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没想好就慢慢想。”
桓崇郁的手掌托着她的脑袋,见她半晌不知说话,轻轻揉了揉,叫醒她。
乌雪昭垂眸,朝帝王肩头靠去。
桓崇郁吩咐车夫:“回王府。”
途中。
乌雪昭想起大雄宝殿前发生的事,在桓崇郁耳畔问道:“方才,您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桓崇郁抱紧了乌雪昭,闭眸问道:“你小时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孤立无援,被蓝氏咄咄逼人地推搡。
乌雪昭温声说:“没有。”
毕竟启哥儿的死,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乌雪昭虽已记忆模糊。
但凭后来所知,大略拼凑出一个事实。
照顾启哥儿的奶娘丫鬟,都是蓝氏自己挑选或从家里带来的人,不比乌家的有规矩。
蓝氏生产完之后专心调养身体,对下人管束又很松懈,奶娘便玩忽职守,启哥儿的指甲都不勤剪,启哥儿吐奶窒息而亡前,还将自己脖子挠出了血。
那时蓝氏刚刚赶走乌雪昭的奶娘。
她大概是病了,十分难受,和启哥儿睡在一处时,脑子发晕。
奶娘丫鬟们生怕受责罚,发现孩子死了,对好供词,弄醒她祸水东引。
幸好老夫人是个明眼人,查清楚这些事,给了众人一个说法,同时发落了蓝氏身边的下人。
并没冤枉乌雪昭。
乌家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没什么血腥的骨肉相残的隐秘。
事实仅仅如此。
事情尘埃落定后,蓝氏却病了。
蓝氏私下的动作,和蓝氏私心里的想法。
谁也管不了。
乌家人念在蓝氏刚进门不久,大好年华里没了孩子、伤了身子的份上,也没人去刺激她,听之任之了。
但老夫人怕蓝氏心存芥蒂,让乌雪昭从蓝氏院里搬出来,拨了人去单独的院里照顾乌雪昭。
所以她早就不跟蓝氏住一块儿了。
没受什么欺负。
要说当中难受的事,就是家里就为启哥儿办丧事的时候,蓝氏娘家人也过来闹了一通。
那时家里一团糟,她的奶娘被赶走,也没人发现她生病。
好多人还都涌过来问她启哥儿怎么死的,一遍又一遍,是有些吓到她了。
启哥儿丧事过后,她的病就好了。
没落下什么病根。
就是有些怕人,尤其怕见蓝氏娘家的人,从此也不大爱说话。
长大后,她怕人的毛病也好了,哪怕是蓝氏娘家人过来,该尽的礼数她都会尽到。
不爱说话的习惯却保留至今。
乌雪昭很认真地道:“臣女没有说谎宽您的心,家里人待臣女并不差。真的。”
桓崇郁喉结轻滚,低头轻蹭她侧颊。
两人耳鬓厮磨。
他哑声问她:“心里委屈吗?”
哪怕蓝氏不苛待她,一个人怨毒的眼神、刻薄的态度。
终究是伤人。
乌雪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以前也有一点点吧。”
长大后,她也看透了。
蓝氏只是想找个人恨,既然认定是她,说什么也没用。
何况是蓝氏自己障了目。
又不是她的错,她何必觉得委屈痛苦,渐渐就能视若无睹蓝氏的冷眼了。
桓崇郁睁眼,看着她无奈的表情,伸手捏了捏。
头一回见她这般。
十分可爱。
乌雪昭不知帝王的唇角因何勾起。
只见马车停了,听得外面郑喜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到王府了。”
桓崇郁先下车,乌雪昭随后跟上,他却仍抱着她进去。
乌雪昭想自己走。
还没张嘴说,桓崇郁便俯眸问她:“大殿前站了那么久,还不累?”
可是坐马车也坐了很久。
她已经休息好了。
乌雪昭轻弯唇角,搂着他的脖子,任他抱进去。
刚到内室,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桓崇郁早用了晚膳。
乌雪昭在宝殿前经历那么一场,肚子饿得很。
郑喜进来道:“皇上,厨房备着了饭菜,姑娘用膳,您正好去洗漱。”
桓崇郁未置一词。
他同意这么安排。
郑喜吩咐人抬了饭菜过来,便跟着桓崇郁一道出去伺候。
走到外面。
桓崇郁未去净室,而是冷睨了郑喜一眼。
那道士早就该死了。
他们居然放任这道士活过了今夜。
还有其他人身上的欠乌雪昭的账,都容后一一清算。
郑喜后背顿时吓出了冷汗,噗通一声跪下了。
桓崇郁冷声道:“你去伺候她,仔细点。”
郑喜汗涔涔地道:“是。”
又打发了别的小太监,去服侍天子沐浴。
郑喜盯着人送菜过来,亲自为乌雪昭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
这会儿再不说话,可没机会为自己求情了。
郑喜讨好地笑看着乌雪昭,道:“乌姑娘……”
乌雪昭从饭桌上抬起脸问道:“郑公公,怎么了?”
郑喜一笑,一面替乌雪昭布菜,一面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姑娘,皇上在阜光寺里祈了姻缘。”
乌雪昭点头,垂了眼睫轻声地说:“听说了。”
郑喜压低声音说:“绸布是奴婢挂上去的,悄悄儿告诉姑娘,皇上祈的正是和姑娘的姻缘。”
乌雪昭愣然。
“和……我的?”
