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6
“哥, 言哥他不会有事吧?”
清晨的河岸边,季宇季月两兄妹并肩走在碎石铺成的小路上,路边的草叶绿油油的, 草尖挂着晶莹的露珠。带着寒意的晨风一吹,露珠忽地坠落,溅碎在石缝里。
季宇手里拿着席言写给他的信, 两兄妹已经将信看过一遍,知道席言平安无事, 顿时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们也并未有多担心。
言哥比姜哥靠谱得多,不会无智地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季宇亲眼看着他将只有四个人的队伍一点点拉扯起来, 那时候还只有席言和姜宁两个异能者,他们就这样带着自己和妹妹两个累赘,在这遍地危机的末世里生存、定居,最后在这里安家。
异能者的规模从一个小队发展得越来越壮大。庇护所也修建得初具规模, 里面容纳了不少数的普通人。渐渐的,还有一些异能者主动加入。
言哥带人清理了外围的丧尸, 整理出一大块可以用来耕作的土地。这么一大家子人, 仅靠在外收集物资远远不够,最后还是要自给自足。
他们从各地搜集来种子,趁天气还温暖的时候种了下去,还养了一些常见的家禽。这些在末世前司空见惯的物品,在这里是极珍贵之物。
从一个小队发展为一座城, 这并不容易。当初席言突兀地说出这个想法时, 季宇甚至以为他在开玩笑。当时席言的表情轻松,似乎也并未将这件事看得太重。
但不论如何, 季宇一如既往地仰望和追随着席言的身影,他相信言哥做得到。
他永远记得那天, 言哥像特地来拯救他的天神一般出现在他门前,言哥挡住了身后的光,但他本身却比光更炽热,比光更亮。
季宇不是个狂热之人,可这一次他宁愿相信,言哥就是无所不能,能轻而易举地改变一切。
“哥。”
季月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季宇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季月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河边。
季宇转过头,透过草叶的间隙,看到河边蹲着的背影落索的人。他脑袋搁在膝盖之上,抱着双腿,将自己团成一团,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这次与以往真的不太一样。
往常他都是坐在碎石滩上,周围没有东西遮挡,大喇喇生怕谁看不到一样。但这次他特意坐在草堆之中,半人高的芦苇草挡在他背后,怕人瞧见他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颗黑漆漆的头太过显眼,季月也发现不了他的所在。
看来再开朗的一个人,也会有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
季宇眼神无奈地看向季月,却发现两兄妹的眼神同样的无奈,迟疑片刻,季宇往那边走了两步,喊道:“姜哥。”
姜宁的身体抖了下,睫毛上的露水顺势掉落。
“姜哥,你一晚上没休息吗?”
姜宁手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身体踉跄了下。转过头,露出他惨白的脸和因彻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晨露津湿,身上带着寒气。
他看了眼季宇季月两人,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是席言回来了吗?”
他虽然平时老是老婆老婆的叫着席言,但是正经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叫着席言的名字。
“还没有,说是要一段时间。”
姜宁蹙着眉,似乎陷入某种纠结的状态中,半晌才忍不住说道:“怎么去这么久?不行,我要去找他……也不行,那不就代表我又低头了吗?嗯,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我是该再大度点。但是席言说不让我去,他怎么能不让我去呢?”
想到这个问题,他脚下没有方向般走来走去,烦躁地搓了搓头发,忽然停下脚步,神色怔然地看向季宇两人。
嘴皮子发颤地问道:“你们说,席言这次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以前他不这样的,最多就是不跟我说话而已,还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这次是为了什么呢?”他低下头,掰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是我太烦人了吗,还是因为我打碎了他屋里的地砖?”
他找不到答案,用祈盼的眼神看着季宇季月两人。
季月想了下,开口说道:“姜哥,应该是你想多了,我觉得言哥他并没有生你的气。”
姜宁眼皮子抖了下,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他真的没生我的气?”
“那他怎么连话都不跟我说,自己就出任务去了。”姜宁有些纳闷。
“言哥平时也不跟你说话的。”季月回答道,“姜哥,你也别想太多了。”
姜宁松了好大一口气,“是啊,是啊,他一直是那样的脾气。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是忘不了薛亦,亦或是最近庇护所来了不少新人,他有了心仪的对象。是我想太多了,是我想太多了。”
他转过身,抬脚迈上石坡路,忽然听见一句令他浑身一僵的话。
“姜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言哥不喜欢你吧。”
姜宁愣了,短暂地耳鸣过后,听明白了这句话。他嚯地扭过头看向季宇两人,目光在两兄妹之前来回巡视着,却没有找出说出这句话的人。
他知道这兄妹俩向来有默契,人又敏锐聪慧,心思玲珑剔透,总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虽是兄妹,有时却像一个人一样,哥哥的想法妹妹总能明白,妹妹说的话哥哥也总能接上。
“什么意思?”姜宁皱着眉,眼神迷惑地问道。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却不懂其中的意思。
什么叫席言不喜欢他?席言是他的老婆啊,他是为了席言而来的啊,不然谁会喜欢这样一个混乱无序破碎的世界。
“不可能。”他晃了晃脑袋,“不可能,你们别胡说,是嫌我给你们找的练习册不够是吧。好,等你们言哥回来,让他找几个人好好给你们补习补习。”
姜宁扬起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好了,我不管你们了,我要回去睡觉了。等你们言哥回来,我好好跟他说说,他就不生气了。”
“姜哥。”季宇喊住了他。
姜宁不想停下,又忍不住想听他说些什么,大概又是些破坏自己和老婆之间感情的话吧。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里看得懂他们大人之间的情愫涌动。
“姜哥,你就这么走了吗?”
姜宁停下脚步,片刻后猛地转身朝季宇奔去,眼神危险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席言的事情,你……”
“我知道。”季宇脸色平静,“我知道你。”
“哥。”季月拉了一下他,和季宇极高的默契度让她立马了解到季宇想说些什么。
虽然兄妹俩大多想法相同,但在某些方面依旧有所差异。
就比如她对席言的感情,大多是对于长辈的依赖,而季宇更多的是敬仰,他视席言为自己追随的对象。
但同时,他也真的把姜宁当成自己的大哥。虽然对方在某些表现上,还不见得比他更成熟。
季宇冷静地说道:“你总是想在言哥面前表现出不同的一面。虽然没有恋爱关系,但总是叫着言哥特殊的称呼,你妄图以这样一种形象让言哥记住你。明明不是霸道的性格,却总要说一些违心的话,时常装作对言哥毫不在意的模样,但言行举止又常常泄露你的心思。”
姜宁瞪大了眼睛。
“姜哥,你像个幼稚的孩子,忽然间闯进这个世界,与一切格格不入。你想让言哥知道,你是个强势的男人,是个对他有所图的男人,是个能保护他的男人,你尽力表现得和他关注的那个薛亦完全相反。可是时间越久,你就越来越装不下去,因为你无法再欺骗自己。你知道自己就是幼稚,就是中二,就是这样的人。”
季宇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将言哥看得那么重,好像他是你生活的一切。但你现在还要再自欺欺人吗?你以前说的那些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姜宁喉咙被哽住了,喉结上下来回滚动着,半晌说不出话。
他觉得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捅破了。
原本罩在他身上的罩子,让他与这个污秽的末世隔绝,让他得以安心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罩子被人一剑刺破了。
光亮从罩子的破口透了进来,他一时间被耀眼的光刺痛了眼球。
他明明知道的,只是从来不肯承认。
他知道自己生活在罩子里,知道外面所在的真实世界,可是罩子里实在太舒服了,就像高三早读课前温暖的床铺一样,只想着再睡一会儿,再待一会儿再起床。
他只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也没有经历过为生存而战的残酷斗争。
剧情的存在为他提供了一个不用直面这残酷一切的极好用的工具。
只要想到这是一本书,一本他看过并吐槽过的书,他就好像站在了极高的位置上,俯视着一切。毕竟是书里的剧情啊,就像是虚假的游戏一样,谁会认为游戏里的鲜血和死亡是真实的呢。
姜宁是这样想的,他有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但他的潜意识明明白白提醒着他:不,不是,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下意识寻找着一个锚点、一个依靠,让他与未知的一切产生连接。
席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他是席言,我记得他,这是他的世界——姜宁如此想到。
于是一瞬间,他融入了这个地方。
那一刹那,席言救赎了他。
不,也许是两人的互相救赎。
遇到席言的时候,他虚弱地躺在丧尸堆里,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扶起席言的时候,姜宁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英雄救美是戏剧话本里永恒不变的戏码,如果不是这种原因,哪还有机会让你遇上这样一个处处都合你意的人。
也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就是改变席言的命运,让他不至于走向那么悲惨的结局。
姜宁并不抗拒。
他确实很喜欢席言,从灵魂到身体的喜欢。脑子可能会骗人,但牛牛不会。
但是要怎么做?姜宁绞尽脑汁。
他和席言不同,他的心机只配得上在玩策略游戏的时候被人骂一句“你的战术真脏”,可席言既经历过生死的斗争又经历过感情的背叛,两人不管从心智还是阅历上都不匹配。
更何况席言还是个痴情人,都被薛亦害成那样了还在追着他跑。即使他能喜欢上另一个人又如何,就真能比得上给他带来难忘回忆的薛亦吗?
姜宁想做的不是取代薛亦的地位,而是强势占领席言的心,让他既爱又烦完全忘不掉。
他尽力表现得和薛亦两个极端。虽然最开始时席言可能并不喜欢他的个性,但融化冰块并不一定非要用温水,也可以用石头,就这样一不做二不休,一砸两半。
等到席言脑子里全是关于他的事,有关薛亦的记忆就渐渐忘却了。
打算得很好,可当他做得越多便陷得越深,心里也越是不安。
他开始在意起席言是不是真的烦他,如果真生气了怎么办。他看不得席言受一点苦,开始反思自己做法的对错,在否定自己中否定自己。
他一次次告诉自己:没关系,我们是相爱的。
看,老婆只会对他生气,这不是另一种另眼相待吗?
老婆担心他的伤,特意问了他感觉怎么样。虽然也问了其他人,但这一定是老婆不想让他得意忘形,所以故作遮掩。
像是自我催眠一样,他不断提醒着自己。渐渐的,连他自己都相信了他们确实是一对宿命的爱人。
他那不安的潜意识被他压在意识最深处,此时正在不断地挣扎反抗。它反抗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快要彻底压不住了。
姜宁独自呆在河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他在等,等一次席言主动来找他。只要一次就够了,他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将他那过分清醒而活跃的潜意识压到最深处。
季宇刺穿了他的秘密,姜宁脑子里轰的一声,清醒了。
他看看季宇,又看看季月,脸色急剧变化。
“小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他轻声问道:“我和席言,真的那么不搭配吗?”
季月没有说话,他们都不是擅长说谎的人,不说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姜宁脚步不稳地后退了两步。
季宇想扶住他,被他按下手臂。
“我可以,我自己可以。”
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庇护所,路上遇到熟识的人和他打招呼,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拉住对方的手,满脸期盼地问道:“老哥我问你,我和我老婆……我和席言到底配不配?”
如果是以往,老哥可能就“配配配”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但是现在姜宁目光那么恳切,状态那么认真,反倒让他说不出玩笑的话来。
只能目光游移地看看脚下,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哎呀,你又问这个做啥咯?配不配的,自家事自家知道就要得咯。”
姜宁松开他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事。”
这边姜宁正在经历一次人生的大变革,那边的席言正坐在餐桌前,听着秦天的人一道道介绍桌上的美食。
那些就算在末世前都十分珍贵的食材,被秦天还不在意地让人摆到了席言面前,不得不说一句奢侈。
席言只浅浅吃了几口。第二天,桌上的菜换了一批,那些席言一点没碰的菜品再也没出现在他餐桌上。
又过了两天,桌上的便全是席言夹过两筷子的菜式。
这次席言雨露均沾了,不管爱吃不爱吃他都尝上一口,让人摸不清他的喜好。
秦天还是没有出现,一问就说他在忙。他像个极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晚上照例有一杯温牛奶,席言只喝了一口便把杯子放下。
“难喝。”
佣人露出疑惑的神色,解释道:“席先生,这就是您前几天喝的牛奶,就连产奶的奶牛都是同一头。”
随即他顿住了,微侧着头,像是在聆听着谁的说话。
微型耳机那头的男人只说了三个字:“给他换。”
第122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7
浑浑噩噩几天后, 姜宁还是没敢出门见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某天,窗外传来尖锐的鸣笛声, 他反应半秒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只有发生紧急情况才会拉响的警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容不得他多想, 人声已喧哗起来,忽地有人使劲敲他房门, 喊道:“快起来!有丧尸来攻城了!”
姜宁嚯地掀开被子,蹬上一双鞋, 拉来门就往外面跑。
现在庇护所的外墙还未彻底修建起来,这里还住着那么多人,现在姜宁心里就一个想法。
不能、不能让席言的心血白费。
这次来的丧尸不少,遥遥望去像一片沉压压的黑云, 唯一让众人松了口气的是,里面大多是只有一二级的低阶丧尸, 并不算太难应付。
庇护所的外墙承担了大部分的防御压力, 姜宁跟部分异能者挡在围墙缺口处,另一些则站在城墙之上,防备着那些具有空袭能力的丧尸。
别无他法,人类在进化,丧尸也在进化。
战斗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下午, 才终于停歇。地上躺满了丧尸的残肢碎块, 有的虽然无法动弹,但还未彻底死去, 在地上顽强地扭动肢体。
大概是见围攻未果,指挥这群低阶丧尸攻城的智慧型丧尸嘶吼了一声, 率先朝后退去,而后大批大批的丧尸跟着退走。
姜宁看了眼己方的损失,松了口气。
出战的大多是异能者和年富力强的青壮年,姜宁自己更是站在了所有人前面,他们的损伤并不大。
季宇指挥着众人将伤者抬回去,眼神瞥见正要离开的姜宁,喊了他一声,语气如往常一般自然。
姜宁的身躯僵住了。
自从那天的事情过后,他就不太好意思见到季宇季月两兄妹,总感觉像在他们面前矮了一头。
明明是个经历过高考读了大学的成年人,却仿佛是被两个比他小太多的孩子教训了一般。而且以前他还总是以兄长的身份自居,每当想到这件事,他都觉得有些臊皮。
你可真丢脸啊姜宁,一直以来就像个傻子一样。
他面色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虽然兄长的威严是全然不存了,但他还想保留住成年人最后的脸面。
“怎么了小宇。”姜宁问道。
季宇上下打量过他全身,见他身上没有伤口,这才回答道:“我看你受伤没有。姜哥,最近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出门,是不舒服吗?”
你明明知道的。
姜宁想扯起嘴角,但发现这个动作太过艰难,干脆放弃,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却听见季宇神色自然地说道:“最近天气确实有点反复,即使异能者身体好也容易感冒,小月本来想给你送点药,我没让她去打扰你。”
几句话,既说明了两人对他的关心,又给他的反常找了一个理由,将那日的尴尬轻描淡写了过去。
姜宁眉头一松。
那日季宇在河岸边的话虽然犀利,但又何尝不是为他好。反倒是他,过于深陷于自己的情绪之中。
也许季宇比他更了解他自己,他就是个幼稚中二大傻逼,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他长出一口气,呼出心中的郁结,笑着说道:“我没事,我的……感冒,快好了。”
末世里的信息传输困难,但席言还是收到了庇护所遭袭的消息。
雪白的纸张上表格一行行,被秦天的人双手递到席言面前。
表格做得很详尽,但因为没有内部的消息,不知道仓库的物资损坏了多少,上面列明的都是能观察到的内容,比如战斗持续了多久,伤了几个人,塌了几米墙。
席言看表的时候,递来消息的人就站在桌旁,不时观察观察席言的神色。
按理说庇护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为首领的席言应当十分关心才对,但他的表情始终很平静。
自从被秦天派来监视……或是照顾席言,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就从没看过对方脸上出现过其他情绪。对于这种近乎于被软禁的难堪局面,对方也没有表达过愤怒,所在意的只是自己要见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好奇怪。他不由多看了席言一眼。
不只是席言奇怪,首领也奇怪。
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软禁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还好吃好喝好照顾,根据自己频繁从耳机里收到的命令可以知道,首领一直在关注着这里。
但他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仿佛在等着所关注的目标什么时候彻底失去耐心。
席言很快看完了这些数据。
“谢谢。”他把纸推回去。
这次的损失没有超出他的预估,自然也没有引起他的情绪。
他知道得很清楚,叫人送来这东西的幕后之人此时正在观察着他,也许正在期待看他脸上出现其他表情。
站在桌旁似乎有些发呆的人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说道:“不用,席先生太客气了,本就是我的职责。”
说完后偷偷瞧了席言一眼。
心里想道:其实首领用薛亦的消息强留下席先生,也不是难以想象原因的。毕竟像这样既强大又美丽的人,谁见了会不喜欢呢。
离开之前,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回过头去。
席先生又站在了窗前,似乎在等着看见谁的身影。
他陷入挣扎之中,虽然觉得不该,但还是开口说道:“席先生放心吧,小队出任务一般不会太久,大约这两天就该回来了。”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毕竟前几天的时候,他还一副公事公办、恭敬至极的态度,席言眼神有些讶异,语气温和了些:“谢谢。也请告诉你的首领,我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墙角的摄像头凝固在某个角度,冲向窗口的方向。
秦天没有做得太过分,整套屋子里,也只有外面的客厅才有这东西,里面的卧室都很干净。
他一直不肯现身,却用这样的方式来满足他对席言的好奇心,而席言却对他一无所知,时间一久,席言只会对他越来越好奇,好奇他的形象,好奇他的目的。
更何况,两人一明一暗,席言还被他变相软禁,这种不平等的地位会放大席言对他的情绪,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
秦天像是在席言面前钓了一根胡萝卜,而席言刚刚的话是在告诉他,我已经看穿你的目的,并且不想陪你再玩下去。
“我会替席先生传达的。”
用不着他的转达,屏幕后的人已经听到了席言的话。
秦天眯了眯眼睛,半晌后站直了身体,说道:“接通视频,我要跟席言通话。”
身后的属下一愣,“不跟他见面吗?”
随后察觉到自己多嘴,不该置喙首领的决定,连忙点击手里的电脑:“是,我马上操作。”
“还不到那个时候。”秦天看着面前的屏幕里,席言已经从窗边走到沙发上坐下,视角也跟着缓慢移动。
秦天说道:“让他对我的好奇再保持的久一点。”
第123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8
“席先生, 首领想与您通话。”有人敲门,抱着电脑进入,恭敬地将电脑轻放在席言面前。
不是刚刚出去的人。
席言看向电脑屏幕, 视频通话已经打开,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秦天。
不算很年轻,眼神像是经历过很多事, 但依旧凌厉摄人。
他穿着件无袖的深色背心,很贴身, 抱着双臂看人的时候,手臂上肌肉线条起伏, 极具力量感。头发粗短,皮肤颜色也较常人深些,面目端正而坚毅。
席言观察秦天的时候,秦天也在观察他, 第一次从正面的角度观察。
似乎是觉得很满意,他的眉头松动了一瞬, 开口道:“我是秦天。”
席言点头:“席言。”
秦天抱臂后靠在椅背, 本就坚毅的五官在不笑的时候更显得表情冷硬,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
“听他们说你要见我。”秦天语气泰然:“我刚从城外回来,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这句话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出现,不管是真是假,都算是给了席言一个面子, 以此说明并不是对他的轻视。
“没关系, 你的人招待得很好,”席言眼神瞥过门外:“五个异能者, 过于热情。”
秦天眼睛都没眨一下,从前当雇佣兵时养成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良好素质在现在起了作用, 他说道:“对待一位强者,再郑重也不为过。”
“你有什么不满,随时可以离开,没人禁锢你的自由。”
他这话说的,就像是席言能走却不走,想必是对这里满意极了。
哒哒哒——席言屈指轻叩桌面。
震动通过电脑的收音口传到屏幕另一面,秦天目光下移,自然而然地朝席言的手指看去。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看上去没干过什么重活,白玉雕成的指骨包裹在冰雪做的皮肉里,这大概就是远程攻击类异能的好处,不用正面作战,免得哪里留了伤口。
听说席言以前是搞学术的,难怪长得如此俊秀,他们这种文化人,果然是跟自己这种使用蛮力的糙汉不同。
心里原本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冲散,席言顺势夺过话语权。
“秦天,你知道我的目的。”席言收回手。
视线没了落处,秦天再次后靠在椅背上:“薛亦,他对我有用。”
“我知道你认识文彦。他也跟我谈过这笔生意,以极大的让利想要带走薛亦,但最后还是没有谈成。”
他看向屏幕里的席言,眉眼压低,显露出某种莫名的威势,“你想带他走,又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席言垂眸,似乎在思考,片刻后露出遗憾的表情:“我的队伍实力不如文彦,想来你要的东西我也没有,可惜。”
“不,你有。”秦天语气平静,“你有我要的东西。”
席言适时露出疑惑的眼神。
似乎是被这个眼神取悦,秦天冷硬的面容放松些许,侧过身,在桌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当着席言的面点燃,慢慢说道:“做生意,要双方给得出相同的价码。你从我这里要走一个人,我也从你这里带一个人走。”
他垂眼看着猩红火光的烟头,手指弹了弹烟灰,“薛亦是珍贵的治愈系异能者,更是我庇护所异能者连接平民的通道,我答应过他护他周全,现在你要我违背原则,可以。”
他的神情陡然认真起来,撩起眼皮,犀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席言脸上,在他的眉眼处绕过一圈,又落到他的鼻尖,这才开口说道:“你要薛亦,我要你。”
气氛突兀陷入沉寂。
秦天等着对方发怒,期待从他脸上看到更多表情。
他想知道对面的男人在听到这种近乎于侮辱的条件后,是否还能如往常一般冷静。
他的手里还夹着烟,却暂时忘记了吸烟的动作,任由烟灰掉落在桌面上。
片刻的静默后,秦天听到了一声轻笑,席言说道:“错了。”
这次疑惑的人成了秦天,他沉默地看着席言,失望于没有在对方脸上找到更多情绪,仿佛刚刚的笑声也是错觉。
席言目光灼灼,说道:“错了,你的目标错了。”
“我要的不是薛亦的人,我要的是他的命,所以一命换一命才公平。”
秦天问道:“你用谁的命换他的。”
席言什么意思?是想帮他除掉一个对手?这可不够。
秦天暗自称量天平,谁料席言张开嘴唇,声音很轻,说的却是:“你。”
用秦天的命,换薛亦的命。
屋内陷入比之前更冷凝的死寂,秦天眼中闪过一瞬被冒犯的杀意,他看着屏幕里脸色平和的席言,片刻后,忽然收敛了全身的气势,仰着头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
席言静静地看着他笑,一直等到他收了笑声,再次看向自己。
秦天的情绪变化得很快,刚刚那么张狂的大笑,再看去时脸上却无半点笑意。
“有意思,确实有意思。”
“席言,你的胆子可真大。”
说完这句话,通话界面蓦地退了出去,是秦天单方面退出了通话。
此时的监控室里,秦天用手指摁熄烟头,细微的疼痛让他的思路越发清晰。他沉着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半晌后他问道:“薛亦的队伍任务做得如何了。”
下属在电脑上同步任务管理处的资料,回答道:“出了些问题,但并没有大碍。”
秦天搓着指腹上刚刚被烟头烫出来的痕迹,说道:“让他们回来,任务没做完也别做了,回来后第一时间把薛亦带来见我。”
“是,我知道了。”
擎天庇护所的内城几乎与外城是两个世界,利落整洁的街道,路上过路的都是些衣着干净的行人。
这是席言第一次出门。
既然秦天都说了没有禁锢他的自由,他自然不必再在屋子里呆着。
只是出于保护他的理由,身后跟了两个异能者,同路的还有一个导游模样的青年人,正详尽地给他介绍着周围的建筑。
“席先生您看,那是今年新修的游乐场,占地有几十亩,可惜现在还没运行。”
“那边是训练场,专供异能者使用,设施完善……”
席言对他的介绍没什么兴趣,如游人般打量着四周。
一辆绿漆的小型货车从他面前驶过,停在一栋矮小的房屋前,从后车厢下来几个穿着制式外套的人,两人一组抬着一个木盒。
那东西大概两米长,很重,两个壮年的男人抬起来都十分吃力。他们进了大门之后,消失在席言眼中。
“席先生对那边有兴趣?”察觉席言一直看着某个方向,导游模样的青年人主动问道。
席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感觉那里和周围的建筑有些格格不入。”
“没什么,走吧。”他转移了话题,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趣。
两人一组的壮汉走进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有专职的人员给他们按了电梯的密码,又是一阵分不清下沉还是上升的旅程,再次穿过回旋的走廊,最后他们停留在一间实验室前。
“阿列克谢先生,新的一批实验品到了。”
他们用工具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被堵住嘴巴、捆住手脚、眼神惊惧的男女们。
他们的衣服大多破旧,身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伤口,但还算健康。
“他们是?”阿列克谢停下正在进行的实验,侧过半边脸冷声问道,手里还带血的手术刀寒光冷然。
其中一个壮汉上前一步,恭敬解释道:“都是些流浪的异能者,按照首领的要求,每个人的异能都是不同体系的。”
阿列克斯抿紧了唇,转过头去,继续进行自己的实验,然而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粗鲁,锋利的手术刀将实验品的皮肉划得凌乱不堪。
任谁都能看出他身上阴沉沉的气息,大概是极度的不高兴了。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他们都按照首领的要求做好了,为什么阿列克斯十分不满意的样子。
再次割断实验品的小腿肌腱,阿列克斯猛地看向几人,眼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郁和怒火:“薛亦呢?薛亦他人呢!”
