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夕毫无防备的被姜子音一连串问句冲击到丢盔卸甲。
过了一会她才镇静下来，跟孤儿院院长要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就是我们节目组的基本情况。”任夕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通，她看着翘着二郎腿一脸游刃有余地看着合同的姜子音，觉得有些怪异。
她这是在答辩还是在述职，怎么还开始紧张起来了。
姜子音翻看了一下合同的关键之处，尤其是酬劳那块，确认节目组还没有残暴到要剥削小朋友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行。”
《问题家庭》主打明星带娃，跟其他节目不同，节目里面的嘉宾原先是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的。
节目组找来4个本来就颇具争议的明星，再加上六个来自孤儿院的小朋友凑在一起在一栋大楼分成四组里共同生活，照顾小朋友，真实地模拟社会上的单身父母家庭。
问题大人加上问题小孩，不管是让节目冲突上升价值引起社会探讨，还是走温情路线让大家相互治愈，大概率都没什么问题。
白天直播，加上晚上录播，一方面吸引热度保持曝光，另一方面也在强调综艺的真实性。
姜子音虽然之前并没有关注娱乐行业，但以她前世与风投交流时锻炼出的眼光也能看得出这个项目的亮点，不过——
就算没有这些亮点她也准备答应。
她需要这笔酬劳离开这里。
姜子音在合同上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至于其他的流程，就由节目组去做了。
任夕这下放心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小孩面前，她总觉得对方拥有着跟总导演相似的气势。
她摇了摇头，把自己心里的忌惮甩了出去。
“子音呀，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我们等会就走怎么样？”趁着节目还没开始，节目组还要给他们进行简单的培训。
姜子音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要带的。”
她之前找过，然而属于她的衣服只有一两身，课本和玩具都是公用的。
原主在这里安安静静，一无所有，又或许是拥有的都曾经被夺走，像是一抹随时可以消失的空气。
姜子音跟着任夕走出门，正好碰见一脸忐忑等在外面的程娇：“子、子音啊，你要走……走了是吗？”
得到姜子音肯定的回复后，程娇松了口气，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她。
“这是之前、之前志愿者姐姐捐来的，我、我还从来没有穿过哦，你、你别介意。”程娇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就口吃，现在更是结结巴巴，“我、我看电视上的明星们都很漂亮……至少，你、你穿着新衣服去见他们吧，万一……。”
万一他们愿意领养你了呢。
“再也别回来了哦。”程娇冲她晃了晃手。
离开孤儿院意味着被人收留，是孤儿院里最好的祝福。
说完，她不知是怕自己后悔，还是怕姜子音把衣服还给她，飞速地跑开了。
姜子音低了低头，透过透明袋子她可以看到里面的衣服是一件极其朴素的深蓝色连衣裙，从未拆开的塑料外封上还写着捐赠日期，是三年前。
但这已经是程娇最好的衣服了。
对于姜子音来说，程娇只不过是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孩子。
但对于程娇而言今天却与好友的永别。
“唉，本来我真的没打算回来来着。”姜子音捏紧了手里的旧款连衣裙，喃喃道。
*
“哦对了，明星定下来了吗？”
姜子音闭了闭眼，想要换个心情。
“定下来了。有一个叫做谢仁浩的帅气大哥哥和演戏演得很好的叔叔，叫做石听。”
“哦。”姜子音点头。
任夕挠了挠头，谢仁浩作为流量应该还挺有人气的，石听更是演过不少大热剧男配。
不过小孩子嘛，不认识也不意外。
“还有一个叫做戚凡的姐姐，唱歌很好听呢。”说着，任夕还哼唱了两句对方的成名作，却只收获了一个“你是智障吗”的眼神。
任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鼻尖，老老实实地介绍道。
“咳咳，还最后一个姐姐叫做阮绵绵。”
“你说谁……？”姜子音突然停下了步伐，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阮绵绵？”
“你认识？”任夕想不通她怎么会知道四人之中最不出名的那个明星。
当然了，她可是我妈。
姜子音在阮绵绵死后才知道，原来她曾经是一个明星。
