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刚才那辆突然疾驰而来的大卡车只是一场幻觉。
一分钟前，几段异常真实的场景浮现在阮绵绵的梦里，让她几乎以为那就是现实。阮绵绵放松下来，狂跳的心脏再次恢复平缓，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来是这些日子的通告让她精神压力有些大，也许她是时候抽个空去看下心理医生了。
直到，一个暴怒的声音响起，就连司机都被吓到踩了一脚刹车——
“好啊阮绵绵，我以为你在反省，哪里知道你胆子这么大，得罪了纪彦清你还敢睡觉？！你这是要气死我是吗？”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阮绵绵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她分明刚刚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句子。
“你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吗？别说我这个经纪人了，就连公司老总见面也得跟人家客客气气的。”
第二句，也完全相同。刚刚接触过的记忆再次浮现上来，与眼前的一切一一对应。
“得罪了她，之后你还怎么在娱乐圈混！”
“得罪了她，之后你还怎么在娱乐圈混。”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同时响起。男声激动愤怒，女声将信将疑。
果然，第三句话也是一模一样，阮绵绵心中缓缓一沉，面色更加阴沉。当现实中的场景与梦境完全重合，她很难用巧合来解释这一切。
原来……自己刚才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难怪那些记忆这么真实。
印证了那个荒诞的猜想之后，记忆里残留的酸楚情绪瞬间重返，但最终归于无可奈何的平静。
白茂一愣，突然有些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位麻烦精艺人这么心有灵犀，居然能说出完全一样的话。
然而一瞬之后，暴怒再次涌上来：“你还学会顶嘴了，你知道自己今天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他手上正拿着自己的手机，手机里显示着是微博热搜界面，其中#阮绵绵作#这一词条高高挂在上面，其下是无数人的争吵。
阮绵绵面无表情地耸肩：“无所谓了。”
再大的麻烦又怎样？
难不成能比……
发现自己其实是一篇娱乐圈文里的炮灰女配还麻烦？
回想起刚才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命运。
阮绵绵有些颓丧地靠住了椅背，闭了闭眼。
她还混个鬼的娱乐圈。
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她马上就要被骂回素人了。
*
事情，还要从阮绵绵长久以来的疑惑说起——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意外。
她只不过是让合作演员帮她递个东西，第二天#阮绵绵耍大牌#的词条就爬上了热搜；她明明只是正常上节目，却被人恶意被剪辑出了阮绵绵作精合辑放到了视频网站上；就连今天上午，明明她只是让自己的助理帮忙递下东西，却被身后的纪彦卿误会是在喊她做事，白莲绿茶语录顿时层出不穷，阮绵绵没忍住阴阳了一句，瞬间惹来了周围人的敌视。
“得罪”了纪彦卿之后，心情不好的阮绵绵正坐着车准备去赶下一个通告，但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
那么这一切似乎就合理多了。
毕竟人家纪彦卿可是女主，生来就是红遍娱乐圈，享受豪门团宠的命运，自然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偏爱，所有的一切都按照的书中的描写一一发生。
而她阮绵绵，只不过是推动女主角感情线的小炮灰罢了，作为女主角人生路上垫脚石，她的心路历程自然无人在意。
就连这个这个名字也透露着一股随意。
哈，阮绵绵。
软绵绵，又软又绵，听起来就有一股任人揉搓的气质。
这名字不管是字面意思还是寓意都普通又随意，她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造物主……哦，或者说这本书的作者随便按了几下键盘就决定了这个名字，看不出丝毫的爱意。
也难怪如此敷衍，毕竟她命运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作者在结局里安排的一个场景。
除了在综艺里被嘲讽到被骂出娱乐圈外，在梦里，她还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那个早早被骂出娱乐圈已经是素人的自己被再次“打脸”。
多年后的她看着广告牌上妆容精致的女主满脸羡慕，然后被一辆突如其来的大卡车结束了人生，被撞飞的那个瞬间，她包里的日记掉了出来，一页页记录被风吹开。
她痛苦地睁大双眼，却只能模糊看见纸张上面的几句话。
“……哈，《问题家庭》之后，这已经是没有通告的第三个月了……”
“……今天，茂哥让我去跟李总喝酒，当初要不是他给我立的那个人设……”
“……爸妈替我交上了违约金，这样也好，就当我从来没有进过娱乐圈吧……”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结婚对象居然会是姜氏集团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年轻就死了却留下了一堆债让我还……”
