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8

    席言从外省回来, 一进大门,便发现院子里多了一座玻璃花房。

    花房四面透光,夏日的阳光炽热, 透过特质的玻璃撒进花房里,明亮而不刺眼。看书的间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花房外的花丛。

    玻璃花房不大, 且不在一眼就能望到的方向,但席言还是注意到了。

    他记得那里之前是个花架, 沈周南亲自搭的。

    花架一年四季都爬着藤蔓,每到换季, 园丁便要忙活一通,换上能活过这一季的爬藤植物。

    沈周南在的时候,这事是他来做的。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闲心,明明沈氏事情多得腾不出手, 但对于改造这个家的一切,他总是兴致勃勃。

    “怎么样?”沈寂走过来, 金色毛团亦步亦趋跟在他脚边。

    沈寂人高腿长, 毛团跟不上,使劲倒腾着小短腿,最后啪叽摔在地上,向前滚了两圈。坐起来后晃了晃脑袋,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是一只金毛小狗, 不过三四个月大, 身上毛茸茸的,像一朵炸开的蒲公英, 眼睛湿漉漉地看人,看见面前的席言, 尾巴摇成了电风扇。

    见席言注意到毛团,沈寂俯身将它抱了起来,嘴角带笑。

    握着毛团的一只前腿摇了摇,低头温声道:“小花花,跟你另一个爸爸打个招呼。”

    在他怀里的小狗撑着他前臂,探出脑袋来,汪汪叫了两声,尾巴还在不停地摇。

    “你让人弄的?”席言看了眼花房,问他。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反应,沈寂失望地啧了一声。

    “那个花架都几年了,早该换了,现在是不是明亮许多?”沈寂不甚在意地说道:“老掉牙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沈寂特意趁着席言不在的几天,把木质的花架挖了,叫人搭了这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花架是沈周南亲手搭的,但现在沈周南已经死了,死人的东西,没必要一直留着。

    动工的全程他都在,生怕出了一点问题,好在最后效果还算不错。比起那个简陋的木头架子,水晶似的玻璃花房漂亮多了。

    耗费这一番心力,只是想让席言知道,旧的不比新的好,东西如此,人也一样。

    过了两秒后,席言才淡淡说了句:“还行。”

    没夸奖,也没不高兴。但他似乎并不想在这里久留,留下两个字后,抬步打算离开。

    沈寂抚摸小狗的手重了重。

    他不是个多细心的人,更何况席言在他面前自恃父亲的身份,很少表现出自己对一样东西的好恶。

    但人总是对在意的事物过于关注,就是这短短的一两秒间,沈寂看到席言的表情有一瞬的恍然,眼中极快地闪过一点东西——大概是缅怀。

    沈寂愣住,心狠狠一堵。他极少在席言脸上看到类似失神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瞬间。

    他明明不爱沈周南的,不是吗?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了心态,摸了摸怀里的狗头。

    “我听管家说,你喜欢小狗……我回家的时候看它在路上走,身边没其他狗,觉得它挺可怜。”

    金色的毛团也跟着呜呜了两声,尾巴打在衣服上啪啪响。

    “你倒有善心。”席言看了那小狗两眼,还是拒绝了:“但家里不养狗。”

    沈寂眉头紧皱:“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狗吗?”

    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嘲了一声:“是因为沈周南?”

    沈家没有养过狗,猫倒是养过两只。是沈寂还小的时候,沈周南买给他的宠物。

    后来沈寂慢慢长大,两只猫自然老死,沈寂也对这些东西失了兴趣。

    他开始是不知道沈周南讨厌狗这件事的,老男人温和又内敛,除了在席言身上痴了点儿,大多时候都如深潭般,令人难以探究他的喜恶。

    沈周南不养狗,偶尔见到沈寂带回家的邻居的狗,也没表现出厌恶。

    第一次知道他讨厌狗,是在席言进门后不久。

    那时候沈寂还在读高中,同学家养了条威风凛凛的德牧,挺机警的,而且亲人,外表看上去却挺唬人。

    沈寂挺喜欢,跟同学借来玩了两天。刚好第二天是周末,他就将这狗带回了家。

    一进门,发觉沈周南今天在家,正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一份文件。

    似乎跟席言结婚之后,沈周南在家待的时间格外多,尤其是周末,总是会把公司的事情带回来处理。

    沈寂瞄他一眼,视线从他坐着的沙发上掠过,又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目光有些不自然的移开。拉了拉牵引绳,便要牵着德牧走。

    沈周南原本没在意他,只是从文件里分出丝注意力,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注意到了他脚边的大狗。

    沈周南深色蓦地一凝,站了起来:“谁让你带回来的?”

    他的语气不复平常的温和,带些质问的味道。

    沈寂不免愣住,为他突变的态度。

    “周南,怎么了?”忽然听见席言的声音,沈寂张了张嘴,本要说的话没能说出口,转头看向席言走来的方向,握着牵引绳的手紧了紧。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紧张,大概是那天的事给他留下了太深印象,那副画面总时不时出现在他眼前,以致他偶然与席言对视的时候,都感觉他的眼中带着火星,要将自己点燃一般。

    “小言,别过来。”沈周南变了脸色,快走几步拦住了席言。

    揽着他肩膀,将他带往另一个方向:“先别过来,听话。”

    看沈周南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这里多危险似的。

    沈寂重重“切”了一声,故意要引起谁注意一样。

    “不就是狗吗?”他伸手摸了摸狗头,挑衅似的看向沈周南,德牧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呼哧喘气。

    席言本来就有些不明所以,闻言侧头看过来:“狗?”

    好像就盼着他问一样,沈寂嘴角勾了勾,拉了拉绳子问道:“德牧,要不要看看?”

    沈寂记得,席言也是喜欢狗的。

    不知他是在哪里说的,又是跟谁说的,但这件事被沈寂隐约放在了心上。这么威风的狗,也该让他看看。

    沈寂本想牵着狗走近,却见沈周南蓦地回头,冷声道:“沈寂,站那儿!”

    又回头看向席言,连带着眼神都温和下来,“小言,先上楼吧。”

    席言走后,沈周南取下眼镜,擦了擦后又带上。

    语气依旧是冷的:“沈寂,带着你的狗一起滚出去。”

    就因为这件事儿,沈寂被命令一个月不许回家。

    沈周南让他洗洗身上的狗味儿,洗干净了再回来。

    沈寂站在大门外,先是骂了几句,见屋里人不回应,也懒得张口了。

    几秒钟后,他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有些委屈道:“没味儿啊。”

    果然老男人毛病就是多,狗多可爱啊,竟然讨厌狗。

    因着沈周南的缘故,席言即使再喜欢狗,也从没在家里养过这东西。

    但是现在可以了,沈周南一死,席言就没了顾忌。

    沈寂想,他不仅要养狗,他还要养好几只,每一只都有两个爸爸,一个叫席言,一个叫沈寂。

    想到这儿,他眼中露出笑意:“没关系的,只要你喜欢,我们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席言沉默,忽然道:“沈寂,到此为止。我不养狗,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是因为我会过敏。”

    沈寂脸上笑容一僵,好像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连席言转身前投来的一眼,他也觉得别有意味,席言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跟他相比,还差的远。”

    纵使席言没这么想过,可是面对死去的沈周南,他的父亲,他现在的敌人,沈寂忍不住去做比较。

    “还有。”席言忽然停下脚步,沈寂眼睛一亮,连忙抬起头看去,却听他说道:“以后其他的东西不要动了,他辛辛苦苦布置的,你动了,他会不高兴。”

    沈寂眼里的光暗下,如同燃起的火星熄灭,隐入冰冷的夜里。

    “没用的东西。”他眼神沉着,不知在说怀里的狗还是说自己。

    金色的毛团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尾巴也不摇了,只是望着席言的背影,小声呜呜的叫。

    “没用的东西,真没用,留不下他。”他将毛团往后一抛,仿佛随手扔了个垃圾,而不是他在宠物店里精心挑选了一下午的礼物。

    “少爷,席先生应当是想起了先生。”管家走上前来,对沈寂说道。

    当时沈寂提出要建花房的时候,林管家就不赞同。

    花房是比花架漂亮,也更实用,但不管多漂亮,都不是沈周南为席言亲手搭的那座。

    林管家看得出来,席先生或许并不怎么爱先生,看上去只是先生剃头挑子一头热。

    但这世上的夫妻有很多种,有的一辈子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临死还要牵着对方的手;有的一辈子相敬如宾,生活没有半点激情,弥留之际却要感叹这辈子幸好没错过。

    而先生将席先生照顾得很好,虽然席先生并不需要他照顾,但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先生在席先生身边,就像飞蛾扑向太阳,飞蛾扑过来的瞬间,日珥消失,太阳熄灭,恐怖的温度不在,只剩下暖融融的光,温暖而不灼热。

    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契合,这是比男女之情,更深入灵魂的东西。

    先生死后,席先生其实是有些寂寞的。

    但少爷不懂,林管家便由着他去。

    被席先生拒绝,总比自己提醒令他印象深刻的多。

    最后管家安慰道:“少爷不用失望,你有心送席先生礼物,其实席先生心里是高兴的。”

    沈寂眼睛动了动,敛下眸中暗色:“但是我送的礼物,不太合他心意。”

    “林叔,有什么东西是我爸没送过,他又喜欢的吗?”

    管家面露难色,似乎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他说:“我不知道。”

    面对疑惑的沈寂,他笑着解释道:“席先生喜欢的东西,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先生早已经全送给了席先生。”

    沈寂沉默了两秒,扯着嘴角笑道:“天上的星星也算吗?”

    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他亟待一个打击敌人的机会,然后他会逮住这个机会,将他的敌人一直踩进泥里。

    然而管家却点了点头:“先生买下了一颗带卫星的行星,以席先生的名字命名。”

    没等沈寂张嘴,他补充道:“而先生的名字,给了那颗卫星。”

    ……………………

    “你还真是深谋远虑。”沈寂慢慢踱步上楼,看着墙上的遗像,沉声说道。

    遗像上的男人眼神温和,沈寂却觉得他越发面目可憎。

    关于沈周南的一切,是一座困住席言的无形牢笼。

    像席言手指上的戒指,像席言无法离开的沈氏,沈周南送给席言的所有东西,全部缠绕成一条沉重的锁链,牢牢将他锁在这里。

    沈寂抬头,与遗像里的男人对视。

    也许是角度的关系,他总觉得男人嘴角的弧度带嘲,眼神轻蔑。

    看得越久,那嘲讽的弧度便越来越大,沈寂似乎能听到那嘲笑声。

    “草!”沈寂骂了一句,狠狠踢向墙面,眼神阴狠地再次看去。

    遗像如常,笑容如常,一切如常。

    “死了就别再作怪。”

    沈寂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此时已经是大三期末,沈寂当晚赶回学校,第二天连着考了三门。

    五天之后,最后一门考完。

    一个星期后,实习开始了。

    “沈寂,这是你的座位。”

    沈寂取下了身上的饰物,老老实实穿着一件白衬衣,头发也修理过,看上去清爽许多。他抱着一个箱子,看了看自己的工位。

    “在这层楼?”他回头问人事,神色平静,但凉凉的语气,隐约可见几分不满。

    人事捏紧手里的名单,勉强露出笑容。

    在见到沈寂之前,人事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特意被人交代过,要小心“关照”沈寂。这个关照自然不是普通的关照,所以她才觉得难办。

    对方是沈氏的太子爷,她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自然是不能得罪,可是上司交代的事情也不能不完成。

    想到这里,她更难过了。

    “是这儿。”勉强维持着笑容,她解释道:“公司是这样安排的。”

    沈寂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

    也不知道他的视线穿过天花板,看到了哪一层:“为什么不能去顶层,其他人呢?”

    顶层,是席言办公室所在的地方。

    沈寂原本的打算是去做席言的助理,每个公司新进的实习生,刚进公司时做的也大抵是这些工作。

    再加上他和席言的关系,他并不觉得这不能安排。

    “其他人……”人事笑得苦涩,“其他人都在分部,领导特意交代我把你留下来。”

    “是这样啊。”沈寂眉头蓦地一松。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他误会了。

    人事所说的领导,应该就是席言吧。人就是这样,当得知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之后,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事连连点头,实则心里在流泪。

    她刚刚在说什么啊,嘴一秃噜就说出来了,如果让面前的太子爷发现自己骗他,她在这公司算是待不下去了。

    面前的女人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

    沈寂皱了皱眉,这可不行。

    他放下手里的箱子,刚想说话,就见外侧楼道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且正在慢慢走近。

    他原本微勾的嘴角弧度猛地放下,面无表情,抬手指了指走近的人。

    “这是,”他看向人事,“分部开到这儿来了?”

    人事猛地回头,面色更苦了。

    来人正是跟沈寂一批的实习生,两人似乎还是同学。

    可她记得安排人员的时候,对方明明去了十楼啊。

    “这是……可能是新的工作安排吧。”

    要编不下去了。人事说完,偷偷瞥了沈寂一眼,就见对方一张脸冷着,问她:“这也是领导安排?”

    人事讷讷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解释的话。

    沈寂已经不想听她解释,自顾自往外走去,手指使劲按着电梯。嫌电梯来的慢,他不停歇的继续按,仿佛这样电梯就能快一点一样。

    沈周南还活着的时候,沈寂来过公司很多次,对这里他很熟悉。

    “沈寂!沈寂!我的太子爷,你要去哪?”

