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勤政殿,灯火通明。
慕容琛听罢,上半身微微往前倾,问道:“所以你借机向徐驰提了要求?”
宴瑾微微颔首,落子于棋盘之上,“嗯,我和他说,本宫要你与清迩相处一段时日。”
按前世徐晚瑜的说法,就是——谈恋爱。
慕容琛搁下酒杯,迅速下了颗黑子,继续问道:“徐驰答应了?”
宴瑾把玩掌中的琉璃杯盏,深不可测的黑眸微微敛着,“攻人攻心,由不得他不答应。”
“那你决定放过徐家三姑娘了?”慕容琛笑了一声,半点不信他的鬼话。
宴瑾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抬眸朝慕容琛扫去:“本宫只与他说,可以考虑。何曾说过一定?”
慕容琛摇摇头,笑道:“为君者最忌背约。”
宴瑾:“本宫不会强娶徐晚瑜。”
他不强娶,便不存在高不高抬贵手。
慕容琛给他浇冷水:“你太自信了,她愿意嫁给贺景行,但不一定愿意嫁给你。”
宴瑾脑海中浮现出余上沅的那一句嘲讽——
“贵人一往情深,殊不知观姑娘若是得知贵人的身份,可还愿多看贵人一眼。”
宴瑾长指抚过杯口,“你们似乎都不认为她会嫁给太子。”
宴瑾的语气笃定而骄傲:“她会的,不仅嫁了,还会对太子用情至深。”
慕容琛:“……”
“好了,不说我了。”宴瑾放下酒杯,直勾勾看向慕容琛:“我上回问你那话,你想好答案了么?”
慕容琛面容一肃,旋即若无其事地笑道:“什么话?我哪知咱太子殿下又说了什么至理名言。”
他拎起酒壶添了半杯女儿红,侧头浅饮,不动声色地避开宴瑾的目光。
宴瑾索性把话摆到明面上说:“你若对清迩有意,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从今日开始,府内务必干干净净。清迩与徐驰多加相处后不会有好的结果,清迩虽圣宠眷浓,但父皇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上一世,父皇会在清迩的及笄礼上松口,一是因为清迩隔三差五的求恩,二是有他这个兄长内在父皇母后面前为她说话、外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最重要的是三。
三则是,徐晚瑜嫁入东宫的旨意未出。
而如今左右算算,不过半月余的光景。
也就是说,再过半个多月,徐晚瑜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未来太子妃了。
慕容琛依旧不吭声,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
宴瑾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若不想,那此事到此为止,我绝不再提。”
慕容琛转回头,目光对上宴瑾的黑眸,语气莫名有些冲:“不过与个姑娘两情相悦,就自以为是洞悉女儿心的情圣。清迩的执念在徐驰身上,绝无退而求其次的道理。不信,太子殿下且看着。”
宴瑾见说不动他,忍不住说道:“那如果,她本身就待你情根深种呢?”
慕容琛将杯盏随手往桌上一掷,哐当一声,差点打翻酒壶。
“荒唐!”慕容琛蓦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臣不甚酒力,告辞!”
宴瑾面色平静地扶起酒杯。
守在门口的王喜见慕容琛沉着脸走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进来,头一点不敢抬:“殿下。”
他原以为恭慎王与他家殿下大动肝火,殿下现下定是怒火高烧的时候,毕竟连恭慎王如此好脾气的人都沉着脸……没想到,殿下开口时语气如常。
宴瑾淡淡道:“南风馆可有异常?”
王喜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恭敬答道:“余上沅行踪甚少,接客也无特殊偏好,暂未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宴瑾慢悠悠抿了口佳酿,脸上喜怒难辨:“他的人确实足够谨慎。”
齐王,宴晟。
要不是重活了这一世,宴瑾还真没把握能赢得了他。
宴瑾又问:“逐冯还有几日抵京?”