“我最珍贵的实验品,秦天把他弄哪儿去了!用这些次等品来敷衍我。”
“薛亦出任务去了。”
“出任务,出个屁!”阿列克谢将手术刀扔进托盘,发出钉的清脆响声,不顾手上还带着的染血手套,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该死,真该死。”
“我强行激发异能进化的实验,薛亦是最好的实验品。虽然能换人……该死的秦天。”
此时薛亦正在回程的路上。
第124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19
“你要进城是吧。”守门人看向面前的男人, 又多看了两眼,这才将桌上的登记簿翻到空白的一页。
“异能者?异能者收两块一级晶核的进门费,你要是带了货物的话货物不收费, 但是在市场交易需要交税。没什么问题的话签个字吧。对,就是这儿。”
面前的男人长着一副好相貌,头发及肩, 发尾微卷,一双桃花眼, 下巴上有着细碎的胡茬,再加上身上穿着的浅色花衬衫外套, 显得他倒像个流浪的艺术家。
“楚粤?”看着纸上笔走龙蛇的字迹,守门人确认了一遍他的名字。
男人抬起眼睛,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对,不查身份证吧。”
“不用, 你可以进去了。”
楚粤把笔搁在对方手边,说了句“谢了老哥”, 便跟在其他人身后一起进门。
一只脚踏进大门的瞬间, 他听到身后传来的清晰的马达声,好奇地看了过去。前面是辆载人的越野,后面是辆装货的皮卡,两辆车相继驶了过来。
这是在外面做任务的队伍回来了。
看皮卡上只装了不到一半的货物,就知道这次任务不太顺利。
队伍回来按理也需要登记, 楚粤站在进门的位置, 往旁边让了让,继续观察着他们。
越野车在门外停下, 从驾驶座上走下来个面容严肃的男人,守门人一见他便熟稔地打招呼道:“回来了?怎样, 这次又是满载而归吧。”
男人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说道:“不太顺利,我得去任务管理处一趟。”
“出事了?”守门人接过他递来的笔,见他一直沉着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行,你赶紧去,看你这表情肯定是出事了。”
男人上了车,把车开进庇护所里。
楚粤目光跟随着那辆车,意外地看见车窗旁一张满是慌乱不安的脸。
他没再停留,跟着进了庇护所。
这里不愧是老牌庇护所,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程度,有一种混乱的繁荣。楚粤还是个流浪异能者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此时倒也没有多惊奇。
他友好地拉住一个过路人,问了资源兑换所的位置,便准备过去。
没想到任务管理处就在他身后,他一转头就看见了黑字的牌子,也看到了刚刚在门口碰见过的那只队伍。
“咦,那不是……”楚粤听见身旁有人忽然说了句什么,似乎有些惊讶,等到楚粤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杵着拐杖,一步一喊的快步走了过去。
“薛先生,薛先生!你回来了啊!”
楚粤顺着他前进的方向,目光自然地落到他要找的人身上,发现竟然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满脸不安的青年。
虽然是随队回来,但却和其他人关系不佳的模样,一个人孤零零站在一旁。
其他队员三三两两站在一起,仿佛将他孤立了一样。
“薛先生,你还记得我吗?”听见这充满惊喜的招呼声,薛亦下意识转过头去,打量了对方几眼,还是没有什么印象,他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呀,是我啊。”对方敲了敲自己的腿,“我上次伤了腿,是你用异能帮我治好的啊。要不是你,我这条腿就废了!”
“我本来想好好感谢薛先生你,后来听说你回了内城,我天天在这边等你,一直没看见人,原来是出任务去了。”
薛亦一愣,再次看向面前的中年人,这次眼神认真了许多,笑容也明亮起来:“是你啊,我当然记得你。你的腿彻底恢复了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表情有些苦涩:“也就这样了,我现在只能做点轻活,家里的生计全靠我儿子一个人。他又是个普通人,哪比得上异能者,出一次任务能吃饱好几个月。还是薛先生你厉害,这次带了这么多物资回来,你是英雄。”
他看着皮卡上未卸下的货物,露出艳羡的眼神。
薛亦眉梢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小队的人走了过来,顿时咽下话头,低下头去,显得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英雄?”听见这声带着嘲讽的反问,薛亦心头重重跳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走近的副队长,眼里带着隐约的哀求。
“我刚刚听见有人说你是英雄。”副队长笑了一声,看着薛亦的眼神嘲讽,与他之前在车上跟薛亦交谈的模样大相径庭,带着强烈的攻击性:“薛亦你自己说,你是吗?你配得上这两个字吗?”
“我,我……”薛亦摇了摇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清楚的话来。他用歉疚的目光看着男人,“是我对不起妹妹,副队长,我也是第一次做任务,我真的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跟妹妹打好关系。”
拄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薛亦又看了看副队长,看出些不对来,似乎薛亦跟队友之间有了龃龉。
难怪之前过来的时候,薛先生一个人站在一边,谁都没理他,再结合薛亦说的话,这种矛盾早在之前就有了。
这不行啊。虽然对方是异能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薛先生帮了自己,人不能这么忘本。
中年男人捏了两下拳,给自己鼓劲,这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这位、这位先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之前就认识薛先生,他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应该不会……”
发觉这边出了问题,另外几个队友也靠了过来。
看见他们的衣服上还有丧尸留下的□□,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中年男人的胆子就像蒸发的水,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音。
他转头看向凑过来看热闹的其他人,欣喜地发现其中有两个熟人,连忙喊道:“老王老李快过来,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被他指到的两人犹豫一下,对视一眼后走了出来。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薛亦脸色难看起来,率先开口道:“几位大哥,没什么的,不是什么大事。”
中年男人一愣,以为薛亦是怕自己跟对方起了冲突,不由有些感动,开口道:“这哪能不算大事呢?”
他语重心长道:“出任务多紧要的事,那是要跟丧尸战斗啊!丧尸不可怕,砍了脑袋就不动了,就怕队伍里出些使绊子的人,薛先生你脾气好,但这种坏心肠的人你得要注意啊。”
他说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薛亦越发慌乱的眼神。
刚刚走来的队友有些不明就里,听了半晌后也明白了,这是在给薛亦打抱不平呢。
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讽刺地看向薛亦,“听到没薛亦,这是说你呢。没想到你在外城人人缘还不错。”
薛亦沉默,刚刚说话的年轻人则当着他的面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众人面前,举起手喊道:“听我说,都来看热闹嘿!”
他放下手,指着脸色苍白的薛亦说道:“看这儿,你们口中的好心肠、热心人,身为治愈系的异能者,在我们跟丧尸作战的时候,偏偏见死不救,差点害死一位女队员。”
他说的正是之前跟薛亦闹过矛盾的少女。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性,年纪又比所有人都小,自然博得所有人的关爱。
薛亦因为私心,明明发现了丧尸的存在,却刻意没有提醒,如果不是队长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年轻人嚯地转头看向薛亦 眼里满是怒火:“姓薛的,如果不是队长拦着,我早该把你丢到丧尸群里去。”
他年纪轻,对于少女又有一种朦胧的感情,对于薛亦害少女受伤这事,反应也是最大的。
副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安抚下来。
听见刚才这番话,拄拐的中年男人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看向薛亦,却见对方嘴唇发抖,断续说出几个字:“不是的副队长,你误会了,我没想害死妹妹。”
“我知道。”副队长一个眼神,便有几人将薛亦围起来,见薛亦无处可逃,这才说道:“你不过是想着等她受伤之后,再用异能给她治疗,好让她感激你罢了。”
“等着吧,等队长报告完任务详情,首领要见你。”
薛亦陡然变色,想要逃,肩膀却被牢牢按住。
他看向刚刚替自己说话的中年男人,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不知何时起了变化,目光犹疑不定,显然正在半信半疑之间。
薛亦被带走了。
楚粤看了这一场热闹,重点多看了薛亦几眼。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朝资源兑换处走去。
距离上次通话还没有两天,席言再次在屏幕上看到秦天的身影。
“你可以带走薛亦。”他一开口便是这句话,像是延续了上次的话题。
屏幕上的画面蓦地一转,换成了监控探头似的视角,混白一片的墙壁中,一张小床被安置在墙角,薛亦坐在床沿边,不停地朝周围看来看去。
也许是听见了什么声音,他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来。而后来到门边,使劲的敲打房门,拼命喊着什么。
监控画面又换成了秦天的脸。
“你看到了,他在我这里。”
席言点头,等着他说出条件。
秦天笑了下,两手交叉放于身前,说道:“你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几天后,你穿上我给你准备的衣服,来参加晚宴。”
“你出现在宴会上,我派人把薛亦,连带着你的司机,一起送到你的庇护所去。”
第二天的早上下了场小雨,地面还没晾干,又出了大太阳。
今天照例有一辆绿漆货车停在矮房子前,这里没什么好看,席言没有多待。
这几天来,他在秦天派来的导游带领下,已经把内城差不多逛过了一遍,只差几个他不感兴趣的地方。
这一次他来了训练场。
说是训练场,实际上是一个体育馆改造而成,刚刚走进馆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的热烈的呼和声。
“首领!首领加油!”
“李哥,李哥你快站起来啊!哎呀。”
听声音可以辨认出有两人正在对战,两人各有支持者,只不过秦天那边的喝彩声大多了,已经完全盖过了另一人。
李哥仰躺在地上,累得直喘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手的秦天连忙摇了摇头,气喘吁吁道:“不打了不打了,首领,我不是你的对手。”
“嗯?”秦天不太满意,眉头压低。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的背心,背心下蓬勃的肌肉线条鼓起,背心已经被汗湿,但仍觉得不够尽兴。
就在这时,有人跑上对打台,对秦天小声说了句什么,他回过头,不确定的问道:“席言来了?”
听到确定的答案,秦天站直了身体,沉吟一瞬,对地上躺着的男人说道:“这次算了,你先回去。”
自己走下对打台,拿了块毛巾,单手脱下了背心,用毛巾擦拭背上的汗水。
他就站在正对走廊的方向,席言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背影。
“首领?”看见秦天也在,导游显然也很惊讶,看了席言一眼后,退到了他身后。
秦天半侧过身,上半身肌肉分明,手里还拿着毛巾,看见席言也不意外,微挑了一下眉。
说道:“等我洗个澡,陪你逛逛。”
第125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0
大概秦天的衣柜只有背心, 洗完澡的他换了一身新衣服,从灰色背心换成了迷彩背心。下身是宽松的军绿色长裤,脚蹬一双军靴, 看起来干练极了。
同行的只有秦天和席言,其余人被秦天挥手打发走了。
席言不是个多话的人。秦天身处高位久了,平时说话都是命令式的短句, 现在也改不了这个习惯,指着某个地方给席言介绍的时候, 大多都一两句话带过。
这些地方席言早来过,秦天也知道, 但还是每个地方都指给席言看了一遍,似乎在展示某个拿得出手的商品。
但他的语气并不骄傲,有种理所当然的坦然,最后他停下脚步看向席言, 问道:“如何?跟你的庇护所相比较起来。”
席言实话实说:“天差地别。”
大概是很满意这个回答,秦天眉头松动了些:“那么留下来如何。”
他缓步向前走着, 边走边说道:“留下来, 除了我的命令,你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你可以站在与我相同的位置,成为擎天的另一个主人。没有战斗,没有丧尸,我会让你过得比所有人更好。”
席言没有跟上去, 仿佛陷入了思考。
秦天回过头, 看见他目光似是疑惑地看向自己,并问道:“在你口中, 末世似乎无关紧要,你没想过结束这一切吗?”
“结束吗?”秦天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 神情未变,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末世之前,我创立了一家安保公司。那时候,全国做这个业务的公司有几十上百,为了手底下这几十号人的饭碗,我不得不和官场商场各方名流打好关系。”
“金钱,权利,美色……它们一起主导着世界。但现在,一切都很简单,实力才是通用货币,擎天已经成为数得上数的强大势力,我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切?”
他的语气并不激烈,十分理所当然。
席言并不与他辩驳,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惜。”
他叹了口气。
时间很快到了晚宴那天。
人总是善于苦中作乐的,即使是在生活压力畸高的外城,那里的人们也没忘了在求生的间隙偶尔放松自己。这种放松,有时表现为对娱乐产品的渴求,有时表现为对内心欲/望或暴力的宣泄。
秦天早早派人给各地的庇护所送去请柬,晚宴开始两三天前,便陆续有汽车驶进庇护所。
席言也收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是秦天特意为他准备的礼服。
这是他和秦天的约定。
他穿上这件衣服参加晚宴,秦天派人送薛亦离开。
席言很自然地想象里面是什么东西,平静地揭开盒盖,只是一件修身的白色西装,除了料子不错,其他的看上去中规中矩。
“不是女装。”
桌上的电脑自动开启通话,秦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席言的手因对方的忽然出现而顿了下,秦天不知为何将他的停顿看成了沉默,迟疑着问道:“你是在失落?”
没等席言说话,他自顾自说着,大概是解释:“我想过的,我还挑了一条裙子,但我想你不会喜欢。”
说到这里,他挑了下眉,说道:“或许该让你试试。”
席言将衣服重新放进盒子里,未免对方说出更了不得的话,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确实不会,这件西装挺好。”
秦天透过摄像头,看他伸手将西装褶皱压平的动作,摸着下巴道:“是挺好,我挑了两天,穿上我看看?”
席言把电脑合上了。
看着忽然暗下的屏幕,秦天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对方是退出通话了,他从喉间溢出一声笑,倒也没生气。
只是觉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小脾气,还挺新奇的。
他身后的桌上同样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的也是西装。
这次晚宴他难得穿得正式些,只是在给席言挑了衣服后,他自己的反而不知道如何选择了,既没有这个习惯也没有这个精力,最后随便拿了件跟席言的样式差不多的。
差别可能只在颜色上。
太阳一点点西斜下去,远处的山脉吞噬了最后一丝余晖,内城的灯光早已亮起,尤其是举办宴会的大厅,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漫射到街道上,从天上看下去,像是嵌在钢筋水泥里一颗不灭的明星。
“席先生,这边请。”席言被迎进大厅,远远地望见被众人围住的秦天。
他今天没再穿他的背心,一身壮硕的肌肉裹在黑色的西服里,头上短发利落,一眼望上去活像个西装暴徒。
他手里拿着酒杯,跟身旁人说话的同时,目光不时扫过门口,看见席言的瞬间,他勾了勾唇。
跟身旁人说了几句后,秦天周围的人自然散去,他看向席言,招了招手。
“薛亦我已经带出来了,现在就可以送到你的庇护所去。”
他抬手,下属明白他的意思,将眼睛被黑布蒙着的薛亦带了出来。这段时间薛亦一直被关在屋子里,精神早已高度紧张,听见人声,脸色惊恐地把头转来转去。
下属揭开了他眼睛上的黑布,薛亦瞳孔被光刺激地剧烈收缩着,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席、席言?”像是看到极恐怖的东西,他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看了看席言又看了看秦天,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秦天给卖了。
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对席言的恐惧,在这一刻见到他真人的时候一起喷发出来,再也抑制不住。他的肩膀开始颤抖,腿肚子也发软,最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
秦天皱了下眉,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没让席言看见薛亦更多的丑态。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挡住席言看向薛亦的目光,朝他举杯说道:“今夜好好玩。”
说完将杯中酒一口闷下,见席言没动,用催促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酒杯,问道:“不喜欢?要喝果汁吗?”
说完他侧身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杯葡萄汁,席言顺势将酒杯放下,随口道:“喝酒误事。”
今晚的宴会与席言经历过的没什么不同,歌舞,美食,香槟塔,以及端着酒杯窜来窜去的男男女女。
席言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独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计算着时间。
秦天偶尔朝这边看上一眼,见席言一直坐着没动,便没有在意。
虽然并不想惹人注意,但每过几分钟,总有些人端着酒杯主动凑过来,或是想来结识,或是想邀请他跳一支舞。
席言全都拒绝了,有些人虽然失落但知趣地走开,有些则直接坐到了席言身边,笑着打招呼道:“别那么冷漠,认识一下嘛。我是XX……”
往往这时候席言便会打断他,“不好意思,我对你的出身姓名以及你的地位全不感兴趣,请安静地坐着,或者走开。”
对方闹了个没趣,自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至于以势压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能容得着他胡闹?
“老秦,你看中的人挺有脾气啊。”
一个明显与秦天是旧友的人看到这一幕,笑着对秦天说道。
他刚刚是看着秦天特意扔下其他人,去找席言说话的,即使是现在跟自己交谈,目光也时不时朝那边瞟去。
比如他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秦天就第一时间看向了席言。
“唔。”秦天抿了一口酒,似乎也有些疑惑,“他今天是有点脾气。”
在第七个试图跟席言深入交流的人捏着酒杯气愤地走开时,他面前来了个有些特殊的人。
席言垂着眼看表,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大褂的一角。
不是西装,不是休闲服,而是医生或者实验人员穿的白大褂。
他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最后是席言先开了口:“你好。”
面前的男人身量很高,有着不太明显的西方人的特征,两手插在衣兜里,从上而下看人的时候,让他有种睥睨众人的气势。
听见席言开口,他有些吃惊,眉头皱的更深。他过来的时候,席言刚刚送走一个男人,男人脸上的气愤被他看个清楚,还以为面前的是个脾气多不好惹的人。
“席言?是吧。”
“你是?”
男人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显得有些烦躁:“阿列克谢。该死,因为你,秦天送走了我的实验品。”
“我不知道什么实验品。”席言的情绪比他稳定得多,甚至有些温和,他说道:“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听你说说你的实验。”
阿列克谢下意识想笑,甚至有些轻蔑地想到:我的实验内容是你想听就能听的吗?不,你们大多数人都不明白,我所做的工作的意义,你们只会觉得我是疯子。
“也许我会明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如此说到。
阿列克谢愣了一瞬,看向这个对待自己和对待其他人明显态度不同的男人,心里忽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
也许他今晚坐在这里,赶走所有人,就是为了等着我来。
等着我跳入他的陷阱。
但是那怎么样呢?他说他会明白,他会明白我。
阿列克斯沉默着,坐在了席言身旁。
“你想听什么?没有什么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听说你跟薛亦有旧仇,你想知道我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吗?”他语气原本沉闷着,而后竟逐渐兴奋起来:“我激发了他的异能,用技术的手段。老天,你知道这是多伟大的壮举吗!”
