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容声抬起手, 将徐渊清拉下来,轻轻地吻了下他唇角,颇有兴致地道:“师兄, 不如我今晚陪你一起修炼吧?”
“怎么一……”
徐渊清闻言, 下意识出声。
旋即,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话音一转, 道:“不用陪我。”
怎么能够呢?
漫漫长夜, 他怎么能任由漂亮“未婚妻”独自一人修炼, 而他安然入睡呢?
那他也太没良心了。
云容声思及此, 就要起身坐起来, 却被徐渊清伸手制止。
徐渊清无奈一笑, 只道:“你好好休息,不用陪我。”
云容声挑眉问:“真的吗?”
“那我也太没有良心了。”
徐渊清反问:“那你之前就很有良心?”
他意指从前。
“那怎么能一样?”
云容声笑起来,轻声道:“陪师兄修炼有什么意思?当然是陪……”
徐渊清轻垂眸光, 看向他。
云容声伸手勾住徐渊清, 贴近徐渊清耳畔,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才放开他,继续出声道:“……才更有意思啊。”
说罢,云容声身形一动,很快滚到床里侧。
趁着徐渊清失神瞬息,他轻眨了下眼,道:“你不让我陪你的话, 那我可就要睡了。”
被撩拨得心火略浮躁的徐渊清沉默好半晌, 无声看向“罪魁祸首”云容声, 只见他已经闭上了眼,俨然准备入睡,便止了将要说的话。
许久之后,云容声低声唤道:“师兄。”
“我在。”
“等你及冠礼后,我们去中州吧。”
“好,我们一起去。”
……
翌日。
天光乍现,云容声睁眼清醒,坐起身来。
正值徐渊清从院中走回来,云容声转眸看向一袭雪衣的徐渊清,道:“师兄。”
徐渊清看向他,他继续道:“你还记得昨日夜里的事吗?”
“记得。”
徐渊清迈步走过来,坐在云容声身边。
云容声抬起的手指轻触碰过面前人的脸庞、唇角,柔软而温热的触觉从指尖传了过来,这才让他感觉到真实,而非身处冰冷的梦境之中。
“昨日夜里,你来找我,我们在夜幕下相拥亲吻,你还说你亦心悦于我,说要以未来道侣的身份管我。”
云容声话音轻缈地出声,而后笑起来,道:“师兄,我可没喝酒,也很清醒,你也没有拒绝。”
云容声宣布道:“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就不能和别人勾勾搭搭了。”
“将来你要是离开我的话,那我可是要把你抓回来、关起来的,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声声?”
徐渊清低声唤道。
云容声回过神来,轻声笑道:“师兄,你是不是害怕了?”
“没有。”徐渊清思索出声,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见我有跟别人勾勾搭搭过?”
“你猜?”云容声道。
徐渊清否认道:“我没有。”
旋即,他意识到什么,开口说道:“你知道霍沉时的事。”
云容声道:“很明显,不是吗?”
去年十二月,霍沉时在自己及冠礼那夜,找到徐渊清,丝毫不加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和想法。
在那之后,霍沉时的状态很明显不对,就连谢述那个傻愣子都看出来了一点端详。
徐渊清解释道:“我同霍沉时没有任何情况。”
“那日夜里,我说的故事就是他。”
云容声道:“我知道。”
他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声声。”徐渊清伸手拥住云容声,轻声道,“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云容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徐渊清迟疑出声:“感觉你刚才醒来时的状态不太对。”
云容声闻言,弯了下眉眼,道:“我就说你肯定是被我之前说要把你关起来的话给吓了吧,你还不承认……”
“不一样的。”徐渊清轻声道。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只觉得刚醒来的云容声状态很不对劲,分明已经醒了,却像是游离于此世之外般,随时都要消失,让人怎么也抓不住似的。
云容声没怎么在意,开口哄道:“那好吧,为了公平些,我也允许你把我锁起来。”
徐渊清低声道:“不要胡说。”
“这怎么是胡说?”
云容声道:“倘若你将来离开我,我可以把你抓回来,关起来。如果我离开你,你也可以来抓我啊,将我锁起来,寸步不离。”
“多公平。”
徐渊清松开云容声,抬手往他额上轻轻一敲,出声道:“这算什么奇奇怪怪的公平?”
于是,云容声又笑起来,倾身在徐渊清唇畔亲了下,然后让他离开。
“你有事就去忙。”云容声道,“我在徐家逛一逛。”
“徐少主同意吗?”
徐渊清思索道:“这里太大太绕,我带你……”
“我要是走丢了,就传灵讯,让你来接我。”云容声打断他的话,继续道,“这样的话,你能安心了吧。”
说罢,云容声将人从床边推下去。
徐渊清顺势站起身来,长身玉立,雪衣在腰间收束,从窗外透过天光来,笼罩在他周身,朦胧而美好。
须臾,徐渊清弯下腰,对云容声轻叹道:“你果然没良心……”
昨夜还说要陪他一起修炼,虽然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修炼,但好歹也是陪着。结果今日一醒来,就嫌他在这里陪他太磨蹭了。
“对啊,我就没良心。”
云容声仰头笑着承认,被徐渊清拉过去,扣住后脖颈,贴着他唇角,轻轻地压了下,不带任何暧昧,却亲昵无比。
徐渊清道:“走丢了,传灵讯给我,我来接你。”
“知道。”
云容声目送徐渊清离去之后,才慢吞吞地起了身。
他的目光轻垂,自旁侧叠放好的一袭红衣上一扫而过,将其收了起来,另取了一套衣裳来穿。
云容声出门时,自不远处传来轻细的脚步声。他还未转过身去,来人便语气轻淡地喊了一声——
“徐渊清。”
云容声转眸看向来人。
霍沉时的目光落至眼前人一袭雪衣被天光照拂过后泛起的暗蕴流光之上,迟疑出声:“我要走了,你……”
云容声开口道:“霍道友。”
霍沉时话音戛然而止,几近失控地抬起眸光,紧紧盯着云容声。
“你又认错人了。”云容声道。
“云、容、声。”
霍沉时一字一字地出声,道:“你怎么会在他的房间里?”
云容声平静地看了眼霍沉时,似乎有些不解地问:“你昨夜不是看到了吗?”
霍沉时顿时失言,因云容声的话,而猛地回起想昨日夜里,当他接到谢述的灵讯找到地方之时,没看见谢述,反而看见了……
霍沉时脑海之中浮现出昨夜所看见的场景,蓦然收神,目光自云容声周身一扫,问道:“这又是他送你的衣裳?”
云容声闻言,眉眼一弯,笑起来道:“霍道友,我昨夜在师兄这里过夜,这身衣裳自然也是师兄的。”
“不过也难怪,我同师兄长得相像,现下又穿着师兄的衣裳,你自然认不出我们二人。”
云容声大方谅解,在霍沉时耳中听着,却犹如刺耳之言般。
过夜,又穿着徐渊清的衣裳……
短短数言,便让霍沉时想到很多。
他断然出声道:“不可能!徐渊清不是那样的人。”
云容声听着这话,怎么怎么感觉都不太对。
他的目光自霍沉时面容间掠过,带着迟疑和奇怪,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觉得我和他之间……我是下面的那个人?”
乖巧漂亮的未婚妻,世家大小姐,怎么可能?
霍沉时心绪浮动,根本不想听云容声说起和徐渊清之间的事,当即改了话音,沉冷出声:“你怎么敢染指他?”
云容声不答只道:“师兄还没走远,你要离开就快点儿去跟他说,别在我这里纠缠啊。”
“霍道友。”
霍沉时很快冷静下来,将昨夜细节仔细思索清楚后,冷冷道:“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昨日夜里在场的三个人之中,就连徐渊清都未曾发现他的身形,云容声缘何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发现他?
更何况,在他们三人之中,徐渊清的修为应该是最高的。
除非……
除非……
除非……
霍沉时接连想了三个“除非”。
除非……在昨日夜里,云容声尚有分心之暇。
云容声对徐渊清并非真心,没有全心投入其中。
一定是这样的。
霍沉时道:“我不走了。”
他一定要戳穿这个将他们三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阴险狡诈之人。
云容声闻言,抬眸看霍沉时一眼,微笑出声:“很好。”
原本是霍沉时快被气死了,现在就换他气了。
云容声说罢,转身就走,没再去管霍沉时怎么想、怎么做。
他在徐城的一家店铺中,用灵石买了一些东西。
临出店铺时,店铺掌柜问他:“徐少主,你前日才来过,今日又要去看云夫人吗?”
云容声取过那些东西,垂眸时,轻应了一声,沿着长街,朝徐家陵园走去。
徐家陵园前,有徐家长老驻守。
他们见云容声来,只当是徐渊清,很快便顺利放行。
冬日雪落满地,而在这陵园的一处,却无任何落雪覆盖。
此地有阵法相护,而他母亲生前最不喜冬日,墓地附近是常年百花盛放、花团锦簇。
云容声抱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些东西,来到墓地前。
墓碑前,放置着前一日徐渊清来此看望时所带来的东西,与今日他所带之物,一般无二。
“母亲。”
云容声出声道:“你一定很奇怪,我前日才来看过你,怎么今日又来了吧。”
“卖东西的那位店主也这样问的。”
而后,周遭是一片沉寂。
云容声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良久。
最后,他道:“我感觉……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微风吹拂,将周遭好闻的花香一同带了过来。
不仅如此,还带了其他的东西。
“渊清,你又来看你母亲了。”
徐凌启出现时,云容声并未露出任何异常之色,而是平静地转过身,抬眸看向来人。
徐凌启缓步走过来。
云容声开口道:“父亲,你也是来看母亲的吗?”
上一世的他,在今日并未遇见过徐凌启。那么,这一世的徐渊清在今日也不会遇见徐凌启。
“嗯。”
徐凌启应声说:“我记得你前一日才来过,怎么今日也来?”
云容声道:“我在徐家的时候,多来陪陪母亲,不是应该的吗?”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徐凌启道,“给你母亲带了她从前最喜爱之物。”
云容声道:“但是你却什么都没有带。”
徐凌启闻言,转眸看他一眼,听出他话语间的怨气,并未解释,开口问道:“你还在为当年你来找我说荒境城城主的那件事而生我的气?”
“不敢。”云容声道,“不敢生气。”
徐凌启肯定道:“那就是还在生气了。”
“渊清,你要明白,在这世上,除了真相,还有其他一些不可说的阻碍。”
“是魔种吗?”
“荒境城城主只手遮天,在他当值那些年,他培养了多少魔种,因而势力强大到连你都要忌惮了吗?”
徐凌启听出自家儿子话语间的激动与不平,眸光平静地说:“我们不要在你母亲这里吵,不要让她担心。”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你的及冠礼了。及冠礼是一件大事,到时候我会邀请其他世家的人来徐城,给你一个最好的及冠礼。”
云容声并未应声,目观徐凌启在此同他母亲说话。
等到徐凌启离开后,他眸中伪装的冷静化为了冷意与杀意。
最后,他轻声道:“母亲,我很快就要去做一件大事了。”
“等我回来……”
云容声话音过半,便止了声音。
他垂眸望着身处徐家陵园的这方墓地,无声道:“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第62章
新年过后, 没多久,徐家上下就已经在开始准备自家少主的及冠礼了。
徐渊清在徐家待了没几日,便和云容声一起, 离开了徐城。
临离开前, 徐渊清被徐凌启喊去说话。
徐凌启开口问道:“渊清, 最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徐渊清神色微怔,道:“父亲,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心事最难藏。
尽管是情绪内敛如他, 近日也难免克制不了内心欣喜。
徐凌启温和出声:“你母亲离开得早, 自小你便懂事, 什么心事都不与我说。最近, 若不是我有所发现, 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说这件事了?”
“渊清,你喜欢的女子,是谁?”
徐凌启近段时间曾调查过, 徐渊清最近并未与哪名女子相交, 只是与他那两个友人相交甚好。
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个叫云容声的师弟了。
徐渊清并未出声说出云容声的名字。
并非是他不愿意说出来,而是此刻他不想、也不能说出来。
“倘若是哪家女子,可以告诉我。”徐凌启做足慈父形象,继续说道,“我可以由我做主,替你去问问情况,让你与你心悦之人定下一个婚约。”
“届时,她就是你未婚妻了。”
未婚妻。
徐渊清闻言, 默然将“未婚妻”这三个字琢磨了一遍, 却是出声道:“不必了, 父亲。”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劳父亲费心。”
说罢,徐渊清行礼过后,便离开了书房。
徐凌启端坐于书房之中,任凭窗外光影投落变幻。
许久之后,他开口道:“去查一查渊清身边所有的女子。”
……
另一边,当徐渊清和云容声启程回天衍宗时,在云舟之上,徐渊清才向云容声提及此事。
徐渊清开口:“这段时间,我看起来很不正常吗?”
云容声问道:“谁说你不正常了?”
“我父亲他……”
徐渊清迟疑出声。
云容声见他提起徐凌启,便抬起眸光,看向徐渊清。
“他好像看出我有心悦之人了,还说……”徐渊清话语微顿了下,继续道,“还说若我有喜欢的女子,可以告诉他,由他做主,替我向对方提婚约之事。”
“很奇怪的是,在从前,他都是让我专心修炼,不要耽于情爱之事,如今却一反常态,主动询问起这件事来。”
云容声闻言,眸光微闪,出声道:“听起来是挺奇怪的。”
在上一世,徐凌启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更没说过他要是喜欢谁,就去像谁提婚约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他上一世太过淡漠、无欲无求了吗?
此事必有蹊跷。
云容声暂且压下心中疑虑,转而问道:“师兄,你就这么丝毫不加隐瞒地说了你父亲对你未来道侣的看法,就不怕我生气吗?”
“生气什么?”
徐渊清下意识出声,旋即很快反应过来,道:“女子?”
他父亲所说的是“若有心仪女子”,而并非是“若有心仪之人”。
徐渊清问道:“你会生气吗?”
云容声认真点头应声。
“生气什么?”
