萧楷沉声问:“这凤簪怎会在皇叔手中?”
他的语气和神色已经很不悦了,周围气氛绷得死紧,张通海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萧靖钰依旧神色轻松,眼角眉梢甚至还带着笑意:“在花溪围场,捡到的。本王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子妃,让太子妃对本王避而不见,只好来麻烦太子殿下了。”
萧靖钰将凤簪递出,萧楷盯着那凤簪沉默半晌,而后抬手接过:“听说皇叔是侍奉皇祖母的宫女所生,刚生下皇子就被三尺白绫赐死,皇叔也被丢在冷宫里,一住就是许多年。”
天色已经变得晦暗不明,从方才就开始愁云惨淡的天空飘下了的雪花,盐粒似的砸在两人身上。
萧靖钰掩在袍袖中的手指攥紧,下巴都绷紧了,却还是笑道:“太子殿下真是无所不知啊。”
萧楷继续道:“后来皇祖父驾崩,才想起还有皇叔这个儿子,于是封皇叔为秦王,赐封地秦。也正因为这道旨意,皇叔才有了今日的快活日子,可若是皇叔不愿当个富贵闲人,皇叔觉得这道圣旨还能继续保你吗?”
萧靖钰突然嗤笑一声:“圣旨能不能保本王是你们的事,让不让圣旨保本王就是本王的事了。”
萧楷一直以为萧靖钰出身微末,懂得安分守己夹起尾巴做人,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狂悖的一面。
萧靖钰抬手拂去他肩膀上落下的一层薄雪:“下雪了,太子殿下还是快些回去,免得冻着了。”
萧楷:“皇叔也是。”
张通海忙伸手扶住萧楷,带着一个执灯的小厮在雪夜中前行。
雪下得大了些,萧靖钰立在雪中,盯着萧楷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沉。
殷安从黑夜中无声无息出现:“王爷,都准备好了。”
萧靖钰:“那就办吧。”
殷安:“是。”
“殿下,有台阶,您慢点。”张通海扶着萧楷走进抄手游廊,“这定远侯真是粗人,这么长的游廊,也不点个灯。”
“就你多嘴。”萧楷训斥了一句。
张通海赶忙笑着认错:“是是是,奴才碎嘴子也不是第一次,殿下……嗳,怎么回事,灯怎么灭了?”
宫灯毫无征兆地熄灭,周围立刻漆黑一片。
萧楷醉意当头,正憋着一肚子火气,忽而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刚想去问张通海,却见张通海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萧楷醉的似乎更狠了,身体也有些燥热,脑子像是被浆糊糊住了,什么都不去想,只抬脚踢了踢张通海:“本宫喝醉了,你倒什么?罢了,本宫还是自己回去……回去找瑶瑶……”
他扶着阑干,踉踉跄跄往前走,寒风卷着碎雪扫在脸上,却并没有让他感到清醒,反而脑子越来越混沌。
不知走了多久,他推开了一扇房门:“瑶瑶!瑶瑶……你为何不点灯?”
他踏进房门,不知被地上的什么东西一绊,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可并没有直接摔到地上,而是有一个柔软的女子的躯体撑住了他。
“殿下……”
萧楷忽而清醒了些,借着晦暗不明的光线去看眼前的人:“你是谁?”
“殿下,是我。”傅琦轻声道,身子还有些颤抖。
萧楷看清了面前的人,就用手撑住桌子,往后退了半步:“我怎么在这?”
脑子稍微一清醒,傅瑶和萧靖钰的那些事就又出现在脑海里,不断叫嚣着,让他生出一股灼热的火气却无处发泄。
“我,我不知道。”傅琦的声音弱了几分,细听还有些委屈,“我以为殿下知晓了我的心思,才来找我,原是我想多了。”
“……你的心思?什么心思?”
“殿下看不出吗?”傅琦道,“我喜欢殿下,想和殿下亲近……我对殿下的喜欢不比三妹少。”
萧楷听到傅瑶,突然笑了笑,形容有些癫狂:“你三妹哪里喜欢我?分明心里装着别人。”
傅琦被他笑得有些发怵,却还是大着胆子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胸口:“那我这里有一颗真心,殿下要不要?”
萧楷没说话,傅琦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他在想什么,就大着胆子上前,踮起脚尖去吻他的薄唇:“殿下,我只属于你。”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颊上,萧楷那一刻脑子空空的,像是被那股怒火控制了心神,伸出手攥住她的腰,狠狠回吻过去。
傅琦嘤咛了一声,明明很害怕,却还是伸手抱住他的脖颈,把自己贴了上去。
雪越下越紧了,一道黑影自房门前闪过,将房门悄无声息关上。
·
傅瑶在厢房里一直等不到萧楷,担心回去太晚宫门下钥,只能带着衣子橖和绿蕊去找。
谁知刚出了厢房,萧靖钰就迎面而来:“瑶儿,这是要去哪?”