从来没见过的人赶来奔赴她的葬礼，跟她讲述着一个个关于阮绵绵的故事，从她演过的剧到她曾经的照片，从她做过的一件件事到她说过的话，但阮绵绵跟她从未说起过这些，这让姜子音几乎无法把他们口中的人跟自己的母亲联系起来。
后来，阮绵绵找遍了全网，去搜索与“阮绵绵”这个名字有关的所有信息，这才发现原来过去的她真实的模样。
古往今来，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现实记录“母亲”一词总是“伟大”、“慈祥”、“照顾子女”、“可以依靠”等诸多词汇联系在一起，在姜子音眼里，阮绵绵其实也不例外。
但在她看到22岁的那个阮绵绵的时候，这才发现真实的她其实与这些形容并没有太大关系。
阮绵绵也有自己的缺点，她敢爱敢恨意气风发，有时候她甚至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明明——
妈妈也是被人呵护在手心的公主。
她认真地梳理地阮绵绵人生中的每一个脉络，却没能发现变化究竟是因何产生的。
最终她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从未认识真正的她，还是某个节点让她的命运与性格有所变化。
现在的阮绵绵才22岁，跟她一样大。
在这一天，她们突然有了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
“你是她的粉丝？”任夕试探着问。
“额……算是吧。”
想了想现在的处境，姜子音把一切激动咽了下去。
姜子音：得瞒着所有人，偷偷照顾她。
旁边的任夕看她脸上风云变幻，回想了一下阮绵绵在网络上的名声和姜子音的行事作风，突然心里一抖。
任夕：这孩子，该不会是阮绵绵的黑粉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
三天后，《问题家庭》的录制第一天。
节目的直播是从下午两点开始，距离出发去录制地点还有两个小时。
乔甜盯着那件被小陈送来上节目的衣服，觉得有点胸闷气短。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任阮绵绵经纪人的第一天就面临如此大的难题。
阮绵绵撞衫了。
撞衫其实在娱乐圈里是一个尴尬又常见的问题。
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艺人们大多都会与工作室合作，身穿他们的高级定制款式。然而有名的工作室就那么几个，要是有一个人一个不小心，跟别人租了同一件衣服的话，自然就会放到网上引起一番拉扯比较。
然而那些撞衫一般都是隔了十天半个月，不同艺人在不同时间在不同场合穿了同一款衣服，这还有情可原。
可《问题家庭》一共就两位女艺人，世界上这么多的衣服，偏偏这么巧，她们两个居然就这样撞衫了？
要不是另一位女艺人戚凡在去录制的路上临时发了一条自拍微博被阮绵绵看见了，恐怕是这撞衫的事情只有在见面的时候才会发现。
那时候，才更尴尬。
阮绵绵看了看戚凡的自拍，又看了一眼放在沙发上的衣服，嗤笑一声。
“白大经纪人还真是有心。”
看来是她辞退白茂的连锁反应。
戚凡是出道早又比她年长的前辈，又是出身根正苗红有代表作的实力唱将，娱乐圈里出了名有事业心；而她自己却是网络上黑红缠身的新人流量小花，口碑本就不佳。
不管这件事本质上到底是谁的问题，两人一起冲突，观众们天然地就会站在自己更有好感的那一方，阮绵绵只会被称为被拉踩的对象。
白茂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自己？阮绵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声。
“看来我换人还换得挺及时的。”
不多时，乔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停留在跟白茂的聊天窗口瞬间多了一条消息。
【啊？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她现在的经纪人不是你吗？想想办法吧。】
乔甜咧了咧嘴，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位气量比气球还小的王牌经纪人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有意而为之。
没办法了，她们要自己想办法了。
节目组之前特意叮嘱了，第一次见面非常重要，穿着上自然是越隆重越好。
乔甜扫描了一番阮绵绵的衣柜，衣橱里一半是她的个人爱好，什么jk制服、汉服、lolita，自然不能在这种地方穿出来、
另一半则是之前曾经在其他地方穿过的衣服，虽然依旧以甜美风格为主，但至少比另一半好得多，乔甜咬了咬牙，从中挑出了最端庄的一套。
“这样吧今天要不委屈一下，先穿……”
“好巧，我也有主意了。”
她转身，正好看见阮绵绵拿出了边缘最花里胡哨的一款lo裙，开始往身上套。
乔甜：……？
“你打算穿这个出去？”乔甜有些难以置信。
“嗯。”阮绵绵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来，帮我拉一下裙撑。”