徐渊清握住云容声的手,道:“你还会怕这些吗?”
“世俗并非没有像我们这样的。”
世俗之中,的确没有像他们这样的。
……会跟自己在一起。
云容声默然心说。
“况且,情爱之事,何须他人多言。”徐渊清道,“我父亲他管不了我。”
云容声神情之间略显难过,可怜出声:“可我还是想得到你父亲的认可。”
徐渊清闻言,抬起眸,认认真真看了云容声一眼,道:“我不信。”
他知道云容声的性格。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云容声就没绷住,轻笑出声来,道:“哥哥,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好骗了啊。”
而后,他又凑上前,亲了徐渊清一下。
在平时的时候,云容声唤的都是“师兄”,只有在某些兴致或是坏心思来了的时候,才会语调轻缓地喊上一声“哥哥”。
偏偏徐渊清每一次都还挺受用的。
云容声笑倒在徐渊清怀里,被他伸手接住。
徐渊清道:“不过,等将来,我会告诉我父亲的。”
“告诉他做什么……”
云容声小声嘀咕,伸手拽着徐渊清,将人拉下来,又说:“及时行乐,才最重要啊,哥哥。”
两人在云舟上,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好一阵,终于才回了天衍宗。
天衍殿中,他们的师尊照例询问了两人的修行情况。
最后,祁越明才望向云容声,问道:“你此前所受的灵脉之伤,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云容声抬眸看向坐在高座之上的祁越明,道:“在师兄家时,谢述说我灵脉恢复情况良好,再有两个月便可痊愈。”
“两个月……”
祁越明略一沉吟,道了一声“好”,便挥手让两人离去回剑峰。
剑峰上,冬雪散尽,春寒乍暖,桃枝初初复苏,偶有两三桃花提前盛开。
路上,徐渊清才开口问道:“谢述有说过你的伤势两三月便可痊愈吗?”
云容声拾阶而上,又看向他,道:“当然是谢述喝酒的那晚说过的,徐少主大忙人,你还不相信我?”
云容声笑道:“可以传灵讯去问问啊。”
“没有。”徐渊清解释说,“我是高兴的。”
因而,他并未传灵讯去问过谢述。
夜里,当云容声从温泉池中出来时,徐渊清转过身去,抬手将披散在云容声身后未曾完全弄干的墨发以灵力拂去湿润。
徐渊清道:“等你身体彻底好了之后,我们再去中州吧。”
云容声闻言,出声道:“我伤势好也就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你及冠礼就在三月初,时间相差也没多少时日,这期间出什么事?”
倘若到那时候,他不愿再跟他去中州了呢?
云容声思及此,眸光轻移,看向正在以灵石喂那只上古幽梦蝶的徐渊清,轻声道:“师兄,最近我又看了一个故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讲给你听听?”
徐渊清闻言,给幽梦蝶喂了一块新灵石后,迈步走了过来,拉着云容声,道:“那你说说,怎么有意思了?”
“我这个故事是在你家藏书阁一层看到的,书名不记得了,故事大概还记得挺清楚的。”
“据传在某一个宗门里,有位太上长老,苦于修炼久无精进。在某一日,他出关收了个徒弟。”
“这个徒弟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了。”
“徒弟天赋很好,他师尊也待他挺好的吧。徒弟受伤,师尊找灵药替他疗伤,有什么天才地宝,师尊也给徒弟用。”
“久而久之,徒弟对师尊很是敬重。直到后来的某一日,徒弟修为小成时,被师尊召到跟前。”
“徒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日竟然是自己的受难日,他的师尊在殿中性情大变,对他出手。”
“师尊说,培养他这么久,只是为了他的灵脉。”
徐渊清听到此处时,迟疑出声:“故事里的师尊是魔种?”
“这倒不是。”云容声继续道,“原来,在最初的时候,师尊就发现了徒弟的灵脉非同一般,是传说中最好的修炼灵脉——仙灵脉。”
“得仙灵脉者,一生修途无恙。”
“这个师尊起了夺徒弟仙灵脉的念头,这才收其为徒,耐心培养。他想要仙灵脉来突破自己久难进阶的修为境界。”
“在九死一生、机缘巧合之下,徒弟成功逃了出去。他修炼数年的修为被毁,沉下心在外蛰伏了数十余年,终于有机会重回修仙界,为自己复仇。”
“徒弟杀了师尊。”
“外界不了解真相,都说徒弟成了大魔头,欺师灭祖,心狠手辣。”
“就连徒弟的旧日好友也不知其真相。”
“最后,故事里的徒弟成了人们口中的大魔头,其名可止婴孩啼哭。”
“后来,人们去请了更高修为的修士,以阵法困住大魔头,大魔头就此陨落。”
“大魔头死后,人人都在欢呼雀跃。”
云容声道:“我当时看到这个故事,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个故事……”徐渊清思索着开口,“你真的是在我家藏书阁看见过的吗?”
他记得自己从前在藏书阁中,基本将所有书册都看过,不怎么记得有这个故事。
云容声道:“大概是吧?”
他无理取闹道:“等你下次回家,再回去仔细看看,肯定是你不记得自己看过这个故事了。”
徐渊清无奈道:“好。”
旋即,他轻声唤道:“声声。”
“嗯?”
“你看的故事总是……”徐渊清话音顿了下,才继续道,“最后的结局怎么总是不好的呢?”
云容声听见这话,笑起来,道:“那我就再给你讲一个结局好的故事吧……”
“……”
“……故事的最后,主人公大仇得报,和他心仪之人结为道侣,幸福恩爱地在一起了。”
云容声抬手戳了下徐渊清,问道:“师兄,这个故事结局还挺好的吧?”
徐渊清轻应了一声。
“那就好。”
他们也会像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一样的,美好而充满期待。
……
剑峰两个月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惊鸿十五年二月下旬。
二月底的时候,徐渊清接到他父亲传来的灵讯,要他提前回徐家一趟。
当时,云容声就在徐渊清身旁,心中疑虑之际,仍旧出声道:“师兄,既然徐前辈让你提前回去,那你就先回去吧。”
上一世,并未出现过徐凌启让他提前回去的情况。
徐渊清听见这话,看向云容声,迟疑道:“那你……”
“我等你及冠礼那一日,和谢述他们一起再来好了。”
云容声说罢,又问:“难道师兄一刻也不想离开我了?那昨晚你怎么不……”
云容声话音未落,便被徐渊清抬手给捂住了将要出的话。
他轻眨了下眼,徐渊清低声无奈道:“现在还是白日天亮时,别说……”
别说荤话。
旋即,徐渊清放开手,站在云容声面前,倾身亲了亲他唇角,很快又分开,轻声道:“那我在家等你。”
云容声将人送到天衍宗驻地城池外,目送其云舟离开,才收回视线,却并未再回剑峰。
当徐渊清到徐城时,他亦是借道虚空,来了徐城。
这一次,他要看看徐凌启究竟在搞什么鬼。
徐渊清回到徐家后,先是去书房见了他父亲。
这一次,徐凌启并未再提起徐渊清心悦之人为谁的话题,同他交代过几日后的及冠礼便罢。
入夜,月明星稀,幕云高阔。
月华拂过院中树影时,自徐家驻地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披黑袍,朝徐城外走去。
夜风无声吹拂。
身着黑袍之人向东走了数里,最终在一处隐蔽祭坛前停了下来。
云容声隐匿气息与身形,安静地目送此人停留在祭坛前许久,又折返回徐城。
此人修为并未至渡劫,可见并非是徐凌启。
云容声坐在树梢之上,等到那人离去很久后,仍旧安静等待着。
约摸半个时辰后,自虚空中传来轻微波动,有人转瞬撕裂虚空,到了此地。
“铮!”
剑音清越,却未见其剑。
剑影万重,也未见其剑。
云容声出手的瞬间,才来此地的徐凌启已然察觉到来人剑域,与其交手一招,他蓦然出声:“是你!”
云荒天宫之中,那个身携灵玉的神秘剑修。
瞬息之间,此地两人便交手十余招。
徐凌启越是出招,便越觉得来人所用剑招隐约透着熟悉之意。
半晌后,徐凌启方才惊觉,此人所用,乃是云荒剑诀。
又或者说,此人所用,是最初的云荒剑诀。
那流落于东荒地域的另外半卷云荒剑诀草创稿,被这神秘人所得!
云容声与其交手数招过后,便蓦然离开此地。
在离开之前,他以一剑,毁去此地祭坛。
至少,在徐渊清及冠礼之前,徐城周围,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徐凌启面色沉郁地追去,却不得其踪。
他站在被毁掉的祭坛废墟前,神色凝重地思索良久,才回了徐家。
转眼到了三月初。
徐渊清生辰这一日,云容声方才出现在徐城外。
他迈步走进城中。
长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叫卖声不绝。
云容声似有所觉,抬手接过朝他掠来的灵讯,平静地拆开。
须臾之后,他回了祁越明这道灵讯,道:“师尊,我今日在徐城同师兄在一起的,若有什么事,我明日再回来见你。”
说罢,云容声松开手,任由那道灵讯飞离此地,转瞬化作了流光。
徐家驻地前,更是热闹至极。
在年初时,云容声曾在徐家小住过一段时日,因而徐家的人都知道他是自家少主的师弟,没过多询问,便让其进了驻地之内。
“师兄在哪儿?”云容声道,“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如他所说,徐家驻地的确又大又绕,今日热闹,布置更是非寻常之景。
云容声用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将自己想走过的地方都给走了一遍。
期间,徐家有人上前询问,却都被他拒绝了帮助。
午时将至,云容声才来到他的住处前。
正值徐渊清传灵讯给他,问他到了没的时候,他站在院门前,很快回了这道灵讯。
“师兄,那你开门来看看。”
几乎是在云容声传出这道灵讯的同时,院中便有了动静。
院门被徐渊清打开时,云容声抬眸弯唇道:“师兄。”
今日,徐渊清仍旧是一袭雪衣,却与平日里的简单至极不太一样,衣袍裁剪有度,雪衣衣料垂坠,外拢鲛织流银,若雪云流烟,清冷如神明。
云容声想到年初就在这院外霍沉时对他的质问,迈步走进院中。
当徐渊清抬手去关门时,他倾身上前,将人抵在门后相拥。
徐渊清抬眸问了句:“声声?”
两人贴得极近,云容声慢条斯理地应了声,靠近他唇畔,吻了上去。
云容声向来热情,两人又有好几日没见过面了,徐渊清见状,并未多想,抬手拥住他腰身,回应这个吻。
此时,从院外大老远的地方处传来谢述大大咧咧的声音,还夹杂着他说霍沉时的什么话。
徐渊清下意识想松开手,可怀中人却迟迟不肯放开,抓着他衣襟,像是惩罚似的,轻轻地咬了他一下。
院外,霍沉时的声音传了来,道:“谢述,你对云容声……”
“什么?”谢述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声声?声声他怎么了?”
——声声他怎么了?
他想染指他的神明。
云容声抬手扣住徐渊清腰身,制止住徐渊清将要说的话,又以吻封唇。
连清冷禁欲的神明,也被染上暧昧缠绵的水色。
院门外,谢述奇怪道:“难道徐渊清现在不在?那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人。”
随后,脚步声渐远。
云容声慢慢松开人,靠在徐渊清肩上,无声笑起来,道:“师兄,生辰快乐啊。”
“今晚送你及冠礼,记得等我。”
说罢,云容声抬手拉开另外半扇院门,叫住已然走远的谢述与霍沉时。
“声声?”
谢述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回来,道:“原来你在这里啊?”
“刚才,我和霍沉时还以为这里没人在,准备去找你们呢。”
云容声笑道:“我正准备开门,结果你们就走了。”
谢述又问道:“哎?那徐渊清呢?”
“他也在啊。”
云容声说话间,尚未平静下来的徐渊清抬手抵住身后那半扇院门,无声转眸,看了一眼他。
云容声道:“他在整理自己今日的衣裳。”
徐渊清闻言,垂眸抬手,将刚才被云容声弄乱了些的衣襟褶皱抚平。
霍沉时:“……”
霍沉时紧紧盯着出声解释的云容声,心里泛酸的情绪涌上来,冷冷心说——
谢述这个傻愣子!
他们分明是在里面……纵情厮混!
第63章
“原来是这样吗?”
谢述说了一句, 道:“难怪你们一直没应声呢。”
霍沉时:“……”
霍沉时对于谢述这个傻愣子已经无话可说,拂袖站在了一旁。
半晌后,徐渊清松开抵住那半扇院门的手, 转身将门打开, 抬眸看向站在院外的谢述与霍沉时两人, 出声道:“你们来了。”
霍沉时微抬的目光轻扫过徐渊清,更是对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云容声怨得咬牙切齿。
谢述眼前一亮, 道:“徐渊清, 你今日这一身衣裳果然好看啊, 难怪在屋里磨蹭整理那么久。”
云容声闻言, 扬唇笑起来, 应声说:“我也这样觉得。”
“是吧, 声声。”
谢述说罢,又抬手以手肘戳一旁的霍沉时,找认同感, 追问道:“是吧, 霍沉时?”
霍沉时沉默瞬息,几近以一种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应了一声。
谢述听见霍沉时的小声应答,抓住机会,笑嘻嘻出声问:“霍沉时,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最老,正生着闷气吧?”
霍沉时冷眼看了下谢述。
谢述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懂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咬牙道:“谢述!”
谢述连忙跑开,目光一扫,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般,盯着徐渊清道:“徐渊清, 你嘴怎么了?怎么感觉被咬了一口?”
“谢述!”
霍沉时追上去, 大有一种要打谢述的冲动。
“霍沉时!我又没说你!你干嘛啊你!”
两人打闹的声音越来越远。
徐渊清抬起手来, 以指尖一抹灵力轻覆于唇畔,将唇上那点痕迹抹去。
旋即,徐渊清转眸看向云容声,无奈地轻声说:“你是故意的。”
“是啊。”云容声应声答道,“竟然被师兄给发现了。”
“我就是故意的。”
云容声反问道:“哥哥,你不觉得刚才很刺激吗?”
