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韵被迎到了马车上,这是一辆线条雅致却装饰简约朴素的檀木马车,流苏悬挂在车门帘前。车室的空间舒适宽敞,各处座位皆放置了软席。
她的脑里只有两个字可以用来形容这马车配置:
低奢。
姜知吟神色温柔,语气关怀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庆幸,“三妹妹回来就好,若是稍有不测,我该如何向父……”
意会到话中出错,她及时将“父亲”二字止住,改了话语补充道:“祖母交代。”
许是思及已逝的父亲,姜知吟脸上的悲郁之色愈浓。
她身旁的丫鬟忍不住开口:“是啊三小姐,二小姐昨日出山依旧念着您,府卫寻了一夜,只知三小姐身边的桃浪和隆冬成了刀下亡魂,却不见您的消息。于是这天一亮,二小姐就忙赶过来寻您了。”
桃浪和隆冬是一直跟着原主的贴身丫头,逃亡时也是随原主一个方向,却不想竟也未能生还。
“遭遇流寇是不测,平安归来已是大幸,好在三妹妹吉人天相。”姜知吟轻声说着,眼瞳映出细碎泪光。
美人盈泪,饶是时韵也忍不住动容。
原著里,姜知吟对外有城府,但对内确实为善,也极其护短。只不过原主因多年的嫉妒成恨,看不得姜知吟身上有一丝好,自然就不会将这好意照盘全收。
但是以时韵的情感出发,她是个大写的女主控,面对这般关怀,心底早就给她划分到好人阵营了。
“姐姐费心了,当时情况危急,场面混乱,分散也是在所难免,再说,妹妹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她把手置于姜知吟的手背,轻抚一下以示安慰。方才上了马车后便多穿了一件披风,旋即她又从披风中摊开双手,甩了两下,表示自己生龙活虎得很。
姜知吟哪里看不出她的意思,只是心中尚存一丝疑惑。
平日里这个三妹妹总是不承府内众人的情,与她也有点生疏,她只当是自幼娇养着长大,性子娇纵了些,但如今看来,却好似多出了几分欢脱,也愿意同她亲近。
她转念一想,大抵是三妹妹经此一劫,心性有所改观。
这样也未必不好。
视线触及她袖子上略微破碎的衣料时,姜知吟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她移开目光问到:“如此甚好,话说流寇颇多,也大多凶残,妹妹是如何脱险的?”
自是凭借她的聪明才智。
遇见反派,能从虎口脱险,能不算是她聪明吗?
但时韵当然没这么自夸,斟酌了一下,回道:“我在丛林里绕了许久,随后藏进了一个山洞里,侥幸逃过一劫。”
“怪只怪这边地逢乱,临琅也不安生。”姜知吟叹了一声。
时韵趁机问道:“那姐姐又是如何获救的?后来我瞧着这些流寇也没了影儿,是怎么处理的?”
姜知吟一愣,似是记起些回忆,脸上布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让她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色泽,“我们一行人遇上一位贵人,是他将我们救了。”
时韵心想:当今圣上之子,皇城里的公子,可不就是贵人嘛。
此逢乱之地是临琅城外苍山。
在原书中,男女主初遇是巧合。一个是为上山祈福,一个是为神医踪迹,但女主遇害,男主并未寻得神医,于是两个惨人相爱。因着是升级流套路,他俩开局属实算不上附带主角光环。
而那些流寇并非全是正统意义上流窜的匪寇,有部分行动利索有序,针对性极强,却是由贼人假扮的。
但究竟是何人作祟,众人不得而知,原著亦未提及,就像是一页不重要的章节,被作者轻易揭过。
时韵眼睛半眯着,直觉流寇一事必有蹊跷,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姜知吟,语气沉重地说:“若说是流寇,偏偏是在我们祈福之时作乱,姐姐不觉得过于巧合了么?”
闻言,姜知吟的双眸掠过灵光,似乎有什么思绪破土而出。
时韵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她,强烈希望故事进展快点,若是姜知吟参透了其中意味,便更加防备,不至于前期怀着一颗圣母心对待那些恶人。
她考虑得周全,但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却不乐意了:[剧透警告,严重违反游戏规则,如有再犯,即刻扣分。]
时韵甩了一种植物出去:[你们很没人性诶,我又不剧透!]