席言点点头,“是吗?真厉害。”
阿列克谢兴奋得脸色发红。
席言懂他,席言明白他有多伟大。
如果席言是他的实验品,那就更完美了。
席言会比那些脆弱的只会咒骂他是疯子的流浪异能者坚持更久,席言会取代薛亦,成为自己最珍贵的造物。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兴奋的,用颤抖的手握住了席言的手腕。
“跟我走,我带你去我的实验室。”
“老秦,你看那边……”
是之前跟秦天聊过席言的秦天旧友,他抬手还没指向那个方向,身旁的秦天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席言再次看了眼手表。
第126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1
晚宴进行到半途, 气氛已热烈,这边阿列克谢正兴奋地准备带席言去自己的实验室,那边秦天眼睛盯着这里, 正大踏步走来。
“阿列克谢,放开。”秦天伸手去按他的肩膀,也就是这时, 四周陷入黑暗之中,明暗的骤然变化令他有瞬间的难以适应, 按下的手掌也落到了空处。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他知道刚刚有人拉了阿列克谢一把。
不仅是大厅里, 窗外也是一片昏暗,除了月光和星光,再无其他光亮。
秦天反应极快,听着众人对停电下意识的反应, 他伸手捞向席言所在的位置,同样捞了个空。
“席言。”他喊道, 同时集中精神, 仔细辨认每一个移动的脚步声。
没有回应,也没有听见有人离开,刚刚还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仿佛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异能者强大的感官使他渐渐适应这种近乎纯黑的环境,他沉着脸看着席言坐过的地方, 吩咐道:“来人。让人守住所有出口, 再去把薛亦截回来。”
“风属性的异能者,”转身之时, 秦天慨叹般地说了一句:“我会追回你。没人能从我手里骗走任何东西。”
但他的安排进行得并不顺利。
席言带着晕过去的阿列克谢,行走在无人的走廊上。
他的风属性异能很好的掩藏了他的脚步声, 也隐去了他的气息。夜风吹拂起院里观赏树的叶子,席言脚步一顿,转而走向另一个方向。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秦天安排的人被击倒在地,楚粤长出一口气,向后动作帅气地捋了捋头发,转头给了席言一个灿烂的笑脸:“没想到是我先遇到你。”
又看向席言手里提着的人,问道:“他就是你千方百计也要带出去的人?长得还行。”
席言没有接话,带着人从他面前走过,楚粤愣了一瞬,忙跟了上去。
“喂不是吧,我都夸他了还不行?”
楚粤跟着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抓了抓头发,心里想着:难搞。难怪姜宁跟着他跑了那么久,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
虽说姜宁有时候挺傻的,但别说姜宁了,其他人也够呛。
听着对讲机里下属报告的实况,秦天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所做的所有安排,全都被有意避开了,席言正带着阿列克谢朝出口靠近,自己的人没有给他造成一点阻碍。
而另一边,派去阻截薛亦的人也传来不好的消息。
他们才离开没多久,便在路上遇到两方人马正在战斗,一方是秦天之前派去护送薛亦的人,另一方则是一直蛰伏在庇护所外的文彦。
很可惜,他们输了,薛亦被文彦带走。
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秦天捏碎了手里的对讲机。
“席言,席言。”他念了几遍席言的名字,冷静下来。
难怪前段时间,席言的手下会出现在擎天,秦天虽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但并未处理。
席言安然无恙,他要的薛亦也已经让他带走,席言的人没有出手的理由。只是秦天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呆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薛亦,或者不只是为薛亦,他要的还有阿列克谢。
“首领,怎么办?要派所有人堵在出口吗?”
秦天的下属问道,而后似乎有新消息传来,他连忙看向电脑,面色巨变,向秦天报告道:“不好了首领,目标已经逃出庇护所了!”
秦天撕下身上碍事的西装,眼神冰冷。为了搭配这身西装,他里面穿的是件普通的衬衣,身边没有替换的衣服,他只解开了两颗扣子,动作有些粗鲁地挽起袖口,便往门外走边说道:“准备车,我亲自去追。”
门口的人也已经被解决,来接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席言准备将阿列克谢扔到后座,拉开车门才看见后座有人。
姜宁两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甚至有些乖巧。看见席言骤然拉开门,他惊了一下,而后往旁边让了让。
既然他让出了位置,席言顺势将阿列克谢扔进车里,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上。
“走。”
楚粤他们有其他的逃跑线路,聚在一起太过扎眼。
阿列克谢被席言敲了一下后脑勺,现在还在昏迷中,被人扔到车里都没反应。姜宁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阿列克谢直接滚到了座椅下。
姜宁犹觉得不够,眼睛一直盯着阿列克谢身上某个地方,刚刚自己看得清楚,席言带他过来的时候,手臂碰到了他衣服上某个地方。
好大的福气。
连姜宁自己都很久没有碰过席言的手了,这个男人怎么敢的。
看了一会儿后,姜宁抬起眼睛,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副驾上的席言,做贼似的迅速掠过一眼,没敢多看。
见席言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俯下身,伸手去扒阿列克斯身上的白大褂。
做这种事的时候,他的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完成一项壮举。
他打算把这件衣服扒下来,扔进火里烧了。
这个男人什么档次,也配跟自己一样穿着带有席言气息的衣服?
姜宁折腾了几分钟,额头上出了一点薄汗,撩起衣角擦了擦脸,视线不经意擦过后视镜,却发现席言刚刚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他的手僵住,不确定席言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幼稚的行为,但这个不确定来由的眼神确实令他再不敢动作。
抿了抿唇,他将双手放在膝盖上,轻轻蹭去手心的汗,再次恢复成之前席言开门时看到过的乖巧的动作。
他坐得端正而拘束,像个即将面临校领导来检查的小学生。
做完这一切后,姜宁再次看向后视镜,观察着席言视线的落点。
既想他再看自己一眼,又怕他真的看过来,更怕他看过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坚持住塌了下肩膀,给他留下不好的形象。
他的内心煎熬纠结着,良久深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那天季宇说的话给他带来的影响极大,他才知道自己在席言面前所展现的是如此不成熟的一面,从那之后他一直打算着,如果再见到席言,他一定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表现,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傻。
越重视就越关注,以至于他在看到席言的时候,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手脚都不知道如何安放。
他后知后觉到,现在的自己不还是跟以前一样吗,只是变得更加胆怯,连看席言的动作都像个小偷一样。
汽车开出钢筋水泥的城市,行驶在满天繁星的旷野之上,路两旁曾经遍地金黄麦子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倒伏的枯草。
席言打开窗,任凭风吹过自己的侧脸。
风里有令人作呕的丧尸的腥臭味,席言关上窗,对司机说道:“停车。”
席言下了车,姜宁下意识想跟上,推开车门的时候,席言伸手又将车门按了回去。
“坐回去,跟司机一起回庇护所。”
姜宁第一反应便是不赞同。
秦天的人还在后面追着,这荒郊野岭还不知道哪里隐藏着丧尸,席言一个人在外面一点都不安全。
如果是曾经,姜宁一定冷笑一声,拉住席言,再霸道地说一句:“你是我老婆,你不在我身边还想到哪里去”,然后再死皮赖脸跟着他一起下车。
但现在他有些不敢了。
季宇对他的评价沉沉压在他心上,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之前,他都忍不住考虑,这个决定幼稚吗,会给席言带来麻烦吗?
他用无形的绳子捆绑住了自己,让自己停留在一个不惹人厌烦的安全之地。
最后他没再坚持,看着席言说了一句,“你要小心。”
席言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和计划,自己只需要听话和支持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大概他的变化太过明显,连席言都有些意外,在离开前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了。”
席言站在原地,目送着这辆汽车驶远。姜宁两手扒着窗户,脚踩在阿列克谢身上,一点点看着席言的身影消失在后方的黑暗之中。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他又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几分钟,才终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喉间溢出几声抑制不住的笑。
也许现在这样也不错,老婆……席言刚刚跟自己告别了,也许他比较喜欢乖巧听话的性格。
汽车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与另一辆车碰面了。
似乎刻意在等着谁一样,对方停在了靠边的车道上,文彦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衬衣,垂眸靠在车门上。
衬衣即使被特意整理过,但手肘及衣角处依然有无法消除的褶皱,像是被穿了许久似的。
听见身后的马达声,文彦嘴角露出笑意,而后就保持着这个温和的表情,慢慢抬头朝声源处看去。
嘴里提醒道:“安静一点,席言来了。”
听见这句话,原本正搬了张小桌子放在车屁股后面打牌的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把牌收了起来,然后将小桌子也收了起来,一起塞到了车上。
又扯着薛亦的两只胳膊,让他站了起来,啪啪打了他两个巴掌,冷声提醒道:“认真点,别让我们队长在席言面前丢了面子。”
一切准备就绪,文彦一直等待的那辆车也驶了过来,在几人面前缓缓停下。
文彦带着笑,扯了扯衣领,正要过去替席言开车门,没想到对方率先推来车门,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姜宁一眼看见离得最近的文彦,不由皱起眉头。
他还以为是楚粤他们,没想到是讨人厌的文彦,视线又落到后面几人身上,哦,还有他更讨厌的薛亦。
“席言呢?”文彦的目光掠过姜宁,看向他身后的汽车,想要透过车窗看清里面的景象。
“他不在。”
文彦嘴角的笑一滞,半晌后轻声说道:“这样啊。”
虽然还在笑着,但队友却觉得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左右看了看,看到了被自己和同伴押着的薛亦,刚刚听到席言名字的时候,薛亦出现了应激似的呕吐反应,现在知道席言不在,脸色又立马轻松起来。
队友竖起眉头,看不惯他这悠闲的样子,啪啪又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让他的脸彻底肿了起来。
“都怪你,让我们队长没能讨席言欢心。”
薛亦脸肿的说不出话来。
第127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2
“开快点。”副驾上的秦天沉着脸, 催促着司机,想到离开的席言,心里有种被欺骗的愤怒。
他少有如此看重一个人的时候, 往常都是其他人在他手上吃亏,如今却被人反将一军。
席言,你好样的。
刚想催促司机再快一点, 却忽然收到手下的消息,庇护所外出现了大量丧尸, 正呈包围之势不断朝庇护所靠近,其中不乏一些诞生了智慧的高级丧尸。
秦天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瞬间便想到这太过巧合。
席言刚刚带着人离开, 丧尸立马就围攻而来,时机抓得太巧,就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闭了闭眼,此时心里除了愤怒, 还多了一丝不愿去辨明的失望,睁开眼, 声音坚定的说道:“掉头, 回庇护所。”
然而司机踩下刹车的动作更在他开口之前,像是在特意避免撞上什么,秦天手扶着车门稳住上半身,抬眼朝前方看去。
车灯照亮的地方,席言身形修长, 还穿着他亲手挑的那件白西装, 身后是一片苍茫的黑暗。那人直直盯着这边,抬步向这里走来。
“是席言, 首领,要动手吗?”司机转头询问秦天。
秦天盯着席言的动作, 没有说话。心里的愤怒和微妙的失望,在他走向自己的时候,化作了一种混合着疑惑和欣喜的复杂情绪。
秦天没有动作,其余等待着他命令的手下自然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席言越走越近,越过副驾驶的秦天,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后面已经坐了两个人,见此情景顿时一愣,忙不迭往旁边让了让,给席言让出个尽量宽敞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后,这才有些心虚地看向自家老大。
秦天没有在意两人动作,目光一直落在席言身上,眸色沉沉。
席言一点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调整了一下坐姿后,才终于看向秦天,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开口道:“走吧。”
秦天还在看着他,似乎在等他一个解释,席言抬了抬下巴:“不是要回庇护所吗。”
“你知道?”秦天语气莫名,他盯着席言的眼睛,仿佛想要看透眼前这个人,“是你引来的?”
问出这个问题后,秦天便抢先在心里做了回答: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做的,他不会回来。
秦天并未为之前对席言的怀疑感到抱歉,但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
“不是。”席言回答道。
他看着窗外,声音同今夜的风一样和缓,无端带给人平和的味道:“丧尸里也有聪明人,丧尸进化到一定阶段,也会诞生出智慧。越到后期,他们与真正的人类越是相似。”
但是不能就此认为,丧尸就是人类进化的另一条路径。实际上在被感染成为丧尸的时候,它们已经由身至心产生了异变。
它们以人类作为食物,人类也需要它们脑内的晶核作为进化的道具,人类与丧尸,同出一源的两个物种,只能作为非此即彼的敌人存在。
擎天庇护所作为强大的人类势力,早就被丧尸里的强者盯上了。
这次秦天为了举办宴会,宴请了不少认识的异能者,这正是一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至于那些丧尸,”左右路上无事,席言难得耐心地解释,“丧尸会被声音吸引,这很正常。所以你邀请的那些客人看见被汽车马达声吸引来的丧尸时,并没有太过在意。客人从四面八方来,它们也从四面八方来。谁也没有想到,这群散乱无序的丧尸背后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者。”
至于席言如何了解到这件事的,这个问题他解释不清,他是从原著里看来的。
以前他很少参考剧情,自他接手原主的身体以来,原本的剧情发展就已经被破坏,直到最后变成一片废墟。
这次不同,他尽可能减少自己对剧情的影响。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去的每一个地方,全部都在原著里有迹可循,他不过是将某些时间节点提前,但也称得上小心。
“开车,回庇护所。”秦天终于开口。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看向席言,语气近乎于笃定,“所以你的手下出现在擎天,也不是只有跟我抢人一个目的。”
他放缓了语速,眼神柔和下来,“你是为了帮我。”
席言轻笑一声,没有回应。
秦天以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纠缠,转过去的时候,眼角带着显然易见的笑意。
擎天庇护所发生的事情并未波及到姜宁几人,他将阿列克谢以及他讨厌的薛亦以及更讨厌的文彦一起带了回去。
至于为什么文彦和薛亦的形象在姜宁心里掉了个个儿,因为他准备接手薛亦后就将文彦打发走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儒雅地推了推眼睛,客气地指派了两个人护送,并说自己要继续留在这里等席言。
姜宁沉默,看了看人模狗样的文彦,又看了看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薛亦,终于明白此时此刻谁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席言虽然对薛亦一如既往的执着,但这执着里有怨有恨,就凭薛亦做的那些事情,姜宁不信席言心里没有刺。
但文彦不一样,他清清白白出现在席言面前,甚至还帮了席言好几次,好感加成比薛亦高多了。
放任文彦跟席言单独待在一起太危险了,最后姜宁将文彦也带了回去。
秦天说对了一半,席言留下楚粤他们,确实是为了庇护所被围攻的事情。但并不是为了帮秦天,只是想要尽快还清强行带走阿列克谢欠下的人情。
擎天不会有事,但等秦天腾出手来了,就该找自己的麻烦了。
三天过后,秦天亲自派车送席言回去,至于他自己,要留下来收拾这堆烂摊子。
姜宁站在城墙高处,跟个望夫石一样,目光切切,天天望着同一个方向。
偶尔有认识他的人从墙下路过,看着墙上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原本以为他是清醒了,没想到症状更严重了。
忽然间,姜宁从墙上跳了下去,满脸欢喜地往外面跑。
“喂,你是跑哪去?”墙下人吃了一惊,连忙喊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姜宁这反应,应该是看到席言回来了。
姜宁满心雀跃,跑到半途慢慢放缓速度,拍了拍自己的脸,恢复了安静乖巧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过去,呆在距离席言十几米的位置,仔细打量着席言的脸色,想要看清他现在的心情如何,自己又该用怎样的表情去跟他说话。
就在他踟蹰的时候,楚粤走过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一下子把姜宁拍回了神。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去跟席言说两句话?”
楚粤是跟席言一起回来的,姜宁肩膀抖了一下,第一眼看向席言的方向。
大概是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席言的视线飘了过来,姜宁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看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往楚粤身后躲了躲。
他还没有准备好,他怕席言看见自己慌乱的表情,他怕席言觉得他不成熟。
楚粤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点悲悯,以前姜宁整日乐呵呵像个小傻子的时候,虽然有点惹人烦,但也挺可乐的,不像现在,连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时常惶恐不安。
有一种名为天真和活力的东西在他身上死去了。
席言回来没两天,文彦拖家带口来投奔,这里的家和口指的是他那几辆车还有车上的物资。
手底下的队员也来了个全乎。
文彦作为原来所属庇护所明面上的二把手,暗地里的最强者,他说要离开的时候,庇护所的首领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听到他要将队伍全部带走时,又开始激烈的反对起来。
当然,最后没打过文彦。
文彦的队员跟席言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段时间里也曾有过几次合作,互相也算认识,是以文彦几人融入这个新庇护所的过程并不激烈,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
这个新建起的庇护所,终于有了一个大致的样子。
一切似乎都在像好的地方发展。
至于姜宁一直担心的,席言对薛亦念念不忘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因为在席言见到薛亦的第一时间,就将他扔到了阿列克谢的实验室。
姜宁紧张地观察着席言的表情,但席言只是瞥了薛亦一眼,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新仇旧爱的纠结,那一眼只是单纯地确认他还活着。
姜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同时又有一种怅然,一种忽然发觉从未了解过席言的怅然。
对于被人打晕醒来就换了一个地方的事情,阿列克谢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他的实验还能进行下去。
“薛亦确实是一个好的实验品,你要让我在他身上做些什么?”阿列克谢问道。
薛亦四肢被缚住,身体不停地发着抖。
成为阿列克谢的实验品很痛苦,每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他感觉连灵魂都要撕裂了。
而这种痛苦是随着实验的进展呈几何倍数增长的,他不敢想象这样下去,到底哪一天会彻底死在手术台上。
他用恐惧而哀求的目光看向席言,虽然身体因为对席言的恐惧产生了一连串的生理反应,但他还是勉强张开嘴,用沙哑颤抖的声音祈求道:“言哥哥,救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真吵。”阿列克谢不耐地皱起眉头,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薛亦话未说完,便瞳孔涣散,头歪倒在了一边,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惧。
“实验品应该保持安静。”
阿列克谢拿着手术刀,思考了一瞬,歪着头问席言道:“不介意我把他的舌头割了吧。”
第128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23
庇护所正式建成之后, 一切都像按下加速键。
席言总是很忙,要做的事情太多,好在季宇他们能帮上一些忙。虽然姜宁不太想承认, 但文彦也起到了一点点小作用。
就连远在数百里外的秦天,也在庇护所建成那天亲自前来道贺,顺路送来了一些物资, 以传授管理经验为名在这里多待了好几天。
每个人都有事做。反倒是姜宁,作为在席言身边待得最久资格也最老的人, 成了最大的闲人。
他也想像其他人一样,成为席言得力的助手, 但席言对他的期待显然与其他人不同。
席言要他尽快成为九阶异能者。
九阶啊,那是在姜宁看过的原著里都没有出现过的角色,异能者的顶峰,接近神的领域。
或许他的形容有些夸张, 但是在听到这个要求时,这就是姜宁的第一想法。
可是姜宁无法拒绝。
他无法拒绝席言的任何要求。
虽然有些可笑, 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像是一条被养成了条件反射的狗, 席言怎么说,他就如何做。
姜宁知道席言正在大量收集晶核。
也知道席言指示阿列克谢进行着一个危险的实验。
不是异能进化,而是异能转移。
也许等他成为九级异能者的时候,也是他失去一切的时候。
但姜宁不在乎,他甚至没有细想过这其中的缘由, 也没有什么怨恨与不甘, 仅仅是在听到席言这句话的时候,仅仅是觉得席言会为此而高兴的时候, 他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席言仍在收集晶核,里面最顶级的部分, 都给了姜宁用作进化的材料。
每次姜宁接过晶核,小心地说着自己又有了进步的时候,看着席言眼中淡淡的满意之色,他心里满是欢喜。
而后他便再次将自己关进训练室,誓要逼出比之前更多百倍的努力。
或许真的是金手指的作用,没有战斗,没有生死危机,但他的实力却在稳步增长,仿佛没有瓶颈。
日子无知无觉的过,直到某一天,席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喜欢这个世界吗?
当时姜宁心中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惆怅,他用依恋而不舍的目光看着席言,缓缓开口。
“喜欢。”
“这里有你。”
这并不是个可爱的地方,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混乱无序,充斥着生离死别和自私人性的世界,但姜宁喜欢,因为这里有席言。
席言又问他:想要再次成为英雄吗?