徐渊清沉默瞬息,移开目光,并未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从徐渊清的沉默之中,云容声读懂了他的想法,得寸进尺地说:“那下一次我们还可以试试更……”
……更刺激的事。
徐渊清抬手制止住云容声将要说出的话音。
云容声在心里轻轻说了句,真是乖巧守礼的“世家大小姐”。
待到徐渊清松开手,云容声应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
“徐少主,今日宴会可是你的主场,可不能缺席了。”
云容声说话间,拉起徐渊清,就往前厅走去。
等两人到前厅时,打闹结束的谢述和霍沉时正守在那里,见到他们二人,谢述小声道:“快开始了。”
在众人相迎之下,云容声目送着一袭雪衣之人,缓步走向前厅正堂。
最终,徐渊清站在正堂之上。
云容声的目光转而看向站在正堂中的人。
前世种种,无论是前二十年的美好而虚假的谎言围绕,还是惊鸿十五年的那一场惊魂噩梦,都在他脑海之中一一浮现了出来。
恍然间,他仿若惊觉自己回到了那个噩梦的开端,冰冷无情的天衍殿,撕破伪装的伪善师尊,本恶无善的父亲,被敬重之人亲手剜去剑骨……
前厅之中,无一不是前来观礼的世家子弟与前辈在轻声讨论着今日及冠礼的主角。
他们说他天资卓越,拥有绝佳的天赋与最好的世家出身,非池中之物,未来一定可期,享锦绣前程。
“徐家少主当真是好天赋,不过及冠之年,便已经有了元婴后期的修为,又背靠东荒第一大世家与第一大宗门,真是未来可期啊。”
——你说徐渊清啊,他亲手覆灭了自己的家族与师门,弑师弑父,不是大魔头,又是什么呢?
——徐大魔头是世间至恶啊。
两世种种,不断交织于云容声脑海之中。
时至前厅正堂的一声轻响,唤回了他的思绪。
他抬眸望去。
徐凌启着盛服,站在正堂内,接过一旁侍者递过来的玉冠,温和出声道:“渊清。”
他将手中玉冠置于徐渊清头顶上方,以簪束之。
徐凌启平静道:“愿你一生修途无恙,扶摇直上,执剑端方行正道。”
云容声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听见他上一世未曾听到过的及冠祝礼,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无声笑起来。
端方行正道。
真的是好一个“端方行正道”。
徐凌启这样弑妻灭子之人,怎么配说“端方行正道”呢?
徐渊清及冠礼成之际,由侍者端上来一杯礼酒。
徐凌启将那杯礼酒转手递给徐渊清。
徐渊清抬手接过那杯礼酒,将其一饮而尽。
旋即,徐凌启伸手扶起徐渊清,一同迈步走出了正堂。
前厅内,众人各自出声祝贺。
接下来的事,不过是各大世家的相互承合结交。
谢述津津有味地看完徐渊清的及冠礼,转头看向云容声时,迟疑了下,问道:“声声?”
“你怎么了?”
云容声回过神来,心神未定,目光短暂追随着堂中的徐渊清。
可当他望见徐凌启之时,眸光微闪了下,只道:“这里太热闹了,我比较喜静。”
谢述闻言,回想起上一次霍沉时及冠礼的时候,云容声好像也是没多待,很早就走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那你要出去走走吗?”
云容声应声道:“若是师兄问起我,你就说我待会儿会去找他的。”
谢述连忙道:“我陪你啊,声声。”
云容声回眸看了一眼谢述,轻声笑道:“谢述,你不是最爱热闹的吗?我一个人就行。”
于是,谢述迟疑了下,站在前厅出口处,目送云容声走远。
没过多久,徐渊清就找了过来,问道:“谢述,声声呢?”
谢述道:“声声啊,他说不喜热闹,看完你的及冠礼,就退场了。”
“声声还说,他待会儿会来找你的。”
徐渊清听见这话,思索瞬息,正欲迈步离开前厅去寻人时,自前厅内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徐少主。”
徐渊清迟疑了下,转身看向来人,暂且压下自己要去找云容声的想法,神色平淡地应了一声。
另一边,云容声沿着徐家驻地中的小路,缓步而行。
他想到了此前在世俗地界写在祈愿灯上的话——惊鸿十五年,命运扭转,天骄永坐云荒,享锦绣前程,不染尘埃。
倘若明日过后……
云容声思索良久,抬手将那三块碎玉取了出来,完美相合地拼凑在一起。
玉华闪烁过后,依旧是自灵玉那头传来略显迟疑的声音,小声问:“帝姬?”
云容声漫不经心地笑出声来,出声道:“让你失望了,还是我。”
灵玉那头一听并非是帝姬的声音,话音间略显恼怒:“又是你!”
“你想明白了没有?”云容声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是我拿着这块灵玉,你们应该以礼待人,否则怎么能得到你们想要的消息呢?”
灵玉那头寻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云容声问道:“你们想找的帝姬……是谁?”
此话一出,灵玉另一端陷入沉寂之中。
云容声没多少耐心,问道:“倘若你们不说,那等下次我再想起这块灵玉,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说罢,云容声没等多久,指尖微微一动。
灵玉另一端似有所感般,连忙出声道:“你等等……”
就在此时,夜风轻袭而至。
云容声掐灭灵玉光华的瞬间,周身气息已然隐匿。
他的身形隐没于夜色深处。
周遭乃是徐家驻地的僻静处,本不会有客人会误打误撞闯入这里。
不远处的动静……只能是熟悉徐家驻地地形的人所弄出来的。
云容声思索的同时,身形悄无声息掠尽,于僻静处又看见了此前见过的那个黑袍人。
那日夜里,一开始就是此人出了徐城。
之后,在那个祭坛附近,才有了徐凌启的出现。
徐家宴会,徐凌启作为徐家之主,肯定无法缺席。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这个替徐凌启做事的神秘人一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
渡劫之下,无人能察觉到他的踪迹。
黑衣人流窜于徐家驻地僻静处,云容声跟着此人身后,却发现他在四周绕了好几圈,又去到了徐凌启的书房。
云容声知道,在徐凌启的书房底下,是一处暗无天日的地宫。
那是他曾经短暂待过的地方。
沿入地宫更深处,映入云容声眼帘的,是一个更大的祭坛。
他可以肯定,在上一世,这个地宫深处,并没有这个祭坛。
这个祭坛与他重回惊鸿十二年那一日的祭坛相似,却更加繁复神秘。
依照三年前那群魔修的说法,他们是为了召唤魔神,才建造了那个祭坛。
那如今被建在徐凌启书房地宫深处的祭坛……也是为了召唤所谓的魔神吗?
黑衣人来到祭坛前,以自身祭出一根灵脉,“奉献”给了祭坛。
缓缓流下的鲜血将祭坛上覆刻的纹路染红,血色鲜红刺眼,祭石漆黑幽深,在此暗无天日的地方更显可怖与诡异。
当黑衣人折身返回,退出书房后,云容声蓦然出手,转瞬将此人控制起来,抬手搜魂。
于短暂的瞬息过后,他迅速收手抽离,同时出手在此地布下剑域封禁,令此人自爆威势收缩至方寸之地。
“嗡!”
云容声目光平静,抬眸望着眼前全然不可逆的修为自爆。
就算是刚才短短一瞬的搜魂,他也得到了部分消息。
徐凌启建祭坛,的确是为了召唤传说中的魔神。开启祭坛的方式未知。
而他着急建造祭坛的原因,是此前在云荒天宫中一无所获,狗急跳墙。
自爆修为的黑衣人亦是一名魔种,平日里只隐藏于暗处,从不与外人相见,是徐凌启培养的“死侍”,一旦被人抓住,开始搜魂,便会自爆修为。
轻可至重伤,重可至殒命。
如此,又是一举两得之法。
像这样的死侍,徐凌启还有不少。
云容声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
盈盈月华下,显现出他指间的血迹。
临离开前,他又似想到些什么,抬手以灵力,将那些血迹弄了干净,才转身望回走去。
回去见他,可不能带着血。
路上,云容声眼看着时候,给徐渊清传了一道灵讯,询问他在何处。
不过,徐渊清一时也没回他灵讯。
他想了下,缓步朝徐渊清的住处走去。
来到院门前,云容声抬手刚一触碰到门锁,门便从内里被打开。
有人握住他微抬的手腕,将他拉进院中,低头便吻了下来。
云容声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并未出手反抗,反而顺从地被徐渊清抵在院门后,想了下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吃亏。
风水轮流转,上午是他,夜里就换了徐渊清,是吗?
许久之后,两人才难舍难分地分开。
云容声身形靠在门后,察觉到压在他身前的人抬起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过他的唇,指腹带着滚烫,轻颤着,克制着,在这样的夜里却暧昧无尽。
云容声笑起来,出声唤道:“哥哥,今日夜里你怎么这么热情啊?”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适才因缠绵亲吻而一直高悬的思绪缓缓回拢,突然意识到了刚才未曾察觉之事,惊觉徐渊清此刻的身体透着并不寻常的滚烫。
云容声说完,徐渊清便松手放开了他,未发一言,转瞬离开此地。
云容声压低了声音,唤道:“师兄,你怎么了?”
云容声探手意欲摸清此刻徐渊清的状态。
然而,他伸出的手指却落了空。
徐渊清保持着片刻的理智清醒,偏头避开了云容声的触碰。
他现在的状态不易……
心上人就在身边,不过是一个简单的触碰,便足以让他再难克制,理智与绮思相互拉扯着,犹如燎原之火般,一点便着。
云容声将徐渊清给拉回来,伸手一探,低声说道:“牵情引。”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之中蓦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神色凝重至极。
“牵情引只有混在酒中,方才无色无味。”云容声扶住徐渊清,将人带进房间,又开口问道,“你刚才在席间喝了几杯酒?”
烛灯明亮下,徐渊清移开落在云容声身上的目光,声音压低,道了一句:“三杯。”
云容声收回去点亮烛灯的手,转眸看了眼没过多思索的徐渊清,默然心说——
是四杯。
还有一杯在及冠大礼时喝下的酒。
“难怪呢。”
“难怪我就说,师兄今夜怎么这么热情……”
云容声话音间隐含了些许的遗憾和一点儿懊恼之意。
“我……”
徐渊清保持着强忍克制的理智,看向云容声,正欲同云容声解释说:“我去寒潭……”
他话音未落,于混沌的思绪中察觉到极轻极淡的桃花近香靠近了来,几近是要贴近他一般。
在这一瞬间,徐渊清顿时就明白了云容声的想法。
徐渊清慌忙地移开眼,克制地放开手,转过身,身形微僵地朝门外走去,却被云容声扣住了手腕。
握住徐渊清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云容声笑起来,喊了一声:“师兄。”
极轻极淡的桃花香勾缠尽徐渊清所有感知。
云容声来到徐渊清身前,抬手抚住他后脖颈,几近强迫地让他贴近自己,仿若耳鬓厮磨般,轻声道:“哥哥,寒潭哪有我好啊?”
他眸中带着安静又内敛的笑意,内里盈盈光华流转,就好像蛊惑人心、勾魂摄魄的妖物般,让人沉溺,令人深陷而无法自拔。
牵情引又不止一种寒潭解法。
云容声坐在徐渊清身上,认真建议道:“不知道是哪一位‘好心人’送给你的及冠大礼,不如将错就错,及时行乐。”
第64章
……
……
云端月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庭院之中, 树影颤颤。
如墨锦般的柔软乌发散落在云容声身后,冷玉一般的雪色间慢慢落下漂亮的桃花色泽,让人想到摆放在天衍宗剑峰半开窗沿前那支被折摘的桃花枝, 任人摆弄, 却又笼罩在曦光下绽开花瓣, 打得微微的颤儿。
云容声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强大。
这样的强大,无关乎修为, 只在于身体上的强大。
云容声不肯求饶。
他堂堂心魔, 事事不服气, 被压就算了, 怎么还能在这种事情求饶呢?
后来, 月华绕过树梢, 悄然打落斑驳而漂亮的光影,云容声终于服软似地哭出来,轻喊道:“师兄。”
他微抬的眸中带着盈盈水光, 眼尾染上的薄红色泽未消, 更似一个勾魂摄魄的妖物。
“嗯。”徐渊清应了声,倾身去吻他,“我在这儿。”
当徐渊清靠近时,云容声转眸回望,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话。
云容声的声音压得极低,徐渊清却听得分明清楚,眸光微颤。
良久过后,徐渊清伸手将人揽着,指尖拂来云容声被薄汗浸湿而贴在面容的发丝, 神思仍旧停留在云容声刚才那句话上, 低声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好半晌后, 云容声笑起来,音色压得极低:“我说……”
他说什么呢?
“相似的面容,就连旁人都分辨不出来我们。”
“我想问,刚才师兄和我在一起,会觉得痛快吗?”
云容声最终还是换了个文雅一些的说法。
徐渊清并未回答云容声这个问题,伸手轻轻抚过云容声脖颈,自其指尖涌过一抹灵力,将他喉间的嘶哑治愈。
“声声。”
徐渊清轻声唤道。
云容声迟疑地应了一声“嗯”,却没有听见徐渊清接下来的话,他思索瞬息,正欲开口时,却迟疑了下来。
徐渊清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原本生有剑骨之处,并没有问他“疼不疼”,而是无声地吻了下。
“声声。”
徐渊清出声道:“我一直没有问你,今日下午,你看起来心情好像并不好。”
云容声闻言,移开目光,却又很快被徐渊清伸手将视线移了回来。
他肯定道:“你在逃避。”
云容声眸光轻颤,问道:“你知道今夜的药是谁下的吗?”
徐渊清看向他。
云容声否认道:“师兄,虽然我原本给你准备了很多东西,但是……”
他话语顿了顿,又问:“睡你,我真的需要下药吗?”