    沈寂冷冷瞥她一眼,没说话。

    这一批实习生人不少,沈寂所在的楼层离席言最远。

    而且根据岗位安排,直到实习结束他也不一定能去顶层一次。

    席言这是明摆着要避开他。

    从一个特殊到另一个特殊,却是从天堂到地狱。

    电梯到了,他自顾自进了电梯,人事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着,就见电梯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手机接连响了几声,收到几条微信消息。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几个熟悉的小姐妹发消息找她,问她是不是见到了沈寂,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长的很帅。

    人事看了几眼,手指颤巍巍打字:“帅,帅呆了,帅得我到现在腿还是软的。”

    群里一片惊呼:“喔,这么帅啊!”

    又有人问:“没见过太子爷,他是不是很有气势。”

    人事继续颤巍巍打字:“有,有一种我立马会收到辞退通知书的气势。”

    后来群里又说了什么,她没在关注,连忙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打了电话。

    “喂老大,太子爷上楼去了!”

    比起她的激动,她的领导要平静多了,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而另一边,沈寂一直上了顶层。

    途中有人试图进来,都被他眼神喝退。

    “干什么啊这是,”被他眼神吓出电梯的人抱怨道:“捉奸去啊?眼神这么吓人,难怪老婆要跑。”

    席言的办公室,以前是沈周南的办公室。

    席言来了后,一切布景都如往常。

    沈寂直接推门而入,推门声惊动了屋内交谈的人。

    席言似乎早预料到他会来,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对旁边被吓到的女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女人被刚刚的巨响吓得心脏砰砰跳,现在还心有余悸,小心瞄了眼神色带着冷意的沈寂,这才组织语言继续讲下去。

    沈寂来的时候,心里还带着怒气。但一进门,见到席言看他时淡漠的眼神,他冷静了下来。

    没去打扰两人交谈,他来到沙发旁坐下,也没说话,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他没开音效,自然没有声音,于是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席言和秘书不时响起的交谈声。

    秘书站在桌前,背对着沈寂,不知为何,她待得越久,就越觉得浑身发寒。

    好像背后有一把刀,正准备把她剐成千万片一样。

    她打了个寒战,感觉这地方不能久待了。

    正好席言的话也说完,她连忙鞠躬告辞。

    等办公室大门再次被关上,席言才看向沈寂。

    沈寂也适时放下手机。

    他玩的是一款光管游戏,进门的时候他在第九十九关,现在还在九十九关。

    “有事?”席言直接敲着桌面,引起他注意。

    “为什么把我安排在那里?”沈寂声音很平静。

    平静的海面下,却有风浪涌动。

    第092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19

    席言知道沈寂迟早要来闹这一场, 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抬首示意对面的椅子:“坐下,好好说。”

    你为什么能一直那么冷静?我的事在你眼里就一点不重要吗!

    沈寂手指蜷起,半握成拳, 到底还是忍了。梗着脖子拉过身旁的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噪音。

    席言现在该生气了吧?沈寂暗暗想到:毕竟他是那么注重规矩的人。但也有可能只是朝自己凉凉一瞥,像看什么不得体的垃圾一样。

    沈寂看向席言, 正对上席言投来的不赞同的、隐含责备的眼神。

    他扬了扬唇,为他对席言性格的了解。

    “为什么把我安排在那个地方, 我不信这其中没有你的示意。”

    对于这件事,沈寂无疑相当不满。

    若说是他能力不够, 或者不适合其他岗位,他都能接受。在他为期末成绩挑灯夜战的时候,他就没指望过席言能为他徇什么私。

    但结果却是,席言确实徇私了, 为了把他安排在最远的地方。

    这让他心里有一角隐隐崩塌。那一角里,有席言的冷漠, 有他对席言不可言说的欲念, 有他为了进入沈氏,谢绝朋友吃喝玩乐的邀请,几个月里再没睡过一个整觉的图书馆夜读生活。

    席言很少为了谁破例,这一次是为了让自己远离他。

    在这一批同进公司的新人里,沈寂不算差, 之前也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可席言却还能理所当然的问自己:“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好像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是自己。

    “沈寂, 沈氏迟早是你的,把你安排在基层, 是想让你了解公司业务……不要多想。”这句话算得上是解释了,也是给沈寂的一个台阶。

    沈氏当然是我的。沈寂勉强扯了扯嘴角:“只是这个原因吗?”

    他按住席言的手, 上身前倾,目光灼灼:“是不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让你感到了不安,所以你才想离我远远的。对不对?你并不是无动于衷。”

    席言抽了抽手,反被他握得更紧。

    “我可以给你另一个理由。”沈寂的手用力到让他感觉到疼痛,“季清的简历,是谁踢出去的?”

    像被蛇咬了一口,沈寂一下子缩回了手,眼神下意识的躲闪。

    “什么?我不太清楚。”他稳住表情,直直看向席言,毫不畏惧他审视的眼神,“我连自己的去处都决定不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般,嚯地站起身来:“你是因为这件事,故意给我个教训是不是!因为季清?一个跟你毫无干系的人!”

    “他还说什么了,跟你告状了是不是?你信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可信吗!”

    沈寂十分激动,反应不算反常,他本来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脾气。他脸色怒红,胸口不断起伏,一副气得不清的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席言终于不再看他,“算了,这件事没有闹大,季清一个人也不难处理。”他顿了顿,“还有你的岗位,我也会跟人事说一声,以后不许再闹。”

    沈寂原本还有话要说,不过因着刚刚提起的季清,他没有再开口。来这里一趟,不就想要席言给他一个说法吗?

    临出门时,沈寂停下脚步,想问一句他要怎么处理季清的事,张了张口,还是决定不惹席言烦心,于是轻轻带上了门。

    人事部在楼下,人事部的主管沈寂见过几次。

    “沈寂啊,来来来,我跟你聊聊换岗的事情。”主管一脸热情,带着沈寂走进办公室后,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脸上多了点烦闷。

    “你说这事儿闹的,”主管搓着手走到茶几旁,弯腰倒了杯茶,“来,喝点,上好的茶。”

    沈寂摇头,“不用了方叔,我不喝茶。”

    被他称作方叔的男人也不勉强,唉声叹气的,“你说这事儿,那个季清的简历我是看过的,确实很优秀,但再优秀,也没有沈氏必须接收他的道理。”

    “人事部有自己的选人标准,之前那些被拒了的,就算是有问题,也没谁这么没规矩的,不仅给人事部打了电话,还把电话打到了席总那里去。”

    “那个季清——是你同学吧?也是个有点心机的,知道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沈氏可能会受些影响,但其他公司哪还敢招这样的员工?他联系席总,就是给席总卖个好呢,席总倒觉得是沈氏的问题,还把你给牵扯了进来。”

    他反复说道:“公司条例上没说谁必须进沈氏,这世上也没这样的道理。不过这事儿啊,是方叔对不住你,叔没把事儿给你办好,叔也是没想到,那个季清能联系到席总。”

    沈寂连忙拦住他:“您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我给您添麻烦。”

    方主管提前交代过,这一次收到的所有简历都得提前让他过个眼,这事儿对他来说不算麻烦。失去一个也许优秀的实习生,换取的是沈氏继承人的好感。

    季清的简历根本没进入流程,直接被扔进了垃圾桶。

    沈寂笑着说,“这事儿跟您本来就没关系,一个实习生的简历,根本就放不到人事部主管的桌子上。是办公室新来的员工不小心弄丢了简历,怕被您责怪,所以才谁都没说。”

    方主管一愣一愣:“啊这,这不太好吧。”

    沈寂看他语气并不坚决,心下有了计较。

    “这有什么不好的,有些新人是这样,老实不爱说话,就怕工作中犯错。你就算直接辞了他,给他一点补偿,他也能忍气吞声一辈子。再说,他又能跟谁说这事儿呢?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吧。”

    他压低了声音,蛊惑般的说道:“人事部可大多是你的兵,要是他们都瞅见了,这可都是人证。”

    方主管转动着眼珠,喃喃道:“确实,你说的有道理啊。两个月前刚来的小张,平时就沉默寡言,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来,我还觉得他做事认真,想着夸这年轻人几句。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犯了这样大的错,给公司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太恶劣了!”

    “不过辞退就没必要了。”他话题一转,眼中带了点悲天悯人的味道:“席总心善,我们这些手底下的,也个个见不得惨事做不了恶,口头上批评几句就够了。”

    方主管看了看四周,作出小心谨慎的模样,“这事就不用跟席总说了,小张也挺可怜,年轻人,要养家嘛,我象征性在工作群提一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懂的,懂的。”两人笑得心照不宣。

    “小寂啊,以前方叔倒小看了你。”方主管收敛了笑意,语气带着几许认真:“沈氏在你手上,怕是要更上一层楼啊。”

    沈寂似乎没听明白其中意味,只当是长辈对于晚辈的殷切希望,客气道:“还得您多关照。”

    沈寂走出办公室,表情立变。

    他倒小看了季清,原以为是个假清高,却没想还有些手段。

    倒也是,他之前从未正眼看过这人,对他的了解不过皮毛。直到了解到对方对席言那恶心的心思,他这才第一次正正经经注意到季清。

    他没把季清放在眼里。绕是他长了张不错的脸,专业能力也还算拿的出手,但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他与席言依旧云泥之别。

    季清在他心里的威胁程度,还不如早就死了的沈周南,更不如那个还不如早就死了的白宣。

    但是沈寂忘了,蚂蚁也是会咬人的,不致命,但是恶心。

    所以他会直接踩死蚂蚁。

    沈氏是典型的早九晚五工作模式,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楼下有员工食堂,提供免费早午餐。

    沈氏不提倡加班,也不禁止加班,全凭自愿。不过鉴于老板席言是个工作狂,全公司上行下效的,往往每晚到了八九点还办公室灯火通明,从楼下看去,还能看见窗户边映出的忙碌的人影。

    此怪异现象被竞争公司举报到劳动局,并在网上写了数篇小作文痛陈公司对劳动人民的压迫,媒体派记者到公司暗访,所有八九点仍在公司加班的劳动人民坦言:“没有,都自愿的,都知道加班不好,但公司给的实在太多了,加班就给三倍加班费。要是运气好,还能遇到席总亲自来慰问,嘿嘿嘿。”

    记者回去写了篇《深入探访沈氏资本内幕:他们实在给的太多了》的文章,转头就提交辞职信说要去沈氏上班。

    终于入了职,员工接待室一坐,环视四周一圈,打眼一看全是同行。得,又成冤家。

    沈寂敲响席言办公室门的时候,十二点又过了半个钟。

    “有事?”席言放下文件。

    沈寂走进来:“现在是休息时间,我问了助理,你还没吃饭。”

    眼见席言要说些什么,他率先开口:“我知道我不该进来,也知道打扰你工作,但公司的事情重要,你的身体更重要,饭总是要吃的,我把饭拿进来?”

    席言本想说下午要外出,他赶着把今天的事务在上午处理完,但见沈寂一脸殷切,他点了点头。

    “之前是我不好。”沈寂掰开筷子递给席言,忽然开口说道。

    席言颔首,等着他下一句话。

    沈寂小声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尽量的平静:“你说得对,我不该闹脾气。即使我再生气,再懊恼于你对我的偏见,我也不该直接跑到你的办公室,给你造成困扰。”

    “你是在跟我道歉?”席言问道。

    沈寂一脸懊恼,扶住自己额头,皱着眉道:“我……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是太生气了,自从你跟我说,可以让我进入沈氏实习,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我不想让你失望。”

    “我以为……”他紧紧抓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嘴唇用力到发白,“以为你看见我会高兴。”

    “你知道的,我从小在怎样的家庭里长大,好像什么都不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我知道我脾气坏,所以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只是在听到你为了季清怪我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那让我觉得,我在你心里好像一点都不重要……”

    卡的一声,手里的筷子被他捏断。

    沈寂醒过神来,连忙从纸袋里再拿出一双筷子,又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小心的看着席言:“你别生气。”

    “我从没跟谁道过歉,”他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席言忍不住笑出声。

    沈寂言不由衷的道歉,狗听了都想笑。

    我没被人爱过,我脾气坏你不能怪我;我是为了你才努力到现在,你不能无动于衷;季清的事关我屁事,我生气有理有据;我已经拉下脸道歉了,你该原谅我了。

    突出一个嘴硬。

    “吃饭吧。”席言把菜推到他面前。

    是自己爱吃的东西,沈寂心中一动。

    第093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0

    “你放心吧妈, 我都知道的,最近天冷,你也注意点儿。”季清用耳朵压着手机, 一手拿文件袋,另一只手去接打印店老板递给他的纸,把刚打印出来还发烫的简历用胳膊夹住, 这才有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五毛的硬币。

    他松了口气,“我这学期又有奖学金, 妈你拿钱买几件厚点的衣服,冷着了你多的都去了。”

    电话那边应和了两声, 短暂停顿后,季母犹豫着问道:“你实习的事儿办好了没?妈听你一个同学说,他们搞得快的都已经入职了,怎么没听你跟妈说啊。”

    季清沉默, 解释道:“没事儿妈。你也知道我去的是沈氏,大公司流程比较多。”

    “……流程再多, 这都一个多星期了。”季母以她女人特有的敏锐本能察觉到哪里不对, 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

    “怎么会呢?你成绩又好,人有礼貌,沈氏再大的公司,眼光也不能高到这份上吧。”季清还没说话,她便自顾自猜测到。

    “小清, 你是不是在学校得罪人了, 把你举报到公司去了?还是学校那边出了岔子,没跟老师提前沟通好?”

    “都不是, 妈,你别猜了。”季清边走出打印店, 一边打断季母的无端猜测。

    季母小声说了句什么,季清没怎么听清,接着他听见季母提出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是你喜欢……的事情?”