逐冯是暗卫头领,前阵子被他派出去调查一些事情。
“最迟明日申时。”
宴瑾:“派人盯着清迩。”
“喏。”
**
徐晚瑜等了三天,终于从梧桐树下等到一封字迹飘逸好看、笔锋峭拔的信。不枉她这三天每天早晚必要往后门外不远处的梧桐树下走一遭。
信笺有淡淡的熏香,足以瞧出写信之人的用心。
上面写着他这段时间要养伤,另外也有一些积攒的事务亟待处理,暂时没有时间来找她玩儿了。同时,他也向她发出邀约:下月初,邀卿切磋骑术。
徐晚瑜将信件收起来,藏在床底的匣子中,与他那张一百两银票紧挨着。
之后几日,贺景行虽一直没有出现,但每隔两日,他的信件总会规律地出现在梧桐树下。
他喜欢分享近期的生活,有时事无巨细地写上在东宫吃到的吃食,有时表达一番自己对太子的崇拜以及对繁重公务的倦怠。
有时,还会带上一小张他画来逗她开心的花鸟虫鱼。
“观观,什么事这么开心?”小红探出脑袋,看着院外的徐晚瑜走近。
徐晚瑜笑眯眯地跑进后门,回道:“谈恋爱。”
小红的身体随着她的目光转动,“谈恋爱?”
“就是研究话本中风花雪月的故事。”
小红不识字,也不看话本,一头雾水地挠挠头。
徐晚瑜今日心情好,饶有耐心地和她说了说什么是话本。小红眼睛一亮:“那岂不就是看戏?我最爱看楚霸王了!”
徐晚瑜回屋,按照前几日那般从床底下将小盒子搬出来,信件入匣。
都已经五封了,再过三日就是人间四月。
她垂眸将每一封信件都放整齐,心里头喜滋滋的。
不知道屠岸怀璧最近在忙什么,都好久没来找她玩了。不然,她就能好好在他面前秀恩爱了!
富贵不与人知,如锦衣夜行,谈恋爱也是这般。
徐晚瑜上一世并没有谈过恋爱,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爸爸是一个跆拳道教练。初高中时期,徐晚瑜长得可水灵了,但她发父上大人放出话去——谁敢和他的宝贝女儿早恋,他就打折谁的腿。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偷偷摸摸加上她的□□,约她出去看电影。
后来到了大学里、到了工作后,父上大人倒是开始催她找对象了,但——
谈恋爱哪有游戏好玩?
徐晚瑜弯了弯唇角,虽然现在没有游戏玩了,但是,她以后可以玩贺景行呀!
他看起来文气又守礼,性子温吞,整个人有些禁欲的感觉。这样的人要是谈起恋爱来,一看就很好玩!
徐晚瑜已经开始畅想婚后要怎么在床上欺负他了。
她眯了眯眼,心道:嗯,首先一定得让他自己咬住自己的亵服,然后……
她就可以对他的腹肌为所欲为了!
徐晚瑜重新把小盒子藏回床底下,人还没钻出来,小红倏然推开她的房门,大嚷着——
“不好了不好了!”
“咦!观观,你趴床底下干嘛!好像一只撅着屁股的驴啊,哈哈哈……”
徐晚瑜:“……”
算了,不跟小孩儿一般计较。
“发生什么事了?”徐晚瑜从床底出来后,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非常平静地抬眸问道。
小红恢复一脸的焦急:“公子带人在砍那棵你天天转悠的大梧桐树!”
“哦,没事。”徐晚瑜说完,优哉游哉地走出房门,跑去后门口倚着。
不远处,小厮们拿着锯子斧头正齐心协力槛大树。
徐驰负手而立,特别像一个监工。
许是感知到她的目光,徐驰转过头来看向她,眸色深沉。
徐晚瑜慢悠悠走过去,“我说你不会偷看过我的信吧?”
她知道以徐驰的人品绝做不出偷看信这等下作事儿来,不过是气气他。
徐驰面色微寒,简直快要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掀起:“你可知他是何人?”
徐晚瑜了然,唇角扬起满不在乎的笑容:“我知道啊,东宫……”
梧桐树“咚”一声被砍下了。
徐驰眉眼生冷,别过头去看了一眼倒下的梧桐树,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与寒冽:“徐晚瑜,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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