徐渊清呼吸微乱了下,克制心思,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解释过后,又很快意识到云容声在转移话题,视线落在云容声身上,强行拉回正题,道:“你的问题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云容声道:“师兄明日……”
他突然意识此刻已经不能再说明日了,微垂的眸光落至掉落在一旁的精致小玉瓶,微抿了下唇,眉眼之间浮现隐约不可闻的不甘。
这些东西……原本是他为徐渊清而准备的,不让乖巧守礼的“大小姐”受伤的。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准备一遭,到头来却是用在了他自己身上,还被“逼问”,好好探索了一番其用途。
真的是……
他竟然成了下面那个。
什么纯良白兔未婚妻。
徐渊清见云容声许久未言,又见他盯着小玉瓶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猜到因为昨夜后来的事情,他现在大概是有一些小生气的。
徐渊清开口道:“声声?”
云容声因徐渊清的声音而回神,看了徐渊清一眼,眼尾未消的薄红好似流动的光华。
旋即,云容声改口道:“那师兄今日可以查一查你喝过的这三杯酒。”
“我会去查那三杯酒的”
徐渊清出声应说,却又看向云容声,道:“那你呢?”
他想问的,是今日他的状态不太对劲儿之事。
云容声想了想,忆起昨日祁越明给他传的那道灵讯,出声道:“昨日,师尊传灵讯给我,让我今日回宗门一趟。”
徐渊清下意识开口说道:“那我陪你一起……”
徐渊清话音未落,便被云容声出声打断,道:“你今日不是要查那三杯酒的来源吗?”
“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宗门难道是什么会吃人的地方吗?”
云容声说罢,眉眼微弯地笑起来,轻声道:“师兄,再来一次吧。”
徐渊清听见云容声的话,暂时性地压下心底迟疑的忧虑,抬起手来,修长手指轻轻触碰到云容声眼尾处漂亮靡丽的薄红色泽。
许久以后,徐渊清见云容声实在累极,才放开了人,伸手将云容声拥进怀中,低头吻了吻他发顶,轻声唤道:“声声。”
“嗯?”
“声声。”
“嗯。”
“声声?”
“怎么?”
“没怎么。”
徐渊清说完,轻声道:“你睡吧,距离天亮没多久了。”
“那我可就睡了。”
“嗯。”
夜里折腾了那么久,云容声依旧在天光乍现时,睁眼醒了过来。
他从梦境之中慢慢清醒过来,略微转身,面向已然清醒的徐渊清,出声道:“师兄,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到现在还没起床的时候。”
云容声眼睫轻扫了下,好奇地问道:“是因为太累了吗?”
“那可不太行啊。”
徐渊清看了眼云容声,从他面上丝毫不加掩饰的神情之中,读懂他的坏心思,抬起手指,轻轻敲在他额上,道:“记住你说的话,绝不求饶。”
旋即,他问道:“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云容声对于自己竟然应了霍沉时的话是下面那个人很不服气,倔强出声,强调道:“我又不累。”
徐渊清起身,穿好衣裳。
春日曦光如暖,倾斜而进,照拂过他周身,雪衣染上漂亮的流金色泽。
他转身站在云容声面前,问道:“真的?”
云容声仰头迎上徐渊清的目光,道:“当然了。”
“那下一次别哭出来。”
徐渊清弯腰贴近云容声,不带任何□□地亲了亲他的唇角。
云容声:“……”
云容声看见徐渊清说罢,倾身捡起丢落在一旁的衣裳,将其叠放起来。
顺带着,徐渊清又捡起了那个滚落在旁侧、已经用空了的小玉瓶。
云容声一见到这个小玉瓶,就想起昨夜的荒唐和准备极其充分的结果,默然无声后,又开口道:“师兄,你好贤惠啊,怎么还帮我收拾东西呢。”
他说话时的模样,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因为气鼓鼓而炸毛的猫,凶却又不具有攻击性。
徐渊清伸手将人拉起来,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取了一套衣裳,贴心地帮云容声穿好后,才出声问道:“你今日什么时候走?”
第65章
云容声应声思索过后, 道:“很快就走。”
徐渊清站在云容声身前,替他整理好衣襟,眸光轻垂之下, 望见了半遮半掩于雪色间的薄红痕迹, 指腹轻轻地碰了下, 便收了手。
“若是有事,传灵讯给我。”
徐渊清说罢, 又想起云容声昨日提及之事, 迟疑道:“昨夜之事……”
云容声抬眸看向他。
徐渊清问道:“既是如此, 那你昨日所说, 让我晚上等你的及冠礼是什么?”
云容声闻言, 神思微恍了下, 想到昨夜于徐凌启书房地宫中所发现的那个祭坛,旋即回神。
云容声想了下,出声道:“没来得及……”
“不小心弄丢了……”
“之后等我找回来, 再补给你。”
云容声话音落罢, 倾身上前,亲了亲眼前人的唇角,继续道:“我走了。”
徐渊清看向接连说了两个理由的云容声,轻应了一声,目送云容声离开,视线落在他帮云容声穿好的那身雪衣之上。
雪色如流云般柔软,腰线流畅而顺贴,被腰带所系的窄腰是他昨日夜里亲手丈量过尺寸的。
他没有想到,他的衣裳被穿在他身上, 亦是如此的合身, 好似本身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临出门前, 云容声又回头看向徐渊清,道:“要是师尊没什么事的话,没准儿我今晚还可以再回来见你呢。”
徐渊清道:“不用着急,慢慢来。”
“等我这边的事情调查清楚之后,我就回宗门了。”
或许原本他打算送给他的那份及冠礼被“弄丢”了,与昨日他心情不太好有些关系。
徐渊清默然心说。
云容声应声笑起来。
当他走出徐家、走出徐城之时,一切都恍然如梦般。
惊鸿十五年的及冠之日,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
对于他而言,上一世的这一日是噩梦一场。
对于他们而言,昨日却是一场美梦。
惊鸿十五年,命运扭转,天骄永坐云荒,享锦绣前程,不染尘埃。
一切看起来真的很好。
离开徐城后,云容声借道虚空,很快出现在天衍宗驻地外。
今日的天色看起来格外漂亮,流云缱绻,曦光尽染,天幕碧如洗。
天衍宗驻地门前,值守的两名弟子见到云容声,第一反应便是开口喊道:“徐师兄。”
云容声看向两人,好心地纠正道:“我是云容声。”
值守弟子闻言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略带歉意地出声道:“云师兄,原来是我们两个眼拙了。”
主要是平日里云容声常穿热烈张扬的红衣,徐渊清只着最简单的白衣,因而在宗门内,大家分辨两人,是以穿衣来辨认清楚的。
而今日,是徐渊清帮云容声穿的衣裳。
云容声听见这话,弯唇笑道:“认错也正常。”
值守弟子问道:“云师兄,怎么徐师兄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云容声道:“他有事耽搁,今日不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
从天衍宗驻地门口,去往天衍殿的路上,会经过宗门弟子平常练剑的地方。
一路上,不断有弟子将云容声认作成徐渊清,纷纷开口。
“徐师兄。”
“徐师兄,上午好。”
“徐师兄这是才从外面回来吗?是要去哪里呀?”
——徐师兄。
——徐师兄,下午好。
——徐师兄,这是要外出吗?还是要去哪里呀?
云容声蓦然顿住脚步,安静地看了一眼那些停下练剑的弟子,目光自他们身上掠过,轻声道:“你们认错人了。”
“我是云容声。”
“啊?抱歉抱歉,是我认错了。”
“云师兄,上午好。”
“徐师兄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呢?”
“云师兄这是要去哪里?”
云容声道:“去天衍殿。”
他说完,慢慢收回目光,迈步登上那通往高处天衍殿的山道时,又抬眸看了眼今日天色。
的确很美。
一道灵讯自天幕掠过来,转瞬落至云容声手中。
云容声站在山道间,垂眸盯着掌心盈盈灵光的灵讯。
——徐渊清,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今日是你生辰,你可一定要跟我聚一下啊?
——也不知道霍沉时那家伙怎么突然就去中州了?他过去可是从来不会缺席你的生辰,这次简直奇怪得很。
——我在荒境城最常去的酒楼等你啊!你回了徐家之后,就快点来找我。
云容声抬手拆开手中灵讯,传来谢述的声音。
“声声!声声!我去找徐渊清的时候,听他说你回天衍宗去了?”
“我原本还想着昨日没去荒境城聚一聚,今日说什么也得把这一次聚会给补上呢。”
“还有啊,霍沉时那倔性子,不知道怎么了,怎么劝说都要先回他霍家。”
“你有空的时候,记得回我这道灵讯啊。”
云容声慢慢听完谢述传给他的灵讯,应声说了句“好”,然后任由灵讯飞出掌心,很快消失于天幕之下。
他转身继续拾阶而上。
路过某处时,云容声抬手构造出小虚空,将人拉了出来。
陈安被拉扯出身形,连忙躬声道:“前辈,前辈。”
云容声转眸,看了眼陈安,问道:“你有什么事?”
陈安摇头说:“没什么事,我没什么事,就是正好遇见前辈从宗门外回来而已。”
“你没事的话……”云容声平静地笑了下,神色却是冷淡至极,“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你这样……”
云容声以灵力传密音入陈安耳畔。
待到他说完之时,陈安面容间露出瞬间的惊恐神色,低声道:“我怎么敢?”
“我让你做的,你有什么不敢的?”
云容声说罢,收了小虚空周遭灵力,拂袖离去,徒留陈安一人在原处。
云容声沿着山道缓步往上走去。
天衍殿门如旧紧闭着,他走上前去,神色平静地抬手敲响殿门。
须臾,从天衍殿内传来祁越明的声音,道了一声“进来”。
祁越明道:“把门关上。”
云容声抬手推门而入。
自他身后,殿门应声紧闭。
云容声出声问道:“师尊是有……”
熟悉的威压于瞬息之间,侵袭而至,却不如上一世他所感受到的那般害怕与可怖了。
天衍殿上,明珠照华拂落,映出地面因渡劫灵威而裂开的道道纹路。
云容声应声单膝跪在地上,神色茫然地问:“师尊?”
祁越明端坐于殿上,目光冷漠地盯着他。
威压骇人,似乎压得云容声几近直不起身体。他眸中带着一瞬的迷茫,又喊道:“师尊?”
“温养近三年,时至最近,你的灵脉终于至臻无瑕。”
祁越明缓步起身,紫衣曳地,朝他走来时,神色依旧如旧,好似端方君子般。
祁越明走近时,身形高大,淡薄身影落在云容声面前。
云容声抬眸望去,声音几近颤抖地问:“你是想要我的灵脉吗?”
“为什么……”
祁越明将要出手之时,云容声又说:“我来时,师兄是知道我来见你的。”
“倘若我出事,他必定会有所猜测。”
“师尊,你不怕吗?不怕终有人会将你今日所做之事揭穿吗?”
因云容声提及起徐渊清,祁越明周身灵威未曾收起,却是垂眸盯住了云容声。
须臾过后,祁越明道:“我为何要怕?”
“在阿清眼里,我是他敬重的师尊,他尊师重道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将你的失踪怀疑到我身上来?”
云容声问道:“那我呢?”
“师尊。”
“我也唤你一声‘师尊’啊。”
祁越明似乎因为唾手可得的“成果”,而变得耐心起来,温和道:“从三年前,我收你为徒,便是为了你的仙灵脉而已。”
在他眼里,云容声只是一个温养仙灵脉的容器而已。
“你与师兄有师徒之情,与我没有师徒之情。”
云容声单膝半跪在地上,雪衣曳地,清冷至极。
他垂眸低声说道:“倘若有朝一日你又想从师兄身上得到些什么,还会顾及到这师徒之情吗?”
“你何必担心这些你死后之事?”
祁越明似乎开始变得不怎么耐烦了,声音变冷,道:“他是徐凌启之子,背靠徐家。”
“而你,只是孤身一人。”
“就因为我势弱,师尊凭着自己‘高于天’的渡劫大圆满境界修为,便可以不顾师徒常伦,随意对我出手吗?”
“是!”
“就因为师尊修为高吗?”
“是。”
云容声慢慢笑起来,轻声道:“师尊,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
“渡劫之下,皆为蝼蚁。”
“想来……你应该才是认同这句话的。”
“凭你的修为,好像要杀死一只蝼蚁,不过是随手所为之事。”
云容声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要我的本命长剑?”
祁越明盯着他,见他抬手将那柄剑身如雪玉的断因果长剑给唤了出来,呼吸微滞了下。
这柄断因果长剑……是连当年开派祖师想寻却未果的灵剑。
“你想夺我仙灵脉,想夺我本命长剑。”云容声神色平静地出声道,“本命长剑未毁,倒是完好无损。”
“只是可惜了,师尊。”
“我的仙灵脉自被你毁过一次后,就没再完整无缺过了。”
祁越明闻言,猛地盯住云容声。
……
徐家。
徐渊清自云容声离开之后,便在家中暗中调查起昨日之事。
如云容声所说,牵情引只有溶于酒中,方才无色无味,令他放松警惕。
他深知自己的酒量,昨日只喝过三杯酒。
在调查过程中,谢述来找过他。
他还提及起昨日自己及冠礼上所发生的事情,询问是否有异常之处。
不过谢述此人只爱凑热闹,至于其他事……不如不问。
傍晚时,徐渊清在家中见到他父亲,行礼道:“父亲。”
徐凌启轻应了一声,随意问道:“你朋友他们都走了吗?”
“谢述和霍沉时都已经离开了。”
徐凌启又问:“那你那个师弟呢?”
“师尊今日有些事找他,所以他一早就走了。”
徐渊清说罢,目送他父亲离开。
在某一个瞬间,他似迟疑地想到些什么,出声唤道:“父亲。”
“今年年初之时,你怎么想到要问我心悦之人是谁呢?”
徐凌启停下脚步,看了眼徐渊清,道:“作为父亲,这不是应该的吗?”