    似乎觉得这事难以说出口,季母省略了其中数个字,而季清瞬间的哑然更令她找到了靶子。

    季母疾声说道:“我本来就不同意这件事情,你一直以来都好好的,从小到大都优秀,怎么忽然就……你读的是正经大学,同学老师都是正经人,哪能看得惯这种腌臜事?”

    “妈……”季清刚一张口便被打断,季母语气严厉:“你别说话!我早说过,这世上就没有男人喜欢男人的道理。男人就该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跟男人在一起叫什么事儿?小清,你听话,妈是为你好,你跟学校里、公司里的领导解释一下,就说这都是误会,你再求求情,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妈,妈!”季清连喊了几声,终于阻住季母说话的势头,“跟这事没关系,你别胡想。”

    “怎么会没关系!”季母抬高声调,“小清,你听妈一次吧……”

    季清狠狠皱了眉,“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打印店开在老式小区的楼下,季清穿过两栋居民楼的夹隙,将要走到宽敞的大街上时,注意到巷口的电线杆旁立着几个正抽烟的大汉。

    住在这里的自然不是有钱人,抽的也不是多好的烟,季清低着头,躲避着巷口处缭绕的劣质的烟味,加快脚步想要离开。

    却听见一句“来了”,身侧的男人丢了烟,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壮汉推着他肩膀,把他往巷道深处赶,像驱赶鸭子一般。

    其余几人或左或右,将季清拦了个严实,这下他彻底逃不了了。

    “你们是谁?我没得罪过你们吧。”

    季清不是没跟人闹过矛盾,不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堵在巷子里。

    他能对付的,早被他对付了。他不能对付的,他不会傻到去招惹。

    看着季清迷茫的眼神,为首的壮汉伸手,轻蔑的拍了拍他的脸:“季清,是吧?”

    他抽出季清胳膊夹着的文件袋,季清下意识反抗,看着壮汉的眼睛,手上缓缓松了力道。

    季清尽量保持镇定,“要钱,还是要其他东西。”

    壮汉没有离他,从文件袋里翻出他刚刚打印好的简历,看了几眼后嗤笑一声:“高材生哦,想去沈氏。”

    “呦,让我瞧瞧,还专业成绩第一,学霸啊!”壮汉随意翻动着季清整理好的资料,季清不悦地皱眉。这都是他大学期间获奖的项目和参加活动的记录,花了两天才全部打印好。

    壮汉扭头,笑着跟身侧一头黄毛的年轻人说话:“黄毛你瞅瞅,大学霸啊,我没读过书,就佩服文化人。”

    “不过,”转瞬间,壮汉脸上笑意立消,抖手讲文件袋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伸出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子踩了又踩,“文化人也得弯腰啊。”

    身后的黄毛也嗤嗤地笑,除了季清,所有人都在笑,笑得张狂而轻蔑。

    季清脸色倏然而变。他下意识弯腰去捡,尤其是那份简历。

    在得知沈氏已经通知实习学生去公司报道后,季清就为自己莫名的被刷感到疑惑。

    就算没有通过面试,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接不到。

    他拨通查到的电话,得到的解释却是并没有收到自己的简历。他打了好几次,直到对方隐隐威胁道再骚扰就报警。季清无法,只能联系席先生。

    直到今天,人事部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员工失误弄丢简历,愿意再给季清一次机会。

    手腕被人按住,薄薄的纸页从他指腹间划过,季清眼睁睁看着简历在他面前被撕成碎片。

    他咬着牙,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壮汉咧嘴笑了两声,一脚踢在季清的膝盖处,季清应声倒地。

    “哥们儿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我身后跟着的兄弟也一样。不过在江湖上混,讲的是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哥们儿替人问你一句:想进沈氏,你配吗?”他一招手:“打,狠狠地打。”

    季清毫无反抗之力,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背上、胸口也被人不知踢了多少脚。

    直到他躺在地上蜷成一团,对方终于停了手。

    壮汉踩着他的手,边用力摩擦边说道:“哥几个今天来这一场,也是给你长个教训,以后见着了可别怪罪。我老板还有几句话嘱咐你:别妄想得不到的东西,人该有自知之明。”

    “这次只是个不疼不痒的小警告,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沈寂——季清几乎用不着思索,便能得出这个结论。

    不敢跟自己公平竞争,只会使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季清看不上他。

    不止看不上,甚至鄙夷。

    从始至终,沈寂在他心里的形象就没变过,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靠长辈的荫庇才嚣张到现在。

    季清拍拍身上的灰,拍掉了一身的狼狈。

    “沈寂最近怎么样?”工作闲余,席言这才有空问起自己的助理。

    “工作很认真,勤学好问,跟前辈们关系也处的不错。”助理思索着,试图总结出几个客观的形容,最后他也只能说:“跟以前不太一样。”

    “最近是挺乖巧的,年纪到了,是该长大了。”席言回想他这些天来的举动。

    从不迟到早退,下班后踊跃加班,上班时从来不找席言麻烦,只中午的时候会上来陪着席言一起用餐。除了经验还不足外,已经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助理欲言又止,席言示意他有话直说。

    “我也不知该不该说……沈少最近跟几个股东走得挺近的。”

    席言淡然一笑:“股东们以前跟周南关系好,沈寂想跟他几个叔叔交流感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总之,席总应该提高警惕,沈少涉世未深,保不齐其他人没有那份心思。”说完后,助理又连忙补充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席总总是比我看得更远的。”

    “没事,你去准备开会的资料吧。”

    中午虽然有一个小时空闲,但除了用餐剩余时间并不多,大多数人都会挨挨蹭蹭十几二十分钟,也没人计较过。沈寂也是如此,会在席言的办公室里一直坐到临近上班。

    席言工作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旁,要么看书,要么看手机。

    他不发出声音,席言想赶他出去都不好开口。

    哪有父亲把儿子赶出办公室的。渐渐的,就连助理都习惯了每次中午过来,看见办公室里坐着两人的场景。

    今天却有些特殊,席言不在,办公室里只沈寂一人。

    “席言不在,文件可以放桌上,他回来我会跟他说。”见助理一时没动,沈寂抬起头,笑着问他:“怎么,有问题?”

    “没,那我放桌子上,席总回来一眼就能看到,麻烦沈少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不过是一份资料,就算丢失也只是费点劲再补一份。

    走出办公室时,助理下意识朝里望了一眼。沈寂依旧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机,眉心皱着,看得一脸认真。

    助理想起上次在席总面前对于沈寂的评价,不由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也许沈少真的只是懂事了。

    大门合上的那一瞬,沈寂抬起头,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翻看起刚刚助理拿来的文件。

    他有十足的理由这么做。这是沈氏,是他的地方,他没什么不能看的。更何况,助理已经跟了席言几年,真正重要的东西不会随意这么放着。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是季清的简历。

    沈寂手指用力,在纸上捏出褶皱。

    良久,他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抚平上面的皱痕,再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远处。

    季清到底是不死心,看来上次的教训没够。

    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沈寂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看来这次,蚂蚁非死不可了。

    把东西放回去的时候,沈寂注意到其中一份表格,是人事部的意见,建议把季清安排在业务部。沈寂知道这个地方,因为白宣就在那儿。

    “一个,又是一个……你把他们都安排进公司,席言,你真当我没脾气啊?”沈寂这句话是笑着说的。

    他拾起桌上的水杯,手指在杯缘处缓缓摩挲。

    自言自语道:“我偷偷见了白宣了,第一次看到他,还以为又一个季清站到了我面前。”

    “他们有点像吧。”沈寂轻声说道,忽而眼神一厉:“真该死,他们真该死,一个个出现在你面前,让我嫉妒。”

    “也许我该再快一点了。”他叹了一口气,嘴唇印在杯璧上,又放柔了声音,“你放心吧,季清进不来的。”

    “我会处理好一切。”他笑道。

    第094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1

    席言扔了一个杯子。

    沈寂的柜子里多了一个心爱的收藏品。

    天朗气清, 微风吹面不寒。走进本市最大的卖场前,季清忽地停下脚步,低头扯了扯有些皱褶的衣角。

    下周就要正式开始实习, 他决定添置一身比较正式的衣服。

    这举动似乎有些多余。以前他在学校时,身边多的是富家子弟,他依旧整日穿着洗的褪色的衣物, 当时也没觉得有半分不自在。

    如今却不肯露了怯,尤其是在沈寂面前。

    季清料想自己之前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看法, 自然也不会在乎那些嘲笑与愚弄。但唯有一个人,他是决计不肯在对方面前表现出半分狼狈的。

    席先生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收到人事部的正式通知之时, 季清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喻。

    他没有让席先生失望。

    季清写了长长的一段话,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顺便提出想请席言吃个饭。对方自然是很忙,就连回信的时间都没有。

    无视了同学们发来的恭喜和道贺, 季清守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整整一个中午, 才终于等到对方的消息。

    自然是拒绝了他的邀请, 只客气的说了声“恭喜”,然后从领导和长辈的角度发来一句勉励之辞。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那短短几句话也被季清当做珍宝似的收藏了起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季清顿住。

    大卖场的服务员眼睛都毒。态度自然是很好,但也免不了在客人走后抱怨嘲笑,季清又不是没在卖场打过工。

    “西装。”季清环视店内挂着的商品, 指了指:“我要那套。”

    花了一大笔钱。

    季清抚摸着舒适的西装布料。真的太贵了, 他的奖学金花完了,之前打工存下的钱也花了一大半。

    心疼自然是有些, 但兴奋与激越占了多数。好像穿上这套昂贵的衣服,他也变成了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 可以自信地站到那个人面前。

    他也不比人差什么。

    季清站在镜子前,穿上了西装,又将每一颗扣子都细细扣好,抬头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他本就长得一副好相貌,他可以客观地这么评价自己。人靠衣装马靠鞍,现在换了这身衣服,更添了几分气势。

    季清勾了勾唇角,伸手想把西装收好,再看向镜子时却一愣。

    不知被哪一幅模糊画面刺激,他突发联想,也许镜子里的不是伪装成上流人士的穷学生,而是刚刚披上人皮的野狗。

    打了一个寒战,季清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舍友用钥匙开了门。

    为了省钱,大部分本地的实习生都还住在学校宿舍,舍友所在的公司离学校比较近,自然没必要多花一笔钱在外租房。

    “嘿,你在啊!”还是那么热情,舍友提着超市的塑料袋走进来:“我听说沈氏又给你发了通知?”

    季清边折好衣服,眉眼弯弯道:“嗯,运气好。”

    自谦着运气好,眉眼间却有着隐约得意。

    下一秒,舍友的巴掌就落到他肩上:“这么谦虚?”

    季清回过头,看见舍友瘪着嘴,脸上带着点羡慕。

    “沈氏不好进,我那狗屎成绩填表的时候我都绕着沈氏走的。”关系好归关系好,该嫉妒还是得嫉妒,“不过哥没看错你。”

    他加大音量,“你特么是学神啊,你都落选了还让其他人怎么活?”他不无得意地小声补充了一句:“嘿嘿,这下那帮赌输的小子得喊我做爹了。”

    季清听见他后半句话:“什么赌?”

    “哎呀,也没什么。”舍友摸了摸他手里的西装料子,一脸羡慕:“就你当时没进沈氏,我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们不信,就跟他们赌赌呗。”

    “怎样,明天周六,一起去聚个餐?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准备交流下工作经验来着。当时怕你落选心情不好,就没来得及通知你。”舍友提议,“穿你刚买的西装来呗,也给哥长长脸,进沈氏的实习生可不多。”

    季清原本打算回家一趟,收拾些东西。短暂的思索后,他答应了舍友的请求。

    一个班的同学,不知道沈寂会不会来。

    大概人都有种劣根性,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劣根性。

    虽然他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已经看惯了其他人仰视嫉恨的眼神,也享受够了学霸光环加身的荣耀,但都没有一刻能比得上在沈寂面前被席先生邀请进入沈氏的这一瞬。

    他急需其他人来一起分享自己的志得意满。

    前往聚餐地点之前,季清收到沈寂发来的好友验证。

    验证消息框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对方发来的一个死亡微笑。

    季清心里稍许不安。

    …………………………………………

    这几日公司股价有些小波动。

    这在生意场上实在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助理还是将它当作一件值得注意的大事,整理成资料报告给席言听。

    有人在收购沈氏的散股。由于份额太小,对股价造成的波动微乎其微。按照席言的话说,这点股份都不够参加股东会的。

    沈氏之所以叫沈氏,就因为它是沈周南一手创立,创立初期便在沈周南绝对控制下,后来虽然因为入资并购等原因,他手里的股份接连分散到其他股东手里,但控制权依旧在沈周南,后来又通过遗嘱落到席言手中。

    席言听了半程,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显然没太放在心上。

    即使把市场上流通的股份全部收拢在一人手里,也威胁不了席言的地位,不过是让公司再多一个拥有投票权的股东罢了。

    “可是席总……”助理还想再劝,却被席言抬手阻止。

    “如果对方没那能力,我们用不着费心,如果他只靠那些东西就能抢走我的公司,那……”

    他没再说下去,问道:“沈寂在哪?”