“……他们逼我结婚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女儿……”
“……姜子音上学才一周，我就被请去了学校……”
这在书中简简单单不过几百字的一段描写，却决定了她悲惨的命运——因为人设崩塌被骂出娱乐圈，受不了陪酒而付出高额违约金，与不认识的人完成商业联姻，丈夫早死她孤身养育女儿，最后被突如其来的卡车撞死。
想到这里，阮绵绵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把这悲哀的一生里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
人总是乐观而短视的，在人生的黄金时代，很少有人会去幻想自己死去时的模样，就算幻想也多半是寿正终寝子孙满堂的祥和模样，对这些人来说，人生的答卷就像是一张可以容人自由发挥的白纸，尽管已经落笔，但笔势去往何方还未可知。
但对于洞察自身未来的阮绵绵来说，命运却像是翻阅了参考答案只等誊抄的考卷。
老老实实地迎接悲惨的命运？她不甘心。
阮绵绵眼睫微微颤抖，欠债、商业联姻、车祸……这些她在梦里经历一次已经够了。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在现实中再次发生。
*
另一边，白茂对她的情绪一无所知。
“算了，今天要来《问题家庭》这个综艺你好好表现，虽然只是个二线卫视的综艺，但质量还行，做好了不愁没热度。”
这位自视甚高的经纪人似乎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心平气和地开口说道。
“我猜纪彦清那边公司会给你买不少黑词条，不过也没事，咱们这一次搞一个反差萌，你学一下做菜、照顾小孩什么的，到时候买几个#国民老婆阮绵绵#的热搜，在综艺里……”白茂刚说到一半，却被阮绵绵打断。
“我拒绝。”
阮绵绵面无表情。
白茂瞬间皱起了眉头：“拒绝？你拒绝什么，这个人设啊？”
阮绵绵看着似乎又要发火的白茂，心平气和。
她知道自己的经纪人是个极为果断的商人，向来不容许别人对他的判断提出质疑，但不得不说，作为公司的王牌经纪人，他的判断往往是对的——至少从经济价值上是这样。
阮绵绵也习惯了听从他的指示，在原书的剧情里，她多半答应了经纪人在节目组里打造贤妻良母人设然后成功翻车。
这一次，她自己不愿意重蹈覆辙。
看她不肯松口，白茂急了：“你懂不懂其他上节目的人都是谁啊，歌坛巨星！顶流！老戏骨！你不搞点东西镜头怎么会给你？！到时候我卖点水军夸你善良贤惠适合娶回家当老婆，这人设不就成了吗！”
“什么……让水军说我贤妻良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你确定这是在让水军夸我？”
阮绵绵皱眉：“这不是在骂人吗？”
白茂：……？
看着阮绵绵理直气壮的表情，白茂突然有点怀疑自己。
不对，这算什么骂人啊，白茂回过神来，他正准备继续说服自己的艺人。然而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让白茂把剩下的话全丢在了脑后。
“不好意思，前面突然钻出来一辆车。”司机捏了一把汗，“已经到孤儿院了，您看……”
“就停在这。”阮绵绵不想再跟白茂多交流，瞬间下了车。
轻盈矫健的身体，白皙柔软的手指……一切都跟那个身临其境的梦境迥然不同。
她现在年轻貌美又有钱，退圈就退圈，她绝不允许自己走上相同的道路。
*
在阮绵绵下车的同时，前面那辆突然出现的车也打开了车门。
一个带着墨镜、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眉头紧紧地皱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哪怕是一身温文儒雅的衬衫西服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暴戾。用不着仔细观察，阮绵绵一眼便认出这人的身份。
这人名叫谢仁浩，实力不怎么样，脾气更不怎么样，现如今人气炽手可热的顶流偶像……以及，女主纪彦卿的一号备胎舔狗。
好巧不巧，他跟阮绵绵同样要上这一部《问题家庭》综艺，自然也要出现在今天的录制现场了。
“抱歉，新换的司机技术不太好。”
说是道歉，谢仁浩的语气冰冷，毫无歉意。
这一脸的冷漠，很显然是知道了上午的事情，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那就赶紧换下一个。”阮绵绵嗤笑一声，她一脸漠然，转身进了孤儿院。
习惯了耀武扬威，意料之外的抬杠突然出现，谢仁浩一时间竟然没想出话回怼，反倒阮绵绵下来的那辆车上突然有人摇下了窗户，一脸震怒地盯着阮绵绵，像是她刚才做出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看样子，像阮绵绵的经纪人。
看着穿着月白色长裙走进门的阮绵绵，谢仁浩皱眉。
这娱乐圈里的艺人甭管是不是演员，平时总得会演，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刚才就是故意的，一般来说，碍于面子她也应该会一笑而过，更何况不管是论咖位还是粉丝，谢仁浩都比阮绵绵要强得多，只有他甩别人脸色的份。
现在这是，破罐破摔了？
谢仁浩冷着脸，跟着也走了进去。
阮绵绵刚一进门就被工作人员接去戴上了耳麦，根本没空去管身后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综艺录制，要开始了。
近年来，明星带娃综艺火了。
这部《问题家庭》也算是一档跟风之作。