这套茶会款lolita款式精致华丽，花纹繁复，一个人穿起来倒也相当麻烦。
乔甜感觉自己今天要一口气被噎得撅过去，又急又气：“你可是去上综艺照顾孩子的，你穿这玩意去？这哪里像样。”
阮绵绵眨了眨眼：“嗯，那正合我意。”
越不像大家认为的“当妈的”样子越好。
本来她就因为清纯的长相被白茂营销过“国民初恋”，她将来可不想再被人冠上“国民老婆”的那种听起来像是骂人称号了。
更何况……
“我喜欢lolita，如果在综艺里有孩子选择我来照顾他的话，我希望那个孩子喜欢的是我真实的样子。”
“而不是反过来改变自己，让我去扮演那个孩子喜好的模样。”阮绵绵耸了耸肩，“更何况现在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要为一个虚空中的人而改变自己？”
“我先是我，拥有自己喜好、特点的我，然后才有了其他的身份。”
“甜姐。”阮绵绵认真地看着她：“已经成为妈妈的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的这种想法。”
不知为何，乔甜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然而转瞬之间，她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
“你说的没错，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理解这一点。”乔甜语重心长，“你是一个明星，为了你自己事业，我依旧建议你趋利避害，选择一条最没有争议的道路。在平日你可以尽情地做自己。”
乔甜说得对。
如果是没有觉醒前的她，一定会被这番话说动，然后听话地换上另一套安稳又不会出错的衣服。
坚持自己很重要，但似乎又没那么重要。
人们往往在无法看清选项的情况下就做出了选择，如果她看不到失去自我为别人献身的未来，当然会觉得一切都可以忍受。
但她看到了。
阮绵绵没说话，低着头看着那条裙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但在她记忆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穿出去，出席活动时，几乎每个场合都不合适；日常时，又太过扎眼容易暴露她的明星身份。
按照剧情，直到她欠债后把一整个衣柜的裙子都卖出去的时候，也不过穿了四五次而已。
留给她“下一次再做自己”的机会，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多。
“没关系。”阮绵绵抬起头，“除了我，一切都不重要。”
如果她注定是一个要被别人打脸的女配，那她为什么还要委曲求全。
这一次，她要为了自己而活。
乔甜沉默地注视着她，过了许久，突然露出一抹苦笑。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
下午两点五分，直播已经开始了五分钟。
白茂匆匆忙忙结束了网络会议，用平板打开了《问题家庭》的直播间。
幸好，刚才只是简单地介绍了几个孩子，至于明星嘉宾才出场了两个男嘉宾。
看着弹幕还在为刚才出没的男顶流尖叫，白茂这才舒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
哪怕是同样是美人，不同身材气质的人穿着同一套衣服，效果也会截然不同。
适合戚凡的，穿到阮绵绵身上，那就未必那么完美了。他如此辛苦才搜罗来一模一样的衣服，筹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忍心错过这场大戏的结局呢。
只不过，居然半道莫名其妙被发现了，真是可惜。
不过嘛，她们发现的时候离综艺开始也没多久了，谅她们也做不出什么好选择，不管是选择日常服装还是之前穿过的衣服，要么被嘲不合适，要么被说不重视这档节目。
白茂嘴角挂起了微笑，兴致冲冲地看着又有两辆黑色保姆车停在了录制大楼前。
这一回，是两位女嘉宾同时出现。
镜头先给了戚凡，这一身白色为主色调的高奢品牌合适得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不仅突出了她原来的气质，还衬得出她今天异常温柔，这位女艺人平日在娱乐圈里就是就出了名的事业心女强人，在这种综艺节目展露了另外一面，自然会吸粉无数。
至于其他人嘛，他倒要看看，阮绵绵究竟穿什么，才能不做戚凡的陪衬。
想到这里白茂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口水。
下一秒，镜头给了阮绵绵。
噗——
白茂一口水瞬间喷在了平板上。
草！阮绵绵这是什么衣服？她把圣诞树穿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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