    助理怔愣,“应该在自己的工位上……我马上打电话问。”

    “他确实是有些过于活跃了。”席言意有所指,“像见了猎物的野猫。”

    似是觉得这个比喻有些意思,他眼角漫上一点戏谑的笑意,在怔愣几秒后,助理猛地低了头,不参与意见的发表。

    沈寂在哪还是挺好得知的,上班时间他也不能跑出公司。

    席言在吃瓜群里蹲守了几分钟,就看见沈寂的照片出现在群里,配字【刚刚偷拍的太子爷的照片】。

    传言一个女寝十几个微信群,席言是没体会过,但公司有十几个群他是知道的。什么工作群、吃瓜群、舔图群、吐槽群、傻呗领导原地去世群……席言也不想知道的这么清楚,更不想偶尔一进群,就能看到几十个正在发图跟图舔图的摸鱼人。

    尤其是发的还是他的图片。

    席总只加了两个群。一个工作群,掌握公司工作进度。一个吃瓜群,掌握员工思想动态。但从他之前的几次惊鸿一瞥来看,员工的思想动态有些可怕。

    席言放大图片,但没看出是在哪层楼。

    他给发图人发了条验证信息:“请问这是哪个办公室?”

    发完之后就放下手机,没想到不到两秒就回了消息。

    【哦哦姐妹,你也对太子爷大战白玫瑰感兴趣吗!】

    【……我对你为什么会在上班时间偷拍更感兴趣。】

    【嗨呀,因为工作早就做完了呀,现在在现场吃瓜。】

    【部门经理不在?】

    【我就是部门经理。】半秒后,对方再次发来消息【滴滴,姐妹有没有兴趣入我席门,我这有几个群,可以拉你进来。或者来我这现场吃瓜,继子VS初恋,包甜。】

    席言:……天凉了,群该解散了。

    但好在,席言得到了沈寂的准确位置,白宣那儿。

    此时的白宣办公室,门外围了一圈人。

    “白主管,我没其他意思,都是为了公司。”沈寂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资料,在他对面的是已经升任主管的白宣,“我也只是提出一点拙见,见笑。”

    以沈寂实习生的身份,这么做似乎有些越矩。不过他身份特殊,其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白宣笑得温和:“你提的意见很有建设性,是我之前没考虑到,下来我会再好好想想。”

    沈寂握了握拳,有一种憋了一大口气就是吐不出来的郁闷,白宣的反应倒显得他是来找茬的一样。若说来之前只有半分找麻烦的想法,但经过这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憋屈感,这想法已经增到了三分。

    白宣和季清像也不像,年长几岁,处事也更圆滑一些,给其他人留下的也大多是温和负责的形象。

    “白主管不怪我胆大妄为就好,毕竟……”沈寂挑了挑眉,语调也激昂起来。

    席言敲了敲玻璃门,打断两人:“沈寂,怎么跟前辈说话?”

    席言来了有几分钟,会议室里两人正谈公事,沈寂给白宣提了几个建议。

    看来他这段时间学了不少,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只是言辞激烈了些,直到发觉沈寂有些失控,他这才敲门打断。

    沈寂回头,声音像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呃声咽了下去。只错愕了短短一瞬,他便恢复了神色。

    “席言,你来找我?”他瞥了一旁的白宣一眼,脸色沉了些:“还是来找他?”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小声的惊呼,席言睨了身后人一眼,人群便齐齐退到了三米开外。

    他这才有空回答沈寂的问题:“找你。”

    话毕看了眼沈寂侧后方的白宣,白宣朝他笑笑,递来一个些许无奈的眼神,嘴唇张合无声道:“没事。”

    不说沈寂的身份,单凭白宣的性格,也是不太可能和既是学弟又是后辈的沈寂计较的。

    席言和白宣最近关系缓和了些,白宣单方面认为的。

    席言自始至终对他没有多的感觉。

    两人关系缓和的契机,在于席言收到福利院的消息,那个多指的孩子最近做了手术,术后恢复的很好。在知道席言才是帮他的叔叔之后,特意画了一幅画,想要送给这个好看的叔叔。

    于情于理,席言都该去一趟。

    去了之后发现,白宣现在是圣童的义工,周末有时间会去帮忙。席言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儿待了几个月了。

    见到席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躲。院长连喊了几声白老师,才把他脚步喊住。

    大概也是怕席言误会,白宣解释自己无意纠缠,不过恰逢其会,他从一位朋友那里终于了解到当初资助他出国治病的恩人,正好就是沈氏的实际掌权人沈周南。

    “我也很震惊。”白宣笑得无力,“我回国只为了两件事,一是为你,一是报恩。”

    “我本打算用一辈子偿还恩情,知道他的身份后,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原本只当他是恩人,后来才知他还是席言死去的爱人。恩情不纯粹了,那些钱也沾染上了交易的味道。说不上沈周南是为帮他而帮他,还是为了席言才让他出国,那笔钱,也许是出于对自己的亏欠。

    其实早就该想明白的,白宣离开后不久,沈周南就和席言结了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白宣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天。

    如果沈周南不帮他,他或许早死在某个无人知的角落,不管对方是出于善心还是私心,论迹不论心,白宣都没有任何记恨的理由。

    因为沈周南本可以放任白宣去死的,只是终究有些不甘。

    “他是个好人,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所做的、唯一一件不太光彩的事。”白宣慨叹道:“我好像开始理解你为什么放不下,我确实不如他。”

    有了共同的话题,之后的交流再进行下去便不难了。

    白宣对席言的态度也自然了许多,两人的关系,称得上是不太熟悉的朋友,偶尔碰面也不过寒暄一两句。

    因为沈周南的关系,白宣对沈寂是有着包容的,他本也不是容易动气的人。

    沈寂没有发现两人的短暂交流,听到席言说来找他便晴了脸。

    “你找我?”沈寂朝席言走近。

    席言点头,“看你为什么不在办公室。”

    沈寂僵了一下,随口糊弄了过去,只说有些公事。

    席言没追问。

    进电梯前收到消息,来自之前喊他姐妹的部门经理,打开微信却发现已经被拉进了一个微信群。

    【姐妹,给你看看刚刚偷拍到的席总的盛世美颜。】

    【对了我拉你进群了,群里都是公司姐妹们写的文,包辣包开胃。你别传出去啊,都是禁发文。】

    席言地铁老人看手机,半晌道:果然这群该解散了。

    班级聚会的地点在市中心一家有名的清吧,季清发现就在他买西装的卖场旁边。

    他还是没穿那件西装。太贵了,舍不得。

    季清依旧穿着平常的衣服,一走进包间,便被几个同学热情地迎了进去。

    他不太适应。平时因为性格和长期兼职的原因,他在学校里待的时间并不多,除了舍友和其他人都不算亲近。

    “季学霸来了啊!来,过来坐。”

    “听说你下周去沈氏实习?厉害啊!我们整个学校去沈氏的都不多。”

    旁边一人忽道:“沈寂是不是也在沈氏?”

    “沈寂不一样,他本来就姓沈。不然他那十科九挂的成绩,能有多少真材料。”有人解释道。

    季清抿了口清酒:“沈寂这学期专业成绩靠前,而且他已经把所有挂科都补考了。”

    他敛下眉,为自己刚刚不念旧仇、替沈寂解释的行为感到满意。

    舍友呵呵笑了一声,拿着话筒坐到他旁边。

    “扯那些有的没的,季清,你以后是不是打算一直留在沈氏?”

    季清点头。

    “嘿,那以后哥要是没起飞,你还得借我一条大腿抱抱。”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凭季清表现出来的能力,一旦入了沈氏,就好像蛟龙得水,必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就连季清都如此想,即使平时再清高,此时也有些压不住嘴角。

    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喂妈。”

    此时他的心情无疑是兴奋的,只盼着把消息一告诉母亲,季母能跟他一样兴奋。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着:“小清,你是不是要去沈氏。”

    “……是。”季清有些怔愣。

    他本打算回家再告诉母亲这件事,却不知为何季母现在就知道了。

    “你给我回来,我不让你去沈氏。”

    “妈?”

    “回来,马上回来!”

    电话忽然被人抢走,短暂的安静后,季清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阿姨让你回来,你不听吗?季清。”

    第095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2

    季清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从包间里冲了出去,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沈寂怎么对付自己都可以,最不该的就是去找季母。

    偏僻的城区,狭窄的巷道, 出租车停在巷道口,接下来的路,出租车就进不去了。季清奔跑在逼仄的小道上, 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

    “妈!”地面散落着装水果的纸箱,上面踩满了脚印。那些被季母精心摆放的水果摔落一地, 果汁黏糊糊地粘在地上。

    季清瞳孔紧缩,慌忙跑进店里, 随即松了一大口气。

    屋内虽然一片狼藉,但好在季母没有什么事情,身上也还是整洁的,只是脸色难看得很, 容忍着几个不速之客在她店面里乱来。

    屋内的沈寂闻声回头,上下看了他两眼后, 露出一个有些莫名的笑容:“来了啊。”

    语气平常的, 仿佛只是在与路上偶遇的同学寒暄。

    “沈寂!”季清咬紧腮帮,眼神愤恨。他大步朝沈寂走近,捏紧的拳头似是要立马给对方一拳。

    沈寂一下子冷了脸,他带来的人察觉气氛不对,机敏地拦在了季清面前。

    在季清惊愕的目光中, 沈寂当着他的面, 抬脚踢翻了身旁的一个货架。面色阴沉的男人用他那冷戾的声音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季清嚯地睁大眼睛。

    沈寂一把抓住季清的衬衫领口, 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喜欢男人?还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季清,想当我后妈, 你有那个资格吗!”

    一旁的季母闭上眼睛,脸上划过一抹耻辱。

    “季清,你过来。”望了望门外远远站着的看热闹的人,季母咬着牙喊道,“你过来!”

    季清愕然看去,沈寂顺势松开了手。

    季母眼中闪过泪意,随即狠下心肠:“过来!”

    沈寂发出戏谑的笑声,倚着墙看戏。

    季母看了沈寂一眼,红着眼拉过季清,狠狠箍着他的手腕,急切问道:“小清,你告诉妈,没这回事对不对?”

    “妈知道你喜欢男人……妈都认了,但你怎么能喜欢一个结了婚的人,人家儿子都找上门来了,你让妈……”季母哽咽着问道:“你跟妈说实话,你想去沈氏,是不是就是为了见他,你说。”

    “妈我……”季清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说什么呢?沈寂说的是事实,他就是喜欢席言,季清骗不了自己。

    知子莫如母,季母心中已有了答案。一时失控,指甲在季清手腕划出长长的伤痕。

    “畜生,畜生!他儿子都这么大,你还上赶着去送,你要不要脸!你又配得上人家吗!他是什么人?高高在上的沈氏集团的老总,跟你天壤之别。你不许去沈氏,以后也不许再提这件事,立马换一家公司。”

    听见季母暗指席言年纪大,沈寂略微站直身体,两秒后,不悦地“啧”了一声,没去打扰母子俩的交谈。

    “妈,妈!”听见季母对席言产生了误会,季清拉着季母的手解释道:“不大的,他年纪不大的,他长得很好看,你看一眼就会喜欢。”

    “这是他的照片,你看。”季清手颤抖着摸出手机,找出席言的照片,递给季母看,语气期待地说道:“而且他也喜欢我的,他还给我发消息鼓励我,妈,他也喜欢我的。”

    他又点开和席言的短信记录,季母拗不过他,短短瞥了一眼,随即脸色更难看了。

    听见席言还给季清发短信,沈寂脸色一变,几步走过来夺了他的手机。当看清楚手机上的内容时,忽然抑制不住笑出声来。

    他转过手机,将手机屏幕对准了季清的脸。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沈寂语气嘲讽。

    季清给席言发的消息,往往几百条里才有一条回复,而且还是出于礼貌的回复。如果不是看在季清帮沈寂补课的份上,沈寂猜想席言早该把他拉黑删除了。

    昨日季清给席言发的几百字的感谢,用语殷切,字句斟酌,最后也只换来客气的“恭喜”两字。这一长串的短信往来,更像是某个人的一厢情愿,沈寂从里面看到了卑微。

    没有被主人发现的、极致的卑微。

    季清把手机抢了回来,小心看了眼短信界面。短信没有被删除,他露出轻松的表情。

    “我忽然觉得,”沈寂忽然出声:“我来这里找你似乎多此一举了。”

    那个男人从没将季清放在眼里过,一切不过是季清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沈寂再次笑了起来,季清不懂他为什么笑,只觉得莫名奇妙。

    季母心凉了半截。

    她看着护着宝贝似的抱着手机的季清,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一向令她骄傲的儿子,如今因为一个男人,像一条没有尊严的狗一样。那个男人的一个字,就足以令他回味良久,高兴好几天。

    疯了,真的是疯了。

    季母忽然站起身,从季清手里抢走手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季清瞳孔紧缩,下意识扑身去接,却被季母拉得一个踉跄。

    这个向来柔弱的女人,再一次表现出一个母亲的刚硬:“不许捡。季清,不许去沈氏,也不许再想那个男人。你要是当你还是我儿子,就听妈的话。”

    季清被绊住,眼睁睁看着手机在水泥地上摔得稀碎,感觉心也碎了一半。他转头看向母亲,难掩眼底难过。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妈?我只是爱上一个人而已,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全都要来阻拦我?”