系统想说你刚才明明闪过一丝念头。
当时流寇蜂拥而至,但尽数扑向姜知吟与时韵,按常理说,流寇至多求钱财,但攻击她们时竟有人妄图下杀手,而且手段干脆利落,倒像是训练有素的队伍。
姜知吟沉思片刻,说道:“此事有些复杂,若是有人心存祸心,那你我需得小心行事。”
时韵心知她已察觉不对,倒也不再多说。
关于苍山流寇一事,似乎随着原主死去,就这么被忽略而过,她暂时想不通。而接下来回姜家祖宅的剧情正要展开,祖宅才是满载豺狼虎豹之地。
–
姜家祖宅位于临琅城中心地段,马车颠簸一路,总算抵达。
棕红府门前,一位美妇人同一名少女正翘首以待。
甫一下车,美妇人便迎上来,目光掠过时韵时,蓦地一怔,眸里闪过一丝诧异,仅一刹那,又转为担忧之情,急切道:“知吟,时韵,好在你二人平安归来,否则婶婶这是食难安寝难寐啊。”
时韵并未有原主的记忆,只有对原著的了解和穿书系统选择性输入的记忆。堂叔一家居住于祖宅,想来眼前这位是堂叔之妻,韦氏。
尽管韦氏反应快,但变化过于明显,时韵没有错过那一瞬的精彩变脸,她心下不由起意。
为何这人会诧异?
与原剧情相比,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时韵安然无恙地回来。
假设她难以活下来,最后却随女主归来,那韦氏莫非是在诧异她的出现?
时韵没有姜知吟这么沉得下气,也深知堂叔一家并非好亲戚,看着韦氏安然的神色,淡笑着回复:“我看堂婶倒不像没睡好的样子。”
韦氏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手帕掩面,哽咽道:“婶婶不该因病提前离开苍山,留你二人在那,因病缠身,又担忧你们的安危,本该夜不能寐,但好在郎中开了一方安眠作用的药,我才能入眠。”
话被韦氏三言两语圆回来了,她既陈述了病情缘由,又衬托自己可怜,反倒成了时韵的不对。时韵本就有意试探,闻言也并未受到触动。
韦氏在此演起来了,自然少不了陪她一唱一和的,她身侧的少女附和道:“母亲身体不适,我只不过陪她先行离开,也预想不到会发生这等变故,妹妹这话莫不是在责怪?”
哦豁,她的原话可没有这意思吧?
时韵与姜知吟久居国公府,他们大房虽不与堂叔一家排行,但这少女算起来确实比时韵大。
时韵正欲发挥一下原主的娇纵人设,却不想姜知吟出声了,她伸手抚了抚时韵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声音极致温柔:“我三妹并非这么想,如今经此劫,许是还未缓过来,回乡前,祖母曾托付我好生照顾妹妹,可妹妹受此惊吓,我也难辞其咎。若是稍有差池,怕是难以同京中祖母交代,也难以和镇守边关的长兄陈情。”
她微微笑着,脊骨挺秀,眉眼柔和,继续道:“三妹在避乱时受伤,所以劳烦二婶请郎中到府为我三妹疗伤。近日还需劳烦二婶照料,难免叨扰到你们,知吟惶恐还来不及。”
时韵听完,只能感慨不愧是女主,这话术熟练得让她心疼。先是说明国公府众人对她们的重视,再恳请二婶继续照料。她定然是已经识出不同寻常的地方,若是她俩出了什么意外,一顶照料亲戚不周的帽子就自然扣在了韦氏头上。
于是韦氏不止要维持平和,还不得不好生照料她们。
女主不愧是在众多闺秀中厮杀的女人,恐怖如斯。
韦氏面上有点挂不住,但依旧笑着应下:“这是自然的。”
旋即她吩咐丫头们:“快请二位侄小姐先到院中歇息,再去请郎中到府一趟。”
送走两尊大佛,韦氏的体面总算支撑不下,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中,看了眼自家的女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差点就露馅儿了。”
姜纾不明所以,愤愤出声:“母亲,那姜时韵分明就是在怪我们,我说的有错吗?何况她姜时韵就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
韦氏闻言,忙拉住她的袖子,制止姜纾继续说下去。她莫名有几分心虚,而这女儿却知之甚少,她自然不能和她解释过多,当下只好劝说她:“母亲自然知道你没错,但她二人毕竟是国公府的,再如何,姜时韵也是嫡女出生,我们落人一等,自然只有受气,你方才未免太冲动。”
“可这离中都远隔几座城,怎么还得看人脸色?”姜纾怒道。
因着姜家世代承袭靖国公名号,在临琅城内,姜家名声颇大,加之父亲经商,家里殷实,她亦是横着走的类型。
哪有被人欺压的地步。
可每逢祭祖,二位小姐从京中到来,总会给她脸色瞧,她不甘心,也不情愿。尤其是那位姜时韵,仗着出身高贵,娇惯长大,总对她出言讽刺,虽然是没什么头脑的言语,但也让她心烦。
韦氏哪能不理解她的想法,只拍拍她的手宽慰道:“那二位小姐因你大伯逝世守孝,如今适龄也未能成婚,但你与蒋公子婚期将至,只管安心备嫁,嫁过去以后也不必再因那两人而烦扰了。”
怕她还是想不明白,韦氏又道:“国公府如今势弱,不如你大伯在时辉煌,那二人未必能有你嫁的这般风光。”
她想到这桩早先定下的婚事,以及蒋家在临琅的地位,不禁又多了几分满意。
姜纾脸上的愤懑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惆怅与悲戚,看看母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未言。
毕竟她无论说什么,也是改变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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