只不过相比于其他综艺里明星带的都是自己的孩子，这部综艺倒是独具一格，找了四位问题艺人与六位孤儿上节目组成临时家庭。
想也知道，这节目肯定是想要主打孤儿与艺人相互拯救的温情，只不过在阮绵绵看到的未来里嘛……一切都适得其反了。
今天算不上综艺的正式录制，但也会作为先导片和花絮放出来。
拍摄的内容非常简单，节目组给想要上节目的孤儿们进行一个简单的面试，一方面是凸显自己的选拔过程公平，另一方面也好与后面亲子双方的感情发展搞一些对比。
虽然最终决定权还是给导演们的，但四位明星们也会坐在一旁打分，给出自己的意见。
她进门，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到的，她跟坐在最中央的于清副导演简单地打了下招呼，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于清看到她的表现，皱起了眉头。
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副导。可他弟弟可是于醒，这几年风生水起，做出好几款爆款综艺的名导。
其他艺人见他是于醒的哥哥，怎么说也懂的多恭维两句，可这阮绵绵怎么爱答不理的。他顿时有些不爽。幸好下一秒谢仁浩就走了进来，抓住于清说了半天，这才让他满意，只有旁边的阮绵绵则是冷淡地坐在一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过了不知多久，四个明星们总算到齐了。
工作人员得到了导演的示意——录制开始。
没过一会，一个又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孩就被孤儿院的老师领进房间，这些孩子大多都是8-12岁之间，正是最调皮的时候，就连坐在那里都有些不安分，回答的时候也有些天马行空，各具特色。
为了防止孩子被摄像机们吓到，房间里树了一面单向镜，导演和明星们坐在单向镜的一侧观察孩子的表现并打分，而孩子们只能看到一个和善的工作人员不停地提问。
旁边工作人员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姨母笑，倒也没忘记自己的工作，见孩子出去，还记得适时采访阮绵绵。
“绵绵觉得刚才这个小姑娘，怎么样啊？”
手里一直转动的圆珠笔停了一瞬，阮绵绵试图回忆刚才那小孩留给自己最深刻的地方：“她头上的帽子还挺好看的。”
“……”
“下一个小朋友到了。”
工作人员的喊声打断了房间里的沉默，门再次打开，又一个长相精致如同人偶一样的女孩被领了进来。
阮绵绵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能进入综艺面试环节的孩子基本上都模样清秀可爱，看起来惹人怜爱，可像眼前女孩这样精致的，还是头一个。孤儿院的经济条件都不好，大部分孩子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状态，面前的女孩也不例外，但她虽然瘦弱，双眸却异常闪亮，显得格外有精气神。
那女孩毫不胆怯，还没等工作人员招呼就精致坐在了椅子上，她饶有趣味地环视了一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到了那块奇怪的黑色玻璃上，然后勾唇一笑，像是在对这镜子后面的人说她已经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一样。
这态度丝毫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个游刃有余的大人。
“小朋友，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呀。”工作人员见她态度自在，也放下心了不少，开始例行提问。
女孩口齿伶俐，一个个回答着，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见到了妈妈，你最想跟她说什么呢？”工作人员微笑着提问。
然而前面都回答得异常流畅的女孩却闭嘴，眉头紧紧地皱着。就在工作人员准备开口打圆场的时候，女孩终于开口了，眼神却有些嫌弃。
“阿姨，我是个孤儿，我妈妈已经死了，我是不可能再见到她的，封建迷信不可取。”
众人：？
这话说得，让人真没法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房间中央的小女孩身上，其中也包括了阮绵绵。
工作人员显然没想到她的回答会是这样的，喉头一哽，然后僵硬地接着说。
“哈哈我是说假如，假如啊，假如你见到了妈妈，最想说跟她说什么呢。”
小女孩一脸纠结地低下头，似乎开始认真思考。
“我可能会问妈妈……”
阮绵绵双手托腮，突然开始认真期待她的回答。
“你的银行卡和密码是多少？”
小女孩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理直气壮地说出了一个毫无温情的答案。
众人：……
其他人都因为这回答面面相觑，只有阮绵绵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孩子实在是太有趣了！她喜欢。
阮绵绵正准备给她打一个满分，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名字上。
……姜子音？
这女孩为什么跟她未来生的那个叉烧孩子同一个名字？
鬼使神差的，落下去的那个数字“1”半空拐弯，变成了一个椭圆，满分瞬间变成了零分。
她才不要再见那个叉烧女儿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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