    季母也哭,“我是你妈,当妈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的?听话小清,就这一次听妈的,那个男人不喜欢你,你再求也求不来的,你一直都是妈的骄傲啊!不要让我操心好不好?”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季清崩溃了似的,双手捂着脑袋大喊,失控的模样与平常大相径庭。

    他放下手,眼睛彻底红了:“从小你就跟我说,不要露出羡慕的表情,不要让人家看不起我们。班上一个同学有了新玩具,天天带着出门到处炫耀。我也好喜欢,我想跟他说‘我跟你做朋友,能不能跟你一起玩’,我真的好喜欢啊……可是你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回家,跟我说‘那没什么好玩的,妈给你缝一个布娃娃’。”

    “你说,那是有钱家的小孩,咱们家没钱,一个布娃娃就够了……那个娃娃我最后也没能带出门。”

    “你说,书包不用买新的,只要自己有底气,就没什么丢人,咱家的孩子不比别人差。”

    季母张口欲言,季清却猛地看向她,“妈,是你让我觉得,我配不上那些美好。”

    “我什么都不敢要。从小到大,我没问你要过新衣服,裤子穿得褪色也不扔,手机是二手的,好像除了学习,我什么欲望都没有。”

    “不,是我清楚的知道,我一无所有,我什么都得不到。要得越多,只会越绝望。”他蹲下身,一点点捡起地上的手机残渣:“我花了十几年,成为年级第一,成为别人仰望的对象,成为一个……足以配得上的人。”

    手指用力,碎片深深嵌入皮肉,他用泣血的声音质问他的母亲:“我一直听你的话,听了一辈子。现在我只想要这一样东西,为什么你还要逼我?他是我努力了十几年,才足够有底气站在他面前的人啊。”

    “他让我觉得,我真的配得上一切最好的东西,我真的不比任何人差,求求你了妈,成全我这一次吧。”

    她的儿子正以卑微祈求的眼神跪在她面前,她没有料到,原来他那淡漠到有些孤傲的表皮下,竟酝酿着急欲喷发的火山。

    伪装了这么多年,季清骗过了所有人。

    她给了季清一巴掌,打偏了季清的脸。

    或许是季清一直很听话,从不让她操心,季母从未展示过自己如此强硬的一面。

    这一巴掌,让她的手发麻,也让季清在短暂的怔愣后,露出了震惊与心碎的眼神。

    “你知道今天过后,那些邻居会怎么看你吗?喜欢男人的变态,倒贴有钱人的小三,你要毁了你自己!”

    以后同学会怎么看他,学校的老师呢?别人的儿子已经亲自找上门,掺和进别人的感情里,难道他还能轻易脱身?

    她又抽了一巴掌,声音颤抖:“不许去沈氏,答应妈!”

    季清脸颊被抽得泛红,嘴角多了一丝鲜血,眼神却依旧倔强。

    “答应妈,忘了那个男人,以后你喜欢谁妈都不管。”季清已经沉默,她终于崩溃,大哭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丢尽了季家的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边哭边打,可能觉得打季清没什么用,她开始扇起自己的巴掌来,“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儿子一直很听话的。”

    “我的小清,你让妈怎么活啊!”

    季清抓住了季母的手,声音沙哑至极:“不要打了,我听话。”

    季清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嘎嘣一声,好像清脆的玻璃碎裂,黏不上了。

    心空了一块,随着情绪一起消失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我听你的,我不去了,不见他了,什么都不想了。”

    沈寂放下录像的手机,对抱着季清抽泣着的季母礼貌笑道:“打扰了阿姨,我们这就走。”

    季母没有说话,季清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沈寂也不生气,假意宽慰道:“没事啊没事,事情解决就好。凭季清的能力,哪里都是出路。”

    似是想到好笑的事情,沈寂压下嘴角。还没到头呢,季清,我不会再给你一次咬我一口的机会。

    沈寂走后许久,门外看热闹的人也散开。

    季清放开抱着季母的手,木然道:“你休息会儿,我把店里收拾一下。”

    “小清……”

    季清没回头,沉默着捡拾起地上的东西。

    季母喊了几声,都没有收到回应,只能疲惫的叹一口气,摁了摁自己发疼的胸口。

    “我是为你好,你跟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争不过他们。”

    季清手微微一顿。

    一个叫季清的男人,出生于二十年前,在今日死亡。

    或许比起沈寂的报复,刺痛他最深的,是来自至亲之人的否定。

    他仍是那个只能羡慕地看着同学玩玩具的小男孩。

    他仍旧不配。

    院子里的玻璃花房被拆了,仍旧换成以前的旧花架。

    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但细看又有些许不同。比如某个席言不怎么涉足的花坛角落,那里的一从玫瑰换成了白蔷薇。

    “汪汪——”那条被沈寂带回来的金毛乖巧地蹲在台阶下,吐着舌头,热情地摇着尾巴,咧着嘴的样子仿佛在笑。

    沈寂确实不会养狗,也没怎么关心过它,平时就丢给管家照顾,连名字都没给取一个。

    席言狗毛过敏,平时又少有在家,不知为何,那狗就像知道他是这别墅的主人一样,平时一看见他就表现得极为热情,尾巴都要摇断了。

    平时席言不怎么理它,它也不记仇,再见依旧热情。

    这次席言在原地站了几秒,反倒让它看到了机会似的,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要冲过来,被身后的管家扯着绳子拉住了。

    “快坐下,怎么不长记性呢,要是让少爷看到你就惨了。”管家摸了摸小狗脑袋。

    它呜呜叫了两声,委屈看了席言一眼,原地躺下了,脑袋趴在两只前腿上,两只眼黑溜溜的,像是要哭了。

    第096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3

    “管家, 把狗牵进去,吵死了。”沈寂从窗户边探出脑袋,露出一张烦倦的脸。

    当初他就不该把这小东西带回来。惹得席言不喜不说, 最后还轻易脱不了手,毕竟是条生命。最后也只能丢给管家,只要不养死随他怎么侍弄。

    这狗也机灵, 对它好的它不理,偏偏往不爱搭理它的席言和沈寂脚边滚, 总是摇着尾巴吐着舌头笑,笑得一脸蠢相。

    沈寂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余光瞥到席言的身影,脸上爬上真切的笑意。

    他的身影从窗前消失,几秒后,席言听到他的脚步声。

    “席言, 欢迎回家。”他将一大束花塞到席言怀里。

    花是开得正盛的向日葵,金澄澄地扎成一束, 席言透过金色花瓣去看面前微笑着的沈寂。那个曾经让人不省心的狗儿子, 正逐渐褪去他青涩幼稚的皮。

    沈寂以前也笑,但多是冷笑或者带着嘲讽的笑,偶尔也张狂地笑,要么是火山喷发要么是坚冰难融。如今却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度,笑容温和包容极了。

    席言莫名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沈周南笑的时候, 也习惯左边的嘴角多上扬一点弧度。

    不细看看不出来, 但就是这细微的一点差别,便显得他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沈周南一手创立沈氏, 即使如今在那些老员工心中仍旧留有余威。沈寂刻意模仿着他的行事方式,就连性格也难免受到影响。

    但终究不同。

    “下次不许这样笑, 你跟他一点也不像。”他把花还给沈寂,“也不要学他一样给我送花。”

    沈寂笑容一滞,手指碰了碰唇角,良久领会到席言的意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花束。向日葵,永远追随与沉默的爱,是沈周南那个老男人的风格,但不会是自己的选择。

    他沈寂敢爱敢恨,如果要送,就一定要送红玫瑰,他不图其他,就图它开得张扬香的浓郁红的热烈,好像生怕谁看不见似的。沈寂要玫瑰铺地,要他的爱被全天下知道。

    可是现在离那一天还遥远的很。

    他嘴角再次扬起,想要露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笑,唇角抽动了数下。几秒过后,他脸上展现出的,是一个既属于沈寂,又带着强烈的沈周南既视感的不伦不类的古怪笑容。

    席言站在落地窗前,深色的遮光窗帘大拉开,楼下的花园里依旧生机勃勃。沈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昨天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我买了些酒,亲手做了一点菜,想请你尝尝,就当是我感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

    看见席言没有回应,沈寂顿了两秒,低头揉着指腹上被菜刀割开的伤口,“我忙了一个下午的,就尝一口也好。”

    “一个下午。”席言重复了一遍,沈寂听到他语调里的隐约嘲讽意味,不由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的背影。

    他明明没有笑,玻璃窗倒映出的冷峻面容依旧冷漠,刚刚仿佛只是沈寂的错觉。但席言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今天下午季清跟我说,他不能来沈氏了,特意跟我说一声。”

    “哦?”沈寂吐出了那一口气,带着些许好奇笑着问道:“他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沈寂并不害怕季清跟席言说了什么,他已经踩中季清的命脉,随时可以将这根维持着奄奄一息病人最后生机的呼吸管扯断。

    “我并不关心他的私事。”席言转过身来:“人事部联系他的时候,他的手机已经关机,已经联系不上了。”

    季清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沈寂都不在意,他眼睛闪过暗光:“那你今天为什么忽然提起他。”

    他不喜欢从席言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一直都是,尤其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更别提他刚刚才为这个人生平第一次进了厨房,只为得到对方的一个笑容。

    沈寂后知后觉到,他对席言的占有欲远在他意识到这段感情之前。

    如果硬要回溯这段历史的话,大概是在他第一次见到沈周南身边的席言之时,便觉得这两人实在不般配极了。

    席言自然是好看的,沈周南也温文尔雅,但当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沈周南就变得碍眼起来。

    沈寂揉着伤口的手指失了力道,又扯开一条血口,他将手藏到身后。

    “随口一提。”席言语气冷淡。

    “那些菜……”

    “我不吃了。”席言说道:“你不用做这些事情讨好我,我更关心你在公司的表现。”

    他像是个关注孩子在学校表现的家长,当孩子兴高采烈拿着奖状回家,想要跟他分享自己是如何勇战群敌、夺得竞走比赛第一名的奖状之时,他却只冷冰冰的问这学期期末考试有没有考第一。

    沈寂的心沉沉的,被名为失落的石头吊着,他想解开这绳索,却哪里都没有头绪。

    他使劲揉着伤口,弄得自己指头上都是血,才勉强稳住表情,强笑道:“我知道了。”

    沈寂离开的时候,席言出声叫住他,看向沈寂的目光似是考量。

    “再过几天有个酒会,是跟其他与沈氏有合作的公司,他们都是你父亲以前的朋友,是时候让你见见了。”

    沈寂目光中透出震惊。

    酒会很正式,来得都是些上流人士,还有些被特意邀请而来的各界知名人物。沈寂只要一转脑袋,就能撞见好几个在电视台上出现过的名人。

    他来得稍晚,路上遇到了一点堵车,跟他异地出发路程稍远的席言反而先到。

    沈寂很容易便发现了席言的所在。那人无论在何处都是人群的焦点,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所有人都表现得与他极为熟稔,沈寂挤进人群,摁下一只即将碰到席言肩膀的手。对方感觉手腕一阵剧痛,惊愕地转头看向他,却也不敢声张,他干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只好低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意图躲进人群。

    他一退,便给沈寂留出了位置。

    沈寂神情如常,好像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席言,我来晚了,没等太久吧。”

    席言应声回头,说道:“你来得正好,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席言带着沈寂认人,不论他走到何处,周围的人便自行围拢过来,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仿佛他是什么难得一见、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连带着旁边的沈寂也跟着沾光,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他们恭维席言的时候,沈寂也能顺带着得到几句夸赞。

    沈寂脸上笑着,心中却是越来越烦躁。

    他们根本不认识沈寂这个人,不过是看在席言的面子上,说自己几句好话,实际夸的却是背后的席言。

    “这孩子不错啊,长得又英俊又挺拔,不输他爸当年。”耳边响起爽朗的笑声,沈寂回过神来,礼貌地举杯道谢。

    其实沈寂跟沈周南是不太像的,两人从长相到气质都不能让人立马联想到这是父子俩。

    不过生意场上的人,混久了,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呵呵,这孩子好,比我家那混小子有礼貌。”男人笑着拍了拍沈寂肩膀:“好孩子,我跟你爸也是多少年的朋友,以后有了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怎么我也算你一个叔叔。”

    沈寂笑得腼腆:“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您也知道的,我也是才进入公司,对公司业务什么的都不太了解,再加上年轻气盛难免犯错,以后商场相见,还请叔叔手下多留情。”

    “呃……”沈寂此话一出,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席言。

    沈寂此时也在看席言。

    他摸不清席言带他来这里的动机,他向来看不懂这个人。

    宛如水中投下一颗石子,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以沈寂为中心,死寂无声的氛围一点点蔓延开来,直到将整个大厅笼罩其中。

    所有人都在看着沈寂,人群的焦点已从席言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气氛莫名紧张起来,沈寂捏紧手里的酒杯,感觉自己刚刚不是说了一句话,而是按下了时间禁止的按钮。

    唯一还活动着的,是沈寂身后不远处正在和人交谈的席言。他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这怪异的氛围,不知对方说了一句什么,身后传来他的一声轻笑。

    也许是一分钟,或许是更短的时间,席言辞别他的交谈对象,持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游刃有余,语调波澜不惊,沈寂听见他问:“怎么了,大家都不说话。”

    他的声音为这一潭死水般的寂静注入了活力,沈寂对面的男人尴尬地笑了两声:“刚刚跟小沈说话来着,音乐太吵,他刚刚说了什么没太听清。”

    席言手放在沈寂背上,轻轻一推,沈寂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我听清了。”

    焦点于是又变成了席言。

    但沈寂能明显地感觉到两次的不同。

    刚刚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像在看着不该出现在人群间的怪物,他那句客套话也成了足以被讨伐的恶语。

    而他们看着席言的时候,却像是一群久经干涸的鱼在大张着嘴等待上天赐予的甘霖,又像是失去信仰的失落者等候神明的训示。

    沈寂感受到席言放在自己背后的手的力量,这力量是他现在唯一的支撑。

    “沈寂刚刚说,他还年轻,希望您以后多指教。”席言看了沈寂一眼,又向众人举杯:“沈寂以后麻烦大家了,敬诸位。”