姜宁没有犹豫,回答道:“想。”
虽然他并不懂那个“再次”的含义,但他知道这是席言的愿望。
席言想让他成为英雄。
姜宁被带到了实验室,阿列克谢已经在等待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但还是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屋里除了阿列克谢,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那简直不能称之为人。手术床上躺着的,几乎是一滩会呼吸的肉团。
它处于某种极其矛盾的状态,身体内蕴含着强大的生机,可又浑身散发着死气,仿佛是那磅礴的生命力吊住了它最后一口气,又仿佛它正以高速的频率不断地死去又活来。
姜宁从对方勉强称之为人的形体中辨认出它的身份,那是薛亦。
察觉到姜宁的目光,阿列克谢将手术床推出来,随口介绍道:“你看到了,薛亦现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九阶治愈系异能者。”
而后想到什么,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当然,席言让我有意识地选择了他的异能进化方向,经过不断筛选和剔除后,他现在拥有的唯一能力就是治愈。”
可惜被关在实验室,他的能力无法治愈别人,只能治愈自己。
这就是他活到现在的原因。
九阶的强大治愈能力霸道的延续了他的生命,也延长了他的痛苦。薛亦在无数个无人看管的时刻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的异能背叛了他的意志。
阿列克谢的动作并不细致,手术床的床沿撞到了一旁的栏杆。
席言伸手拦了一下,提醒道:“小心点。”
他说的这句话平常至极,可是不知为何,一旁的薛亦却忽然有了反应。
他试图睁开自己的眼睛,将眼睛瞪到最大,即使眼神一片混沌,但他还是努力将脸侧到某个方向,随后张开嘴巴凄厉地嘶吼起来。
没有清晰成词的语句,只听到了无比嘶哑的“啊啊”声。
姜宁从他张开的嘴里看到了仅剩的小半截舌头,他看向身侧的席言,席言表情平静,一旁的阿列克谢却嗤了声:“我嫌他太吵,切除了他的声带。”
薛亦还在嘶叫,像只急欲逃离危险境地的野兽。
“好吵。”异能者特有的感官灵敏有时也会成为弱点,比如现在。
席言皱了皱眉,想让阿列克谢处理一下,却见薛亦空张着嘴,嘴里却没了声音,随后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求饶似的呜呜的哭声。
他的嘴唇有规律的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没人能听明白。
席言朝姜宁点了点头,姜宁躺上另一张手术床,两只手不安地攥紧。身旁的薛亦身体不停地颤抖,带动着身下的手术床都在发出细微的响声,姜宁看了过去。
薛亦在说话。
用他残缺的声带和小半截舌头不停地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他仍在求饶。
但随着阿列克谢的靠近,他的求饶逐渐变了味道,变成了怨毒与仇恨,他在恨席言为什么不救他。
姜宁心里乱成一片,在药物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不知是多久之后。
实验室内没有挂钟,他也看不到天色,但直觉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无力,姜宁坐了起来。
屋内没有人,席言和阿列克谢都不在,但他能听到不远处的人声,想必他们就在附近。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扶着走廊来到另一个地方。这里似乎是观察室,面前是一整面墙的单面玻璃,从外面能看到屋里的场景。
席言就站在玻璃窗前,观察着里面。
“你醒了。”察觉到他的出现,席言并不意外。
姜宁慢慢踱步到他身边,也跟着看向屋里。
阿列克谢在为薛亦做最后的检查,不到两分钟,他退了出来,脸上有种莫名的期待。
“薛亦移植了你的异能。”席言忽然开口道,“我在等待一个结果。”
虽然他依旧很平静,但姜宁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观察室里。
不多时,床上的薛亦有了变化。
他像是被放进了沸水里的螃蟹,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最初只是细微的摆动,而后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似乎在忍受着极度的痛苦。
能让经历过多次实验的薛亦表现出这种状态,很显然,这种痛苦比撕裂灵魂还更可怕。
薛亦开始嘶吼,挣扎着掉到了床下,两手不断地往前爬。可就在他爬行的过程中,身上的皮肤开始寸寸撕裂,鲜血浸出,又在强大的自愈力下恢复。
他软塌塌趴在地上,支撑上半身的脊骨失去硬度,像是任人揉捏的软泥,可以被随意塑造成任何形状。而后是脸上的五官,也同烂泥般开始融化,左眼一直掉到了鼻翼旁。
阿列克谢眼神充满惊奇,整个人趴在了玻璃窗上。
他看着薛亦浑身血肉溶解,整体呈灰白色,如同岩浆一样流淌下来。还未脱离骨骼的束缚,便逐渐冷却硬化。
“像是一棵树。”他惊奇地说到。
薛亦抬起上半身,不停挣扎,最后融化又凝固的样子,像是一颗表皮粗糙的树。
席言打开观察室的门,缓缓走到凝固的薛亦面前,蹲下身细细打量。
薛亦还未彻底死去。
灰褐色的树皮之上,依稀可见他的五官,那双晦暗变形的眼珠,在看见面前的席言之时,极其缓慢的晃动了一下。
席言捏碎一颗晶核,晶莹的碎片洒落在树身上,树干仿佛更粗壮了一些。
那双眼珠再次晃动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或许是树干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它在叫席言的名字。
“我会把你种在院子里。”席言再次捏碎一块晶核,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会不断释放生命力,净化这个污浊的末世。这个时间或许会很久,但……”
“你想要他人的尊重和感激,这个愿望也算是实现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薛亦也不吃亏。
空间,水,生命……当它们合为一体,就是结束这个末世的方法。
这是原剧情所提到过的,也是席言所知唯一真正实现了的方法。至于解除丧尸病毒的药物,剧情都走完了都没有发明出来。
席言复刻着原剧情里主角的每一步操作,不想出现任何意外,直到最后一个步骤忽然大胆了一把。
他只是觉得,留着薛亦,不如留着更有用的姜宁,所以并未像原剧情里一般将薛亦的异能移植到姜宁身上,而是反过来。
姜宁虽然有时像个二傻子,但也不枉一片赤诚之心。
是的,姜宁才是主角受,穿书文的主角受。
至于薛亦,不过是被他所穿的那本文里的原主角。
第129章 末世里的忠犬炮灰完
姜宁跟席言以前见过的其他主角不太一样。
他跟原主没有仇怨, 甚至救了原主一命。
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原主选择与他结伴同行,相处的过程中渐渐被他所吸引, 但被姜宁吸引的人不止原主一个。
故事发展到这里,也不过是穿越主角成为万人迷的简单套路,但姜宁显然有些另类。
他拒绝了所有人, 没有接受任何一份爱意,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目标, 那就是回家。
这个过程中他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 心态渐渐有了变化,开始对这个世界的人有了怜悯之心,不自觉地承担起救世主的责任。
当他发现就算成为九阶的异能者,他的空间系异能也无法带他回家的时候, 他放弃了,最后任由自己和原主角薛亦的异能合一, 化为一颗参天大树, 永久屹立在这个世界。
至于原主,老早就在一次丧尸围城中,为了保护姜宁而死。
原主死得心甘情愿,他本就欠姜宁一次救命之恩。原主最大的愿望,也并不是要报复谁, 而是结束这个末世。
其他的一切, 包括薛亦,都不那么重要。
旁边投来一道炽热的视线。
姜宁手掌握紧又松开, 重复了好几次,声音有些不稳地问道:“席言, 其实我也可以的,对吧?”
见席言看向自己,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道:“不管是薛亦还是我,其实是谁并不重要,但你最后选择让我活着,是吧?”
他目光希冀,眼睛发亮,像是久居黑暗之人陡然看见一束光,脸颊带着激动的红晕。
席言知道他向来喜欢脑补,一句话能默默琢磨出几百个意思,虽然最近收敛了些,但显然病情没有完全好转。
席言一脸冷漠,“不是。”
姜宁愣了一些,“怎么不是呢?”
他脸上染上一丝焦急,急切地问道:“怎么不是呢?你明明可以让人把薛亦的异能移植到我身上,你明知道我不会反抗。你甚至可以和薛亦再续前缘,可你选择了我。席言,为什么你不肯承认我在你心里也很重要?”
激动间,他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席言往旁边让了让,这举动让姜宁一下子愣住,仿佛被一盆清水淋了个透顶,倏的醒过神来。
刚刚他太激动了,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他一直以为席言烦他,这次席言的举动却再次给了他希望,无异于向水里挣扎的求生之人扔下的一根稻草,他自然拼命的想要抓住。
席言神色依旧冷静,“你想太多了。”
“你救过我一次,薛亦背叛了我,而且你活着比薛亦活着有用得多。”他看向姜宁,眼中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漠然,“我带着你一路,就是为了今天。”
“只是这样?”姜宁声音艰涩地问道。
席言刚扔给他一根稻草,但转瞬间就捡了回去,甚至还踢了他一脚。刚刚有了一丝希望,转瞬间却陷入更大的绝望。
但此刻姜宁却想到另一个问题。
刚刚席言说,带着自己一路就是为了今天,那也就表明早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席言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姜宁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荒谬。
作为穿书者,就连姜宁自己都不知道这几种异能混合在一起会发生这样的作用,席言又是如何得知?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是穿来的吗?
姜宁才兴奋了一瞬,就自己否定了自己。
不,应该不会。
就连作者都没有写过这样的设定,席言就算是穿书者,接收到的也是跟自己一样的信息,没道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却知道。
重生?也不像。
因为席言重生的上一世,应该并没有自己的存在,除非自己穿书穿了两次。
回想席言所做的事情,每一步都目标明确,好像早已预料到一切。
也许……这世上不乏双系异能者,就像自己不也有空间和控水的能力吗,为什么席言就不能作为预言系异能者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拥有预言能力的席言也一定能看到未来。
席言一直不肯接受自己,是因为在他所看到的未来里,并没有自己的存在。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不管自己是死了还是回到了家乡,但结果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姜宁喃喃了一句。
席言直觉他又脑补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但他并未解释。
姜宁将他的态度视为默认,苦笑着说道:“席言,我不信命的,就算未来如此,我也想试着改变一切。”
他到底又脑补了什么?
有时候席言真的想挖开姜宁的脑子,看清里面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但他显然不能如此做,只好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嗯,挺好。”
庇护所的一角院落里多了一棵树。
这棵树造型奇特,像是从哪里挖来的奇异物种。但这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它是庇护所的元老姜宁耗尽全部异能,才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神秘物品。
据说它可以净化丧尸病毒。
这棵树长得很快。
刚开始栽下的时候,它才不过一米高,席言用晶核作为肥料,于是这棵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升,不到半年时间,它便长成了参天大树,将半个庇护所都掩藏在其树冠之下。
要是离得近了,还能看到粗糙树皮上,有一块类似人脸的瘢痕,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迟钝地凝视着众人。
感染变异成为丧尸的人越来越少,一切都在好转,绝望之中的人们看到希望,也将带回这棵树的姜宁视作英雄。
席言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片叶子。
不复以往的青翠,现在的它有些枯黄了,边缘处卷起。
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大树。
树叶无风自动,仿佛在颤抖。
薛亦还没有彻底死去,只是神智无比混沌,身处于无边的黑暗中,感受着生机不断从身体内被抽出的虚弱和空虚。
这种被抽空的感觉不比死亡好受,而更难受的一点是,它并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对于这一点,席言比它要清楚些。
当这个世界恢复到末世前的模样,当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凋落,薛亦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伴随着新世界的晨光亮起,走向永恒的死亡寂静。
而新世界的曦光,不会有一丝照耀到它的身上。
“席言?”身后传来文彦的声音,席言回过头去,看见他一身衬衣西裤,笑容儒雅,抬脚走了过来,“真巧。文某只是随意逛逛,岂料与席先生如此有缘。”
说话间,他抬眼看了看某个方向,往旁边侧了一步,提议道:“席先生若无事,和文某一起散散心如何?”
“有些事关庇护所进一步规划的内容,文某想跟席先生边走边谈。”
两人离开后还没有两分钟,秦天在季宇的带领下来到这里。
两座庇护所之间离得不远,一天的时间足够秦天跑个来回,是以他三天两头地跑来一趟,一呆就是一整天。
秦天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说道:“席言不在这里。”
季宇有些疑惑,“言哥刚刚还在。”
他随即想到什么,问旁边负责看守的人,“姜哥刚刚是不是来过,还是文彦来过?或者是楚粤?”
秦天听着,脸色没什么变化。
他都有些习惯了。
来了这么多次,总能遇上些席言不在的时候,要么被文彦叫走,要么被其他人叫走,这次果然又是文彦。
“不用找了。”秦天忽然说到。
他笑了笑,“我正好找文彦有些事情,先去见他也是一样的。”
秦天见到了文彦。
两人畅谈数个小时,过程不便多说,只知激烈非常,结束交流之后,秦天黑着脸,捂着一只眼睛走出了房门,径直回了他在这里的临时住所。
而文彦则直接关上了房门,此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出过房间。
这一幕被门外假装打扫卫生的两名年轻女孩看到,相互对视一眼,扔下扫把凑到了一起兴奋地交流八卦。
“我就说,只要这几个人凑到一起肯定有事情发生,我让你带把扫把来看戏没错吧。”
马尾辫女孩使劲点点头:“没错没错,刚刚他们是打起来了吧?”
“那可不?房顶都快掀了。”
“啧啧,首领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我还以为他会跟文队长一对来着,毕竟好多传言都这么说。”
“嘘,我小声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短发女孩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那些话都是文队长自己传出去的,别信。其实首领跟姜宁队长才是一对来着。”
马尾辫女孩显然有些吃惊,而后“噫”了一声:“诡计多端的男人。”
又问道:“不过跟姜宁队长又是怎么回事?我没觉得他俩有多亲近啊。反倒是秦天首领,我跟你说,我有一次看到秦天首领一瘸一拐满身青紫地从我们首领屋里走出来,那场面,啧啧。”
“因为秦天首领人菜瘾大,跟我们首领对打还没打过。”
马尾辫女孩瞪大眼睛:“啊,啊这,不是,我不止见到过一次。秦天首领不会喜欢受虐吧,被打成这样了还来?”
“害,多正常。”短发女孩一副对方大惊小怪的模样:“诡计多端的男人是这样的。”
她又说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比你来得早,我来这儿的时候,姜宁队长还喊我们首领叫老婆呢。”
“所以……到底谁才是首领的伴侣。”沉思间,马尾辫女孩如此问道。
这下不止她沉默了,就连对面的短发女孩也沉默了。
恰好这个时候,身后有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让我也听听如何。”
沉思间的两名女孩没有多犹豫,开口说了心中的疑惑。
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僵硬地转头看去,却见身后的楚粤桃花眼中笑容散漫,一脸的潇洒不羁,他手捋过半长头发,微抬起下巴,“是我哦。”
“你们在找的人,是我。”
两名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短发女孩摆摆手道:“楚大哥你别开玩笑了,这几个人里面最不可能的就是你。”
楚粤捋着头发的手一僵,落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开玩笑,所以两位小姑娘也没认真。
之后的日子里,有闲暇的时间,她们依旧拿着扫把四处游荡。
边磕瓜子边扫走自己磕的瓜子壳,边偷看旁边的情敌打架,嘴里不时发出“哦哦”“精彩”的声音。
看热闹的群体也逐渐壮大。
后来慢慢的,他们不怎么打了。
偶尔还会坐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心,郁闷的时候还会一起喝酒,喝醉了再相互扶着肩回去。
有时姜宁喝得多了,坐在一旁默默流泪,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不爱我”,文彦就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
旁边的秦天将酒一口闷下,放下酒杯,一脸冷静地提议道:“要不按照我说的,将他绑了。”
文彦蹙着眉,还没说话,一旁的姜宁就打着嗝指着秦天说道:“姓秦的,我要去告诉席言。”
秦天看向文彦,“把姓姜的也绑了?免得他告状。”
虎狼之词,当真虎狼之词。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文彦一手一个,把喝醉的秦天和姜宁一个扔到屋顶,一个扔到茅厕。
即使如此,三人的关系也不像往常一般尖锐,甚至有些难兄难弟的意味。
对于此等现象,两位小姑娘表示万般不解。
于是她们找到了能说得上话又同是男人还对几人有所了解的楚粤,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发现,楚粤也在喝酒,一脸苦闷的模样,与其他几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听了小姑娘的问题,楚粤沉默了一瞬,而后苦笑着回答:“他们啊,可算不上什么情敌。”
“最多算是失败者同盟,结出革命友谊来了。”
“刚巧,我也是其中一个。”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小声。
两位小姑娘没太听清,刚想问问他说了句什么,就见楚粤似是醉倒了一般,软软的躺在了石桌上。
今夜月亮正圆,清寒的月光平等地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第130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许久未响起, 此时再听见竟有些熟悉。
席言很少与它交流,它也从不主动开口,安安静静做着系统的本分, 为席言传输剧情或解答一些问题。
有时席言会询问它一些事情,大概都是在系统规定的范围内,它倒是从没有拒绝过。
偶尔席言也拿它充当闹钟, 悠扬的旋律也不知道是来自哪个位面的小调。
后来渐渐失了兴趣,系统便一直沉寂到现在。
席言想了下, 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好回答。
【这是原主的心愿。】
【我并没有给宿主规定任务。】
系统的机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听不出半点情绪。
确实, 经历过这么多现代世界,席言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莫名绑定了他的炮灰系统并未如何约束于他。
没有抹杀之类的警告,没有完不成任务就电击或关小黑屋的惩罚, 没有积分的强制要求,除了摆脱原主的悲惨命运, 席言可算得上是相当自由。
甚至那唯一的规定, 都可以看作是提前清除了席言的生存障碍,反倒显得席言有些不知好歹。
【或许吧。我只知道上天赐予的任何礼物,迟早都会让人付出昂贵的代价。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
席言语气平静。
他因车祸而死,却又因系统而活, 捡了这样一个大便宜, 换了一般人也许早就大喜过望。
但席言不同,他警惕着暗中标注好的价格, 警惕着某天有谁会将它取走,这样的事, 他经历过太多次。
听了他的话,系统似乎陷入短暂的沉默。
席言不知道是否人工智能也会有沉默这样的情绪,但系统确实没再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话。
【没有,没有代价……算了,做会让你高兴的事。】
这次席言听出来了,两句话的中间确实停顿了一下,甚至表达了一个转折。
有些过于聪明了。
席言没有用上人性化这样的形容词,但无疑系统与那些过分死板的人造产物有所不同,毕竟是来自科技水平远超于自己世界的神秘造物。
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系统有要离开的意思,席言终于抬起头,唇微启,半晌又阖上,动作突兀又克制。
但他知道系统看得见。
果然,两秒过后,系统先开口问道【怎么了。】
席言没有立即回答,想尽量使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郑重而久经思量。
【我只是想知道,这条路有尽头吗?不管是让我的身体复活还是让我在另一个世界重生,你总该给我一个目标——积分或是其他东西。但你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系统。】
席言停顿了一下,回想自己刚刚的话里是否带有隐含的质问,随即再度缓和了语气。
【你应该看过我的过去,像个笑话一样。】
失去父母的时候,席言的年纪不算大,尚不太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也没怎么体味过所谓孤独的东西,只是偶尔独自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望着不远处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忽而升起一种胆战心惊的寒凉。
他就这样静默的长大,忽然有一天,“天神”从天而降。
席言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如果对方告诉他名字的时候没有说谎的话。
“天神”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救赎一个寂寞的少年,他用他全部的温暖和耐心,去教会一个不懂爱的少年什么是爱,然后用一种戏剧化而壮烈的方式死在少年面前。
铺垫了这么久的离别剧目终于登场,席言本该悲伤的,老实说,如果不是听到了对方脑子里那句话,他还真的有一点伤心。
虽然席言并不清楚为什么会听到对方脑子里的想法,但他很确定,自己在惊疑之中听到的那句话是:“系统系统,我都为了保护席言而死了,现在应该算是他的白月光了吧?等我下次再登场,席言的好感度还不直接拉爆!不对,席言的好感度怎么在下降?卧槽,还在降!”
这只是个开始,之后的几年席言彻底过上了吵吵闹闹的生活。
对于系统的一点浅薄的认知也全都来自于那时候。
他的邻居、同桌、校友,甚或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自顾自的给他并不需要的权势、财富或者是爱,然后执着的想要从他身上换取什么东西。
时至今日,除了少数几个令人印象深刻,席言已经记不清大多数人的长相和名字。
他们相貌各异,脾性不同,但是站在席言面前的时候,他们又那么相似,好像穿梭在千万个皮囊里的同一个灵魂。
席言自嘲地笑了笑。
而后连他自己都一愣,迅速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与系统谈话至今所表露的所有情绪,可能只有这个嘲弄的表情才带着几分真意。
他没再说话,等着系统的回答。
可能先进的人工智能并不擅长应付人类一时的伤春悲秋,它许久没有回答,席言甚至能想象到它在那庞大的数据库里艰难地搜索信息,运算着如何处理这意料之外的状况。
良久之后,席言听到系统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等到一切归位,或者你想要结束的时候。】
…………
“想要改变过去吗?”
“想要、重来一次吗?”
意识陷入黑暗的时候,沈寂耳边响起了这句话。
沈寂无法回答。再睁开眼,他出现在一片陌生的空间。
这里四面纯白,流动的墙壁像是某种科幻产物,唯二的物品,只有墙边的沙发,以及面前的光幕。
按照神秘声音的指引,沈寂坐在了沙发上。这时光幕上出现了画面,变换的色彩在他脸上打下明暗的光晕。
神秘声音说,光幕里的内容,是来此之人心中最难以忘怀之事,是死亡也无法抹除的最深刻的执念。
最深刻的执念吗?
刚刚挣扎出死亡之海的沈寂思维极度迟钝,他愣愣地看向屏幕,甚至有些想不起活着的时候他所执着的是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光幕上的男人之时,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种来自本能的渴求促使他来到男人面前,他红着眼睛,将脸贴近冰冷的光幕,两手抚摸着男人的脸,喉咙里发出颤抖的泣音:“席,席言……”
在想起自己死亡的原因之前,他先想起了席言。
而后上辈子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他拦下了席言。
席言为他留了下来。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和席言永远在一起了。
他想象到那一幕,脸上浮现满足的笑,但同时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冰冷的事实浮现而出,越来越清晰。
沈寂绝望地放下手。
他骗不了自己。
席言不会为他留下来。
他本以为,席言跟沈周南在一起是为了钱,就算后来真的动了心,谁又能说他们的相遇真的干净。
席言心里没有沈寂,任凭他如何费劲也挤不进去,装了那么久的乖顺,沈寂早就疯了。
他想要折断席言的全部羽翼,让他再也无法高高在上,他要席言一无所有去无可去,他要席言只能依附于自己。
他要这世上最坚固的锁链锁住席言的手脚,他要让他无处可逃。
他以为自己做到了。
他以为自己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
但是席言骗了他。
他不是什么只会依靠男人的清贫学生,他是京市席家的长子,他所拥有的比沈寂能给出的永远更多。
沈寂以为自己折断了席言的羽翼,其实只是扯开了束缚风筝的丝线。因为他的愚蠢和自大,风筝从此离了手,越飞越远。
他追啊追,风筝消失在天际。
错了!