他披着大氅,身上落了雪,不知在外面待了多久。
傅瑶克服心中的恐惧和抵触,道:“王爷身上落了雪,还是快些回去擦干,免得着凉。”
“终于不叫我皇叔了?”萧靖钰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你来给我擦。”
他说着就要进厢房。
“王爷自便。”傅瑶丢下一句话,就要带人去找萧楷,却被萧靖钰一把攥住胳膊:“去哪?”
衣子橖想动手,萧靖钰冷冷瞥了她一眼:“本王劝你最好别动。”
傅瑶示意衣子橖不要轻举妄动,又抬眸对萧靖钰道:“去找我的夫君,王爷特地来堵我,难道知道他在哪?”
“你的夫君……”萧靖钰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我确实知道他在哪,不过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夫君了。”
傅瑶原本想先缓和态度,渐渐换取萧靖钰的信任,现在却突然由和颜悦色换为紧张戒备:“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靖钰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摸出一只红釉瓷瓶,打开递到傅瑶鼻子下面:“闻闻?”
傅瑶立刻扭头去躲,衣子橖和绿蕊也连忙将她拉到身后挡住。
萧靖钰只好把瓷瓶合上了,拿在手里摩挲着光滑的瓶身:“这是西域的一种密香,有催/情之效,勾栏里那些达官显贵上千两都求不来一瓶,也算是稀罕物了。”
一阵冷风吹过,把人吹得遍体生寒。
傅瑶有些失魂落魄地嗫嚅:“……你个疯子。”
萧靖钰:“这不能只怨我一个吧,萧楷是储君,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你觉得他这么墨守成规的人,会为你虚置六宫、守身如玉?
这药最多算是给他加了把火,他若真对你绝无贰心,必然会干干净净回来的。”
“够了!”萧靖钰一字一句钻进傅瑶耳朵里,像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一样,傅瑶颤声打断他:“他在哪?……和谁?”
萧靖钰见不得她为萧楷起这么大的反应,就推开挡在前面的两人,拽着她道:“这么想知道,我带你去看。”
两人踏入漫天大雪中,衣子橖想追,却被不知从何处冒来的殷安拦住:“两位姑娘稍安勿躁,主子不会为难太子妃殿下的,可若是你们追上去惹恼了主子,那就不一定了。”
衣子橖剜了他一眼,抱臂倚在门口柱子上:“一炷香,殿下若是还不回来,谁也拦不住我。”
殷安颔首表示答谢,而后倚在另一根柱子上盯着她们。
傅瑶被萧靖钰拉着,不知在雪夜中走了多久,才来到一个偏僻的房门前。
四周很僻静,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和房间里的粗重的喘息声和呻/吟声。
傅瑶僵立在原地,任由寒风卷着雪花抽在脸上。
萧靖钰把身上大氅脱了,将她裹起来,又连着大氅把她抱进怀里:“瑶儿,和离吧,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傅瑶的身子凉透了,任由他抱着自己:“……里面是傅琦吧,她自小就做着皇后梦,你喜欢她,想让她做皇后,所以就想办法让我和离。”
“瑶儿,从前是我没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看明白了,我只喜欢你。
皇宫不适合你,我这么做,既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也是为了兑现对傅琦的承诺,让她当上皇后。”
傅瑶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并没有,她心里只有恨:“我不相信。你喜欢的傅琦的时候,就让我进宫嫁给太子。现在又跑来说喜欢我,可是你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让傅琦当上皇后。”
“萧靖钰,我凭什么信你?凭我以前喜欢你吗?”
傅瑶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可她内心深处并没有任何委屈,她只想让萧靖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萧靖钰捧着她的脸,为她抹掉眼泪:“瑶儿,继续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
他在傅瑶眉心落下一吻,显得格外温柔。
傅瑶没有推他,而是带着哭腔道:“可我不敢,我不敢再喜欢你了,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逼迫我……”
萧靖钰被她哭得心都化了:“我不逼你了,三个月,我向你证明我的心意,让你心甘情愿和离,好吗?”
傅瑶盈满泪水的眸子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分辨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萧靖钰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他心里满满当当全是对这个人的爱,却不知从何证明。
许久,傅瑶哽咽道:“……嗯。”
萧靖钰就又把她抱紧了:“相信我,我会向你证明的。”
傅瑶在心里想:“不用了,我不想要你的心意,我只要你在大靖再无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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