    大厅里响起“席总客气了”“哪里的话”这样的套词,此起彼伏。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热烈。

    他们看着沈寂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热情。

    第097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4

    季清被领着进入休息室, 看了看室内的布置,攥紧了手里的面试资料。

    接待人员对他说:“请你稍等,我现在去请示一下领导。”又指着靠墙的饮水机说道:“饮水机下面有纸杯, 如果渴了的话可以倒热水。”

    季清收回打量周围的视线,礼貌的点头道谢。

    他这段日子似乎清瘦了一些,原本就修长的身形此时竟显得有些羸弱, 脸色也呈现出患病般的苍白,不过这并未过分有损他的俊秀容貌。

    接待人员对他观感不错, 长相不俗,待人礼貌, 之前面试的效果也很好,算得上这一批面试人员里成绩最佳。

    老板应该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人才。

    这样想着,接待人员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看见一直低着头稍显紧张的季清, 客气道:“不用谢,以后说不定就是同事了。”

    她这句话仿佛暗示着什么, 季清抬起脸, 露出个苍白的笑容:“谢谢。”

    等她离开休息室后,季清深吸了口气,敛下脸上本就不太真切的笑容,机械室的重复着把文件夹的钉扣不停打开又按下的行为。

    一时间,休息室里只剩下规律的咔哒咔哒声。

    等到大门再次被敲响, 季清抬起头,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接待人员推门而入,季清一看她脸上的表情, 便知道自己这次又白跑一趟了,他扬起头, 看着朝自己走近的女人。

    此时接待人员心里也有些腹诽。

    不知道领导怎么回事,本来急着要招人,但当她把这次的面试结果交给他后,对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把季清的材料扔进了垃圾桶,反倒是另外几个不如季清优秀的,他说要考虑考虑。

    她一时后悔起刚刚给了季清暗示,这不明摆着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吗。

    不过领导做事自有道理,她们这些小虾米也不能改变领导的想法,现在只能厚着脸皮宣布结果了。

    她脸上爬上客气的笑:“很抱歉季清先生,刚刚领导综合评判你的面试结果后,发现不太符合我们的岗位需求,以您的能力,一定会在其他地方大放异彩的。”

    她等着季清提问,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好几套回答,突出一个不是你能力不行,是岗位不匹配。

    但季清只是静静听着,简单“嗯”了一声,而后沉默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

    脸上并无多的表情。

    她心里有些惊疑,以季清的专业能力,以及参加各种比赛活动的频率,足以看出他是个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人。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副,好像被暴雨淋过一遍,满身灰颓的模样。

    走出公司大门后,季清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今天天气不算晴朗,就连太阳也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的薄纱,倾洒到他身上的时候,竟让他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这光又轻又冷,幻觉似的。

    “又一家,已经数不清多少家了。”季清眼中现出一点苦涩。

    不过就连这苦涩的情绪都十分短暂,瞬息间便消散了。

    自从上次沈寂来找自己,季清便依言退出了沈氏的实习,又给人事部写了一封邮件,编造了一个自己不能继续实习的理由,并表达了遗憾之情。

    觉得已将一切解释清楚,他把手机关了机,谢绝任何人的打扰。关机之前,他也给席言发去了信息。

    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着短信界面上的长篇大论,季清本来要按发送键的手指顿了顿,又觉得没必要了。

    最后也只寥寥数语表达了歉意,然后退出短信页面,关机,捂着脸无声的哭。

    季清以为自己做到这种程度,沈寂就会放过自己,但他没有。

    之后的日子里,不论季清面试多少家公司,都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被对方委婉的表示不予录取。

    最开始的时候,季清还会感到愤怒,次数一多,连他自己都有些麻木了。

    凭沈寂的身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吗?季清感到荒谬。

    直到某一天,他被某家公司拒绝,路过一间办公室时,听到之前面试过自己的面试官和同事的谈话。

    “他得罪了沈家,虽然专业能力不错,但作风有问题……”

    “没人愿意为他作保,沈家什么地位?本市一半的老总都是席总的朋友,另一半的老总儿子是沈少的朋友……”

    除了不愿得罪沈家,季清之所以被拒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关于他的流言开始在学校里越演越烈。

    那天沈寂对季母说过的话,虽然在沈寂走后,季母已经请求围观的邻居们不要传出去,但不知为何,那些话还是传遍了整个A大。

    最开始还中规中矩,不过是沈寂说的那些原话的简单变形,但当学校论坛上的人也开始讨论这件事之后,一切都无法控制了。

    流言隐去了相对方的信息,只留下一个有钱老男人,儿子跟季清一样大的模糊讯息,让人探寻不到那人的具体身份。

    于是季清成了唯一的靶子。

    季清并不如何生气,他似乎连生气的情绪也感受不到了,但有一件事却令他感到宽心。

    那就是这件事还好没有牵扯上席言。这种并不光彩的流言,不应该把那个应该站在光里的人牵连进来。

    其实这件事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那些拒绝他的公司,其实大多数也是人云亦云,因为流言的缘故对录取他而心存顾虑。

    只是见到季清不停被拒绝录用,显然之前的公司也觉得录取季清并不合适,这反而加深了流言的可信度,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A大师资力量不俗,平时给他们上专业课的老师多是各领域的大拿。季清因为参与各种比赛的缘故,和几位老师保持着不错的联系。

    只要他们肯为自己说句话,也许这个困境就能解决了。

    想到这一层的季清当即回了学校。

    现在这个时候,高年级的学生大多都在各地实习,还留在学校里的都是低年级的后辈们。

    季清一进入校门,便发觉有人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

    “那就是最近论坛上说的那个人吗?近看挺帅的啊。”

    “帅有什么用,人家喜欢男的,还是年纪比他大那么多的男的。”

    “也许人家是真爱呢?”

    “拉倒吧,人儿子都那么大了,还不是图人家有钱。”

    季清加快了脚步,将这些声音甩在身后,而后脚步越来越快。

    他想停下来,跟他们解释,或者跟他们吵一架。他不想其他人用这种戏谑轻蔑的语气来谈论他跟席言的事情。

    他对席言的爱简单而纯粹,只是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不应该沾染上金钱或者权利这样的东西,甚至于谈论起性这种事情,都让他觉得自己的爱变得肮脏起来。

    季清见到那位教授时,对方刚刚结束了一堂大课。

    那是位德高望重,治学严谨,性格温和的男人,今年正是知天命之年。

    教授看到倚着梁柱、安静等待的季清时温和地点了点头,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又戴在了自己脸上。

    “来了啊。”

    季清几乎是瞬间放下心来,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流言影响,对他的态度一如往常。

    “朱教授,”季清走近,低头恳求:“请你帮我。”

    季清不是个容易低头的人,比起接受别人的帮助,他更喜欢拒绝对方自以为是的怜悯。他小心维持着自己可怜的自尊,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生怕任何人看出他那勉强维持的清高下的自卑。

    但现在,他没办法了,他正试图抓住眼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教授沉默了,眼中些微的笑容也敛去,季清的心一点点缩紧起来。

    “小季啊,这件事其实不难解决。”

    季清把头埋地更低。

    “既然是不真实的传言,解释清楚就好,我相信你不是那样攀附权贵的人。”

    “怎么解释?”季清茫然。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流言蜚语也有一个源头。要想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得说清楚那人的身份……”

    “不行。”季清直接拒绝了,甚至没有把话听完,他摇头道:“我不能把他牵扯进来,这事跟他没关系。”

    教授眯了眯眼,看出些异样来,惊奇道:“小季,难道你?”

    季清沉默,一语不发。教授只能叹气。

    他原本以为这是某个嫉妒季清之人的中伤,即使季清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也绝不可能如其他人想的那般龌龊,但今天看到季清的反应,他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季清求自己帮忙,并不是因为他已走投无路,而是因他不肯狠心把那人牵扯进来给那人添了污名,他满身的狼狈,也唯独不肯让那人看见。

    季清明白了教授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给教授添麻烦了。”

    季清知道,但凡他在论坛上解释一句,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情,再故作态度强硬地表示要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一切都不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但他无法骗自己,更无法否定对席言的感情,这让他感觉到那是对他自己、对他生命意义的否认。

    所以他固执地承担了这份后果。

    他也不会去找席言。他之前可以为了沈寂成绩下降联系席言,也可以为了自己错过进入沈氏的机会找席言帮忙,唯独这次不可以。

    以前他年少轻狂,自诩有光明前程,所做一切不过是接近席言的心机和手段,所以他尽可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换取对方一个欣赏或青睐的眼神。

    唯有这一次,他是真的狼狈到了极点,近乎一无所有。他怎能让席言看到一无所有的自己?

    当再一次被拒绝后,季清终于放弃了。他没有什么和权势抗争的心气,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

    季母从那一次沈寂来闹过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几天甚至只能卧床休息,季清忙着找工作,水果店也只能暂时闭店。

    季清坐在床边,速度缓慢地手里的勺子搅拌着药液。身后季母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不是传来一两声咳嗽。

    前几日她的胸口痛的紧,去医院检查后,也只说她是情绪波动太大引起的心绞痛,开了些药后就让她回来休息。

    这几天却痛得越发厉害,像被一只手捏紧了似的,有时都呼吸不过来。

    “小清,小清……”

    她叫了两声后,季清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像活过来的一尊雕塑。

    “怎么了,妈。”他低头,继续搅拌碗里的中药,没有回头看季母那苍白的脸色。

    季母偏过头去看他的背影,这段时间他瘦的厉害,微曲的后背脊骨突出,能看见分明的轮廓。手腕细瘦,眼窝也深陷下去,眼中没有半分光彩,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被抽走了。

    季母放柔了声音:“小清,最近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

    季清“嗯”了一声,没说自己现在在奶茶店打工,早出晚归站到脚发麻,一个月到头也不过两千的工资。

    说不上是不想让季母担心,还是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了。

    季母安心的笑了:“那就好,妈还担心你想不开呢。”

    季清手一顿,勺子触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似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剩下一句压沉的“嗯”。

    “妈想好了,等妈身体好一点,就把店再开起来,这样你压力也小一点。”季母幻想着未来的生活,“等你赚到钱,咱去市中心买大房子,你再找个姑娘结婚,到时候妈也不卖水果了,天天给你带孩子 。”

    季清烦躁起来,心里蓬着一把火,烧得他两耳轰鸣。

    季母还在继续说着:“你没去沈氏也好,这里也不止沈氏一家公司,小清,你别怪妈,你跟那个男人没结果的。”

    季清听到脑海中传来的一声雷鸣,与雷鸣同时到来的是他的声音。

    “妈。”季清放下手里的碗,忽然回过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季母惊疑的回望他。

    “怎么了?”

    “妈,我很难过,我好像感受不到情绪了。”

    “我听你的话,不去沈氏实习,也不再见他,可是我真的好难过,我的心一直在哭泣。”他低头作出哭泣的动作,皱着眉,明明伤心极了,眼角却没有半点泪水。

    “小清你…”季母眼神惊异,伸手想去拉他,却被季清反按在床上。

    他往前倾了倾身体,面无表情地问道:“妈,如果再回到那一天,你会后悔当时的决定吗?你会再一次让我放弃他吗?”

    大概是感觉到难受,季母张着嘴,艰难的呼吸了几次,她慢慢平定下来,看着面前的季清,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呈现一种被生活痛击过后的麻木和漠然,可在他眼底,一从已经冷却的灰烬里再次亮起火星,火星飘摇着,挣扎着,想要冲出囚笼。

    季母伸手,抚摸着季清的脸,哭着哀求道:“小清,不要这样,妈是为你好。”

    季清眼皮抖了抖,良久道:“好,药凉了,我扶你起来喝。”

    沈寂最近去配了一副眼镜,金色边的镜框,显得他多了几分文雅。

    他以前不近视,所以难免引起他人的注意。

    “我记得你不近视啊,怎么戴上眼镜了?别说,还挺帅气,人模狗样的。”

    沈寂碰了碰冰凉的镜架,解释道:“最近工作多,感觉视力有点下降,所以保护一下眼睛。”

    “这样啊。”问话的人若有所思,忽然话题一转:“对了,你上次让我寻摸的那个东西,我找到了。”

    “真的?”沈寂声音高扬了一些。

    “是啊,这东西可不好找,怎么,你打算送给谁?”

    沈寂也没瞒着,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送给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位长辈,他喜欢收集这类东西。”

    古色古香的长条盒子,散发着檀木的幽香,盒面画着金泥做颜料的梅花。为了这块砚台,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寻找。

    “席总上次带你去酒会认识的人?你最近总是找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为了送人?花费挺大啊。”

    沈寂不在意的笑笑:“投其所好。”

    第098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5

    “李总, 这是沈氏的沈寂送来的礼物。”

    被称为李总的男人正戴着老花镜批文件,闻言只点了点头:“好,放桌子上吧。”

    “是。”秘书小心把木盒放好, 想到沈寂把木盒交给他时的交代,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看了李总一眼后斟酌字句为沈寂说好话。

    “李总, 您不看看吗?这好像是您一直在找的那款砚台。”

    “哦?”李总闻言放下笔,看了秘书一眼, 笑呵呵道:“沈家那小子跟你说的?”