“况且,你母亲离开得早,能关心此事的,也只有我了。”
徐凌启道:“那几日,我还遇见你去祭拜她了。”
徐渊清垂眸,思绪恍然地应了声,连他父亲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未曾察觉。
入夜过后,徐渊清给云容声传了一道灵讯,便坐在桌前,望着灯盏上摇曳不定的灯火,陷入沉思。
只是,他许久也未得到云容声回应的灵讯。
正值徐渊清回神时,院门处传来敲门声。
旋即,他起身来到院中,将院门打开,迟疑问:“声声?”
云容声站在院门前,依旧是早上出门离开时的那袭雪衣。柔和月华拂过他周身,越发清冷了些。
“师兄。”
云容声轻抬眸光,看向徐渊清。
而后,他任由徐渊清将他拉进房间。
徐渊清问道:“师尊找你,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呀。”云容声解释道,“就是因为没多大个事,所以我才有时间又跑回来见你的。”
徐渊清听见这话,心中略有些奇怪。
既然师尊没什么事,那为何要让特地回去这一趟?
“你呢?”
云容声问道。
他垂眸望了眼自己雪色衣摆上的一滴被溅落的鲜血,像极了漂亮的雪中红梅。
徐渊清正欲开口回答时,迎着云容声垂落的目光,顺势看向云容声雪衣上的那滴鲜血,神色微怔。
云容声道:“师兄,不小心弄脏了你给我穿的衣裳。”
“声声,你受伤了?”
徐渊清出声问道,当即想抬手检查云容声的身体。
云容声解释道:“我没有受伤。”
“这是别人不小心溅过来的血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云容声又问:“倒是你啊,师兄,你今日在家中调查昨夜之事,有线索了吗?”
徐渊清想到傍晚时的猜测,迟疑道:“略有些眉目,但是……并不确定。”
“有线索就是好事。”云容声道,“明日我可以陪你一起调查这件事。”
“至于现在呢……”
云容声眉眼微弯,语调轻缓道:“师兄,长夜漫漫啊,我可都送上门来了。”
徐渊清话音乱了瞬,脑海之中浮现出昨夜之事,克制作镇定道:“昨夜我……”
他道:“你不需要好好休息吗?”
“睡着之后,都是噩梦。”
“只有你,才是我的美梦。”
“无论多久,今夜我都奉陪到底。”
云容声笑起来,轻声唤了一声——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开头的两排省略号,的确代表了所有。
阅后即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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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声声。”
“嗯?”
“没事。”
……
云容声第一次睡到天亮之后许久, 才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累极,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窗外曦光明亮。
云容声睁开眼,略一抬眸, 便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徐渊清, 出声唤道:“师兄。”
徐渊清垂手, 以指尖慢慢理顺他的墨发,应声问道:“又做噩梦了吗?”
云容声闻言, 坐起身来, 半掩的衣襟因其动作而微微敞开, 冷白肤色间, 昨夜留下的吻痕则更是显得深而欲。
云容声弯唇笑道:“没怎么做噩梦。”
准确来说, 应该是没多少时间留给他去沉入噩梦梦境之中。
他们可是快天亮才睡, 又怎么会入梦呢?
一夜七次。
虽然不是他做的。
倒也能算他做的。
徐渊清抬手,将云容声微敞开的衣襟拢上,轻声问道:“那你现在还想睡吗?”
云容声摇摇头, 于是他又问:“今日想穿什么衣裳?”
云容声道:“昨日把你衣裳给弄脏了, 现在还是穿我自己的吧。”
说话间,他抬手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套衣裳。
徐渊清接过来,摆弄着不想动的人,替他将一袭红衣穿在身上。
云容声垂眸看了一眼,又回想什么,语气颇酸地开口道:“师兄,你真贤惠。”
每逢事后了,他总能想起自己准备充分、到头来竟然是下面那个人的事来,然后才“秋后算账”。
待到徐渊清帮他穿好衣裳, 云容声顺势抬手, 揽过眼前人腰身, 贴近徐渊清唇角,动作极轻地吻了下,继续道:“不过我喜欢。”
徐渊清道:“我也喜欢。”
云容声问:“喜欢什么?”
“你。”
“我什么?”
“你的所有。”
云容声听见这话,似确认一般地看了眼徐渊清,问道:“我好的坏的,你都喜欢?”
徐渊清轻应了一声。
云容声笑起来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两人在屋内亲昵厮磨了好一会儿,云容声又才道:“昨日你说你调查出了一些情况,现在说说?”
徐渊清闻言,思索瞬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说起。
他怀疑自己的猜测。
“其实,我后来回想发现,在及冠礼那一日,我并非只喝了三杯酒……”
……而是喝了四杯酒。
还有一杯酒,是在及冠礼上那杯由他父亲亲自递过来的礼酒。
徐渊清话音未完,自遥遥远处传来的一声悠长的重钟响声响彻云霄,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他神色微凝,转眸看向遥远天幕。
第二声重钟响声转瞬传来时,云容声平静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
他话音落下之际,第三声、第四声重钟响声随之而响起。
徐渊清迟疑解释道:“这是宗门的重钟响声,代表有重大变故发生。”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重钟响声已由第四声敲响至第九声钟响!
两人已然来到院中。
云容声又问:“那敲九声重钟,代表了什么呢?”
徐渊清陷入沉默,似难以置信般,艰难出声道:“代表……”
云容声问:“代表什么?”
“宗主陨落。”
徐渊清抬手握住云容声,道:“这第九声钟响,表明是师尊出事了。”
自天衍宗内很快对外宗门弟子传出灵讯,灵讯之中只有一句话:“速回宗门。”
云容声轻轻抬手,令那道灵讯余光消失于他掌心,平静道:“那我们快回天衍宗去吧。”
临近午时,他们回到天衍宗驻地前。
整个天衍宗上下,萦绕着凝重氛围。
两人沿着山道往上。
时至半途,云容声开口叫住徐渊清,道:“师兄。”
他解释说:“我今日这身衣裳好像不太适合现在去天衍殿。”
徐渊清闻言,转眸看向云容声张扬肆意的红衣。
云容声出声道:“你先去天衍殿,我回去剑峰一趟再来。”
徐渊清应了声“好”,目送云容声转身离去。
旋即,他才继续沿着山道拾阶而上。
另外一边,云容声独自一人回到剑峰半山腰的住处。
他抬手推开院门,院中依旧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就连他房间窗沿前的那枝桃花也依旧绽放如初,美不胜收。
云容声站在窗前,安静地摆弄着置于花瓶中的桃花枝,脑海中回想起昨日之事。
在上一世,他能杀掉几十年后的祁越明,便能在这一世杀掉惊鸿十五年的祁越明。
鲜血浸染了天衍殿的冰冷地板。
云容声在剑峰安静地待了一个时辰之久。
一道灵讯自天幕传了来,转瞬落至云容声掌心,他抬手拆开灵讯。
灵讯中的声音却并非是他意想之中刑罚堂长老的声音。
“声声。”
“不要来。”
当灵讯余光散尽的时候,云容声终于接到了来自刑罚堂长老的灵讯。
灵讯之中,是刑罚堂长老要他去天衍殿的消息。
云容声抬手掐灭刑罚堂长老的灵讯。
临离开之前,他带走了置于房间窗前的那根桃花枝。
从剑峰到天衍殿,会经过宗门弟子平日里练剑的地方。
昨日,此处还有好一些弟子在此练剑。到了今日,因宗门宗主的无故陨落,那些在此练剑的弟子也没来了。
云容声沿着山道缓步而行。
今日的天色像极了他上一世惊鸿十五年的那个午后,风轻云淡,天碧如洗。
天衍殿前,围了好一些人。
不知是谁看见了云容声,小声开口说了句:“云师兄来了。”
云容声还未走近,便听见了从天衍殿前传来的声音。
“就是他!真的就是他!”
“当初在惊鸿十二年二月初时,在那片桃花密林里面,是我亲眼看到他是被那些魔修召唤出来的大魔头!”
“不可能。”
徐渊清冷静出声反驳。
自人群中让开一条通道来,声响之间,他转眸看见了自人群外朝他走来的云容声。
云容声依旧是那一身红衣,未改半分颜色。
“师兄。”
云容声走近时,才轻声唤了一声“师兄”。
徐渊清低垂的眸光落在眼前人的红衣之上,蓦然又听见站在刑罚堂长老面前的陈安指认道:“对!他那一日也穿着这样一身如同血染的红衣。”
陈安激动开口道:“那些魔修将他召唤出来之后,他却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些魔修。”
“后来……直至徐师兄快到的时候,这个大魔头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示弱。”
“然后,他就被徐师兄给带了回去。”
徐渊清转眸盯着陈安,道:“当日我到的时候,并未看见过你。”
“况且……凭借你当时筑基境界的修为,是怎么能在我面前隐匿身形与气息的?”
“这……”
陈安被问得一愣。
云容声转过眸光,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反正我就是亲眼看见了这个大魔头被召唤出来的全部经过。”陈安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有一门秘术,可完全隐匿身形。”
徐渊清问:“是什么秘术?”
“既然是我自己得到的秘术,怎可轻易告知秘术内容?”
“你说你有秘术,可完全隐匿身形,不想当众告知秘术内容。”徐渊清抬手将云容声拉至身后,冷静出声,“那你如何证明这种秘术的存在?”
“在场之中,修为高的长老众多。若是你真有这种秘术,就请自选一位长老,来试一试你的秘术。”
“我……”
陈安慌忙之下,抬手摸出了自己的证据,转手交给刑罚堂长老,并道:“我之所以要指认这个大魔头的身份,是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个证据,证明就是这个大魔头出手。”
“是他出手,杀了宗主的!”
陈安递交给刑罚堂长老的,是一块留影石。
刑罚堂长老拿过那块留影石,抬手施诀,以术法将留影石中的画面当众展示。
画面上,一柄漂亮如雪玉的长剑转瞬刺入身着紫衣的祁越明身体之中。
陈安道:“我们都知道,这柄长剑,就是云容声从宗门剑库里带出来的长剑,名为断因果。”
刑罚堂长老见状,转眸看向云容声,开口道:“云容声,你可敢将你的本命长剑断因果拿出来一探。”
云容声并未应声,却是抬手将断因果取了出来。
断因果长剑于曦光下被渡上漂亮的流金暖色,漂亮却也清冷锋利。
刑罚堂长老道:“这柄长剑的确……”
徐渊清打断他的话,道:“长老,我们该继续看下去才对,要是另有隐情呢?”
留影石画面继续往前推进。
因那一剑而受伤的祁越明不知何故,单膝跪在地上,身形佝偻至此,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压力落在他周身一般。
后来,留影石中的画面变幻过后,自原处迅速滚落,掉在地上,滚落到了不远处。
画面晃动着,终于稳定下来。
除却一直在画面之中的祁越明,率先走入画面的,是一袂柔软垂坠的雪衣衣摆。
如流云般的衣摆处,被溅染上一滴鲜血,刺眼至极。
徐渊清蓦然攥紧手心。
画面持续,那袂雪色衣角缓慢进入其间。
时至来到单膝跪在地上的祁越明面前,雪衣的主人慢条斯理地弯下腰。
众人终于看清了那柄长剑的主人,看清了雪衣的主人。
那是一张与徐渊清一般无二的面容。
留影石中亦是留下了他的声音。
他漫不经心地出声道:“你想要我的本命长剑?”
“那好,我给你啊。”
“刺啦!”
长剑刺透血肉的声音从留影石中传了出来。
他抬手执剑,将那柄长剑送进了祁越明肩骨之中。
从前到后,以一剑刺穿。
鲜血将那袭紫衣浸湿,色泽愈深了些。
祁越明出声:“你……”
“你究竟是谁……”
“师尊。”
“我是你的亲传弟子,你教我剑法,替我找药,温养灵脉,不就是为……”
留影石的画面到此刻,便戛然而止。
陈安见状,连忙出声道:“众所周知,宗主只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徐师兄,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大魔头。”
“过去三年,徐师兄从未有过灵脉受伤之事。”
“反而是云容声这个大魔头,一直接受宗主的灵药温养。”
“徐师兄常穿白衣。”
“但是,在昨日,宗门内有很多弟子都看见了,云容声昨日穿的……正是这样一身白衣!”
陈安指认道:“以此来看,宗主不是这个大魔头杀的,还能是谁出手呢?”
“大家都知道,宗主从不与人结仇的。”
自虚空之间,有波动传出来。
徐凌启到达此地时,正好听见陈安此言,开口询问道:“渊清,这是怎么回事?”
徐渊清尚未回答,陈安便将刚才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徐凌启闻言,抬眸看向徐渊清以及被徐渊清护在身后之人,道:“渊清,你过来。”
徐渊清仍旧盯着刑罚堂长老手中的那块留影石。
“渊清。”
徐凌启道:“此前你不是还质问过我吗?问我当时为何在前荒境城城主之事上如此犹豫。”
“如今,换作是你了。”
“你是要执迷不悟吗?”
“铮!”
长剑出鞘的铮鸣声转瞬响起在天衍殿前。
徐渊清抬手执剑,却仍是挡在了云容声面前,出声道:“我不信。”
时至此刻,云容声终于才抬眸,将视线从徐渊清手中那柄长剑上移至徐凌启处。
而后,他上前半步,伸手握住徐渊清执剑的手,将他的本命长剑按收至身侧。
徐凌启见状,眸光微闪,面容间掠过一瞬复杂神色。
从他所站的方向看过去,云容声几近是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态将徐渊清拥在身侧。
相似的面容令他思绪恍然了下。
他蓦然想起前日夜里他一直未曾探知到过的“心悦女子”。
云容声道:“徐前辈不用担心,我又不会伤害师兄。”
第67章
——我是你的亲传弟子, 你教我剑法,替我找药,温养灵脉, 不就是为……
为了什么?
徐渊清正欲出声, 执剑的手却被云容声握住, 将剑收回了自己身边。
他转眸看向云容声,迟疑地低声道:“声声, 你……”
云容声应声说:“师兄, 若是按照现在的情况, 我会被怎么样呢?”