全都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寂弯下腰,痛苦到无法呼吸。
席言隐瞒身份留在这里,是因为他爱白宣。他守着沈氏几年,是因为他爱沈周南。
他谁都可以爱,唯独不爱自己。
甚至,甚至……沈寂心脏紧缩,看着光幕里那几年的时光一幕幕重演。
他终于明白,早在沈周南死后不久,席言就已经计划着将自己抛下,只等自己长大,所以自己才会那么轻易就从他的手里夺了权。
他们之间没有一个美好的相遇,最后的最后,也没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沈寂终于明了,为何世人总有遗憾,总是些事放不下。
他禁不住去想,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自以为是,没有那么偏执,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寂自我惩罚一般,一遍遍看着画面重演。
他的表情也从痛苦,慢慢变成迟缓的麻木,只指尖仍在抽搐。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秘声音再次问了他那两个问题。
“想要改变过去吗?”
“想要、重来一次吗?”
那个声音太有诱惑力,沈寂情不自禁点了头。
“想。”
“我想。”
“我想让一切回到过去。”
“收到指令,指令已确认。你的唯一任务是——破坏。”
…………
夜空墨蓝,月明星稀。
席言背靠一颗树坐着,面前的火堆火光摇曳,底下的木柴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还有散发出的青松柏的味道。
火堆旁除了他还坐着四五个人。
一个带着面具的短发男人,似乎不爱说话,沉默地将木柴丢进火里,一身黑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黑色的刀。
离他不远处是坐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人。
其中一人身材纤瘦,长相实在算得上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另一人容貌也算英挺,目光都快凝在了对方脸上,不停说着逗人开心的笑话。
再远处些的另外一个人,则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安的模样。
他是最早发现席言醒来的。
“你终于醒了啊。”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中年男人长出一口气,随后抱怨似的说道:“虽然都是新人,但你的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吧,才传送过来就一直昏睡到现在。”
他压低了声音,用席言刚好能听见的音量嘀咕道:“本来五个人完成这种高难度任务就很困难,还要加上一个废物。”
这个废物,指的自然是昏睡到现在的席言了。
大概自己并不太受欢迎。
席言看了看自己跟其他几人的距离,竟然是最远的。
而且就在中年男人指着自己说话的同时,那边本来正在聊天的两人也看了过来。
漂亮的年轻男人看了席言一眼,脸上明艳的笑容一滞,朝他扯了扯嘴角,动作讨好又小心翼翼。
至于旁边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另一人则是狠狠皱了皱眉,丝毫不掩饰对席言的反感,伸手呈保护姿态挡在了漂亮男子身前。
这时一直沉默的黑衣男子用木柴敲了敲火堆,溅起一堆火星。
“好了,既然现在所有人都在,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先来。”
他隔着面具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我叫连轲,至今已经经历过五次任务,不算新人。如果你们没有意见,这次任务就由我来担任队长。”
“应该的,应该的。”中年男人忙说道:“您经验丰富嘛。我叫张龙,这是第二次任务。”
漂亮男人叫季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
旁边的男人叫成邺,是个舔狗。
两人自我介绍完后,都朝席言看了一眼,只是眼底的情绪不太一样。
季若更类似于偷看,在察觉席言回视的目光后,便立马收了回去。
至于成邺,他瞪了席言一眼。
轮到席言介绍,他简短地开口道:“席言,第三次任务。”
连轲手里的木柴落到地上,他蓦地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语气失了刚才的冷静,不只是席言,另外三人也朝他看了过去。
季若目光闪了闪,好奇地问道:“连哥,你以前见过席言?在之前的任务里?”
他手点着下巴,目光流转到席言身上:“说起来,前两次任务我都和席言一队,没见到连哥你呢。阿邺,你说是不是?”
他看向身旁的成邺,问道。
“嗯。”成邺似乎不太想说,尤其是不想提及席言的事,“运气不好,几次都碰到他。”
连轲摇了摇头,像是才回过神似的。
他捡起刚刚扔下的木柴,又恢复了刚才的沉寂。
“没什么,也许是同名同姓。”
第131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2
这是个无限流的世界, 席言以及其余几人都是所谓的轮回者,通过完成主神的任务来获取点数,点数可以用来强化自身或换取物品。
任务也从S到F分为难易不等的七个等级, 轮回者的等级也由此划分。
原本因为队伍里有个只完成了一次任务的张龙,这次任务等级应该是难度最低的F才对。但或许是连轲的等级拉高了上限,他们最后进入了难度为E级的世界。
席言来的时间不巧, 一醒来就已经在任务途中。
轮回者由主神随机投放到任务世界中,所以并没有所谓固定队友, 或许高级轮回者有自己的办法选择与谁组队,但都不是现在的席言所能了解的东西。
除了季若和成邺, 另外两人都是席言第一次见到,原剧情中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席言点开身份信息,代表原主形象的小人出现在光幕左边,往右则是一些具体数据。
随后他轻咦了一声。
这一声极轻, 除了季若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这东西只有轮回者本人才能看见,席言手指轻点姓名一栏, 那里写着:
【轮回者:席言(???)
…………
轮回者等级:F
已完成任务:2
…………
状态:???(混乱, 无法查明)、你已被神秘存在关注
携带物品:隐匿披风】
隐匿披风,应该是席言现在穿着的带兜帽的黑袍,长至脚踝,兜帽将他的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
品质普通,作用是将席言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让所有看见他的人都认为他普通至今。
除了这个效果, 再没有其他特性。
但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耐用度竟然是无法损坏。
席言关掉光幕, 看向对面的季若。
席言在看光幕的时候,对面的季若也一直在看着他, 目光称得上直白放肆,而成邺不在季若身边。
发现席言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后,他移开了目光,而后才若无其事地看过来,朝席言笑了笑。
此时成邺正好从林中返回,季若顺势收回视线。
刚刚的一切,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无人看到。
几人在这里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连轲弄熄火堆,让张龙把所有人叫醒。
低难度世界一般考验小队合作,每个人的任务大致相同,鲜有差异,席言这次的任务是前往休斯廷小镇调查一桩离奇命案。
小队降临的位置正好在休斯廷郊外不远处。
“没有直接降临在小镇中。”
看着任务描述,席言喃喃了一声,没有太在意。
休斯廷是个安宁和平的小镇,位于王国的西南角,距离王国的中心圣城有数千里远。
小镇并不算大,至今人口尚不过万。一面沿海的地理环境造就其特殊的生活方式,这里的居民一半是农民一半是渔民。
他们大多天性乐观,性情淳朴,偶尔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便会到镇上唯一的神殿那去请求牧师降下赐福。
“嗨卡尔!你从城里回来了?”
卡尔是个有着栗色卷发,皮肤白净,只在鼻边长着几颗浅色雀斑的腼腆青年,他下午刚坐马车从城里回来,便听见身后有人热情喊道。
回头看去,来人是他的好朋友比利,卡尔笑着跟对方打招呼:“是你啊比利,你好像又胖了一点,比得过两个我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比利并不觉得受到冒犯,反而骄傲的挺了挺胸,拍了拍肚子上的肉:“那是,我这体型,比城里一些真正的少爷还要壮实些呢。”
这个时代生产力并不发达,大部分人只是维持着饿不死的状态,只有那些真正的上等人,才有余裕养出这一身肉来。
肥胖并未取代真正的审美,但也成了一部分财富和权势的象征。
许久未见,比利跟卡尔寒暄了几句,聊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这才问道卡尔忽然从城里回来是不是有事要办。
卡尔答道:“学校放假了,我暂时没有找到可以收留我工作的地方,干脆就回来了。”
“这样啊哈哈哈!”比利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也好,正好我一个人无聊,不过你最近要小心一点。”
“怎么了?”卡尔表情疑惑。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镇上不见了几个人,镇长派人来找过,最后告诉大家说是欠了钱逃跑了。”
“我们都不怎么信,不过没人知道他们哪儿去了,也许被恶魔抓去了也说不定。”比利开着玩笑。
听见“恶魔”两个字,卡尔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主教大人不一直驻守在神殿里吗?如果有恶魔出现的话,他一定会知道的。”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信仰神明,当然也有小部分人信仰恶魔,但不管神明还是恶魔,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就比如小镇上的神殿,卡尔就曾经见到驻守那里的主教使用神术为伤者治疗。
“呃,也是。”比利憨笑着挠了挠头发。
卡尔朝他挥了挥手:“好了,我得去找西顿一趟,先不跟你聊了,导师让我给他带几句话。”
“西顿?”比利眼神疑惑,想了一下才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跟你一样在城里读书的小子。听说他搬家了,你最好问问他现在住哪儿。”
卡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现在西顿的住处,还差点走错了地方。
他跟西顿并不熟,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不太爱说话的青年,似乎性格挺冷漠。
“西顿,西顿,你在吗?”
踩过小腿高的杂草,卡尔看到了那栋有些陈旧的房屋,西顿现在就住在这里。
在来的路上,他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
原本西顿跟他一样在城里上学,但是半年前回来过一趟之后,便再也没去过学校。
不仅如此,他还莫名从家里搬了出来,独自一人住在偏僻的镇子外围,任凭家里人如何挽留都没用,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其他人断绝关系。
他的父母先是以为他生了病,又怀疑他是被恶魔附身,请了牧师过来,但没想到西顿发了很大的火,用铁锹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此后他越发深居简出,只在每天的傍晚才能偶尔看到他的身影。
卡尔此来的目的,就是受学校的老师所托,来看看西顿的情况,最好能把他劝回学校。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卡尔被绊了一下。
底下的草丛里闪过什么亮晶晶的物品,像是宝石的光泽。卡尔蹲下身,在草堆里找到一枚造型独特的胸针。
胸针的样式卡尔还记得,那是几个月前流行起来的,以日月星为主体的宝石胸针,他的一位女性导师也曾经戴过。
眼前这枚胸针上的宝石自然是假的,真正的宝石很贵,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得起的。
不过这里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卡尔观察着胸针,摸到一点暗黑色的凸痕,像是干涸的血迹。
不只是胸针上,草叶上还有更多。
卡尔有些心惊。
西顿到底在做什么?
恰好此时,他听见了院子外的脚步声。
对方在门外,卡尔出不去,下意识躲了起来。
是西顿回来了。
比起印象里那个冷漠青年,此时的他面色更显冷峻,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比以前削瘦一些,脸色也呈现出久不见天日的苍白。
他先是朝院子里看了一圈,而后俯下身,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走了进来。
卡尔往后藏了藏,看清楚了他手里拖着的东西,是一个麻袋。
麻袋里不停蠕动着,仿佛有什么正在里面挣扎。
天色渐渐暗下。
西顿进了屋,漆黑的屋里烛光亮起。
卡尔犹豫了几秒,悄悄地来到窗下,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大概是那该死的好奇心,以及对危险的毫无警惕。
西顿解开麻袋,从里面滚出一个人来。
被放出来的时候,那人还活着,满脸恐惧的看着西顿,试图用眼神求饶。
卡尔瞪大眼睛,看着西顿手拿匕首,慢慢朝地上的人靠近。
他的脸色一反刚才的冷漠,带着些许狂热和期许,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地上人的胸膛。
赤手在胸口搅了搅,他眼睛亮了起来,用温热的血在地上画出繁复的阵法,阵法的每个角落都放着一只蜡烛,而那个胸口敞开的男人,则被他放在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后,他脸色亢奋地跪倒在桌案前,嘴里不停念着什么神秘的咒语。
卡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兴奋与迫不及待,随着烛光摇曳了一下,西顿声音一顿,再度响起后却越来越快。
卡尔终于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他不知从哪学会邪术,试图以无辜之人作为祭品,召唤来自地狱的恶魔。
关于恶魔的所有事在这个王国都是禁忌。
一旦被发现,西顿将要面临的是被烧死的下场。甚至他的所有家人,都将在这个小镇抬不起头。
卡尔不知道西顿想要恶魔实现他的什么愿望,以至于让他如此疯狂。
是复活死去的爱人?
还是让他拥有无尽的财富?
除了这些,卡尔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够促使人犯下这样的罪行。
卡尔看得越发认真。
他已经决定,等出去后就把这件事报告给神殿主教,请他来处理此事。
至于西顿……卡尔犹豫了一瞬,而后坚定下来。
他不会为西顿隐瞒什么。
西顿沾上了恶魔,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烛光摇曳地越发厉害。
卡尔眼前晃了一下。
被烛光倒映着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第132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3
“你刚刚说, 是里面的人自己杀了自己?”镇长手杵一根宝石手杖,用雪白的丝织手绢掩着唇,似是不忍看见眼前惨状似的移开脸, 看向垂头坐在一旁的栗发青年。
卡尔手捂着脑袋,脸色煞白,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听见问话, 他抬起头,神色恍惚地答道:“对, 我亲眼看到他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听见他的话,镇长身旁的一位近卫骑士发出一声嗤笑, 在他看来这种说法显然太过离奇。
镇长也是同样的想法,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上次居民失踪的事被他轻描淡写了过去,已经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他倒是不在意, 就怕这些平民把事情闹到主教那里去,影响自己对休斯廷小镇的统治。
镇长叹了口气, 故作无奈道:“卡尔,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说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照你说的,就算西顿是自杀身亡,那他旁边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依我看,这只是一桩普通的仇杀案, 凶手杀了他们两人, 然后逃走了。”
镇长试图为两人的死亡定性,卡尔却激动地抬起头, 拉着他衣服说道:“不!不!我看到了,没有其他人!是西顿杀了他, 他试图召唤出……”
召唤出什么呢?
卡尔脑子里闪过一截白皙的手腕,那修长的手指插进西顿黑色的短发里,白得刺眼。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西顿用活人做祭品,召唤出地狱的恶魔,他要……”
那带着些许痛楚的喘声又在卡尔耳边响起,可西顿的眼神那么亢奋,红涨着一张脸,仰头从口中吐出热气和半截舌尖,像是要被面前的恶魔扼死了。
卡尔晃了晃脑袋,脑中仅有的画面如雾般散开,他不敢确定那是自己一时的错觉还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幕,只是手指越发用力,将手下的布料抓出褶皱,“是它害死了西顿,是它跟西顿说了那种话,西顿才会死。”
卡尔忽然抚住了额头,觉得脑子里面撕裂的疼。
一只与其他地方的皮肤同样色调,同样白得刺眼,又柔软如云雾的赤足踩在西顿胸口上,西顿的眼神涣散着,却一下子翻身而起,从足背一直吻到了恶魔的小腿处,眼里满是欲/望和渴求。
接着恶魔说了句什么,卡尔想不起来,但西顿像是愣住了,他急切地想要凑近,激动地说着真挚的爱语,却被恶魔的一只脚尖抵住了胸口。
然后,然后……西顿退后了两步,面色灰暗,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把匕首还插在祭品的胸口。
他抽出匕首,没有犹豫,涨红的脸上带着狂热的亢奋,他剖开胸膛,将自己的心脏献给面前的恶魔。
恶魔没有接过,因为它……
卡尔的脑袋疼得越发厉害,额角的青筋鼓起,冒出一层薄汗。
因为它抬起了眼睛,那挑起的眼尾,是画师笔下最华贵最秾丽的宫廷画,像是用极致的色彩一层层堆叠。那双眼睛的主人,它正在……
它正在,看我。
像是呼吸回流,一瞬间,卡尔那不停鼓噪的心跳终于安静下来。他耸了耸鼻子,仿佛闻到了一阵香气,那香气里又夹杂着淡淡的腥味,让他无端沉迷。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镇长奇怪地看他两眼,不知他为何安静下来,不由问道:“然后呢?说了什么话?”
卡尔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没有,是我听错了。”
“是我看错了,没有恶魔,没有什么恶魔。”
他的忽然转变令镇长疑惑,但既然唯一的目击者卡尔都改变了说辞,也就意味着这件事不用继续闹大。
镇长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卡尔,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就不要传出去了。”
卡尔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后,忽然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镇长几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处,那股香气更浓郁了。
卡尔离开后,一名近卫骑士从满是血腥味的屋里走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像是一本书。
这书的样子有些太奇怪了,似是金属材质,一摸上去,才发现是类似金属的纸。
镇长翻开了其中一页。
…………
“迷雾小镇?”成邺看了看手中残破的地图,又看向界碑上的文字,“也没走错啊,怎么界碑上面写的不是休斯廷?”
他回头看向季若几人,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看见连轲脚步不停,抬脚踏入界内,只是说道:“没有走错,这里就是休斯廷。”
“喂!你就这么直接进去啊?”成邺抬手想要阻止他。
E级任务虽然难度有限,但对于成邺这样的半新手来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容疏忽。
当初连轲说要当队长,成邺没有阻止,自然是看对方经验丰富,能提升队友的存活率,但没想到现在连轲竟然如此莽撞,这让成邺有些气恼。
但他气也没用,就他浪费这一秒钟的功夫,席言已经站在界线处了,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便踏入了面前的迷雾之中。
现场只剩下面露犹豫的张龙,还不放心的伸脚在界线处来回试探,察觉成邺的视线,张龙朝他尴尬地笑了笑:“我跟着队长走,先进去了哈,小成你慢慢看。”
说着便也走了进去。
至于成邺最信任的季若,他是除了连轲之外动作最干脆的,紧跟着席言身后,似乎半点也不担心会遇到危险。
张龙是个聪明人,怕死得很,知道该抱谁的大腿。这家伙自从听说连轲是个资深者之后就一直对他热情得很,四十多岁的人觍着脸管一小年轻叫哥,恨不得跪在地上舔人家的脚趾,成邺对他十分看不上眼,自然也不会管他要跟谁。
至于席言这人,成邺不想多说,因为季若的原因,两人交恶已久,成邺是巴不得他死在任务当中的。
只是小若……想起季若,成邺忽然沉默了。
他本以为季若会等自己,毕竟他们在被选为轮回者之前就已经认识,甚至在新手任务里,季若还曾救过他一次。
那时成邺就决定要保护好这个善良的少年。
但不知为何,成邺总觉得在那之后季若有些变了,不像以前对他那样依赖。但这也正常,经历过几次生死危机后,每个人都有一些变化。
成邺摇了摇头,甩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管怎样,季若还是季若,是他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
迷雾散去,喧哗的人声越来越清晰,席言站在小镇入口,几个谈笑着的当地人结伴走过,没人看向路旁站着的席言。
连轲在席言前方不远处停步,寻找什么似的左右张望了下,目光落在靠着墙杵着锄头小憩的农夫身上,直直走了过去。
季若急匆匆从雾林中窜出,发丝在奔跑中变得稍许凌乱。
刚刚他紧跟着席言进来,没想到一转眼就失去了席言的身影,所以在雾林中耗费了一点时间。
他站定喘匀了呼吸,边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拘谨地挨到了席言身侧,小声地问:“席言,你是在等我吗?我好高兴。”
席言早注意到了季若,只是没料到以两人现在的对立关系,对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神态语气自然得很,倒显得他们像是熟识多年的朋友,仿佛之前季若对他的针对都不存在似的。
季若不是那种传统的小白花主角,这样的人在无限流的世界中也不可能活下来。
他是外表漂亮而无害的毒花,心眼手段都多得很,曾经不止一次做出过自伤再把责任推到原主身上这种事,成功让原本还对原主有几分好感的队友们厌恶上了原主。
甚而有一次,他攥着原主的手拿刀往自己心口刺,神色癫狂的说着什么“这是欠你的,只要你高兴。”
这一幕让当时还不了解季若恶劣本性的原主看得一愣一愣的,自此以后就对季若有了戒心,他和成邺也因此事彻底翻了脸。
大概是察觉到席言对自己的抗拒,季若眼神黯淡下来,仿佛落满细碎波光的湖面,如果成邺在这里怕是要心疼极了。
季若小心翼翼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一边观察席言的态度一边去拉他的衣角,语气讨好的喊他的名字。
席言预料他又要作妖,往旁边侧了一步,季若的手落了空,僵了一瞬,这才慢慢缩了回去。
“队长已经走远了,别再耽误时间。”席言说道。
他们在这里站得太久,已经引起镇民的注意,席言拉了拉帽檐,挡住那些让他感觉不太舒服的视线,朝连轲追了过去。
“队长。”
连轲正跟面前的老农交谈,闻声应了声,并不怎么在意其他人有没有跟上来,见席言来了,便指着老农介绍道:“这是……向导,能带我们见到镇长,咱们待会儿跟着他走。”
老农粗指搓了搓脸,憨厚地笑了笑,“老汉就是个种田的,不是什么向导,不过你们想见镇长的话,这个倒简单。”
“连哥!”张龙气喘吁吁地跑来,见到除了成邺之外的人都在,立马长出了一口气。
妈的!这里到处都可能有坑,他一个新人完全不敢乱跑,原本以为跟着连轲走就没事儿,哪想到人大佬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跟没跟上,让他有种舔狗白当了的感觉。
心里多少带点怨气,嘴上便管不住的嘀咕了几句不太中听的话。本以为其他人听不见,但一抬头就看见连轲黑沉的眸子看着自己,连忙摆手讪笑了几声。
“连哥,连哥,我没说你,我哪敢说你呢!”他眼珠子一转,落到一旁的季若身上,迟疑了一下,觉得对方微笑着的模样有些怪异,便又移开视线,像找着可以奚落的对象似的忙用手指向了他,“我说席言呢。走那么快,是想抛下其他人一个人去找线索吧?看上去挺老实的样子,其实了不起的很呢。”
张龙刚说完,余光便瞥见成邺的身影,回想昨夜的场景,似乎除了连轲之外,季成邺两人都跟席言有旧怨,而连轲这般冷漠的性子显然也不会关心席言这个临时队友的情况,便十分容易的站了队。
他特意提高了音量,好似要表明自己坚定立场般说道:“小席啊,既然你这么厉害,我们队怕是容不下你这个能人呢。”
第133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4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揶揄, 席言整了整袖角,像是没听懂似的轻笑出声:“哪能啊,张哥不比我厉害多了?怕是不需要组队就能通关。”
张龙一个激灵, 知道这话不能接,刚好自己站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准备斥他几句便由此收场, 哪想到一旁安安静静的季若却拊掌附和道:“说的也是,张哥毕竟年纪大, 见识的多,之前怕是自谦了。”
“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危险, 只好让张哥你先去趟趟水,毕竟你厉害嘛。”季若目光轻飘飘瞥向成邺,笑着问道:“阿邺,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成邺刚来就见到这场面, 只听了个半懂不懂,但他向来不怎么反驳季若的话, 只好茫然地跟着点头:“对, 你说的都对。”
季若当即便笑开来,朝着席言扬了扬唇角,讨赏似的。
却被成邺拉到身后,先是剜了席言一眼,这才跟季若说道:“你离席言远点, 你忘了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恶心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 连续几次任务都遇到他,难道商城里还有能锁定队友的道具卖不成?他也买不起啊。”成邺嘟囔了几声, 显然是对几次都跟席言组队的事情不满极了。
季若眉心一跳,打断了他的猜测, 期期艾艾道:“我想,席言也不是故意的,他可能是对我有所误会。”
他阻止了成邺想说的话,摇了摇头道:“我了解他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季若说完便暗自笑了笑,没让成邺发现异样。
成邺只以为他在维护席言,顿时有些怒其不争,“不是那么坏,那就是坏。小若,你也太善良了。”
季若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也没反驳。
这边张龙冷汗都快下来了。
他还以为季若会赞同他,哪想到对方竟然会在席言面前落他的面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没听懂他的话,只好尴尬地拒绝道:“哪里的话,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我都听队长的。”
他退到连轲背后,早知道就不当这个出头鸟了,边想边觑着席言,暗道自己刚刚的选择是不是有些不太明智。
他虽然在几人中年纪最大,但通关经验最少,体能也不如这些年轻人,稍不注意便会沦落为队伍的底层,不是成为累赘便是被选做炮灰。
有一句话说得好,野兽追来的时候,你不必跑得比野兽快,只需要比最后一个人快,席言就是他选定的目标。
有了被其他人厌恶的席言做靶子,自己就能成功打入这个队伍。张龙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怕自己的做法不够聪明,目的性太强,难免引起其他人的反感。
“好了。”连轲终于开口:“以后玩笑别乱开,任务要紧。”
他语气沉稳,一开口,这场闹剧便落下了帷幕。
一旁的老农依旧杵着锄头靠着墙,对几人间的恩怨半点儿不好奇,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抻着脑袋四处望望,间或低头抠掉凝干在锄头上的泥土,等着这场与他毫无关系的谈话结束。
等到连轲再次提起他,老农便回了神,憨笑着问道:“聊完了?那行,我带你们去镇上。要说咱休斯廷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不得不说,连轲确实叫的没错,老农就像个尽责的向导,上来先把休斯廷先介绍了一遍。
成邺看了看其他人,发现没人问这个问题,便自己凑到老农身边,问道:“老伯,你知道迷雾小镇吗?”