心脏怦然跳动。
郑喜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竟是和她的?
烛火下,乌雪昭双颊檀晕微微。
唇角弯了弯。
郑喜道:“姑娘心里知道就好,可别说是奴婢说的。”
“嗯,我不说。”
郑喜趁机苦着脸道:“姑娘若是高兴,哪日瞧着皇上罚奴婢,可得心疼心疼奴婢。”
乌雪昭忍俊不禁,说:“知道了。”
郑喜这般得力,又贴身伺候多年,天子哪儿会随意便罚他呢,岂不落他这个大太监的脸?
乌家都不会这般打管事妈妈们的脸。
郑喜竟还求到她头上。
郑喜不管,反正姑娘答应了,至少他的命是保住了。
退下去后。
他心里又把谢秉期骂了一万遍。
又等着看谢秉期怎么交代。
想不到吧,他已有姑娘作保了,谢秉期可没有。
桓崇郁沐浴完,缓步回房,就看到乌雪昭不知从哪儿找了针线,在罗汉床上摆弄起来。
乌雪昭听见脚步声抬头,赶忙放下针线,避开帝王灼热视线,出去沐浴。
再回来时,她以为天子该已经躺下。
却见他靠在罗汉床上,衣襟敞开,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一条腿曲起,胳膊搭在膝盖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玉扳指。
凝视着她说:“过来。”
乌雪昭走过去。
桓崇郁将她拉到怀中,挑眉问她:“在朕家里动针线干什么?”
乌雪昭并不答。
坐在帝王腿上,贴着他坚硬的胸膛。
仰起脸,双手落在帝王肩头,眼睫扑簌眨着,似是心血来潮的一问:“皇上,您想知道臣女的生辰吗?”
她说的,自然是真实的生辰。
桓崇郁挑起她下巴问道:“藏了这么多年都没告诉旁人,为什么要告诉朕?”
因为,臣女喜欢您。
乌雪昭浅浅一笑:“您知道了又不会害臣女。”
“说吧。”
乌雪昭道:“臣女是子时之后出生,真正的生辰,比旁人知道的,应推迟一日。”
桓崇郁道:“后日?”
乌雪昭点头。
“今年的生辰,朕陪你过。”
桓崇郁一点点靠近她的脸,在她唇瓣落下含着龙涎香的吻,蜻蜓点水到咬|吻。
乌雪昭勾着桓崇郁的脖子,吻着他的唇瓣,也吻过他的下颌。
在低喘中,忽然问道:“皇上,臣女想为您做双鞋可以吗。”
难怪想起来动针线。
桓崇郁说:“好。”
烛泪流干。
乌雪昭紧紧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水灵灵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眷恋。
-
阜光寺里,太妃与贵女们依旧在照常祈福。
只独独少了乌雪昭一个。
荣姑姑跟众人说:“雪昭姑娘病了,现在僻静处休养,诸位再勿打扰。”
年纪小小,经历那么大的事,能不吓病吗。
贵女们倒越发愧疚起来,连带地对乌雪昭的丫鬟,都照顾了不少。
静太妃却是不明白,昨夜大家都回去了,乌雪昭去哪儿了?
贺太妃与静太妃携手同行,笑道:“还没看出来?你就要有儿媳妇了。”
昨夜皇帝突然出现,贵女们走后,又先打发她跟静太妃走,她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后来着人去打听,果然皇帝连夜回去了。
而乌雪昭也跟着不见了。
永宁侯府真瞒得好,连她也不告诉。
这会儿真叫她吃了一大惊。
静太妃脸色一变,道:“这、这……他怎么能干这种混账事!”
人都没入宫,他却先欺负上了!
贺太妃笑道:“依我看,这是好事。”
这贵女里头,她还担心皇帝一个都看不上。
乌雪昭既皇帝亲自挑的,必然很合他心意。
虽然她也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挑中了这姑娘。
眼光倒是不错。
贺太妃乐观地说:“言官口诛笔伐也是够吓人的,这般先瞒着倒也好。翻过了年,你等着儿迎媳妇入宫吧!再过一年,说不定就可以含饴弄孙了。”
静太妃蹙眉道:“真能吗。”
她这么快都能想上抱孙子的事儿了?
简直不敢相信。
-
乌雪昭安安心心待在王府里,为桓崇郁做鞋。
旁的她什么也不担心。
她知道,有他在,她不必忧心。
就是没丫鬟帮忙劈线、剪裁,怪不方便的。
得麻烦郑喜。
乌雪昭笑着谢郑喜:“要您替我做这点小事,大材小用了。”
郑喜唉哟一声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伺候您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求之不得。”
乌雪昭又笑了笑。
她身边很少有郑喜这样的人。
郑喜忍不住说:“姑娘在王府里,似比之前笑容多了些。”
“是吗?”
乌雪昭自己没察觉。
郑喜道:“姑娘要是早去宫里,日日都是这般快活。”
皇上高兴。
他的日子也好过。
乌雪昭但笑不语。
郑喜又说:“姑娘今日生辰,厨房里做了长寿面。姑娘还有别的想吃没有?”
乌雪昭正顺着郑喜的话想着。
外面太监禀道:“皇上家来了。”
郑喜一乐。
合着皇宫都不是皇上的家。
有乌姑娘的地方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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