他像是真的不懂一般, 眸中带着些许碎光, 看着徐渊清。
徐渊清沉默不语。
倒是对面的刑罚堂长老开口道:“兹事体大, 无论是何种缘由,在有留影石作证的情况之下,你应该被押入刑罚堂大牢, 听候处置。”
“师兄。”
云容声问道:“是这样的吗?”
徐渊清出声道:“不是这样的, 那块留影石的最后,究竟……”
徐凌启刚从自己发现徐渊清真正心悦之人是谁而内心震惊的情况之下反应过来,闻言怒喝道:“渊清!”
“不要执迷不悟,糊涂啊。”
云容声轻掀眸光,看了眼徐凌启,认真劝说道:“徐前辈别生气,不要伤了你们的父子之情啊。”
徐凌启神色微沉。
云容声说罢,轻声笑起来,继续道:“宗门该如何做, 我照依便是了。”
徐渊清听见此言, 抬起手来, 慌忙地抓住云容声的手。
云容声回头看向他,被握住的指尖微微一收,不轻不重地挠了下他掌心,而后松手朝刑罚堂长老走去。
徐渊清抬起的手失了力道,无力垂下。
一边是敬重的师尊与父亲,而另一边却是他的心悦之人。
“我是你的亲传弟子,你教我剑法,替我找药,温养灵脉,不就是为……”
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渊清神情僵住,而后蓦然抬眼,盯着陈安,寻声问道:“这块留影石,是你在何处发现的?”
“我我……”
陈安被问住,开口道:“这是我捡到的。”
徐渊清上前一步,再次问道:“你在哪里捡到的?”
“是在……天衍殿。”陈安迟疑过后,又肯定道,“对,就是在天衍殿。”
“你去天衍殿做什么?”徐渊清继续追问道,“若非有宗主和长老召唤,宗门弟子不得入天衍殿。”
“你为何会去天衍殿?”
陈安支吾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留影石。
徐渊清问道:“你说这块留影石是天衍殿中捡到的。”
“而我师尊修为在东荒是数一数二的,倘若真有杀他之人,其修为必定不在其下,这样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一块留影石的存在?”
徐渊清继续道:“在东荒,能与我师尊交手之人不过……”
不过三两之数。
而他怎么可能呢?
徐凌启冷声打断他的话,道:“够了。”
“你若是再质疑下去,是不是也想将为父列为你的怀疑对象之一?”
徐渊清话音顿住,转眸看向他父亲。
好半晌后,他开口道:“整件事情之中,明明处处都透着疑点。”
“倘若他真的是杀师尊的凶手,为何还要自投罗网,连反抗都不曾反抗?”
“你真的不知道他留下来的原因吗?”
徐凌启盯着徐渊清,反问道。
是……因为他?
徐渊清身形僵住,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剑垂在了身侧。
旋即,他蓦然反应过来,道:“你都知道了。”
“所以那杯酒真的是你,父亲。”
徐渊清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看懂过眼前这个人。
在这世间,真的会有哪一位父亲给自己的孩子下牵情引这种催情之物的吗?
徐凌启不想将家事闹大,只开口道:“跟我回家去。”
徐渊清往后退了几步。
“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如此维护于他?”
徐凌启抬手将他与徐渊清的声音与周遭隔绝开来。
在场之中,凭借他的修为,无人能在此再窥探到他们两人的谈话。
徐渊清抬眼盯着他父亲,出声道:“我也不懂你是为什么?”
“自从母亲离开之后,你好像就变了。”
徐凌启冷声道:“不要提你母亲。”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在说你自己的事,不要提你母亲。”
徐凌启伸出手去,想拍一拍徐渊清的肩,却被他退身避开。
徐渊清问道:“为何不能提?”
徐凌启沉下声来,道:“倘若你母亲还在世,她会同意你跟那个不知来历的云容声在一起吗?”
“不知来历?”
徐渊清道:“真的是好一个‘不知来历’。”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那你跟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徐凌启深知自己因为徐渊清和云容声之事,而在徐渊清面前说错了话。
他神色稍微缓和,出声道:“渊清,你跟我回去,我们慢慢说。”
徐渊清闻言,看了一眼他,身形往后退去,默不作声地转身,走进天衍殿中。
高高在上的徐家家主最顾及面子,怎么会当着天衍宗这么多人的面,强行带走他呢?
天衍殿外,徐凌启沉默地盯着徐渊清走进天衍殿。
天衍宗长老见状,上前出声道:“徐家主,你和徐渊清应该是有些误会吧,别在意。”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如今宗主陨落身后事还有很多,就让他的亲传弟子暂且留在宗门,帮忙处理这些事情吧。”
徐凌启闻言,神色缓和下来,转身拂袖离去。
……
刑罚堂大牢。
云容声抬眸看向眼前布满禁制的牢房,弯唇出声问道:“长老,这里是你们刑罚堂最好的牢房吗?”
刑罚堂长老道:“此处可封禁一位渡劫修士的所有修为。”
“我的待遇这么好吗?”云容声好奇似地问道,“怎么确定这里能封住一个渡劫修士?”
“是师尊来这里待着试过吗?”
刑罚堂长老闻言,神色略显复杂地看了眼云容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云容声说的话是种什么意思。
片刻钟后,刑罚堂长老留下一句“好好待着”,便离开了大牢。
云容声坐在牢房之中,慢条斯理地从储物空间取出那三块碎玉,修长手指摆弄着,将其完美地拼成了一块完整的灵玉。
灵玉玉华微微一闪。
这一次,灵玉那一头的人谨慎等待,一时没出声。
云容声笑起来,对方才问:“还是你。”
“我们都友好一些。”云容声耐心出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天生剑骨会血脉相传吗?”
对面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容声道:“那看来就是了。”
难怪。
难怪呢。
难怪徐凌启一察觉到徐渊清有心悦之人,便开始迫不及待起来了。
徐凌启可真是一位“好父亲”,也知道孕育子嗣血脉这种事情,还是得找两情相悦之人“心甘情愿”才好。
“什么?”灵玉那头迟疑出声,“我没有这么说过。”
“蠢货。”
云容声一得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便又变得不太友好起来了。
对方不满:“你怎么还骂人啊?”
云容声道:“贺寻是你们的人吧?”
“你去找贺寻问一问,问问他知不知道东荒徐家家主的道侣叫什么名字。”
“你们就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结果。”
到时候,中州昆仑才会知道他们自己是真的蠢。
“你怎么知道……”
灵玉那头的话还没说完,云容声便松开了手中的灵玉,任凭灵玉玉光消散。
唾手可得的真相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他们只相信自己亲自调查到的真相。
时间流逝好似只在瞬息之间。
透过洞开天窗的光亮,云容声感知到外界天色的变化。
当廊外传来脚步声,他抬眸望了过来。
“声声。”
云容声轻应了一声,缓步走过去,看向站在外面的徐渊清,道:“师兄,你这么快就来看我了。”
“声声。”徐渊清迟疑出声,“在天衍殿前,你为何不辩解?”
云容声道:“说起这件事,师兄,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同样是有留影石,在荒境城城主的事情之上,你选择怀疑他,在今日之事时,你为什么还是选择相信我?”
徐渊清却是问道:“为什么我会不信你?”
“在荒境城城主那件事情中,你是局外人。”云容声道,“而在今日这件事上,一边是敬重的师尊,而另外一边……是我。”
“倘若情义两难全,你会选择站在我这边,还是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徐渊清轻蹙眉心道:“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将自己置身于宗门的对立面。”
“昨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容声站在徐渊清面前,隔着牢门,抬手将徐渊清轻蹙的眉心慢慢抚平,又弯唇笑起来道:“你会想明白的。”
旋即,云容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跟你父亲吵架了?”
徐渊清沉默地看向他。
“我看得出,你现在心里很复杂。”云容声轻声道。“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吧。”
他笃定道:“我等你。”
云容声说罢,转过身。
徐渊清站在他身后,看了他很久。
云容声笃定他的选择。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乖巧守礼又从不出格的“未婚妻”只想了一夜,便想明白了他自己的选择。
徐渊清本就是天衍宗宗主的亲传弟子,相较于其他弟子而言,他本身在处理宗门事务上本就拥有着相对较高的权限。
他“得到”了打开刑罚堂牢房的钥匙。
“咔。”
轻细的开锁声响起在周遭,却并不引人注意。
徐渊清很快走进牢房,伸手紧紧握住云容声的手腕。
“师兄,”
云容声抬眸看向他,笑起来,墨发红衣,分明置身于牢房之中,却容色依旧绝艳,仿若勾魂摄魄的危险妖物。
徐渊清望着他,未发一言,抬手之间,自他们周身浮现出灵光。
灵线交织,将他们二人笼罩在了其中,转瞬斗转星移。
徐渊清接连用了好几个阵盘,让他们彻底远离天衍宗驻地范围之内。
云容声知道徐渊清身上从来不会存着这么多的传送阵盘,这些传送阵盘只能证明是他昨日夜里弄来的。
云容声开口唤了一声“师兄”,欲出声之时,徐渊清又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件带有连帽的披风,转瞬披在了他身上。
宽大帽檐遮住云容声的容貌。
云容声轻眨了下眼,意识到什么。
他乖巧守礼又从不出格的“未婚妻”想了一夜,竟然会想到要带他逃离此地的主意来。
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肯说,他只能如此吗?
云容声轻声问道:“师兄,你这是要带我逃亡吗?”
徐渊清未曾出声,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于是,云容声思索瞬息,倾身靠近,正欲亲一亲眼前人时,徐渊清却偏头避开了他的动作。
云容声见状,轻叹地问:“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渊清径直将他拉走。
从早上到入夜之时,整个过程中,无论云容声如何说话,徐渊清都未出一言。
才半日的时间,天衍宗便发现了他们二人的逃离。因而在夜里之时,徐渊清未曾带云容声入住客栈,而是在城外一处山洞之中落脚。
洞中,柴火燃亮,偶尔发出“噼啪”的轻细声响。
徐渊清起身,在山洞外设了数道隐而不发的剑意,以作提醒之用。
当他迈步走回来,路过云容声身边时,云容声抬手拉住了他。
云容声道:“师兄,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徐渊清闻言,沉默地垂眸看向他。
云容声伸手将人拉至自己身边,仰头吻了上去。
山洞之中的气氛冷凝却暧昧不明。
云容声很快察觉到眼前人的情动,抬手抵住他腰间系带,修长手指微微一动。
徐渊清微抬了下眼。
下一瞬,云容声抬起的双手被徐渊清握住,反手压在他身下。
张扬明艳的红衣与清冷如雪的白衣纠缠在一起。
徐渊清出声说了今日见到云容声的第一句话,他道:“声声,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云容声抬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随后,徐渊清慢慢放开他的手,起身将他扶起来。
第68章
云容声怔神良久, 终是没有再出声,身形靠后贴近山洞石壁。
须臾,徐渊清伸出手, 将人抱在怀里, 低声道:“我没有生气。”
云容声回神, 开口问:“你怎么连这种时候能不生气呢?”
徐渊清未曾出声,最终只道:“昨日夜里你一定没有休息好, 现在先……”
话音至此, 他垂眸望了一眼周遭的环境, 神色微顿, 继续说道:“先睡一觉吧。”
山洞之中, 变得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 徐渊清略微松开手,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下怀中人。
翌日, 当两人进城之时, 便在城中告示栏看见了天衍宗对外宣告的消息——云容声以下犯上,疑有弑师之罪,今在旁人协助之下,现已逃离天衍宗大牢,流窜在外。
而另外一则告示则是天衍宗将其逐出师门之举。
在两则消息之中,都未曾提及过徐渊清的名字。
徐渊清垂眸一扫而过,神色微凝。
旋即,他抓住云容声的手,越过人群, 很快出了城。
云容声道:“师兄, 你看, 两则告示中,都没有提及到你的名字,你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
“倘若你这时候回去,天衍宗会看在徐前辈的面子上,对你免于惩罚的。”
徐渊清道:“不要提他。”
“谁?”云容声反应瞬息,“你让我不要提徐前辈吗?”
他低声道:“原来你们昨日吵架还没和好啊。”
云容声凑近,眉眼间似有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会吵架?”
徐渊清避而不答,看向云容声,道:“我也还未问过你,声声。”
“为什么?”
云容声闻言,笑起来,认真出声:“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在昨日为何要救我出大牢?又为何要护我逃离?还跟着我一起呢?”
“你在情与义之间,选择了情。”
“为爱盲目啊,师兄。”
徐渊清道:“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云容声问:“什么样的人?”
“陈安口中所说那样的人。”
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一定……一定是有缘由的。
两人说话间,徐渊清已经带着云容声来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那片桃花密林之中。
三年过去,当年遗留下来的血迹早就已经消失殆尽。
云容声听见徐渊清的话,缓步走到那方已经沦为废物的祭坛前,平静道:“陈安说得没错。”
云容声道:“我在这里,杀了我所遇见的第一个魔修。”
说罢,他拉起徐渊清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当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时,云容声继续指认道:“我在这里杀了第二个魔修。”
“然后……是在这里,我杀了第三个魔修。”
“这里是第四个魔修。”
“第五个魔修和第六个魔修是一起遇见的。”
“那里是第七个魔修的葬身之地。”
“之后就是第八个魔修了。”
最后,云容声又将徐渊清带回祭坛废墟前,道:“至于第九个魔修和第十个魔修,也并非是他们自相残杀。”
“是我让他们重伤的。”
“再之后,就是你来了。”
云容声看向徐渊清,开口问道:“师兄,你猜猜我那时候我手中无剑,我是用什么杀掉这些魔修的?”
徐渊清安静地看了云容声一眼,出声道:“桃花枝。”
初在剑峰练的那第一场剑,便是云容声以桃花枝为剑,桃花虽美,却暗藏杀机。
他只在他面前用过那一次蕴藏危险与杀机的桃花利器。
云容声道:“不愧是师兄,一猜就准。”
“我就是在那里,折了一支开得正盛的桃花枝,杀了他们。”
“如陈安所说,我的确是这样的人。”
“这样,你还是要选择站在我身边吗?”
