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打火机没入大楼最深处的主机,原本亮着的屏幕瞬间熄灭,火星在黑色的电线上蔓延。电线外的绝缘层提前浇了汽油,火星燃烧成扑天的火焰,点燃了这间地下室所有的秘密。
爆/炸声慢了一拍才响起,烟雾检测器尖锐的铃声只响了一秒,就被从主机燃起的火焰扑灭。
哪怕在当初建造天花板时采用的是最坚固的材料,也禁不起这一波又一波的高温爆/炸。整个地下三层开始崩塌,碎石夹杂着水泥钢筋砸在舟崎遥斗脚边,烈焰顺着缝隙如蛇般游了出去,惊慌声、尖叫声从远处模糊地传来,紧接就像河流汇入大海,被更响亮的爆炸声淹没。
这个基地并不缺助燃物。
舟崎遥斗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整座大楼的平面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这幢大楼是当初由他一手设计并打造的。地下一层是武器库,里面堆满了枪支弹药。而当年他在武器库的地板上藏了一处通往地下三层的暗门。
烈焰马上会穿过暗门,基地大门早已关闭,铁丝网升起,名单上任何一人都逃不出去,所有的罪恶都将深埋于这片土地,一切都会在这里结束,他不必再继续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舟崎遥斗在爆/炸声的间隙中听见自己枯木般的喘息。
身为站在源头的始作俑者,他的神志早已不清,哪怕火舌在身上肆虐都感觉不到痛苦。最后一点意识慢慢地消散,喘息声和爆/炸声一起自他耳边远去,整个人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临死前的瞬间,似乎一切都停止了。这个瞬间因为临死被无限拉长,而舟崎遥斗缓慢地、平静地想起了那个人,模糊地、肯定地看到了那个人。
……是错觉吗?舟崎遥斗想。
可是那个人踏过火光,越过焦黑,轻巧地走到他身旁,半跪在地上,低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笑容。所以是错觉也没关系,舟崎遥斗迷迷糊糊地微笑起来,想抓住那个人的手,无声地问——
我终于见到你了吗?
但是他没有抓住那个人的手。
舟崎遥斗看着他躲避的动作,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固执地不肯收回。那个人低头注视着他,摇了摇头,眼神温柔,告诉他:
不行。
你已经有了全新的名字,会拥有全新的人生,一切的罪恶都会在这个世界结束,夜还很漫长,而你还远远没有走到有着曙光的尽头——
他背后那原本已经四分五裂的主机芯片闪了闪,竟然亮了起来。无形的光冲过火海,小心翼翼地捧起舟崎遥斗的身体。原本已经被烧毁的部分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修复,那个人伸出手,轻轻地合上了舟崎遥斗的双眼,看着他那张上天过分偏爱的脸。
那个人看了一会儿,身影逐渐消失,化为光点融入了包裹着舟崎遥斗的光之中。
舟崎遥斗下意识地想睁开眼睛,却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再想看看四周的时候,千疮百孔的意识就被熟悉的气息安抚,不知不觉陷入沉睡。他模糊地感觉自己似乎被这些光分成了两部分——
所有的悲伤和痛苦继续坠落深渊,沉于火海,而他的灵魂和身体却被光托向新的世界。
-
东京街头。
舟崎遥斗睁开了眼睛。
这是条位于两幢相邻建筑之间的小巷,地上盖了一层五颜六色的广告传单,传单上积了一层厚重的灰。原本雪白的墙壁随着岁月流逝慢慢褪了色,宽度只勉强够一人通行,夹杂着警笛的喧闹声从小巷的入口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舟崎遥斗靠在墙上,揉了揉眉心。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更没有关于一点过去的记忆,只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简单来说就是他失忆了。不仅如此,他还莫名其妙有种对周围很陌生的感觉。阳光从狭窄的天空上打来,只落在他的右侧脸上。这一切都给舟崎遥斗整个人都笼罩了一种特殊的隔膜,外界的喧嚣被小巷阻拦在外。
然而有个声音打破了这层阻拦着的隔膜。
【嘀——嘀——嘀——】有个机械声在舟崎遥斗的脑海里单调地重复着,【嘀——嘀——嘀——】
“……”舟崎遥斗顿了顿,看了四周半晌,确定这个声音是真的从他脑子里传出来后,三观都被刷新了,“难道我不但失忆,脑子还变成了个闹钟?”
机械声终于不嘀了,舟崎遥斗竟然还从它那平淡无波的语气中听出点惊喜来:【闹钟只是我的一个功能,宿主你终于听到了,不枉我重启了整整二百五十遍!】
舟崎遥斗三观又被刷新了:“……你一个闹钟还要重启二百五十遍,怎么不干脆返厂拆分重生?”他想了下没想通,难以置信地问,“我脑子里怎么会多个要重启二百五十遍才有用的闹钟?”