    秘书眼睛闪了闪,低头恭敬道:“沈寂只是告诉我, 里面东西很贵重,让我一定要小心,得亲手交给您才行。”

    李总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道:“是吗?这小子倒是有心了, 我要找这东西的事情,就连我儿子都不知道。”

    他看了秘书一眼, 没理会他瞬间的表情僵硬, 伸手拿过木盒,解开了捆扎木盒的绸带,揭开盖子后看了一眼,嘴里发出啧啧惊叹。

    “不错不错,是我找的东西。这东西, 工艺复杂, 几年才能出一块,一现世就被那些大家给收藏了。嗯, 是不错。”

    他把砚台放回去,指示秘书道:“行了, 看也看过了,你把它收起来。再好的东西,看一眼就够了,多看两眼怕是头脑发昏,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

    秘书半懂不懂,小心地端起盒子,正准备伸手开门的时候,面前的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伴随而来的是一个激昂的男声。

    秘书眼疾手快,连忙闪到了一旁,门外的人完全不懂收敛,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

    “老头子,那个沈寂是不是又送你东西?你是不是老糊涂,什么东西都收,我看你都要被他给收买咯。”

    听见这年轻的咋咋呼呼的声音,李总只觉得脑袋疼,竖眉喝道:“你这小子,做事有没有点规矩!”

    他又看向秘书,吩咐道:“你先出去,把东西放好。”

    “东西,东西在哪?”闯进门的青年转着眼睛寻找,视线落到秘书的手上。

    秘书朝李总点了点头,连忙退出办公室,青年还想追出去,却被李总喝住。

    “你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今天这事儿是你做得不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追席言,你还收那个沈寂的东西,谁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到处收买人心。”

    听见席言的名字,李总眼皮子都在抽搐,上下打量了自家的小子一样:“就你,追席总?”

    这话他都听了几年,也没看他追出个什么结果来。也怪他,老年得子,不知道怎么教养,他妈又只知道宠溺,把人教成了这么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

    几年前一次酒会,远远地看了席言那么一眼,就吵着嚷着要娶人当老婆。笑死,没被沈周南当场打死算他跑得快。

    没想到过了半年沈周南不幸过世,这小子闹得更欢实了,人头七还没过就打算带人家小寡夫回家,被他打了一顿这才暂时消停了。

    可笑,你以为就你等着呢?你要真敢把席言带回来,得被半个圈子的大佬们抓起来点天灯。

    没想到这小子竟还有点气性,这都几年了还念叨着。李总也不怎么在意,有个念想也好,知道该往哪儿努力,就连平时那些吃喝玩乐也都戒了,也挺好。

    更主要的是,席言根本就不理他,最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当他是平常后辈勉励几句。

    这样说来,他还得好好感谢席言不可。如果不是他,这混小子还不知在哪儿混着呢。如今虽也不成才,但至少不会把他打拼几十年的家产都败光咯。

    青年感受到了他爹鄙视的目光,炸毛似的跳了起来:“我怎么,我怎么了就?我一不吃喝嫖赌二不花天酒地,工作从来不犯错,老头子你以后躺在地底下都得笑着爬出来。”

    “你还没说你收沈寂那小子的东西做什么?你是不是就预备着帮他一起欺负我家席言呢!”

    李总头疼,李总想把他拍死在墙上。

    “我收沈寂东西,跟席总有什么关系?”

    青年哼了一声:“沈寂那小子野心勃勃,沈氏那么大块肥肉放在他面前,他能不动心吗?可惜我家席言一个小寡夫,既没有娘家做支撑也没有一个儿子傍身,沈寂能容忍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吗?他要是没了沈家的庇护,怕是要被其他人给欺负死。”

    他完全把席言当成了话本子里软弱可期的后母,沈寂就是那个虎视眈眈的继子,他几乎能脑补出一整部娇弱后母一朝失势后被群狼分食的艳情故事。

    干,想想他都有点激动了。

    李总冷哼:“欺辱?你也太小看席总了。还有你那嘴脸收收,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青年咳了一声,表情变得正经,强调道:“总之,你别帮那姓沈的,不然我跟你老头子没完。”

    “行了行了。”李总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我就是想帮忙,轮得着我吗?”

    他的话青年不是很明白,但意思传达到了就行,留下句“妈让你晚上早点下班回去吃饭”,就手插着兜哼着歌往外走了。

    又帮他家席言解决了一个麻烦,开心。一定要提醒席言注意点狗/日的沈寂,顺便问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

    还是发微信吧,虽然想听听席言的声音,但他爸老李头总说听见他说话就想打他,虽然不太服气,但还是要给席言留一个好印象。

    发消息之前,他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把狗/日的三个字给删掉了,看了看这文采非凡的措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沈氏,办公室里正忙得飞起。办公室里只剩下翻阅文件的声音以及敲打键盘的咔咔声。

    白宣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各位,我有几句话要说。”

    “这次的合同对公司很重要,大家都打起点精神来,鼓鼓劲,再有几天就解放了。我给大家买了点下午茶,填填肚子,晚上下班后再请大家去喝酒。”

    “喔,谢谢白主管!”

    “白主管大气!”

    白宣微笑着看着嬉闹的众人。

    一个员工推着堆满了饮料小吃的推车走了进来。

    “先歇歇吧,吃点东西,忙一下午了 。晚上可能得加会儿班,这样吧,我把聚餐的时间定在八点。想来的可以来,觉得累了的也可以回家休息。”

    “好哦,白主管请客,晚上一定去。”白宣在部门里人缘一向很好,他的话引起众人的附和。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玻璃门,来人小声说道:“白主管,麻烦你出来一下。”

    白宣看了看笑闹着争抢食物的众人,退出了喧闹的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温声问道:“怎么了?”

    来人递给他一份文件:“您看看吧,这是沈寂上午交给我的资料,我觉得有点问题,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只好让您来拿个主意。”

    白宣懂的,对方只是个普通员工,不敢得罪沈寂,也是人之常情。

    “没事,我看看哪有问题。”他随手翻开资料,确实发现了一点问题。想了想,问题不算大,沈寂自己就能处理,便笑着问道:“这事你跟其他人提过吗?”

    “没有,第一时间就来找主管你了。”

    “嗯好,我来解决就好。对了,你也上了一天的班,我买了点吃食,你也进去拿点吧。”

    沈寂很讨厌白宣。

    尤其是当只有自己和沈寂两人的时候,这种感觉便越发强烈。

    最初白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他发现,沈寂总是与自己针锋相对,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习惯上,他总要挑出白宣一两处错处。

    这种针锋相对不是指言语间的针尖对麦芒,沈寂总是以他最平静的语气来表达他对白宣的不认同,末了还夹杂着几句不太明显的阴阳怪气。

    不过能在沈氏上班的人里没有傻子,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沈寂不喜欢白宣,对此白宣只觉得无奈。

    他对沈寂感情复杂。一方面,他是自己的恩人沈周南的独子,另一方面,又是他的心上人席言的继子,兼之还是他自己同校同专业的学弟,这也导致他面对沈寂时,总有种在看着一个孩子的错觉。

    这一次白宣显然又没能讨得了好。

    实习早已结束,沈寂也早在几个月前考完大学最后一门考试,现在的他已经成为沈氏的正式员工。

    看见白宣来找自己,沈寂脸色阴了阴,将他引到了无人的角落,脸上彻底没了表情。

    白宣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目的,又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本来也只是件小事……”

    他生怕沈寂对自己有所误解。

    沈寂对席言十分依赖。白宣既已下定决心不去打扰席言的生活,便不会食言而肥,只是对平时同事口中有关席言的事情难免上心。

    他们说沈寂虽然平时看上去挺高冷一人,但相当黏人,黏人的对象自然是席言,每天早上都要跟席言同车过来。

    席言上班上得早,沈寂就算打着哈切,眯着眼睛也要爬上车,晚上席言加班再晚也要等着席言一起回去,仿佛没了席言在他就不认得路了一样。

    平时会上当着那么多人夸他他都淡然处之,席言一句“做的不错”,他尾巴都能翘起来,接下来几天心情都是极好的。

    就连面对平时最讨厌的白宣,只要有席言在场,沈寂也只敢乖乖的闭嘴一句话不说,生怕惹了席言生气。

    白宣觉得,沈寂有时像个害怕被家长抛弃的孩子,浑身上下充满了不安,时刻防备着席言被以前的初恋旧情人拐跑。

    有时又觉得他太过危险。他看着席言的眼神,不太像一个孩子看长辈的眼神,他的眼里充满了独占欲。

    这让白宣觉得有些不安。

    沈寂冷着脸听完白宣前一句话,连听完下一句的耐性都没有,冷声打断:“没其他意思?没其他意思你来找我,你想讨好谁!”

    白宣一愣:“你误会了。”

    沈寂冷笑:“我误会了吗?”他紧盯着白宣,视线似乎透过镜片要将白宣看透了。

    “你为什么来沈氏,仅仅只是找一份工作吗?这么多的公司,为什么偏偏来席言这里,你敢问你自己吗?”

    白宣感觉喉间有些干涩,张了张嘴说道:“你对我和席言的关系有误解。”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没必要向沈寂解释这些,作为席言的继子,沈寂本就不该插手席言的感情生活。

    沈寂眼底满是嘲讽:“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不会去打扰席言,只想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好好的你便放心了。”

    “你……”白宣看着沈寂,目光纠结。

    沈寂“哈”了一声,像听见了一个冷笑话似的:“不想打扰他,只是想补偿,这话你自己信吗?既然不想打扰,为什么要来沈氏,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会去的福利院,为什么要让他看见你为了谈成一笔生意喝酒喝得胃抽筋的模样……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假装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慢慢和他熟络起来,再次成为他的朋友。白宣,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在骗他还是骗自己?”

    沈寂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敌意,毫不掩饰的敌意。可惜白宣不是季清,他不能像对付季清那样对付他。

    白宣哑口无言,良久无声地笑了。

    他想自己一定很像个傻子吧,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做了这么多事,他的行为与动机并不匹配。

    人们为家国而死,为信仰而死,为刻骨铭心的爱而死,白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不会回头的人,还是一段已经褪色的记忆。

    他说不清。但他知道,那天晚上和班长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那一刻超脱的情感也是真切的。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就只能这么做了,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

    白宣提醒席言小心沈寂。

    而在楼下,季清伸手压了压帽子,把他那张灰暗嶙峋的脸隐藏在帽沿之下。

    另一只手紧握着匕首,细长的手指指骨根根凸起,显现出一种没有生机的灰。

    第099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6

    沈寂亲自将人送到楼下, 看司机已经将车开到门外等待,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将礼袋递给站在男人身后的秘书。

    男人也停了下来, 朝他摆摆手:“小沈你别送了,赶紧回去上班吧,今天麻烦你了。”

    沈寂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您太客气了, 这本就是应该的。”

    见沈寂如此给面子,男人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席总可对你寄予厚望,怕是过不了几年, 我也该叫你一句沈总咯。”

    两人又应酬了几句,男人这才转身上了车。沈寂挥手作别,等到汽车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他脸上的笑意才慢慢冷却。

    正当他要返回时, 忽然注意到有一人朝他跑来,对方速度很快, 沈寂躲闪不及, 被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沈寂下意识伸手挡住,感受到肩膀传来的疼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想到这是在外面大庭广众,于是和缓了表情,朝撞向自己的人看去, 准备问问对方有没有受伤。

    面前的人戴着顶鸭舌帽, 身形不矮,但瘦削的很, 除了一层皮似乎全是骨头,所以才撞得人那么疼。

    他的头埋得很低, 沈寂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抵着对方肩膀的手下没有一点温度,像摸着没有生命的活物。

    “我没事。”来人声音沙哑,忽然猛地扣住沈寂收回的手,那张一直隐藏在帽檐下的脸也抬了起来,露出了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在沈寂惊骇莫名的眼神中说道:“但你快死了。”

    “席总,有您的礼物。”助理敲门进入办公室,席言抬头,看见他手里捧着的一束桔梗,右手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礼品袋。

    “礼物已经检查过了,这里还有一封信,我没打开过。”席言总是很忙,往常其他人送来的东西,都是先交给助理筛选一遍,由他来代表席言回信感谢或回礼,只有他觉得有必要时才会上报给席言知道。

    不过对于什么时候有必要,其实并无一个绝对的标准。这大概是一种长久以来的经验与偶尔的灵感之间的相互衡量。

    按照往常的习惯,席言应该让助理把东西放下,顺便让他帮自己倒杯咖啡进来。这一次他的视线却落在洁白的信封上,黑色的字迹笔笔用力,结尾处笔画却忍不住颤抖。

    “谁送来的花。”席言问道。

    “是花店的员工送来的,礼物和信也是。我问过了,他也不知道买花人是谁,只说对方交代一定要送到。席总,需要我去查吗?”助理揣摩上意,试探着问道。

    “不,这次我想看看信。”

    这次?助理不敢猜测为何这次如此特殊,将信件交给席言后,悄声退出了办公室。

    席言感受了下信封的厚度,很薄,除去信封本身的厚度,里面应该只有一张纸。

    他转动办公椅使之朝向光线更好的地方,这才信手撕开信封,抖落开里面折叠好的信纸,想看看季清给自己留了些什么东西。

    这封信一开头便异乎寻常。

    「写给你:

    我用这个字来指代我的心上人,不是‘席先生’,而是‘你’。你、我、他三个代词构筑起语言的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无法相互理解、互相仇恨的‘他者’,而只有‘你’,是这封信所代表的世界里除‘我’之外的全部。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唯一不被别人打扰的、与你最亲近的时刻。几天前我妈妈死了,她终于死了,我好像并不伤心,我坐在她彻底冷去的尸体旁,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忽然很想见你。我的生命曾是无边的黑夜,在遇到你之后绚烂了一刻,只那一刻,已照亮我全部的晦暗。你在皱眉吗?你一定在想,明明只是匆匆一面,又哪里来的恨海情天,我不知道。也许你并不记得我,也许我并不了解你,但我想人这一辈子,总该为了一样东西不顾一切、彻底疯狂一次,而我只是恰好选择了爱而已。」