徐渊清道:“你杀的都是魔修。”
云容声弯唇笑起来,轻叹一声道:“为爱盲目啊,师兄。”
“在南云城药楼之下的那处地宫里,药楼楼主的自爆也是因为我。”
徐渊清闻言,轻抬眸光,落在了云容声身上。
“至于是为什么呢?”云容声漫不经心地出声道,“因为我对他使用了搜魂之法,又以言语激怒了他,所以他才修为自爆的。”
云容声回忆道:“也就是在南云城,我遇见了师尊,对吧?”
徐渊清道:“在南云城时,师尊便欲收你为徒。”
云容声问:“为什么呢?”
“是他看中了我什么地方?我的修炼天赋吗?可他已经有你这样一个天赋绝佳的弟子了。”
徐渊清想到陈安拿出来的那块留影石中所留录的声音,本命长剑……
不对。
不是本命长剑。
“我最善猜测人心了,师兄。”云容声道,“所以,我跟在你身边,回了天衍宗。”
“有人帮我温养灵脉,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我在天衍宗的这三年里,收获还挺多的。”
云容声说罢,站在徐渊清面前,贴近他的唇,轻轻地亲了下,继续道:“最大的收获就是你。”
徐渊清抬手握住云容声手腕,无动于衷道:“不对。”
云容声问道:“怎么不对?”
“你的梦。”徐渊清道,“你的噩梦。”
“再强大的人也会做噩梦啊,师兄。”
云容声看向他,道:“这有什么不对的?”
徐渊清神色怔住,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自己所察觉到的不对劲。
他只知道,云容声一定对他有所隐瞒。
“你的修为……”
徐渊清话音顿了下,换了个说法,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同意被关进刑罚堂?”
云容声道:“因为你啊。”
徐渊清下意识道:“我没有让你要留下来。”
云容声道:“若我不留下来,怎么看得到师兄你为爱盲目的样子呢?”
“你在说谎。”徐渊清道,“我不信。”
云容声闻言,抬手握住徐渊清的手,转瞬撕裂虚空,借道到了另一个地方。
轻而淡的桃花香萦绕于徐渊清鼻尖,当他察觉到周遭环境之时,身体不自觉紧张了下。
云容声竟然带着他回到了剑峰半山腰。
“你做什么……”
“嘘。”云容声压低声音,轻眨了下眼,弯唇道,“现在的天衍宗里,谁也察觉不到我们又回来过的。”
云容声拉着徐渊清,抬手推门,走进院中。
他出声问道:“师兄,你说你不信我说的话,不信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你……”
云容声看向徐渊清,继续道:“是在怀疑你的师尊吗?”
“你还是选择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还骗你心骗你身的大魔头,也选择去怀疑东荒以君子剑扬名天下的端方君子、你的师尊吗?”
“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竟然还是这样喜欢我。”
“声声。”
徐渊清低声道:“不要这样说自己。”
“你告诉我真相。”
“你想知道真相吗?”云容声笑起来,漫不经心地出声道,“我可是大魔头唉,你想知道真相,怎么能够不拿好处来跟我换呢?”
徐渊清轻抬眸光,盯着云容声。
云容声道:“我们在徐家你的房间做过,却还没有在这剑峰上做过。”
徐渊清闻言,眸中带上些许失控的生气,似乎难以置信般,低声道:“你……”
他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云容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半点也不掩饰地轻佻问道:“换不换啊?”
“哥哥。”
徐渊清眸色如墨色般的沉,内里是蕴起的幽光,清冷又深邃。
须臾过后,他抬手将人打横抱起,很快进了他的房间。
春日的夜里下了一场小雨,将夜幕都洗得亮极,明月高阔,繁星如坠。
云容声抬眼看了下窗外照落的柔和月华。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徐渊清换了一个之前从未用过的姿势,就连到最深处时,也不许他多说话,遮住他的眼睛,以吻封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尽数的声音、感官与力量都来自于此刻与他亲密无间的这个人。
神思恍惚之际,云容声好似又听见了徐渊清唤他“声声”。
徐渊清低声道:“不要骗我。”
云容声睁开眼,眸中是未曾消散的情与欲。
他看向徐渊清,道:“是因为仙灵脉。”
“祁越明想得到仙灵脉。”
徐渊清闻言,神情怔住。
旋即,他意识到云容声此前讲过的那个与仙灵脉有关的故事。
云容声道:“他不仅想要仙灵脉,还想要断因果长剑。”
“所以,我杀了他。”
“你……为什么在天衍殿前时不辩解呢?”
徐渊清话音顿了下。
“我有证据,却并不想拿出来。”
徐渊清追问道:“为什么?”
“世间大多数人只信两件事。”
“死者为大。”
“弱者才会被欺负。”
而在这一世,这两件事都被占据了。
云容声看出徐渊清眸底的心疼之意,应声问道:“你是不是此刻正想着要找出证据来为我辨明清白?”
徐渊清应了一声“是”。
云容声笑起来,道:“倘若祁越明一生只行过这一恶呢?”
“祁越明这一生所犯下的恶,尽数都只在我这里。我只是要杀了他而已,不求所谓的真相。”
云容声道:“从三年前荒境城城主之事上,我就看出来了。”
“哥哥,你求真相,而我只求结果。”
“你求真相,所以我求的结果就是帮你杀了他,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世人会信荒境城城主的罪行,那是因为被他所害的那些弱者都死了。”
“这一次,就算将证据公布出去,我与祁越明……不过是他们眼中‘狗咬狗’的把戏而已。”
云容声道:“我不在乎。”
徐渊清道:“可我在乎。”
云容声轻眨了下眼,道:“哥哥,我都没把我的证据交给你看,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我说的话呢?”
“这么容易心软,也难怪会被我骗身偏心,还要委屈巴巴地抛下自己徐家少主的身份,甘愿跟我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啊。”
“我没有委屈巴巴……”
徐渊清下意识反驳出声。
“只是,你愿意,我也不愿意。”
他怎么会愿意让漂亮乖巧的“世家大小姐”跌落尘埃呢?
徐渊清闻言,意识到什么,将要起身之时,却被云容声抬手制住身形。
他抬眸看向坐在他身上的云容声,道:“声声,你要做什么?”
云容声倾身,披散在身后的墨发因其动作而自肩头滑落下来,面容清绝,眼尾未曾消散的薄红色泽漂亮又干净。
他亲了下徐渊清,道:“哥哥,你知道我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吗?”
徐渊清竭力平静,闭了下眼,复又睁,轻声安抚道:“声声,不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我还要去杀一个人。”
第69章
徐渊清道:“放开我。”
云容声抬起的手将他手腕握住, 又以灵力禁锢住了他的修为。
“师兄,在我和师尊当中做出选择,不就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吗?”云容声似有好奇地道, “你做过一次决定, 所以这次换我做决定了。”
“这样才公平啊。”
云容声亲昵地吻了吻徐渊清的唇, 从他身上起身,坐在了床边。
徐渊清盯着他, 问道:“你要杀谁?”
云容声不答反问:“师兄这也想帮我吗?”
徐渊清安静地看向云容声。
云容声道:“但是, 这次不行啊。”
他怎么可能让他漂亮乖巧的“未婚妻”背上弑父的骂名呢?
徐渊清沉下心来, 低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次不行?
他想要杀的人……究竟是谁?
云容声弯唇笑起来, 抬手从储物空间取出那块留影石, 放在徐渊清手心之中, 出声解释道:“师兄,你要的真相。”
“等我回来,或者由你亲自用足够的修为, 去解开这块留影石上的封禁。”
“师兄, 我所有的‘罪证’可只掌握在你一个人手中了。”云容声语调轻缓地出声道,“你要是不高兴,或者是生我气了,就把我的罪证公布出去吧。”
“声声。”
徐渊清开口的语气间,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担忧与急切。
“还有……”
云容声将那三块碎玉拿出来,拼凑在一起,指尖轻覆下,却设了一道浅薄的灵力屏障。
“迟来的及冠贺礼。”
“师兄,你猜得没错, 你及冠礼的那一日傍晚时, 我的确心情不太好。”
云容声道:“虽然当日夜里我奉上了一份‘礼物’作为补偿, 但是真正及冠礼毕竟还是迟了些来的。”
“你还记得在相山境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云容声道,“云荒仙帝的女儿,名为云裳。”
“她真正的家,在中州昆仑。”
徐渊清闻言,神情怔住。
云容声笑道:“师兄,你可以回家了。”
徐渊清沉默瞬息,意识到什么,出声问道:“过去三年,你与我几乎未曾分离。”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云容声似乎有些迟疑,又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留着下次再说吧。”
“毕竟,今夜的好处就那么一次。”
“师兄下次见我,倘若还是不生气的话,我不要好处,也可以告诉你了。”
“我生气。”徐渊清低声道,“我很生气。”
“所以……你要留下来。”
“若是你今夜走了……”
徐渊清话语顿住,要是今夜云容声走了……他能怎么样呢?
云容声闻言,轻声笑起来,道:“师兄,你连半句狠话都不肯说,你这么心软怎么能行呢?”
“我来替你说。”
“你应该说,若是你今夜走了,我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没有!”
徐渊清出声,语气平静,却连胸膛都因情绪的波动而起伏不定。
云容声低下头,轻轻地吻过眼前人的唇畔,然后慢慢地掠过徐渊清的面颊,而后是眉与眼。
一个微微轻颤的吻,落在了徐渊清微闭的眼睫之上,像颤飞的蝶撩动翅翼,轻柔而小心翼翼。
云容声道:“师兄,你知道我是要去杀谁吗?”
“东荒第一世家的家主。”
徐渊清蓦然睁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云容声,从他口中听到那个最是熟悉的名字——
“徐凌启。”
他的意识因为云容声抬手施诀落下的灵力,而陷入沉睡之中。
天光乍现,将暖春第一缕曦光洒落至剑峰之上。
徐渊清睁眼醒来时,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醒之后,空余遗憾与后怕,却不再记得其他场景。
“声声。”
徐渊清坐起身,下意识出声唤了一句“声声”。
——师兄,你知道我是要去杀谁吗?
——东荒第一世家的家主。
——徐凌启。
徐渊清顿时清醒过来,起身下床,掌心攥紧,却被坚硬的留影石所硌。
他抬手摊开掌心,盯着那块留影石,蓦然想起云容声昨日夜里对他说过的话。
徐渊清迅速将衣裳穿好,迈步出门之际,剑峰照拂的曦光坠入他沉冷的黑眸深处。
此处是剑峰。
在剑峰之外,是宗门那些人。
他被迫“困”在了剑峰。
——师兄,我最善猜测人心了。
云容声。
徐渊清将那块留影石转瞬收于储物空间之中,抬手去取阵盘时,才发觉原本存在于他储物空间里的传送阵盘都被“偷”走了。
昨日夜里,只有一个人。
况且……寻常修士如何能解开他储物空间的权禁?
云容声。
徐渊清僵立在门前。
须臾之后,他拿出了那张上古传送灵符。
灵光交织的光晕将他周身笼罩之时,他又似听见了云容声轻叹的声音。
“就知道师兄还是心软,会来找我。”
“那就再送师兄一份更大的及冠之礼了。”
当传送灵符上云容声的话音响起之时,徐渊清微怔过后,意识到什么,抬手意欲掐灭传送灵光却未果。
上古传送灵符,一经复苏,就连渡劫修士都无法阻止其继续复苏,时至传送成功。
徐渊清眼前环境蓦然一变。
远比剑峰之上还要浓郁的灵力氤氲拂过,此处是上一次云荒天宫开启时他与云容声未曾到达过的最深处——十方须弥境。
——师兄,我最善猜测人心了。
完整无瑕的灵玉,云荒仙帝的后裔血脉,以及一张可传送到任何地方的上古传送灵符。
云容声。
当徐渊清被上古传送灵符传送至此的那一瞬,沉寂数万年之久的十方须弥境为之而彻底复苏。
十方须弥境,入此境者修行上千年,外界不过匆匆百年矣。
徐渊清转身欲离开之际,那只被他以灵石喂养近一年的幽梦蝶察觉到周遭灵气的复苏,悠然化作一道幽蓝流光。
幽梦蝶轻颤着蝶翼,在半空中飞掠半圈后,翩然落在了徐渊清肩上。
幽梦蝶可织美梦,可织噩梦。
幽蓝光华如梦如幻,将此前未曾织完的梦境完善至臻,转瞬拉了眼前人入此幽梦。
“徐师兄。”
“徐师兄,下午好。”
“徐师兄,这是要外出吗?还是要去哪里呀?”
梦境中的天色极好,幕阔天清,风轻云淡。
“徐渊清,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今日是你生辰,你可一定要跟我聚一下啊?”
“也不知道霍沉时那家伙怎么突然就去中州了?他过去可是从来不会缺席你的生辰,这次简直奇怪得很。”
“我在荒境城最常去的酒楼等你啊!你回了徐家之后,就快点来找我。”
谢述传来的灵讯,一如既往的吵闹。
徐渊清站在梦境之中,几近失神地回想起刚才听见的灵讯。
——也不知道霍沉时那家伙怎么突然就去中州了?他过去可是从来不会缺席你的生辰,这次简直奇怪得很。
霍沉时……什么时候去了中州?
天衍殿殿门紧闭。
徐渊清听见“他”抬手敲门的声音,也听见殿中师尊唤“他”进去的声音。
“师尊。”
“温养近三年,时至最近,你的灵脉终于至臻无瑕。”
“师尊……”
肩骨被捏碎的声音响起在寂静大殿之上,冰冷却刺耳至极。
“他”的本命长剑自殿外飞来,在强大可怖的威压之下,彻底断开了来。反噬之痛,令他额角浮现出薄而密的冷汗。
鲜血刺眼地浸透“他”肩上的雪色衣料,冷极了。
原来上古传送灵符复苏,就连渡劫大圆满的修士都阻止不了。
“他”被传送到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他”的家。
“他”的父亲从书房深处走出来,语气淡漠地问‘他’:“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
徐渊清从来不知道他父亲的书房地下是一处不见天日的地宫。
鲜血染红了“他”一袭漂亮的雪衣,像极了张扬绝艳的红衣。
“他”的剑骨被一枚精致小巧的骨玉小剑给剜了出来。
剑骨漂亮莹润,却染上了血。
“他”用了会给自己身体造成不可逆转伤害的止血烈药,用了不知传送方向或许是地狱深渊的传送阵盘,彻底逃了出去。
梦境的最后,是无尽无望的黑暗。
嘈杂的声音之间,徐渊清听见有人在说“他”。
“徐渊清啊?我记得他天赋绝佳,后来不知怎么就入了魔。”
“他有负恩义,亲手覆灭了他的家族与宗门,还不知悔改,不是大魔头,又是什么?”