他对这件事情十分在意。
老农先是愣住,而后大笑了两声,咳嗽着停下笑来,“迷雾小镇?原来外面的那些人都是这么喊的。小娃子,你猛的一问我还反应不过来咧。”
“也没什么。就十多年前,休斯廷外起了一层大雾,也许就是那时候有了迷雾小镇这个名儿了吧。”
“……其他就没啥了,咱们镇小,镇上人都认识,真要是发生了什么,不过天儿全镇人都知道了,哪会有什么事?哦对!”
老农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几个月前给镇长大人养马的马夫不见了,他好赌嘛,还不起钱不就跑了,没啥稀奇的,至于什么死人啊失踪啊之类的。”
老农摆摆手:“那都十几年没出现过咯。”
听他的语气,也为镇上的好风气骄傲似的,但这对席言等人却不是个好消息。
他们来调查发生在休斯廷小镇上的离奇命案,唯一的线索却是镇长的马夫。
镇长可不好接近啊。
“镇长大人可好客了。”老农突兀的一声让席言回了神,他看向老农,疑心自己刚刚是不是说出了声,却听老农继续说道:“上次来的几个客人,就是镇长亲自接待的,就住在镇长家里,最后都舍不得走了,哈哈。”
老农刚笑起来,便听见马蹄哒哒声越走越近,马上人玩笑着问道:“老怀特,你又在跟新来的客人们胡说些我什么?”
“哦!镇长大人。”老怀特立马站直了身体,恭敬朝他行了一礼。
身形消瘦、长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银甲的骑士。他眯着眼睛,居高临下端量了众人几眼,他的身躯并不强壮,看人的目光里却有着摄人的威势。
而后忽地翻身下马,张开手热情地笑道:“欢迎几位客人,既然来了可得多待几天。我们休斯廷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不过既靠山又靠海,物产也丰饶,之前不少游客来过,后来都在此定居了。”
他手里的马鞭指向某个方向,席言随之看过去,看见一个面前摆着画板的青年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手中画笔放在眼前,用单眼目测比例,大概是将几名新来的游客当成了作画的对象。
青年低下头,在画纸上哗哗勾勒出线条,神情专注,注意力完全投入了进去。
镇长看着他们的反应,提议道:“几位既然还没找到住处,不如这样,我家里有不少空房。”
刚刚几人还在想着怎么去镇长府,调查马夫的事情,现在对方就递出了枕头。
成邺有些意动,不料连轲当先一步拒绝道:“不敢打扰,镇上有便宜一些的旅馆吗?”
成邺紧皱着眉头。
这已经是第二次,连轲什么都不说就自作主张,当初连轲主动要当队长自己没反对,没想到他这样独断专行。
“喂,你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他恶狠狠地低声说道。
连轲躲开他抓来的手,“没有解释,想通关就跟着我。”
“当然,你们要走也可以,我不会拦。”
他话音刚落,面前就落了一个人影,“连哥,我跟你一起。”
席言表明了态度。
这几个人里面,如果非要找人组队,无疑连轲是最好的选择。
其余几人对他或多或少都有敌意,连轲的冷漠态度反而更安全。
而且席言总觉得,连轲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是强大的力量之下的随性而为。虽然不知道一个只完成过五次任务的轮回者是哪里来的自信,但是席言相信自己的直觉。
连轲看着面前的人。
他对席言印象深刻。
准确的说,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他就算忘了自己是谁,也不会忘了这么名字。
“嗯。”连轲应了声,又看向季若等人。他本不想管他们,大概是想起了那个人,心还是软了,便提醒了一句:“给你们一个忠告,不要太相信土著的话,在哪个任务世界都一样。”
眼见自己的提议被拒绝,镇长“啧”了一声,摸了摸嘴上的胡子,朝人群中喊了一声:“尤里,过来一趟。”
被他称作尤里的,是个栗色头发的白净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几岁,一副十分爱笑的模样。
镇长喊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菜摊前面跟老板砍价,听见喊声疑惑地看了过来,然后才脚步轻快地跑来,笑嘻嘻地跟男人打着招呼。
“镇长,叫我有什么事吗?”
“嗯。”大概是被拉了面子,镇长的脸上没有之前的热切,矜贵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席言几人,说道:“他们都是新来的旅人,还没找着居所。正好,你家里不是开着家旅馆吗。”
“啊,欢迎欢迎!”尤里眼睛更亮了,“咱们这就走吧,最近客人不多,刚好还剩几间空房。”
“记着,”临走前,镇长朝尤里特意强调了一句:“要留他们到满月之夜过后。”
“那么各位,”镇长在马上朝几人笑着挥手,“满月之夜过后见了。”
离开之前,席言特意看了那位青年画家一眼。
他太过于专注,对落到身上的目光毫无所觉,直到席言转过身,他才终于又抬起头,看向席言几人的背影,再一次用画笔目测起比例来。
也许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忽地睁开另一只眼,兴奋地在画板上涂抹起来。在他已经完成一半的画纸上,几个小人胸口被剖开,一无所觉地躺在地上,小人的身下是一个刻画完整的古怪阵法。
青年停下笔,看着纸上的内容,觉得还差点了什么。
他想了想,在其中一个小人身上添了几笔,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黑袍。
这下更像了。
尤里家的旅馆是木质结构,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老旧。
“小镇上居民不多,但外来人不少,以前镇上是有几家旅馆的,后来就慢慢只剩我们一家了。”尤里边带路边为众人介绍。
作为一名带着强烈好奇心的游客,顺势问下去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里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嗯,有些不太好听的传闻。”尤里笑了笑,显然不想多说。
“其实我也了解的不多,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问问镇上的老人。”尤里说着话,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从上面取下三把钥匙,说道:“客房都在楼上,除了三间房还能使用,其他房间都在整修,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成邺率先抢走一把钥匙,看向季若:“小若,我们一起吧。”
张龙也拿了一把,讨好地看向连轲:“连哥,我睡地上。”
最后只剩下席言,被安排了最靠近角落的一间房。
大概看出席言尴尬的处境,尤里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我带你上去吧。虽然是角落的房间,但打扫得很干净,夜里也安静。”
席言道了谢,忽然感觉有人正看着自己。
他抬头看向视线来处,与一个面色苍白阴翳的中年男人对上眼神。对方正站在二楼的拐角处,即使他的窥视被发现,也没有移开目光。
对方有着与尤里相同的栗色头发,面容也有几分相似,大概是血亲。
尤里跟着看上楼去,恍然道:“是我舅舅,他的脾气有点怪,不太爱见人。”
说完后他朝楼上走了两步,双手作出驱赶的动作,“舅舅,回你的屋里去,不要吓到我的客人,回去。”
男人面色阴冷,朝尤里看了一眼,慢慢退回了黑暗之中。
只是在彻底离去之前,那双眼睛仍不死心地在五人之中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席言身上。
席言的房间与其他两间房并未连在一起,独自占据着旅馆的一个角落。
房间里确实打扫得很干净,席言进了屋,并未闻到灰尘或霉腐的味道,只是墙上的窗户被封住了。
尤里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铺在了床上,见席言正站在被封好的窗边,便主动解释道:“这扇窗户开得不好,一推开就是别人家的窗台,干脆就把它给封上了。我给你多拿几盏油灯,不影响照明。”
将要出门时,他又停下,“对了,忘了跟客人你说一句,晚上的话,最好不要再出门,毕竟……”
他没说完,反而朝席言挥了挥手,语气活泼道:“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客人你休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我就住在楼上。”
尤里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晃悠悠的烛光将席言倒映在墙面的身影都带动着摇晃起来。
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一声絮语倏忽间传入席言耳中,他皱着眉仔细听了听,却听不见这声音的来处,好像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又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而后又是一声呢喃,来自另一个地方,慢慢地,声音低了下去,席言听见一声哭泣。
不知是哪里吹来的风,桌上的油灯忽然熄灭,在这无月光也无烛光的漆黑的室内,五感都会被放至最大。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席言忽然偏头看向某个方向。
他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也拖得很慢,时轻时重,时远时近。
有人正在他门外徘徊。
第134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5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
直到某一刻, 声音顿住,而后越飘越远,似乎是离开了。
这份寂静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絮语声、脚步声都未再出现。
席言解开披风,将自己埋进暖和的被子里,昏昏沉沉间, 门口传来咔擦咔擦的轻微响动。
尤里离开后,席言就挂好了门闩, 现在不知是谁正站在他门外,用工具一点点的撬开房门。
随着一声被人刻意扼断的嘎吱开门声, 来人脚步轻巧地进了屋。
走廊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并不明亮,来人反身合上木门,最后一点光也从屋内消失, 床前只剩下一个模糊至极的人形轮廓。
他站在席言床边,低头看向床上的人, 呼吸声重了一瞬。踌躇许久后, 他低下身,一只手探进暖和的被窝,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指腹触到温热鲜活的□□,季若呼吸一滞,脸微微红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等他继续摸索下去, 手腕便被人猛地箍住,原来床上的人并未睡熟。
“你……”声音涩滞了一瞬, 随即恢复往日的清朗,“席言, 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听到你门外有动静,怕你出事,所以进来看看。”
“怕我出事,撬门进来?”席言听出季若的声音,手下更用了几分力。
季若痛得闷哼一声,被席言拉得一踉跄,跪倒在他床前,他微喘了几口气,被席言锁住的手手指动了动,用微哑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担心你。”
耳朵又红又烫,季若不断提醒自己要克制,另一只手却有自己的想法似的摸进了被子,哑着声音胡说八道:“你一个人,我怕你着凉。”
席言按住他另一只手,“成邺现在也是一个人。”
不知是误会了什么,季若“啊”地恍然一声,也没在意自己被箍住的手,反倒更往前凑了凑:“他啊,他睡沙发啊,我讨厌他,才不让他碰我。席言,你吃醋了吗?”
他的语调又轻又软,像对着主人撒娇的小宠,带着哀求的意味,“你别生气,席言,我不骗你,我真的听到了声音。”
席言知道他没说谎。
不过这也不是季若借口跑进自己房里的理由。
他刚想说话,却听门外又有了动静,只能停住话头看向门外。
季若同样讶了刹那,但他见席言一副正经模样,自己反倒不急了,把脸凑近了过去,好似要看清此时席言脸上的表情。
动作大胆,脸上却烫的可怕,好似要烧起来了,眼神也羞怯地躲来躲去,见席言没有注意自己,这才直直落在他的脸上。
门外传来熟悉的撬门声,席言盯紧了门口,季若却没听见似的,还在痴缠着席言说话。
“席言,你在看什么啊?”季若声音压得极低,脸上的热气蒸的他眼珠微红,眼角隐有泪意。
看席言不理他,季若便也跟着望向门口,恍然道:“你在害怕吗席言?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他的语气恍惚了一瞬,想起了什么,随即摇摇头,想要将脸贴近席言的手。
脸被席言按住,摁进被子里。
季若呜呜了两声便不再挣扎,只拱起的背脊微微颤抖,快要折断了一般。
席言暂时压制住作妖的季若,便不再理会他,只警惕着门口的动静。
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而后是物品落地声,像是匕首之类的金属器具,而后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呵斥道:“回去,别在这里发疯,走!”
是尤里的声音。
或许是极不满了,被尤里呵斥的对象愤怒的低吼着,随后门外传来碰撞声,似乎是动起了手来。
一声满含痛楚的闷哼声后,席言闻到淡淡的血腥气,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片刻后,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都离开了。
席言松懈下来,松开了手下压着的季若。
季若整个上半身趴在被面上,除了最开始挣动两下,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就算席言松开手也没坐起来。
席言挑了挑眉,疑心他是不是被自己闷死了。
却见季若忽地坐起,怀里还抱着半截被子,半眯着眼,嘴里哼哼唧唧道:“席言的味道,好香。”
席言一脚将他踢下床,从他手里抢回了被子,在季若捂着肚子开口之前抢先道:“你讨厌的成邺找你来了。”
他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季若快点滚。
季若拧着一张漂亮的脸,本来想叫两声疼的,听见席言的话,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爬满戾气,低头骂了句不太干净的话。
再抬头时又是之前那副干净乖巧模样,对上席言的视线时,脸一红,十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指。
“对不起,我刚刚说脏话了。”
看席言脸色依旧不好,他想了想,眼神一亮,试探着说道:“席言,你讨厌成邺吗?我这就让他滚。”
席言脸色终于好了一些,伸手指了指门口,“你也滚。”
……………………
“小若,你在吗?”成邺披着外套,在走廊里左右张望,不时小声喊上一句。
他本来和季若睡在一屋,当然是分开睡的。半夜被奇怪的声音惊醒,好像是有人产生了争执,他看向床上的季若,却发现对方不在,心里顿时一惊。
争执声很快消失,成邺担心季若安全,披了件外衣出来找人。
把这边走廊走过一遍,都没有发现季若的所在,反倒是看见了那几间尤里口中的正在整修的房间。
他试着推了推门,没有推动。
他没再坚持,来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席言似乎就住在这边。
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孤零零地在一处。
成邺忽然想到,如果这是在恐怖电影中,最先出事的就该是这个地方。
他抿了抿唇,虽然并不觉得季若会在这儿,但关心则乱,他还是伸出手去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季若站在门里,脸上带着红晕,眼珠润润的,状态有些奇怪,衣衫也有些凌乱。
见着成邺,他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走出房间后反手拉上房门,“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小若,你怎么?”
季若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软,仿佛在质问。
成邺觉得古怪,下意识皱起眉头。
不只为季若夜里出现在席言房里的事,还有他刚刚拉上门的样子,像是怕自己看见了什么。
“嘘!”季若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转头看了看背后,这才低声道:“安静,别吵到他。”
成邺感觉更怪了。
季若性子柔软,平时说话都和声细气,柔弱无害,哪像今夜,变了个人一样,竟让他都觉得有些危险。
对方褐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隐隐泛着光,成邺往后退了两步,季若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黑眸沉压压的,嘴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成邺心里升起一点凉意。
“小若,你今天有点奇怪。或者说,你还是小若吗?”
他之前没有经历过E级任务,不知道任务中的人是否会忽然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只觉得面前的人陌生至极。
跟他想象中的季若不同,也和之前的季若不同。
看到成邺越发戒备的眼神,季若压低眼,极速闪过一道成邺看不懂的神光,等他再抬眼时,嘴角已经勾起了弧度。
只是在成邺看来略显僵硬。
“怎么会呢,我不是季若还能是谁?”
“走吧,不要吵到席言了。”
季若恢复了正常,成邺心里的怪异感却一点没减,看着季若的背影一时没有动作。
不料季若兀的停下脚步,直直盯着他,“怎么不走?我说,不要吵到他。”
外面安静下来,席言没了睡意。
他在想季若。
刚刚发生的一幕,剧情里没有出现过,再加上季若说的那些话……
席言不断搜寻、回溯原主的记忆,就像搜索储存在电脑里的文件,一张张熟悉的脸从他眼前掠过,直到回到第一次见到季若的时候。
果然比他想象的更早。
那是在原主刚刚被主神选中成为轮回者,还没进入任务世界之前,他先被传送到了一处陌生之地。
原主来得有些晚,等他到达的时候,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或站或坐围了几十个人,季若也在其中。
因其长相漂亮,便成了人群中心,不少人围在他左右跟他说话。
季若被簇拥在众人之中,表情不算开心,眼神郁郁。
原主拨开面前的树枝,扫视一圈,抿了抿唇,一语不发地走向边缘处的空位。
有新人出现,自然引起其他人的打量,只是穿着黑袍的原主太不起眼,大多数人只看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只有季若,先是抬头撇了一眼,两秒后又嚯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惊骇莫名,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而后他推开人群,跌跌撞撞跑过来,满脸震惊道:“你是,席言?为什么……”
季若的长相无疑是出众的,这也就意味着,见过他一面的人不会轻易忘记。
原主却只觉得面前的人莫名其妙,皱着眉问道:“你是?”
当时季若的反应,就像是天塌地陷一般,瞪着眼睛,表情都空白了。
就连呼吸都滞住,宛如遇到比刚才更恐怖的场面。
良久才用飘忽的声线说道:“你已经,忘了我吗?”
在那之前,他们还见过吗?
席言神情凝重起来,再次回溯原主更久远的记忆,却惊愕的发现,在那之前是一片空白。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是没有季若的身影,而是连原主的过去的没有。
好似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原主这个人,而就在他出现在那里的一刹,瞬间生成了原主的一切。
第135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6
咚咚咚——
咚咚咚——
外面有人正在敲门, 动作一下比一下急切。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不算明亮,半蹲在地的青年抬起头, 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额前许久未打理的碎发遮住他一只眼睛。
敲门声还在继续,与此同时, 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卡尔,卡尔, 你把门打开!”
“你在里面吗卡尔?你开开门,别让家里人担心。”
与来人焦急的声音形成对比的是卡尔冷漠的表情。
他一动不动, 背影看上去像座冷酷的雕像,直到女人再次说到家人这个词,他眼底闪了闪,慢慢地拾捡起自己的东西。
将所有一切塞进靠墙的那口大衣柜, 他用铁链锁住了衣柜门,又敞开窗户吹了一会冷风。
来人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此时正把门敲得嘣嘣响, 那扇门已经不堪重负。
他这才拉开了门闩,从门的缝隙里露出半张苍白疲惫的脸,用平静地语气喊道:“姐姐。”
又在对方身后的男人身上多看了两眼,用同样的语气打了招呼:“姐夫。”
女人一把推开门,也推开了扶着门扇的卡尔, 她冲进屋里, 脸色既惶恐又焦躁不安,在屋里扫视一圈, 发现什么也没有后,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姐姐, 你在找什么。”卡尔平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并未阻止,等到她停下来后才开口询问。
“卡尔。”女人语气犹疑,最紧迫的危机解除后,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性子,此时面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她眼神担忧地问道:“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开门?你一个人……在屋里干些什么?”
她尊重卡尔的梦想,也尊重卡尔的生活,作为长姐,她从来没有插手过对方任何事情,所以在问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语气明显有些迟疑。
但下一刻,她又狠下心来。
卡尔现在的状态太令人担心了。
自从他上次从城里回来,无意间目睹了西顿死亡的场景,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平时礼貌的他变得少言寡语,即使家人也不能从他嘴里多撬出几个字来,不管白天还是夜里,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与父母的关系也急转直下。
原本立志要成为一名学者的他,即使到了时间也不返回学校。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想到已经死去的西顿。
然而最可怕的还不在于此。
近些天来镇上频繁有失踪的人,闹得人心惶惶。
今天某个跟卡尔一家熟识的人告诉她,他曾在某个傍晚见到卡尔跟着一个男人走进树林,后来那个男人便消失了。
这件事听上去就像恐怖故事。
她盯着卡尔的眼睛,想要看出点什么来。
但卡尔表现得相当冷静,他甚至反问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姐姐。”
“我知道,你一定是听了一些闲言碎语,但那些都是不真实的。光明神在上,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说谎。”
卡尔是个坚定的神教徒。
在这个世界,向信仰发誓的惩罚极重,所以她顷刻间便相信了卡尔的话。
“不不卡尔,我并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担心你,爸爸妈妈也在担心你。求你了卡尔,跟我回家去吧,最近休斯廷不太安宁,就连镇长他都……主教说他可能受了恶魔的蛊惑,你老是一个人在外面,我怕你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女人越说心里越忐忑,忽然有一刻住了口。
起初她还不觉得,现在一想,似乎发生在镇长身上的变化与卡尔的极其相似。
西顿死的那天,他们同时出现在现场。
没过多久,卡尔就开始离群索居,而镇长也把所有情人全赶了出去,包括他最喜欢的那一个,此后镇长便独自待在府里,只剩两个伺候他的仆从,其余任何人都不见。
到了晚上,更是周围一个人都不留,就连两个仆从都只能在天亮时再赶回来。
虽是如此,但据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有时候晚上能从镇长的房间里听到奇怪的声音,但从映着烛光的窗户看去,屋里又分明只有镇长一个人的身影。
难道卡尔也跟镇长一样,被恶魔蛊惑了?