    「沈寂会伤害你,在此之前,他已经毁了我,让我一无所有。我该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那么你,我至高无上的你,是否可以随手实现一个绝望而虔诚的信徒的临终遗愿?记住我,不是一个在短暂的生命里狂热地爱着你的匆匆过客,而是燃尽了生命换你一瞬间悸动的璀璨烟火。」

    信不长,席言即使看得再慢,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看完后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季清这人还挺文艺。

    季清与沈寂在原剧情里是相爱相杀,现在则是王不见王,碰到一起总要折一个,又或者是两个一起折。

    席言把信重新折好,他折得很认真,边角没有一点歪斜,然后重新放回信封里。至于季清送来的礼物,席言也打开看了,是一对黑水晶袖扣。

    那是季清的全部身家。

    季母死之后,季清卖掉了水果店所在的二层小楼,换来这份礼物,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席言戴上。

    忽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席言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刚沈寂被凶徒袭击,身上被捅了好几刀,伤得很重。至于那个凶徒,趁乱跑进了大楼,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去了。

    沈寂受了重伤,席言这个做继父的为了表示关心,自然不能安然待在办公椅上。

    大厅里的人乱成一团,保安正在安抚人群,一层楼一层楼搜索凶徒的下落。

    现场的人反应很快,沈寂已经被紧急送去最近的医院。席言边打电话安排工作边往楼外走去,忽然间一种冥冥中的预感击中了他。

    此时他距离出口不过两米,但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停下来”。

    席言停下脚步,也就在那一瞬间,伴随着路人惊骇的大叫声,一道身影倏然从天而降,落到席言的脚边,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鲜血溅上席言的鞋面。

    席言放下手机,朝地上看去。

    鸭舌帽落到距离季清几米远处,而地上的季清还在挣扎。

    席言想,自己也许还不是很习惯看见死亡。

    季清从楼顶跳了下来,巨大的高差让他的肢体摔裂成几节,散列在地面各处,只剩一只左手尚还连接着躯干,脑袋也被水泥地拍得陷下去一半,整个人像是一团摔落的软泥……太难看了,好似人的尊严都被碾碎。

    他还在挣扎着,但又没有力气挣扎,鼻尖不停溢出带着泡沫的鲜血,肺里牛喘气般发出呵呵的声响。季清艰难地转动着眼珠,眼里终于恢复一丝清明。

    季清看到了席言,就在他面前。

    他想转动脑袋,但颈椎早已断裂,想用手撑地支撑转头的动作,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好像它们已经不在了一样。

    他只能睁着眼睛去看面前的人。

    季清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应该不算太难看吧,因为面前人并没有露出恐惧或厌恶的神情,于是他弯了弯眼睛,呈现出来的却是他的眼皮正因痛苦而颤动。

    那只尚且没有脱离身体的左手,手指像一只艰难爬行的蜗牛,带着一路的血痕,慢慢来到席言的鞋尖前。

    然后,用他浑身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指勾了勾席言的裤脚,留下几个残缺的血指印。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溢出的鲜血堵塞了他的喉咙。

    “你想说什么?”

    季清嘴里发出几声气音,听不清,但他确实在说话。席言俯下身,去看他的口型。

    忽然有人挽住他的腰将他向后拉。白宣挡在了他与季清之间,一手放在他的后脑处,将他的脸按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紧张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不停安抚道:“席言,不要看。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听上去比直面血腥场面的席言更加恐慌,一心想着将席言带离这个恐怖的场景。

    “没事的,不用怕,我会保护你。”像对待孩子一样,白宣以一种小心保护的姿态,揽着席言往大厅走去。

    席言回头看向落在身后的季清,对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嘴唇张合,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席言想起信件里的那句话——记住我,如一瞬的璀璨烟火。

    沈寂伤得很重。季清捅他的几刀没有留情,尽往他的致命处去。不知是沈寂反应快还是运气好,捅向他心脏的两刀都刺到了肋骨上。

    绕是如此,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医院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席言签各种同意书也已经签到麻木,比他上一天班签的文件还多。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沈寂被送到了特护病房。

    陪着席言的还有白宣。

    他似是觉得席言承受接连打击,虽然面上不显,但精神已然绷到了极点,更是一步都不肯离开。

    沈寂昏迷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一个清晨醒了过来。

    席言抬脚向病房走去,白宣下意识站起,跟在他的身后。

    席言顿了顿,转头看向狗皮膏药似的白宣,白宣反应过来,忙移开了一直紧盯着席言的视线。

    “我、我来看看沈寂恢复的怎么样。”他快走了两步,赶在席言之前推开病房的门。

    病床上的沈寂闻声看过来,在看到白宣的那一瞬,眼中丝丝缕缕的喜悦瞬间消失无踪,整张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质问道:“谁带你过来的?”

    第100章 主角攻的年轻继父27

    沈寂在昏沉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在一片陌生的场地, 周围笼罩着淡淡的迷雾。耳边隐约听到一阵乐声,他追寻着声音的源头,一直往前走。

    穿过薄雾, 来到一处婚礼现场。乐声越发激昂,通往舞台的红毯上撒满花瓣,红毯两旁堆簇着鲜花, 两边的椅子上坐满了他看不清面目的人,此时正为这场婚礼热烈鼓掌。

    新郎早已站在台上, 背对着众人,修身的白色西服显得他身姿修长挺拔, 手捧鲜花,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爱人。

    沈寂倒吸一口凉气。即使看不见新郎的脸,但以他对那人的了解,台上的人分明就是席言。

    这是自己和席言的婚礼吗?

    沈寂的心跳砰砰作响。

    二十年来成一梦, 今日美梦终成真。

    “席言。”他喊出声。

    新郎应声回头,面朝着他的方向, 脸上露出一个浅淡而幸福的微笑, 朝他伸出一只手来。沈寂也跟着笑,情不自禁想要奔向台上的新郎。

    他刚刚抬起脚步,一道身影遽然越过他。沈寂愕然看向那人,对方穿着另一件白色西装,几步奔到台上, 将手放在新郎的手心。

    婚礼的另一位新郎到了。

    两位新郎微笑着对视一眼, 眼中流转的情意连台下的沈寂也看得清楚。他们转身面向司仪,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

    沈寂在短暂的惊愕后, 心中瞬间被愤怒所占据。

    “季清!”他咬牙切齿,小臂用力到青筋暴起, 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冲上台去。

    台上的人听到动静,齐齐回头,看向他时表情茫然而迷惑。

    沈寂睁大眼睛,思绪有瞬间的空白。

    台上的人不是季清,而是看上去一直不太起眼的白宣。

    正是因为两人有几分相似,正是因为白宣一直不声不响,沈寂下意识将他认成了季清。

    对视间,白宣收起迷惑的眼神,似是想起什么,笑着牵起席言的手,友好地问道:“沈寂,你是来参加我和席言婚礼的吗?”

    “谢谢你一直以来以家人的名义对席言的爱护,以后席言就交给我了,你就放心吧。”

    我放你麻/痹!

    沈寂怒不可遏。一直以来他把季清视作最大的威胁,生怕席言因为季清与初恋情人有几分相似而另眼相待,反倒下意识忽略了低调从不惹事的白宣。

    没想到他在前面幸幸苦苦斗情敌,一回头发现家都被偷了。

    此时他心中还有股对席言的怨怒。怨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视而不见,怒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轻易就原谅了那个将他抛弃的男人。

    这股气与怨越烧越烈,气着气着,他就被气醒了。

    沈寂状态并不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身上还插着导管,手脚都是凉的。他因梦中的场景心有余悸,剧烈喘息了几次,眼前便阵阵发黑。

    听见开门声,他以为能第一眼看到席言,眼带喜色看去时,看到的却是梦中偷家的白宣,眼神立马暗了下去。

    虽然浑身无力,就连开口说话都艰难至极,但他仍强硬地要白宣滚出去。

    白宣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只手搭在白宣肩膀上,沈寂看着那只手指上的戒圈,眼神阴鸷莫名。

    “白宣,你回公司。”

    白宣嚯地抬起头,似乎不可置信的样子。

    沈寂依旧盯着那只手,目光如炬,扎着输液管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将身下的床单抓挠出褶皱。

    他想坐起来,将席言的手从白宣肩膀上移开,把白宣赶出去,但最后却眼前一黑,无力地倒在病床上,包扎好的伤口传来剧痛。

    白宣走了,门外只剩席言一人。

    沈寂缓过一点气,强忍着将头拧到另一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去听耳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

    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耳朵,“沈寂,好了点吗?”

    沈寂颤抖的身体一顿,一瞬间好似被铺天盖地的委屈淹没,使他瞬间红了眼眶。

    他嘴唇抑制不住的颤动着,喉咙哽咽:“不好,我,差点死了。”

    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耗尽了他大半的力气。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

    “你为什么,带白宣来这里。”

    他死死盯着席言的眼睛,意图从里面看出一星半点的心虚。

    席言平静得很:“他跟过来的,来看看你。”

    沈寂想笑,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难受地皱起眉头。

    平静下来后,他深深喘了几口气,一字一顿道:“他,凭什么。”

    沈寂忽然觉得自己小看了白宣,那个噩梦或许便是潜意识给他的提醒。一直以来,他虽然因为白宣旧情人的身份而对他心怀敌意,但实际并未太将他放在眼里。

    白宣太过默默无闻,就算同在沈氏,却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和席言碰上一次。即使遇见,也不过点头致意。偶尔寒暄几句,也都是极寻常的话题。

    比起另一些狂热而积极的追求者,白宣真的太容易被忽视了。

    所以即使沈寂知道他心思不纯,但还是将矛头最先指向了季清。

    但他忽视了一件事情,当他昂然面对八方来敌,于四周竖起坚壁,最危险也最应防备的,反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伤口刚刚缝合好,就又管到我头上来了吗?沈寂。”席言反问他。

    沈寂被他那冷漠的语气激得心口疼。

    他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你在乎过吗?”

    说完这句话,沈寂又扭过头去。

    虽然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席言正在看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似乎又在今天落到冰点。

    沈寂心里难受。他想到自己爱席言爱得卑微,为他断了那些不好的嗜好,为他每晚工作到凌晨,第二天闭着眼爬到他车上,变得一点都不像以前的自己。

    季清用匕首刺伤他的时候,他只有一瞬间对死亡的恐慌,而后便是长久的对席言的担忧。

    他怕季清杀了自己犹觉不够,再去伤害他的席言,所以在季清意图抽出匕首的时候,死命的按住了季清的手。

    沈寂觉得自己真是够贱的。

    他心里梦里想的全是席言,可一睁开眼睛,面临的却是席言带着他的旧情人一起来看望自己的残酷现实。他不过说了两句气话,席言就冷了语气,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哪怕席言只说一句软话,沈寂就当没这回事了。可席言偏不。

    两人陷入无言的对峙。

    席言在看表,沈寂在等他一个态度。

    最后是席言先开的口:“你好好休息,等你状态平稳一点,警察会来询问一些问题。”

    沈寂猛地睁开眼,心跳停止了一瞬。

    席言带上门,问门外的白宣:“为什么没走?”

    “我有点担心你。”白宣的眼中染上恰到好处的担忧,仿佛几天前直面惨烈场景的人不是席言而是他,直到几天后还心有余惊。

    “沈寂他怎么样?”他忧心地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眉头轻皱:“不知道他怎么会招惹到这样一个疯子,还连累到了你,他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席言淡淡道:“他向来是无法无天的性子,改不了。”

    虽然这段时间沈寂变了不少,知道收敛锐气、隐藏锋芒,但沈寂还是沈寂。即使他穿上西装,戴上眼镜,学着用沈周南惯有的表情微笑,但他变不成第二个沈周南。

    白宣眉头拧的越发的紧,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病房,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虑。

    比起沈先生,沈寂他终究是差远了。

    新闻界流传着一句话,信息时代从来都没有什么秘密。

    下午发生在沈氏楼下的事故,到了晚上便开始在当地人的朋友圈里流传。现场惨烈至极,即使打着厚厚的马赛克,猩红一片的图片看上去依旧骇人。

    据当时的围观群众说,凶手当时手里拿着刀,袭击了一个从公司大楼走出来的年轻人,保安赶过来之后,凶手趁乱跑进大楼里,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跳楼自杀了。

    死状凄惨,围观群众回去连做了几晚上的噩梦。

    新闻经过两天的发酵,最后登上了当天的热搜榜单。凶手和伤者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

    在民众对于凶手是随机伤人还是蓄意报复两个可能性之间争执不休时,一篇名为《身为同学,和‘凶手’季清相处的一点真实感受》的文章出现在网上。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予以关注,只当是某个想出名的写手来蹭热度,后来文章被某个大V转发,这才终于引起民众的注意。

    这篇文写的很朴实,没有意图去探索季清杀人的心理动机,没有去考量社会对于普通人是否不公平,没有天生犯罪人和童年不幸之类的大胆猜测,文章只是从一个舍友的角度,描述了季清在成为一个‘凶手’之前,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作者的笔下,季清是优秀的、热心的,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学霸,甚至还描述了几个两人相处的例子加以佐证。

    由于文笔质朴真实,反倒添了几分可信度。后来作者再度发了几篇文,增加了一些细节,还提到了自己被警察询问的事,这也让民众相信了他确实就是季清的同学。

    而此时,沈寂正在看着电视上有关这场新闻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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