幽梦冗长却短极。
徐渊清于恍然之间想起来,在惊鸿十四年的二月,那只幽梦蝶最初……是落在了云容声附近。
——这个故事很特别啊。
——这个故事特别就在于主人公的设定,时间扭转,逆天改命。
……
徐城。
天刚亮时,云容声便已经借道虚空,再一次来到了这里。
长街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商贩,将自己今日要做的生意给摆了出来。
身在徐城之中的人,大多数都认识徐家的少主。
“徐少主,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徐少主是回来见父亲的吗?”
“徐少主要不要来买一点我摊位上的小玩意儿。”
云容声慢条斯理应了声,继续沿着长街朝徐家走去。
徐家门前驻守的两位守卫远远地看见了他,便主动迎了上来,问道:“少主,你今日回来?”
云容声道:“前几日不是跟他吵架了吗?我就回来一趟。”
“我就说嘛,少主,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
“家主现在在书房呢。”
云容声看了眼此人,笑着道谢:“谢谢。”
“少主平日里很少对我们这样笑唉,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今日啊?”
“今日是一件大喜的事。”
第70章
“大喜之事?”
今日能有什么大喜之事?
徐家守卫略显好奇地目送自家少主朝驻地深处走去。
云容声迈步朝熟悉的书房而去。
路上, 他又遇见了徐家其他一些人。
他们……似乎都没有认出他的身份来。
书房外。
云容声敲响书房的门,内里却无人应答。
他抬手推开房门,缓步走入书房。
天亮后的曦光通过窗沿照落进书房, 投至斑驳光影。
云容声按照记忆之中的关巧, 打开了通往地宫的机关, 掌灯朝深处走了下去。
地宫深处。
当手中掌灯之华隐约将周遭照亮之际,云容声抬眸望了过去, 率先看见的, 是那一副被徐凌启挂在地宫中的画, 也是他母亲的画像。
云容声走近, 将那副画像给取了下来。
须臾过后, 传来徐凌启迟疑的声音:“渊清?”
云容声卷收起画像, 握在手中。
徐凌启迈步走过来,问道:“你拿走你母亲的画像做什么?”
云容声转过身,看向几步之遥的徐凌启, 道:“那你呢?”
“你为什么要把我母亲的画像给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之中?”
徐凌启不耐出声:“我们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吵架?”
他继续安抚道:“此前在你宗门殿外, 我们本就吵了一架,如今为何还要吵架?”
云容声将手中画像收起来,安静地看向徐凌启。
徐凌启道:“我们出去说。”
云容声问:“这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
“比如……”云容声抬手指向那方地下祭台,“那座祭台。”
“这是用来召唤什么的?”
云容声道:“魔神。”
徐凌启神情沉凝地看向眼前人。
“为什么要召唤魔神?”云容声道,“因为你同你昔日好友前荒境城城主一样,都是魔种。”
徐凌启问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不要受到旁人的挑拨。”
云容声道:“其实,我最想知道的,还是你与我母亲之事。”
徐凌启道:“什么事?”
“你与我母亲是如何相识的,你又是如何哄骗得她与你成为道侣的, 到最后……”
“徐渊清!”
徐凌启闻言, 怒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容声丝毫不受影响, 继续出声:“还有,到最后,你是如何骗得了她的剑……”
徐凌启到此时,仍旧表现得像是一个被诬蔑之后震怒的父亲。
他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呢?
以徐凌启的修为,他不可能搜魂,不可能全然无恙地离开。
倘若不能探知到当年的真相……
云容声微垂了下眼,想到了徐渊清。
他求结果,但他求真相。
云容声坦然道:“那你说。”
“我说什么?”徐凌启似有不解般,震声道,“我是你父亲,你究竟是受了谁的蒙骗,才在今日跑来质问于我?”
“是那个叫云容声的,对不对?”
云容声安静地看着此刻的徐凌启。
他想,为什么上一世这个人在那一日会二话不说,就剜去了他的剑骨,却在这一世,会如此的有耐心?
这人竟然会如此有耐心地解释,如此有耐心地想要洗脱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呢?
除了他的剑骨,应是还有其他用处。
云容声想到了当日夜里的牵情引。
他开口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他一个……”
来历不明的人。
徐凌启脱口而出,又想到徐渊清上一次就为了那个云容声跟他作对的事,神色微凝。
而后,徐凌启沉下心来,似苦口婆心地教育道:“渊清,我是你父亲,别为了一个外人跟我作对。”
“将你母亲的画像还给我。”
“在我的记忆里,你这里是不是有母亲送给你的一件礼物?我将画像交给你,你将那件礼物给我。”
徐凌启蹙眉道:“什么礼物?”
“骨玉小剑。”
几乎是在云容声出声说出“骨玉小剑”四个字时,徐凌启原本平静的神情就变了。
云容声继续道:“我能在骨玉小剑上感受到很熟悉的气息,所以我想要它。”
徐凌启闻言,深深地看了眼他。
“这个不能给你。”
云容声道:“你不是我父亲吗?连我想要的东西都不能给我吗?”
“你都知道了。”
时至此刻,徐凌启终于察觉到那么些许的不对劲,他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与你母亲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
谁的真心?
是他母亲的真心。
徐凌启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那后来呢?”
“后来……”
徐凌启眸中浮现起回忆之色,黑眸如沉墨,平静而深邃。
他低声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失去了记忆,又受了伤,周身除了一块写有‘云裳’二字的玉之外,再无其他可辨别身份的东西。”
“我本不欲将她带在身边的,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她留在了我身边。”
“她一直想知晓自己的身份,想找到回家的路。她说,她感觉她的家好像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我便带她将五域游历了个遍,数年时间,可她依旧没有找到她的家。她在五域找不到她家的感觉。”
“最后,我们又回到了东荒。”
“在你爷爷陨落之后,我成为了徐家的家主。也就是在那一年,我与她结为道侣。”
“在那之后,我们便有了你。”
“她的身体因为受过伤,一直都不太好,虽是剑修,却无法使用过多的灵力。”
“你继承了她的天生剑骨,她的修为后退了很多。”
“你母亲离开之时,你还小,记忆不太清晰。”
云容声问:“你的意思是,是因为我,母亲她的身体才越来越不好的?”
徐凌启道:“骨玉小剑是我与你母亲的定情之物,所以我不能将它交给你。”
“你如果要别的东西,只要是我有的,我都能给你……”
“你的意思是……”云容声打断徐凌启的话,又将此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是因为我,母亲她的身体才越来越不好的?”
徐凌启闻言,又看了他一眼,道:“这些年,我从未有过怪你的意思。”
“你是我和裳儿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行正道,勿要入歧途。”
“那你为什么要用牵情引这种东西?”
云容声笑起来,轻声道,“父亲,你一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我说在我的记忆里,骨玉小剑是我母亲送给你的礼物,可是在母亲陨落之前,真的存在过这件礼物吗?”
他说了一个谎。
于是,徐凌启就顺着这个谎,为他编织了一个新的谎。
骨玉小剑。
那是徐凌启在他母亲陨落之际,亲手从她身体里剜出的剑骨!
徐凌启盯着面前这个人唇角扬起的冷嘲笑意,沉声道:“你不是他。”
“云容声!”
意识到这一点后,徐凌启胸膛之中满是被戏耍之后的怒意。
“轰!”
地宫回响起无尽灵威震荡的巨响波动。
周遭摇曳的灯火瞬间为此而熄灭。
除了云容声所掌的那一盏灯。
云容声道:“恼羞成怒了吗?”
雪亮剑影袭掠,于转瞬之间,构造成剑域,降临而至!
隐约熟悉的剑域让徐凌启回过神来,神色沉郁道:“是你!”
云荒天宫之中,数次抢他“掌中之物”的神秘人!
当徐凌启意识到这一点后,抬手翻下一掌,折身朝着不远处的祭台飞掠而去。
云容声抬剑挥出,以一式剑意悍然落下,阻绝了徐凌启的去路。
徐凌启倾身回转。
两人于瞬息之间,交手十余招。
两人交手之威穿透虚空,令周遭地下石壁为之而动荡。
这动荡很快波及到地面之上,就连偌大的徐城上下修士都能感受到此刻地下的震动。
“砰!”
自徐凌启的书房之下,一道地裂迅速蔓延扩展开来,其灵威于刹那间将书房掀飞了出去。
“家……家主?”
徐家驻地的修士见状,惊声喊道。
“那另一个人不是……”
“不是少主吗?”
“那不是少主吧?少主今年骨龄才二十而已。”
“是……是云容声!”
“是天衍宗发出悬赏令的云容声!”
“他怎么和家主打起来了?”
“云容声该不会杀了天衍宗宗主,还想来杀我们家主吧?”
“铮!”
当徐家那人说话之际,一道剑意余威横斜而至,堪堪擦过他身体。
此人顿时就噤了声。
此时,天光大亮。
自地裂坑洞之间,将那座祭台彻底显露出来,幽暗神秘的纹路被渡上暖光,却依旧森冷而诡异,像极了极渊之地最深处的未知之物。
云容声执剑朝着迎面而至的徐凌启挥斩而去。
同为渡劫境界,同样都有境界场域,在两相较不下之时,才更显其实力。
徐凌启与祁越明不同。
祁越明一生行君子剑道,当祁越明对他出手的那一刻,其剑域剑道便有裂隙。
有了裂隙的剑域,一攻即毁。
而徐凌启……
徐凌启自成为魔种以来,所选之道皆非正道。既然非正道,又如何会因再行坏事而出现弱点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荒“第一人”,非徐凌启莫属。
徐凌启冷冷出声:“那些事情,是他告诉你的?”
云容声笑起来,道:“父亲,你不是说,你是我的父亲吗?”
“闭嘴!”
徐凌启现在一听到“父亲”这两个字,想到自己此前那些犹如真心实意的话,便有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此人竟然几次三番戏弄他!
无穷尽的浩瀚力量转瞬席卷而至,在徐凌启掌心之间,倾天覆地轰了过去。
就在此刻,自遥遥天际线处,传来破空声响。
徐凌启闻声而神色微变。
天幕之下,无穷仙光照落,如九天悬落的流仙瀑布。
云荒天宫?
云荒天宫!
云荒天宫怎么会在一年多之后,再次出现?
当徐凌启失神之际,云容声悄无声息而至,长剑无声,刺了过来——
“铮!”
“是你!”
徐凌启迅速回神时,身形一掠,勉强避开那一剑。长剑剑意于他左肩转瞬带出一大片鲜血。
徐凌启震声道:“云荒天宫再度开启,是你的手笔。”
此时,东荒地界上,几乎所有修士都看向了云荒天宫再度现世的方向,而无人在意此处的徐城。
神器之威正随着无尽仙光而逐渐复苏。
“十、方、须、弥、境。”
徐凌启咬牙出声。
十方须弥境才是他谋划数十年之久的最终目的。
在十方须弥境中,修行千年,外界也不过流逝百年时间而已。
更重要的是,十方须弥境,是世间仅存的一件完整神器!
那件灵玉,云荒仙帝的后裔血脉,十方须弥境。
徐凌启几近疯狂地盯着云容声。
徐凌启很快沉下脸来,出声道:“你把灵玉给了他。”
“十方须弥境,正在认他为主。”
云容声道:“你不是说,做父亲的,就该给儿子最好的吗?除了骨玉小剑,别的都能给。”
他弯唇笑道:“多好啊,对吧?”
“父亲。”
时至此刻,徐凌启蓦然想起几日之前那个叫陈安的魔种在天衍殿前所提及起此人的来历。
祭台,召唤。
到了此时,徐凌启终于将那枚骨玉小剑取了出来。
以剑骨之力,可催动新的剑域,再加上徐凌启本身修行所得的场域,于刹那间将整个徐家,乃至是偌大的徐城,都给笼罩了起来。
天生剑骨乃天道所赐,以非寻常之法强行剥夺,必遭遇天谴之罚。
天幕因那枚骨玉小剑的催动之力,而风云突变,欲现倾天之势。
劫云将至,是天罚将要诛于徐凌启周身!
徐城内被困的修士奔走呼告,却在面对一名渡劫修士集全力所成的灵威之下,被压得几乎无法行动。
“救命!”
“救命啊!”
“救救我啊!”
笼罩于整个徐城之上,几近是一场灭顶之灾。
而在遥遥数十万里外,却有因神器再度复苏世间而降临的祥瑞霞光。
一面是仙境,一面是炼狱。
与此同时,云容声隐约察觉到什么,抬眸看向徐凌启,道:“你要以整个徐城献祭给召唤魔神的祭台?”
这是上一世从未出现过之事。
以一城的修士,来献祭给祭台,用以召唤魔神。
徐凌启真的是……
“救命啊!救救我!”
“我要活下去……”
“救命!”
徐城修士不知是在向谁祈求一般,却又发现他们根本无人可祈求。
谁能救救他们?
祭祀之法既然已经复苏,便无法逆转收回。
云容声神色淡漠地盯着徐凌启。
下一瞬,他蓦然出手。
无论如何,先杀徐凌启!
徐凌启道:“你要如何杀我?”
“是要这整个徐城与我一起陪葬,召唤出魔神?还是以一己之力,镇压这场祸乱?”
云容声毫不犹豫地出手。
徐凌启再道:“倘若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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