女人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卡尔的眼神惊疑不定。
也许她也该学着镇长的情人那样,去神殿请牧师来看看卡尔,也许能看出一些问题来。
……………………
“来咯!休斯廷特供薄脆饼,请慢用!”
席言下楼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餐桌旁坐好了。
尤里将手中餐盘稳稳放在桌面上,正要退下,张龙忽然问了句:“老板,你手怎么了?”
问完后他就后悔了,忙去看连轲的脸色,生怕自己一时多嘴惹来麻烦。
“啊,这个啊,”尤里尴尬地挠挠头,“都是舅舅的错啦。明明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不顺心的话就又吵又闹,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
“他最近总是这样,真让人头疼。”尤里表情苦恼。
看见席言下楼,尤里立马抬起手,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席言点头后他也不走,反而开口问道:“客人,昨夜睡得怎么样?我看你起得有些晚,是没睡好吗?”
他问完后便一直看着席言,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在意。
此言一出,桌上几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连轲对付着早餐,动作一丝不苟,似乎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张龙则好奇地看向席言,昨晚他睡得熟,什么也没听见,听老板这意思,昨晚是发生了什么吗?
季若在尤里问席言是不是没睡好的时候,就把头低了下去,耳尖红红的。
至于成邺,他还在想着昨夜的事,时不时观察季若两眼,倒是没听清尤里的话。
今天的季若正常极了,除了成邺跟他打招呼时没得到回应——也可能是季若没看到,他的笑容、语气都与平时无异。
“没有,我睡得很好。”
尤里愣了一下,“没有吗?没听见什么声音?”
席言摇了摇头,“没有,我睡得沉,什么都没听见。”
他问道:“老板,你很在意吗?”
尤里缩了缩脖子,忙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怕你们住的不习惯,住得惯就好。”
随后忙不迭地走了。
席言目送他背影消失,自然也看到他手上的伤。
这伤昨天还没有,只可能是昨晚上的事情,再加上尤里说的那些话,所以当时在席言门外产生争执的是尤里和他的舅舅吗。
席言回想起男人当时的眼神,想必那时就已经盯上了自己。
也是,他住在角落的房间,又是独自一人,最好下手,难怪住进来的当晚对方就忍不住了。
旅馆是栋三层小楼,尤里一家都住在三楼。
通往三楼的楼梯被铁门锁住,没有钥匙根本上不去。
席言喝了口热汤,想着如果自己刚刚顺着尤里的话说下去,对方又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见连轲准备完毕,张龙终于找到机会,凑过去殷勤问道:“连哥,咱今天做什么啊?”
“我出去找找线索。”
“那,我跟您一路?我也能帮上点忙不是。”
连轲没回答,张龙在他拒绝和默认两个选项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连轲抬脚出门时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见连轲没有反应,这才长处一口气,知道自己选对了。
连轲忽地顿住,张龙一惊,却见对方转过身来,看向桌旁一人,问道:“一起吗?”
“我?”席言一讶,见连轲点头,才知道他真的在问自己。
虽然相处不多,但席言看得出对方相当沉默寡言,跟其他人都少有交流,没想到今天对方会主动询问要不要一起出去。
连轲肯定对任务有些想法,跟着他能有不少收获,席言有些意动。
不过刚刚用餐的时候,一旁的季若已经窥视了他许多次,每次他有所察觉便立马移开视线,动作胆怯,眼神却热得很。
席言有些好奇他要说些什么。
便摇了摇头,婉拒道:“不了,我有些其他事。”
说话间,他微微侧头,朝向季若的方向。
这是个不太明显的暗示,季若显然捕捉到了,有些躁动起来。
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连轲微愣,一旁的张龙看看形势,想起上次的事情,不敢再针对席言针对的太过分,便装作为连轲不平的模样说了句“不知好歹”。
一转眼便发觉一旁的季若正盯着他看,眼神蛇一般骇人,不由惊了惊,不敢再跟他对视。
旅馆只剩席言三人。
他本以为季若会马上过来,但对方显然不似昨夜大胆,虽然躁动,但还克制着没有靠近,大概是对席言之前的举动有些迟疑。
“怂货。”席言心里骂了声,不堪其扰似的瞥向季若,又在成邺身上稍稍停顿。
成邺正走神,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阿邺。”
“啊,怎么了?”他一下子回神,看向坐得端端正正的季若。
“阿邺。”季若看也不看他,“连哥出去了,你去后厨问问老板知不知道些什么。”
第136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7
“我……”成邺想要拒绝, 自己要是走了,这里不就只剩季若和席言两人了吗,他怕席言又对季若作出什么事来。
席言抿了口热茶, 一句话不说,季若就催促道:“去啊你,别磨蹭了。”
“是啊。”席言放下杯子, 这个世界没有瓷器,也可能是平民接触不到, 杯子都是木制的,有种独特的香味, 泡上专门的草叶茶,喝一杯能维持一天的好心情。
席言现在心情就不错,在成邺瞪视过来的眼神下茶言茶语道:“去吧,我们的恩怨之后再说, 任务重要。”
成邺跟席言作对久了,已经养成了不管对方做什么, 他都觉得对方别有用心的习惯。这次他就疑心席言是想把自己支走, 然后对季若做些什么事。
至于季若,他一定是被席言给骗了。
季若温善可欺的印象在他心里太顽固,虽然因为昨晚的事情稍微动摇了一下,但还没有到颠覆的程度。
小若向来善良,哪怕席言对他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 他也从没记过仇, 一直想着要解除席言对他的误会。
害怕是害怕,每次像个无害的小动物一样主动靠近伤害他的人, 然后被伤得更深。
有时成邺也奇怪,为什么季若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接近席言, 与其说是善良,倒不如说是愚蠢。
而且他之前也从没听说过这两人有什么渊源。
想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
以前的季若就像一团温水,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就算以他那不算聪明的脑子,也能清楚地看懂对方在想些什么,现在的季若像迷雾,越深入其中就越糊涂。
季若表情越发不耐起来,成邺站起身,“那好,我去后厨看看。”
离开前,他深深看了一眼席言。
季若让他离开,想必是有些话要跟席言说,不好让他听见。
成邺担心季若安全,走出两人视线后便停步,反身躲在走廊阴影处,想要听听两人会聊些什么。
可惜为了不让两人察觉,他站得有些远,成邺担心自己能不能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成邺手扶着木墙,皱着眉看季若的动作。自己刚走没多久,他就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来到席言身侧。
席言只侧了侧头,他便不敢靠近似的停在一旁,手找不到安放的地方,拘束的放在身前。
这一幕看得成邺直皱眉头。
季若虽然性子软,但还从没对其他人有过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想靠近又怕惊扰了对方。
大概是他明我暗的对比让他多了几分镇定,他没再像以前一样,一旦看见席言靠近季若就着急忙慌的跳起来打人,这次静下心来观察反倒让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又不瞎,虽然有时迟钝,但不傻。
季若现在的样子,这无处安放的双手,这偷看的模样,就像是,就像是……
一个卑微至极的暗恋者。
尽管季若在剧情里是朵黑莲花,在原主的记忆里也大多像个疯子一样不可理喻,原主向来对他避之不及,但现在席言对他态度一好转——没直接让他滚,季若反而矜持起来了。
这两人的关系只怕比剧情和原主记忆里的更加复杂。
只是原主的记忆只到被选为轮回者的那一刹,再往前便没了,具体如何恐怕只有面前的季若知道了。
原主害怕季若,害怕他那些疯狂的行为和莫名其妙的针对,季若也在害怕,害怕席言的冷落,又惶恐他的亲近。
“你恨我,是吧?”席言选择主动出击。
季若刚在距离席言半米处坐下,正坐立不安地调整姿势,一听这话立马站了起来,惊惶地摇头不停解释道:“没有,我没有恨你。”
他想要解释,但一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也没多少解释的余地,不由顿住。
一低头,泪珠子就盈满了一层,看上去楚楚可怜,抽噎道:“你是在怪我吗?我没有恨你,是因为你老讨厌我,骂我,才让那些人误会。都是他们的错,害你受伤,我也烦他们得很,还骂过他们,他们真讨厌,不让我跟你在一块儿。”
他边说边抹着眼泪,眼睛都哭红了。
“是吗?”席言语气轻飘飘的,嗤了一声。
那些针对和陷害,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把锅甩了出去,总之是席言的错,是其他人的错,他季若又有何错之有,他可还帮席言骂过那些人呢。
听见那一声轻嗤,知道席言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季若抽噎声停住,心头一沉,再度开口道:“席言,我知道我很烦人。”
“我刚刚说的话,你肯定觉得我在辩解,我承认,我确实有些不好的心思。”
席言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季若像要豁出去了,为了求得席言的怜惜,要把心里全部的阴暗全部剖开给他看。
他盯着席言的眼睛说道:“在主神空间看见你的时候,我多开心啊,但当我走到你面前,你问我是谁,那一刻,席言,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席言没有表态。
他的神色太平静,季若什么都没看出来,不由有些泄气,“我当时是真的恨你,恨不得你真死了,可那只是我一瞬间的想法。”
“后来我又想,这世界要是没有你,那还有什么意思。我那么爱你,所以哪怕恨你,都想让你继续好好活着。可我又不甘心,看见你跟其他人说话,我嫉妒的快死了。”
“所以我才,我才……是我脑子发昏,可我只是太妒忌了。我只是想,要是他们都跟你作对,你就会讨厌他们,就会知道我的好,是我错了。”
他话说得艰难,终于第一次低头认错。
“席言,席言,我们的过去,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
他含着泪意的眸子凝视着面前人,专注而认真,不放过对方的半点变化。
席言应了一声,“嗯。”
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下季若是真的喜极而泣。
他嘴唇颤动,伸手想去触碰他的手,临到头又怕了,只虚虚碰了碰他的指尖,“没关系,也没什么重要,就我一人记得也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席言,你怪我吗?”
席言不太适应地缩了手。
“我……”席言犹豫着,到最后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之前两人的关系那么对立,哪怕知道不全是季若的错,他也一时说不出原谅的话。
若真要这样,他也不是季若认识的席言了。
季若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这已是两人关系的极大改善,于是吃吃笑了几声。
跟席言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虽然之前有过许多怨怼,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席言他不记得了啊,他真幸运。
这一次,他立于不败之地。
“对了,”季若回过神,听见席言如此问道:“我们两个,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季若咧开嘴角,几乎抑制不住的笑开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漂亮姣好的面容扭曲到狰狞,“我们两个,是未婚夫妻啊。”
【他在讲些什么屁话?】
席言此刻内心充满疑惑,跟系统吐槽道。
季若是以为他失忆了就什么都信了吗?
就两人见面时季若那副惊骇的震动模样,未婚夫妻这个词有些过于暧昧了。
尽管季若说的话大多是真的,但这不代表季若对他完全诚实,有时候暴露真心,只是为了隐藏更大的谎言。
【我不清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知道什么……跟原主缺失的记忆有关?】
席言脸色凝重了些。
如果不是上次他有意追溯原主的记忆,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就连他进入任务世界接受原主记忆时,他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席言,席言?”
席言一转头,看见季若坐得更近了。
“你很想通关吗?”
席言听他的意思,似乎他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这线索只有他知道。
“你知道该做什么?”
“嗯。”季若轻轻应道,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知道的。”
“虽然很想跟你再待得久一点,但你如果需要积分的话,我帮你。”
第137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8
他们在说些什么?
因为离得太远, 成邺听得抓耳挠腮,只看到季若又哭又笑,情绪变化得很快。
眼见两人谈话即将结束, 成邺急忙朝后屋走去。之前答应过季若,要去看看尤里那有没有什么线索。
返回的时候,正好碰到季若与他相向而行。
成邺还想跟他谈谈席言的事情, 季若却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走过他身侧, 转瞬便没了踪影。
席言在季若走后就离开了旅馆。
连轲张龙都去找线索了,他自然也不能闲着。
休斯廷的市场不算热闹, 初次看到它时甚至觉得有些冷寂。等到席言真正踏入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嘈杂而繁荣的市井气息。
“海贝,新鲜的海贝!”
“山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带着泥呢!”
“客人,过来看看吧!都是早上刚打捞起来的!”面前摆着一箩筐海贝的小伙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 衬得眼睛越发明亮, 见席言注意到了自己,声音更大了几分,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
他弯下腰,揭开箩筐上的防水布,随手拿起两个海贝递到席言面前。
“客人, 你是昨天新来休斯廷的吧?”
得到席言的肯定答复后, 卖海贝的小伙更激动了:“那你一定要尝尝,这可是我们休斯廷的特产。”
“对了客人, 你现在是住在尤里的旅馆里吧。”
席言“嗯”了一声,直觉对方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 对方凑近了些,低声道:“那你一定见过尤里的舅舅吧?我跟你说,他可是个疯子。”
“老板的舅舅?”席言回想起那个窥视自己的阴鸷的眼神,以及半夜在自己门前徘徊的脚步声,适当的表达了好奇心。
“是啊,他已经疯了好多年,跟我们镇上大多数人都有矛盾,他家里人都恨不得他去死呢。”
说着他便自己打了个冷颤,不再多说,低头整理着箩筐里的货物。
席言在市场转了一圈,得到不少店主的热情接待,但同时也知道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平静的休斯廷最近没有命案发生。
休斯廷并不算大,若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一日便传遍了整个小镇。
事实上,上次发生命案已经是十几年前。
除此之外,席言听到最多的词语便是“神像”和“满月之夜”。
至于那个失踪的马夫,不过是跟人掷骰子输了钱,不敢回家见自己的婆娘,跟镇长告了假躲去朋友家里住了两夜。
第三天的早晨就被自家婆娘逮住了。
只是休斯廷太缺少足以吸引人的谈资,便以讹传讹传成了这副模样。
中心广场离这里不远,是全镇的地理中心,众人口中的神像就伫立在中心广场的最中央。
席言一抬头,就能看见那被黑布盖住的巨大神像,神像下围坐着不少人,正闭目虔诚许愿。
席言侧了侧头,隐约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
“连哥,我们去哪儿啊?”
张龙屁颠颠跟在连轲身后,恰好是落后一步的距离。
“神殿。”连轲辨别了方向便走,没有多解释。
“神殿?那里有线索?”
连轲已经走远了。
张龙慢了几步,差点没跟上,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呸,神气什么!”
转瞬又满脸笑容喊道:“连哥,等等我!”
神殿位于休斯廷的东南角。
穿过旷阔的中心广场,几颗青翠的松柏树后,一座白色大理石的建筑撞入眼帘。休斯廷一面靠海,神殿就在靠海的一方,站在神殿外就能听见海潮声,还能闻到腥咸苦涩的海风的味道。
神殿之外人群喧闹,一群人缚着一个年轻男人,请求神殿中神父的帮助。
“主教冕下在吗?”
“这个男人疯了,今天走在街上,他莫名攻击一位过路的行人,想要将他拖进自己的屋子里。”
“他想杀了他。”
“他一定是听到了恶魔的蛊惑。”
“是啊,主教冕下,你快救救他!”
就连那位曾给席言一行人画像的画师也站在人群里,轻蔑地摇摇头道:“自私的家伙。”
张龙听了个半懂,意思是这个男人发疯了是吧。
他看向被众人压住的男人,对方的长相并不出奇,神情极度亢奋,瞳孔因兴奋而放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呼气声,像条被困住的疯狗,极度的愤怒与狂躁。
“放开我,放开我!”
“我需要祭品,最好的祭品。”
“你们这群蠢货,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男人用他并不清醒的神智嘶吼出声,惊得一旁的人忍不住退了一步,用骇然的目光看着他。
“疯了,他真是疯了!”
“主教冕下,请你快出手吧。”
众人以期盼的目光望向从神殿中走出的白袍神父。
张龙也跟着看过去。
那人约莫三十岁出头,白金的神袍上一尘不染,目光中带着深切的悲悯,身上有一种超然的神性。
但他并不像神明那般高高在上,恰恰相反,他是个行走于尘世之中,对众生有着最真切的关怀与爱护的慈父般的人物。
主教念诵着祷词,在发狂的男人面前蹲下,叹息了一声后,用他温暖的手轻触男人的额头,低声为这迷途的羔羊祈祷。
“可怜的孩子啊,我请求你再次回到光明的怀抱。”
然而他话音刚落,男人却挣扎得更加剧烈。
浑身发烫,皮肤下的筋脉蚯蚓一样游动,两眼直往上翻,就连被放开也没什么反应。
不过片刻,他的身体便一软,彻底失去了生息。
“他死了?”
“他真的死了。”
“光明抛弃了我们……”
就连主教都面露不忍,眼神沉痛,一语不发。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他才有空看向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的连轲两人,整理好表情,问道:“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是否可以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
连轲走上前,做了一个不太准确的神殿人员见面时所做的手势。
“是的冕下,我是个虔诚的光明信徒,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不能加入光明神殿,所以才会特意来这里参观,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主教摇摇头,“光明会宽恕每一个信仰它的孩子。”
“两位如果不介意,就请跟我来吧。”
这样简单就进去了?
张龙紧跟在连轲身后,转着眼睛朝四周望去。
神殿通体白色,殿外立着一尊天使像,一边翅膀的翅尖不知因何原因而损坏,但依旧被擦拭得很干净。
注意到他正在观察天使像,主教解释道:“这座雕像跟神殿的历史一样遥远,早在我来到休斯廷之前,它就已经屹立在这里。几十年前,这里真的住过一位天使。”
“后来……”主教表情追忆,“发生了一些事情,天使抛弃了休斯廷,就连神明,也未再向休斯廷投来任何目光,休斯廷成了迷路在黑暗中的孩子。”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此时却显示出一种迷茫,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如果两位客人有兴趣,我可以尽数讲给两位听。”
“这是属于休斯廷的历史,如果无人知晓,它很快就会随着休斯廷一起腐烂。”
“那就多谢了,我们很有兴趣。”连轲说道。
神殿内很凄清,几乎无人踏足。
穹顶很高,顶部和四周墙面刻画着色彩繁复的壁画,从某个地方起笔,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结尾与起笔处相接壤,共同讲述着一个恢宏的神话史诗。这个画家显然有自己的巧思,结尾处与开头的画面相呼应,仿佛无数次生与死、兴盛与凋零的轮回。
即使休斯廷已成弃置之地,但主教依旧坚持信仰。他给烛台换上新的蜡烛,在神像下虔诚的祷告。
也许是想到休斯廷的现状,也许是想到那些他想救却不能救的生命,他的表情痛苦不已。
随着祷告声最后的余韵落下,主教垂着头,额头浸出了一层冷汗,眼皮因痛苦而抖动。
“这件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那日的休斯廷一如往常的安宁,浅海上渔船攒动。休斯廷有一半居民靠打渔为生,那样的好天气里,他们都以为能有个好的收获。”
“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忽然变了天。太阳很快阴去,海面上起了大风,从岸上看去,天是黑的,风是黑的,海也是黑的,海水像墨一样黏稠。”
“也许是海里的怪物要上岸了——打鱼的人如此想到,急匆匆的上了岸。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才经历过一次失败的恋情,心灰意冷之下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青年来到了海边。”
“他叫做西顿,也是第一个迷路的可怜人……也许你们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不管是从那些好事的人口中还是从镇长那里,你们只需要记住,他曾因被恶魔蛊惑而甘愿自我牺牲,灵魂现在仍被困在深渊里,无法得到救赎。”
“时间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那个名叫西顿的青年站在岸边,看着如浓墨般翻滚的海面,毫无畏惧地跳了下去。”
“所有神明都不赞同这样轻率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因为生命只有一次,生命也如早晨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脆弱。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都认为西顿会死,但是他爬上来了。”
“他从席卷的海浪里爬了出来,手里紧紧握着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没有人知道,他手里到底是何物。他抱着书,一步一步爬上岸,神色比跳下去时更坚定,像是要去传道的神使。”
第138章 无限流的炮灰路人9
神殿凄清得有些过分, 落叶打着卷儿落到地上,主教的声音里也带上落寞的味道。
桌上摆着几只水晶杯,杯里盛着曾经过神像赐福的圣水, 主教说到西顿从海里爬起来,语气顿了顿,拾起一只水晶杯, 不知为何又放下,继续说道:“西顿是一切之始。”
“这个世界, 神明以信仰铸神座、高举神火,来自深渊的恶魔则喜好污浊的灵魂。西顿受到蛊惑, 理智尽失,竟将无辜镇民作为献给恶魔的祭祀品,最后引火烧身,而他留下来的物品却流落到一个名叫卡尔的青年手上。”
这个故事听上去很长, 张龙听了半截,逐渐没了耐心。
他不知道主教的故事和自己的任务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是见连轲听得认真, 他勉强耐住性子。
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靠不靠谱,也许今天他该跟季若他们一起的。
听主教说,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张龙越发坐立不安起来。
既然这里是神殿,还住过真正的天使, 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就像那些解密游戏里的道具。这样就算之后他真的遇到什么,生存率也会大大提高, 也许还能带到其他任务世界里去。
想到这里,他忽地站起身来。
讪笑道:“连哥, 我肚子不太舒服,想去解决一下。”
连轲自然不在意张龙听不听,毕竟是对方自己要跟着来。
他也看得出张龙心思不在这儿,本不想管他死活,但想到自己的任务还得继续,还是提醒了一句:“别乱走。”
“连哥,我晓得的。”张龙哪还有心思理会他,敷衍了一句便朝着主教所指的方向朝神殿后走去。
风卷起枯叶落到他的脚面,张龙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抱怨了一句,“这什么鬼天气,怎么忽然冷起来了。”
张龙走后,连轲从主教那里听到了故事的后半部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主教讲起这个故事,其中的人物、情节都历历在目,但这一次仍旧听得认真。
随着主教慢慢述说,连轲也回忆起事情的全部。
在西顿接触到那本书的时候,他已经受到了深渊的侵蚀。
接下来是卡尔和镇长。
卡尔走上了西顿的老路,将无辜的休斯廷居民当作召唤恶魔的祭品,而镇长则献祭了府中的全部人,只留下两个伺候他生活的仆从,整日与恶魔在府中取乐,荒废了公务。
之后的一切开始无法收拾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从卡尔的邻居和镇长那两个仆从开始,他们都成为了恶魔的玩物。
恶魔的胃口越来越挑剔,要最新鲜的心脏,还最甘甜的血液,为了讨好它,休斯廷不时有居民失踪,身为管理者的镇长却毫不在意。
这个现象引起了当时的神殿主教的注意。
经过一番调查,他骇然发现,休斯廷不知何时已经被黑暗生物踏足,镇上不少居民都受到了侵蚀,为了挽救即将被吞入深渊的休斯廷,主教借助光明之力,捉到了恶魔的真身。
卡尔与恶魔接触太久,被影响得太深,当时差点发狂将主教刺死,他的家人废了好大的劲才让他安静下来。
捉住恶魔的那天,主教将它缚在中央广场的神像之下,好让休斯廷所有的居民都看到,他们所恐惧的恶魔已经被自己禁锢,再不能对任何人造成危害。
而后秉承光明的理念,将其带回神殿,关押在神像后的密室中,只期以光明的力量完成对它的净化。
“可是我的计划失败了。”
主教喟叹,“他比我想象的更加强大。”
“深渊的力量不断的侵蚀着我,他的存在动摇我的信仰,拷问我的意志,我的净化总是失败。他是个可怕的对手,我曾一度站在悬崖的边缘,只能无数次请求光明神宽恕我这个即将陷入迷途的可怜人。”
提起过去的事,他的眼中还带着惧意,低落地说道:“到最后,我彻底承认了我的失败。”
“我不得不上报圣殿处理,一边等待着圣殿骑士的到来,一边勉力抵抗着恶魔对我的蛊惑。”
“之后呢,恶魔被带走了?”
