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往湖里扔了一把鱼食:“你觉得秦王是否落败取决于什么?”
傅瑶抬起头,眸中流露出迷茫。
太后枯槁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颌:“不是他露出了多少破绽,也不是皇帝是否决心除掉他,而是他手中的权势。”
“什么正统不正统,都是面子功夫,自古成王败寇,只要他手中有足够的权势,就算要造反,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他要造反,皇帝又能奈他何。”
“你之前做的,只是制造了一个契机,秦王是否豢养死士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手中的力量足不足以毁灭他。”
太后的声音轻飘飘的,还有些因为年事过高而产生的颤抖,却一字一句钻入傅瑶耳中:“你既能从他那里拿到账本,想来他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既然已经利用过一次,何不再利用得彻底一点?”
太后抚摸着她瓷白的脸颊:“这张脸很漂亮,倘若好好利用,必定是个致命的陷阱。”
傅瑶心中泛起苦涩,只怕萧靖钰对她无情,她也成不了那个致命的陷阱。
太后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就道:“富贵险中求,你若不去试探,如何得知他对你是否有情?”
傅瑶仍旧有迟疑,她是太子妃,要顾着萧楷的名声。身后还有傅家,要顾着傅家满门性命,她有太多牵挂。
太后活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将人心看得格外透彻,不需傅瑶言语,就看出她的迟疑:“放心,一切有哀家替你兜着,倘若事成,你依旧是太子妃,倘若不成,傅家不会受到一点牵连。”
傅瑶开口:“谢皇祖母体恤。”
太后扶她起来:“行了,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哀家今日的话。”
傅瑶行礼告退,她脑中一片凌乱,刚抬脚跨过门槛,就听太后道:“记住,战场之上,无论士兵如何英勇,没了主帅坐镇,这支军队也会必败无疑。”
傅瑶道:“儿臣谨记。”
绿蕊见傅瑶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问:“太后怎么说?”
傅瑶:“先回去。”
自重生后,傅瑶就已经彻底死心,她对萧靖钰再也不抱有任何期待。可如今,她却要重新衡量自己在萧靖钰心中的分量。
她一整宿未眠,思来想去,恨不得将重生后和萧靖钰相处的所有细节都扒出来细嚼慢咽,以便从中找出答案。
可傅瑶最终只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悲凉,萧靖钰对她无情,但或许喜欢这张脸。
如果她现在出现在萧靖钰面前,萧靖钰一定会把她扒皮抽筋,狠狠报复她。但也说不定会留下她的命,如果她能活着,那她就还有机会。
或许,她该赌的不是萧靖钰对她是否有情,而是萧靖钰会不会在盛怒之下杀了她。
……
傅丞相的信是在两日后送进宫的,他先是好奇傅瑶何以关心起此事来,又将朝中局势分析一遍。
最后,傅丞郑重其事地告知:秦王这些年暗中经营,我虽只窥见一角,却仍觉秦王如今权势滔天,只怕陛下奈何不了秦王,朝中风向也要变一变了,你与太子一切小心。
傅瑶将信纸攥进掌心,迟迟不发一言。
绿蕊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敢去问,她有时会觉得心惊,从前爱说爱笑的小姐,何时变成了如今模样?
第三日,傅瑶正盯着窗外发呆时,外间传来流颜的声音:“殿下,奴婢着小厨房炖了燕窝,您尝尝吧。”
傅瑶脸上的凝重顿时烟消云散,柔声道:“姑姑快进来。”
流颜就端着燕窝进来了,傅瑶没什么胃口,却也细细品尝起来。
流颜就目光柔和看着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道:“殿下,奴婢这几日听着件趣事。”
傅瑶抬头望她,她就道:“是关于傅承徽的。”
流颜也不吊人胃口,直接道:“傅承徽入宫第一日,太子殿下就宠幸了她,所有人都以为殿下对傅承徽宠爱至极,实则不然。”
“其实那晚,太子殿下并未宠幸她,而是逼问她身后是何人,傅承徽抵死不认,最后被殿下灌了一碗药。”
“那碗药过后,她永远都不会再有身孕了。”
傅瑶对比并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样才像萧楷,她从未真的担心萧楷被傅琦迷惑,萧楷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事发之后就已经意识到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会请旨娶傅琦,是因为他确实毁了傅琦的清白。
可再也不会碰傅琦,也不允许傅琦生下他的孩子,是因为他是被傅琦算计的。
傅瑶看向窗外,突然有些怀念远在粮马道的萧楷,不知他如今过得好不好。
走之前,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流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殿下,奴婢以为,那晚太子殿下留宿春菲殿,其实是在和您赌气,太子殿下很在乎您,所以想看看,您是否也同样在乎他。”
这一点却是傅瑶没有想到的,她只想着回报萧楷,弥补自己前世的过错,但似乎很少注意到萧楷对她的感情。
若真是如此……她其实,是不配的。
流颜把话说了,才从袖中拿出两道懿旨:“这是太后让奴婢交给殿下的,太后说,太子殿下如此喜爱太子妃,太子妃大可放下顾虑,为自己、也为太子妃一搏。”
傅瑶接过那两道懿旨,只见一道是言其为铲除奸贼秦王做出的种种贡献,力保她的太子妃之位。另一道则是在事败后将傅家从所有事情中摘出去,保住傅家满门上下。
——事已至此,不该再迟疑了。
傅瑶将懿旨交给绿蕊:“请姑姑转告太后,傅瑶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流颜对她一笑:“也请太子妃放心,太后会看准时机,随时出手接应您。”
傅瑶道:“儿臣自然信得过皇祖母。”
这句话她是真心实意的,这宫里,只怕没人行事能比太后更加稳妥。
·
三司会审之后,并未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萧靖钰豢养死士,最后淳载帝只能不了了之,解了萧靖钰的禁足,又送了一车礼物弥补皇弟所受的委屈。
皇帝都以亲自安抚,萧靖钰自然不好再找昌平侯算账,这事也就只能这么了了。
晚间,傅瑶躺在床榻上,盯着黑暗中的藕色刺绣帷帐,手心腻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萧靖钰解除禁足的第一日,她确信,萧靖钰会来找她算账。
萧靖钰会怎么对她呢?喂她吃药让她受尽折磨?用鞭子抽打她?还是干脆点,直接把她扒皮抽筋?
就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时,窗户轻轻响了一下,傅瑶立被吓得浑身一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暗中,有人挑开了帷帐,笑道:“这么晚还不睡,是在等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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