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流逝,不知不觉度过了月余。
京府上下都了解今朝个好日子,不止是因为年关将至,亲眷团聚,主要还是到了尊贵的五殿下的生辰。
据说当年沈贵妃家族蒙受了冤屈,打进冷宫后是在那里艰难生下的五殿下,也因此殿下先天不足,心思单纯有余,思虑不足。
圣上愧疚偏宠,沈贵妃心善,后来每年殿下生辰都会在京府外城六大城门口散粮祈福,加之许多富人跟随布施,这一天渐渐成了个众所周知的善人节。
厂公府在准备过年节的东西,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檐角挂了好些朱红牛皮灯笼。
西边院子主要是灶房,午后一堆人排着队向忙前忙后的于嬷嬷告假,说是想出府半日给家人多收点粮。
于嬷嬷听完无奈道:“你们一个个,府里何时苛待过你们了,让督公看你们贪这点便宜,仔细都被他罚没。”
“看看苏姝,她就没想着要出去。”
莲心听了不高兴地嘟囔:“督公从来不理我们,苏姝倒是想出去,督公还不放她走呢。再说她得了那么多好东西,还看得上稻谷啊。”
她们怕归怕,可也就苏姝能入督公的眼,其余人他多一眼都不瞧,怎么会轻易惹到。
苏姝掩着呵欠,进门凑巧听到这一句,讪讪地没搭话。
她也不想要这种福气。
她最近困极,上次暖床不小心睡着,醒来看到自己披散头发趴在殷长离怀里,别提有多可怕,还好起得早,没被殷长离发现来罚她。
所以她现在晚晚都是死撑不睡,熬到了第二日浑身既累又乏,全靠晚上送膳食前找地方小憩一阵。
比如灶房安静的耳室。
于嬷嬷皱起眉头剐了莲心一眼,转头面对苏姝道:“苏姝,你可真的不能去,否则督公一定会置气。”
“是。”
苏姝乖巧应了一声,她又没家人在京,即使拿了粮给谁呢。
至于五殿下,她上次进宫就看出来,殷长离很讨厌他。五殿下看着为人很好,也明显在努力巴结,他们之间居然势成水火。
于嬷嬷和蔼地拍了拍苏姝的肩,“对了,嬷嬷听说你睡得不好,等会儿直接回偏院休息,今晚我去给厂公送膳。”
苏姝心下顿时一松,“是,谢谢嬷嬷!”
于嬷嬷看着苏姝离开,呵斥赶跑了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丫鬟们,转身走进灶房,关上门舀了汤水亲自做饭。
到了戌时,于嬷嬷拎着沉甸甸的食盒,犹豫了一下还是迈进了栖子堂。
殷长离看到是她也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开口:“这么多年,早就不必嬷嬷费心了。”
于嬷嬷尽量摆起笑脸:“老奴在府里就这么点用处,让我为小主子尽点心。”
她右手生硬断截,手腕并着左手将一碗卧着蛋的面条端在桌上。
还有好几道精致的宫里小菜,光一道鸡茸镶银芽,没有两个时辰是做不好的。
这些显然都花了大心思。
于嬷嬷不忘说吉祥话:“祝小主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往后都平安顺遂。”
殷长离看了她一眼,嗤笑了声:“嬷嬷,活不了几年的人,求的那么顺遂,岂不是过得很无趣。”
于嬷嬷听得眼圈一红:“小主子,您怎的这种日子还说丧气话……”
殷长离看着那碗面,胸口愈发沉闷,拢眉打断问道:“她人呢。”
于嬷嬷擦掉脸上泪痕,明白他在问谁,“老奴来的时候,看到苏姝在偏院里闲着消食,不如主子也去走动,这世上...还有许多可念想的啊。”
...