主教点头,又摇摇头,“被带走了,但又回来了。”
“圣殿骑士到达的时候,我模糊地感受到了黑暗的气息,但只有短短一瞬。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圣殿骑士常年修习光明神术,不应当受到黑暗的污染。”
“他们带走恶魔之后,某一天早祷,我收到光明神的戒示,有一位圣殿骑士背叛了光明,他不是要将恶魔带往圣殿,而是要放他走,我追了过去。”
他的神色悲痛起来,不堪重负的垂下了肩膀,“我去晚了,等我赶到的时候,这只骑士小队全军覆没,那个我曾在他身上感受到黑暗的圣殿骑士也死了。”
这件事惊动了正在百里外处理一处深渊裂隙的圣骑士,王国仅有十二位的圣骑士每一位都是顶尖的强者,超过一半达到了半神的境界。
之后的事情无甚风波。
圣骑士带着恶魔到了光明主殿,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天色渐渐暗下,这个故事太长,讲到这里太阳已经西斜。
连轲不好多留,便主动提出告辞。
另一边,张龙在走后不久便进了神殿,搓着手臂往神殿深处走去。
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里也有点发怵,不过主教刚刚也说过,休斯廷已经被神明放弃,他就算在这里做点什么事情也没人知道。
“妈的,富贵险中求,干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看那些人的脸色了。”
他在神殿里四处搜寻。
这里确实凄凉沉寂的可怕。
神明抛弃了休斯廷,休斯廷也抛弃了它的信仰,这里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烛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灯油已经凝干,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点燃,灯芯轻轻一捻就成了灰。
张龙看了半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也不知道主教是过着什么简朴至极的苦行僧生活,就连生活气息都少得可怜。
“这都什么垃圾。”张龙一脸不屑。
神殿内部装饰统一,张龙转了几圈,渐渐失了方向,最后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两侧案台上摆放着长长的两排雕像,大约等人高,神态各异,有垂眸的天使,还有张龙不认识的各种神明。
两侧案台的尽头,一尊头顶日轮的雕像被刻意放在地上,他足有两三米,比其他的雕像更高出许多,雕刻也更细致。
张龙看得出雕的是位年轻男子,面目俊美尊贵,充满神性。
张龙没有见过他的模样,但看到雕像的时候心底却立马浮现出他的名字,大陆上最庞大信仰的主人,强大而高贵的太阳神。
虽然只是个死物,张龙却依旧感觉到雕像那太阳般炽热的光辉,让他想要念诵起信仰光明的祷词来,从此加入光明的阵营。
索性它很快恢复了正常。
张龙往后退了一步。
摇摇头,暗道这雕像真的邪性,不敢再多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明神的神像会在地上,高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笼罩着黑布的东西。
看上去也是一座神像。
张龙闻到一缕香气。
与他之前闻到的全都不同,既有草木花香的清幽,又有寺庙檀香的厚重,它似乎是一切,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只勾着张龙不断走上前。
香气来自那尊神秘的神像。
没有犹豫,没有警惕,张龙揭开了其上的黑布,看到了神像的真实面目。
咚咚——咚——
就在他控制不住地要去触摸通体温润的雕像之时,不知哪传来谁叩击墙壁的声音,惊得他肩膀一抖,冷汗都下了一层。
“什么、什么东西?”
“妈的,别装神弄鬼!”
“我,我不怕你!”
咚咚——
这次张龙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墙后传出来的,叩击声过后,有一道沙哑的男声说道:“别碰它。”
张龙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第139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0
清晨的休斯廷, 林中起了一层薄雾,微凉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浸湿了等候在密林中的一行人的发丝。
圣殿骑士小队的队长, 驻守着百里外主城圣殿的强大剑士,有望成为守护光明神殿圣子的圣骑士预选者,正带领自己的骑士小队成员等候在休斯廷小镇外的林中。
他身着金色铠甲, 金属甲面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暖而柔和的光,在他身后, 四散着几个警戒周围的骑士,还有一座用特殊材质制成的牢笼。
怕见光一样, 牢笼上盖着一层厚重的黑布,将它从头到尾遮了起来。
骑士队长扯了扯黑布,将它盖得更加严实,回想起自己这次的任务目标。
他原本驻守在主城的圣殿——光明教会信仰庞大, 几乎每个常住居民超过五千的地区都配备有光明神殿,然而只有主城的神殿才配称为圣殿, 每个圣殿管理着周围数百公里的教会人员。
圣殿下属的一个主教传来消息, 休斯廷小镇时隔多年再次出现黑暗生物,这次是一只低种恶魔,短短数月就将整个休斯廷搞得乌烟瘴气。
最初只是接触过它的平民,就连镇长本人也都牵涉其中,未免事态再发展下去, 驻守休斯廷的神殿主教终于出手, 将恶魔圈禁在光明神像背后的静室中。
主教原想利用神像的光明之力完成净化,可是不久之后, 主教就封闭了神殿,跟其他神殿断开了联系, 疑似受到了侵染。
这就是他们这一支骑士小队来此的缘由。
从收集来的信息得知,那恶魔不可视不可闻也不可触摸,虽然骑士队长并不觉得以它的能力会对自己造成影响,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了覆有黑布的囚笼,并命令手下所有队员时刻警惕,运送途中不要靠近,免受诱惑。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微弱的金属磨蹭声,骑士队长摆手示意,“是凯恩他们回来了 。”
凯恩是他的侄子,从成为骑士之日起就跟在他的身边,深受他的信赖。这次任务,也是由凯恩带队前去将黑暗生物带出来。
这次任务并不算难,只要凯恩谨记他的嘱托,不要与那黑暗生物接触过多。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随着金属磨蹭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风中的血腥味。
凯恩身前护着什么东西,肩上的铠甲碎了一块,多了一道伤口,表情倒还从容。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告道:“阁下,主教受到黑暗生物诱惑叛出光明教会,我已将他重伤,请报告圣殿处理。其余任务已完成,可随时返程。”
他站起身,看向马上罩着一件黑袍,之前被他护了一路的黑暗生物。
虽然队长说过不要与它接触,但之前情况紧急,他只想着将它带出来。
也就是在那马上短暂的触碰,让他知道了这个在传言中形象恐怖的恶魔身体有多柔软,手腕有多纤细,它身上的味道,比贵族小姐们用的最名贵的香水还更令人动心。
“凯恩,将它关起来。”
看到凯恩愣神的模样,队长厉声提醒道,再度对这恶心的黑暗生物提起戒心。
虽然它浑身被黑袍遮住,就连一点正脸都看不见,但他还是没有多看,迅速移开了视线。
见凯恩冷着脸,伸手似要将马上的恶魔抱下来,他眉心跳了跳,忽然开口道:“凯恩,你退下。”
又指向另一人,“你来。”
凯恩微怔,为他忽然转变的命令而茫然,但还是听命垂手退到一旁。
等到恶魔终于被关进黑不透光的牢笼之中,那凝重的气氛终于松懈一些。
其中一人与凯恩向来关系好,便凑到他身边,小声问他肩膀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凯恩自己的左肩。
他恪守骑士准则,英勇、怜悯、诚实,从不屑于隐瞒,此时面对好友的关心,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该怎么告诉面前厌恶黑暗的圣殿骑士,那是主教使用术法攻击他时,他为了护住那只被铁链缚住、手无缚鸡之力的黑暗生物而留下的。
…………
喃喃的低语从四面八方而来,不停传到席言耳朵里,语调或高昂或低沉,不知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声音太多,席言辨不清来源,只觉得吵闹,吵得他头疼。
【你怎么了?】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不太舒服。】声音一密集起来就听不清,像是无数嗡嗡叫的的蚊虫,席言揉了揉眉心。
这声音在他入住旅馆的那夜也听到过,但绝没有这么密集,他以为是周围这群虔诚信徒祷告的声音,然而当他忍耐着远离中心广场,那些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少。
不是距离的问题,更像是他得了幻听。
但不管是他还是原主都没有这个毛病,如同陷入某种奇怪的状态。
他想到什么,点开了身份信息列表。
这东西他之前看过一次,状态栏里有一句“???(混乱,无法查明)”,此时再看却出现了变化。
括号里的描述词消失,那三个问号变成了“聆听祈祷”。
那几个字跟接触不良的老式彩灯一样,一闪一闪,一会模糊一会清晰,在“聆听祈祷”与三个问号间来回转换。
终于有一刻,絮语声……不,是祈祷声停下。
席言蹙着眉心,看着状态栏再次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他仰头看向天空,太阳渐渐爬升到头顶的位置,神像下的人群散开,一切平息下来。
席言什么都听不到了,如果不是他的额心隐隐作痛,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系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原主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席言很确定,在他所知的剧情里,并未出现过这种事情。
总觉得自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谜题就一层接着一层。
原主失去的记忆,奇怪的状态栏,还有时不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祈祷声,全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系统很快出现,显然它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给不出一个明确的回答。
【请稍等。】
【正在查询错误原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它的声音淡下去,几秒过后,再次响起,只有简单几个字。
【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而后便彻底消失了。
……………………
木质的旅馆门口挂着几盏油灯,灯盏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明晃晃的光圈。
到了夜里,天上忽然下起毛毛雨。等到了旅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雨水,鞋子踩在上面踏踏地响。
“客人,你们回来了!”尤里从门里探出一张笑意融融的脸,灯光在他栗色的头发上打上一圈毛绒绒的光。
“休斯廷小镇的天气就是这样,没有个定数,你们都淋湿了吧?”
他从前台拿出几块毛巾,递给刚刚进门的连轲两人。
张龙跟在他身后,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尤里递给他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呃,客人,客人?”
“张龙。”连轲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龙猛地回神:“啊,什么?”
连轲看了他几秒,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自从离开神殿,张龙就有些不对劲,连轲怀疑他是在独自离开的那段时间接触了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有着超出常人认知的力量,但这只是个E级任务。
一般的低级任务大多出现在现代世界或者低武世界,而在真正存在神明的世界里出现E级任务,只能代表这个任务真的很简单,不牵扯太多神秘因素。
但就是有些手贱的轮回者,为了满足那丁点好奇心,非要挖掘背后更多的东西,把不该出现的存在卷了进来,最后一个小队的人全军覆没。
如果不是连轲确定神殿没有足以致命的危险,也不会放任张龙一个人乱跑。
“没有,没有啊。”张龙赔笑着说道,摸着自己的口袋,眼神飘忽不定,“我不太舒服,先上楼去了,晚饭不吃了。”
他跑得很快,生怕谁追上一样。
尤里喊了两声,没有结果,无奈地笑了笑。
“这里的天气不讨人喜欢吧?”他端来驱寒的热汤,念叨道:“现在还好,天气还暖和。等再过些日子,这里就彻底冷下来了,能把人的骨头都冻住。”
“不过也别担心,只要你们在那之前离开休斯廷,找个暖和的地方,我保证,你们能很快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好了,菜都上齐了,请慢用。”
尤里离开后,季若敲了敲桌子,提议道:“我们来说说今天都有什么收获吧,我先来。”
作为第一个开口的人,季若看上去还有些羞怯,腼腆地笑了笑。
“我今天去了尤里老板那里,得知休斯廷最近都没有命案发生,我们的任务一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完成。”
他的话与席言今天的结论互相印证,但是连轲却说“主神不会布置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啊。”季若垂眸,瞳孔在油灯的光晕下显得晦暗不明,“所以我想,如果我们当中有谁死了呢?”
第140章 无限流的路人炮灰11
尤里的旅馆是栋三层小楼, 一二层都用来做生意,他自己则住在三楼的房间。
或许是不愿被打扰,三楼的铁门不管白天黑夜都上着锁。
小楼的朝向很好, 只是三楼的楼道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明亮。
走廊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只些许微光从缝隙里透出。
尤里结束了白天的工作,拖着沉重的步子踏上三楼, 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新来的这批客人,那张爱笑的脸上此时没有半点笑容。
他原本想让那位住在角落房间的客人主动来找自己, 可是来的却是成邺。
成邺离开不久,那个叫季若的又找到了自己。
走廊里空寂无声。
尤里看向除自己的卧房外另一间还在使用的房间, 它坐落于走廊的另一端,门上歪斜的钉着许多木条,地上木盘里摆放完好的食物意味着房间的主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
尤里不再多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抽屉里掏出一把短刀, 借着油灯的光慢慢的磨,静等着黑夜的到来。
空旷的走廊里关门声总是格外清晰。
屋内的男人听到尤里进了房间, 终于放下手中刻刀, 跨过脚下的木盘,来到走廊之上。
没有客人的日子里,他总在走廊里徘徊。
尤里不让他见其他人,所以将他关在三楼上。
为了让他从那位客人的房门前离开,尤里几乎用了最严厉的手段。
他像游魂一样游曳在走廊中, 想到那几位新来的客人, 肌肉越发绷紧,恍惚间来到切断楼梯通道的铁门处。
轻轻一推, 门开了。
尤里没有锁门。
……………………
季若发言之后,连轲简单说了下今天的经历。
他不是个好的讲述者, 再加上这段历史与他们的任务没有太大关系,整整一天的事情被他用几句话简单概括。
席言却有些不一样的看法。
一直以来,连轲不论做什么事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就像游戏中拿到了通关攻略,他既然今天去神殿,就肯定有他的目的。
他这边还半点头绪都没有,虽然通关无限流世界不是他的任务,但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显得他不太聪明。
“队长。”连轲就坐在他的斜侧,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席言凑近了一些,问道:“今天在神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队长?”
看见连轲看过来后忽然愣了神,席言再次喊了一声。
连轲收回视线,习惯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没事……不是,我是说我确实有一点发现。”
真奇怪,连轲想,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普通的称呼而愣神。
大概是因为他跟那个人太像了吧。
席言歪头表达出自己的疑惑,连轲本来不想多说,却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这是个阶段性任务,任务一只是前置条件,下一步是离开休斯廷,这种任务模式多经历几个世界你就明白了。”
席言点头表示明白,“原来是这样,谢谢。”
“嗯。”连轲掩饰性的喝了口热茶。
他脸上的面具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道具,虽然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完全不影响说话。
在席言移开视线之后,连轲再次看了过去。
轮回者之间关系紧张,往往竞争多于合作,为了安全,一些人选择掩藏自己的身份,连轲猜想席言身上的黑袍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连轲看不清席言的模样。
那张脸像笼着一层云雾,即使他认真地想要记住席言的样子,但是视线移开不过两秒,所有细节便在他脑海中迅速褪去。
他对兜帽下的那张脸并不好奇,只是偶尔席言带给他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连轲指腹抚摸过腰间匕首上的刻饰,粗糙的触感让他得以保持清醒。
不一样的。
连轲告诉自己。
谁都不可能是记忆中的他。
“砰”的一声闷响,季若将碗重重磕在了桌面上,碗里的热汤汤水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没有注意到,在席言看过去时,脸上的阴霾迅速褪去,一脸的惶恐不安,“对不起,我刚刚手滑了一下,没吓到你们吧?”
他问的是其他人,看的却是席言,“席言,我刚刚听你和连哥说话去了,一时走神,你们在说什么呢。”
月亮越爬越高。
季若觑着席言往楼上走去,矜持地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两秒钟,便蹭的站起身来要跟上去。
却被身后的成邺喊住,“小若,我想跟你谈谈。”
成邺面色纠结,但还是决定要跟季若聊聊席言的事,还有晚上在餐桌上季若说的那句话,简直是骇人听闻。
成邺知道成为了轮回者,以后要经历的生死多着呢,或许手上还会沾染上不少鲜血,可是成邺没想到以季若那么善良的性格,会主动说出这句话来。
成邺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就算自己去做那些脏事,也要保护好季若的善良本性,可没想到才短短几个任务,季若都要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了。
真烦人。
听见成邺的喊声,脸颊微红的季若抿了抿唇,一脸烦躁。
当初就不该招惹这个傻子,他本来想去跟席言说说话,竟然被绊住了。
当初季若找上他,完全是因为席言,现在自己跟席言的关系有了变化,自然不需要成邺来给他添乱。
找个机会处理掉吧。
季若冷酷的想到,没有理会成邺,径直上了楼。
“小若,季若,你站住。”
成邺急走几步拉住了他。
“你今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你该说的话你知道吗。”
“你明明连刀都不敢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席言!”
季若甩开他的手,“放开。”
成邺没料到他力气这么大,脚步不稳地朝后退了好几步,愣愣地看着他。
面前的季若侧过身,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至极,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陌生的让他恐惧。
季若微微转头,看向自从成邺追上来发癫之后,便停下脚步站在自己的房门外看戏的席言,眼中闪过微光。
“傻逼。”
成邺疑心自己听错了,这绝不是温柔的季若能说出口的话,“你说什么?”
“没听清楚?”季若斜睨着他,语气轻蔑,烛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成邺,谁给你的自信来管我的事,怎么,被人依靠的感觉让你很自豪。你觉得我该感激你?傻逼,你的那些所谓的保护、自以为是的庇佑,我根本就不需要。”
成邺瞪大了眼睛,牙根咬紧。
季若继续说道:“如果当时不是席言多看了你一眼,蠢货,就凭你那自以为是的性格,你早就已经被我弄死了。”
“别再跟来了,蠢货。”
“我不信,妈的,我不信。”
“该死,席言,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小若以前不是这样的,全都是因为你。”
成邺蹭蹭蹭来到席言身前,指着他喊道。
“别拿你的脏手指他。”季若按下他的手。
“小若。”这一刻,成邺难受极了,感觉自己像条被主人遗弃的舔狗。
“真的是因为我吗?”席言暼着他他被按下的手,语气淡淡。
“成邺,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的小若跟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腾的一下,季若感觉自己像是要被烧开的水壶。
为了席言话里那句随意的“小若”。
虽然知道席言绝不是出于亲昵的目的,甚至带着几分戏谑,可他还是忍不住的脸红起来,心剧烈的跳动。
为了这两个字,为了席言对他的一点假装的好态度,他彻底抛弃了成邺这颗棋子。
哪怕季若从一开始就知道,席言今天早上对他说的那些话绝不是什么和解。
他比现在的席言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他想看到自己和成邺反目,既然他想报复自己之前对他的恶意,季若全都随他。
只要席言高兴,那么自己就配合他,哪怕他要自己去死,如果他喜欢,季若就绝不会犹豫,所以今天他在成邺这个工具面前揭下了已经戴了许久的面具。
没关系啊,席言什么都不记得了。
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吧,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连轲那个装模作样、幸运到让他嫉妒的人了。
下一次任务里,他还会跟席在一起。
季若独自站在走廊里,捂着脸低低的笑起来。
……………………
“客人,你休息了吗?”
是尤里的声音,他总是这样充满活力。
席言开了门,尤里笑嘻嘻地站在他门口,明朗的笑容并不惹人生厌。
席言刚把门拉开一道缝隙,尤里拿着油灯的手便挤了进来。
“今天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你房里的灯油见底了,所以给你拿了一盏新的来。”
“谢谢。”席言手扶着门页,将油灯接了过来。
“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尤里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
“还有其他事吗?”
尤里挠挠头发,半晌问道:“客人今天出去的时候,听到了他们说的关于我舅舅的事对吧。”
他的笑容黯淡下来,“他们一定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说我舅舅是个疯子,希望你不要介意,休斯廷的人总是喜欢说谎,就连主教也……”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没什么,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只能管好自己的生活。”
听见这句类似安抚的话,尤里心里宽慰了些,说道:“如果我的舅舅能听到这句话就好了,为了对抗他那可怕的病症,他已经坚持的太久,也太辛苦了。”
尤里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又转身朝席言挥了挥手,轻快道:“那么晚安了客人,祝你今夜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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