机械声:【……】
机械声原本那点惊喜消失得一干二净:【第一,我不是闹钟,我是系统;第二,我也不想重启二百五十遍,是我有部分功能坏了,原本的维修渠道不能使用,也回不去厂了,目前只能尝试通过重启系统来维修。】
舟崎遥斗哦了声,慢条斯理地说:“那你最好祈祷重启有用,否则你也没别的办法。”
【?】
“谁让你在我脑子里呢,”舟崎遥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语气肯定,“就算我失忆了也知道,我全身上下最宝贵的就是我的脑子。我是不可能让别人动我的脑子的,开颅手术更是想都别想,哪怕看不见我也知道我头发很漂亮……”
系统:【……】
它能解除绑定吗?
系统试图挽回一点尊严:【你就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
舟崎遥斗:【一般般吧。】
系统:【……】
它能解除绑定吗?
【原来我可以在心里和你说话诶,】舟崎遥斗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个上面,面不改色地惊叹,【看样子你这个闹钟还挺高级的。】
系统继续尝试挽回尊严:【我不是闹钟……虽然有些功能已经损坏,但这个世界的背景系统已经接收完毕,正在传送信息中——】
舟崎遥斗没理系统,扶着墙走出了小巷,一言不发地站在巷口,闭了下眼睛。
不是错觉也不是外界的原因,他的眼睛看远处的东西看不太清楚,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他不太适应这样的眼睛,也不适应只能扶着墙行走的身体。尽管生理上不怎么舒服,但他的大脑却非常活跃,目光所及的信息全部汇入脑海,分门别类贮存。
他长相非常出挑,眉眼冷淡沉静,路过匆匆的人们忍不住把视线投在他微微敞开的衬衫领口上,欣赏他那暴露在阳光底下优越的脸和侧颈。侧颈上方的左耳垂,镶了颗样式简单的碎钻耳钉,张扬与冷淡两种矛盾气质在他身上竟然奇妙融合了。
舟崎遥斗面对路人惊艳、打量、好奇等等多种多样的目光,非常配合地做了个不知所措的表情。
系统:【这是个拥有多种力量体系的世界,就连普通人也不安宁。在这个世界里,凶手随处可见,犯罪率屡创新高,地标建筑总在爆炸……】
它忽地滞了一下,听起来像是卡住了:【mafia在街头火拼,异能力者层出不穷,社会动荡不安,各国爆发异能大战……】
系统的机械音有点崩溃:【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舟崎遥斗帮它总结:【是个高危世界。】
【这个世界听起来也太危险了,不行啊,如果宿主死了我也会消失,】系统有点懵,还有点欲哭无泪,【现在我和你是一体的,我能检测到和你以前记忆相关的人……】
过了会儿舟崎遥斗才搭理它:【那你还挺厉害。】
系统连被夸都没什么翘尾巴的兴致,整个统陷入了从所未有的茫然:【宿主……你有什么超能力吗?比如一跺脚就能踩坏地面?比如举起大楼?比如一拳送人去月球?】
舟崎遥斗低头看了眼那两条只能靠着墙才能走路的腿,沉默了下,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完蛋了完蛋了,这可怎么办,】系统慌得不行,【我今天才刚出厂我不想这么快消失……】
舟崎遥斗不可思议地问:【你今天才出厂就不知道怎么回去了,你一个带点其他功能的闹钟还是个路痴,居然也能在我脑子里?】
系统:【……】
系统:【我们干脆一起完蛋吧。】
系统没能在同归于尽这件事上更进一步,还停留在提出想法阶段的时候,突然被因为拉近距离而变得尤其刺耳的警笛声给扼杀于摇篮之中。舟崎遥斗微微眯了下眼睛,一辆开得东倒西歪,活像是得了癫痫的银色跑车唰地从他面前开过,跑车身后跟着几辆穷追不舍的警车。这里是闹市区,警车有所顾忌,喇叭声不断播放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但跑车却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压根不为所动。
系统结巴了:【刚来就上演警匪追击,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危世界吗?】
舟崎遥斗抬起头,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银色跑车的副驾驶座上短短一瞬:【不是。】
系统结巴还没好:【什什……什么不是?】
舟崎遥斗耸了耸肩:【他们追错了,不是那辆车。那辆车只不过是来吸引他们注意力的,而且马上就要爆炸了。】
系统:【……?】
下一秒,不远处传来清晰的爆炸声,银色跑车化为冲天的火光,警车匆忙停下,气浪冲破了街道两边的商店玻璃,瞬间席卷了大半条街的烈火映在舟崎遥斗的眼底,妖冶的火光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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