—
苏姝下午睡足了觉,难得晚上悠闲,抱着暖烘烘的手炉躺坐在石凳上晒月光。
外面喧闹,天上除了一轮皎洁月亮,还有好多人在放烟火。
规矩是只有皇家可用色五彩,普通百姓只得一种杏黄,但不同的规制大大小小,式样不一,开在一起依旧亮眼好看。
记得年幼时在家中,她父亲除了逢年过节,只要她想看,都会花大价钱托人买烟花放给她。
这般一想,苏姝神情越发暗淡。
殷长离没有食言,他的确派人帮她寻找弟弟的下落,可找了一个月毫无音讯,让她难免焦虑,弟弟性子憨直,会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就在这时,就隔着一道墙外,很近的上空迸‘嗖嗖’发出几道耀眼的光,在漆黑苍穹下花瓣似的散裂,璀璨夺目。
是她父亲常买来哄她的那一种烟火花样。
苏姝以为是邻居放的,不由得起身靠近去观赏,她仰头站在墙根下,满心都是逝去的美好回忆。
“珠珠,在吗?”
温柔清澈的熟悉男声隔墙传来。
苏姝怔住,继而喜上眉梢,手撑着墙惊喜道:“表哥是你!你怎么会来!”
墙外的男人嗓音温润镇定,但也听得出喜悦,他笑道:“我想你会喜欢看这个,我记得姑父在家时常买。”
苏姝往四周望,见没人才安心地发问:“表哥,连月来你一直没有消息,是不是舅舅他拦着你?”
“他是拦我,但他也拦不住我,前一阵是我自己不想找你。”
“....噢。”
苏姝闻言面露羞赧,她真是和殷长离呆太久,学他什么话都问得出口,人家不递来音信便是不想,偏要问那么多徒惹没趣。
苏姝心里略略失落,又听他道:“珠珠,我不找你,也不写信,是怕你被厂公苛责,所以不如专心准备春闱。”
“倘若我中了状元,殿试上就能与陛下祈求,将你带回来。”
宋承风背靠在墙上,苏姝看不见,他整个人都清减不少。
起初他听到掳走苏姝的人是殷长离,一时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父亲生气将他关在家中闭门思过,他沉淀心情,考虑再三,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西厂厂公喜怒难测,他若是频频打扰,受伤的还会是珠珠。
苏姝听完他真挚所言,心中一暖,她早就打定的主意更坚定,她挽唇道:“表哥,其实我现在过得很好,督公待我不薄,还答应帮我找弟弟呢。”
“所以,所以你别再帮我了。”
她望着天上的烟火,和在她心里的表哥一样耀眼,呢呢低语:“我会永远记得今晚,也会记得你,但你该忘了我。”
宋承风沉默一阵,侧过头,“珠珠,我常常梦到你。”
苏姝心里正难过着,突然听他提起梦,那一晚的旖旎春色恍然出现在脑海中,打乱了她的心绪。
她面上绯红,心虚不已:“什,什么梦,表哥你也做梦了?”
宋承风听出她的慌乱,“嗯,梦到我们一起读书,珠珠你怎么了?”
苏姝捂着狂跳的心口,“没事,我,我有次也做了有关你的梦。”
“是好梦吗。”
“算是的吧,梦里你不太一样,但是也很好,我全记在心里了。”
苏姝捏着指腹,越说越小声,也不清楚对面听不听得见,反正她自己是听见了。
她大概以后再没机会,也不会愿意,与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这样说是有点不知羞耻,可如果是表哥,她觉得得那种滋味没什么不好。
宋承风听到她把话说的语无伦次,以为她是在伤感离别,很想摸摸她的头,可惜他连看都看不见她,“珠珠,不要放弃,乖乖等我。”
他的语调温柔坚持,苏姝想再一次拒绝的话梗在喉咙口。
“表哥,我求菩萨保佑你会试高中,也盼着你往后都仕途高升,还有,祝舅舅舅母身体安康。”下次见面或许还要过很久,苏姝只好尽量多说一点。
男人轻轻的笑散在风中,“好,都知道了。”
苏姝把心事说完,心中充满了别样期待。
她弯起唇角,抬起头,却看到不远处的藤架旁,殷长离面色沉冷地站在那儿,正冷冷凝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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