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生命最后一刻,牡丹走得很安详。
都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牡丹和家人早早就做好准备,就是可惜等不到还在追的小说结局。
她努力追更投雷浇灌营养液的文,大大说着要去考试,结果挂了请假条之后,过了三年都还没见一章更新,也不知道这试得考多久?
牡丹阖眼,带着小小的怨念离世。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脱离身体,像升空的气球那样直往上飘,过程摇摇晃晃,好似新生的婴儿待在摇篮。
等到她都快被摇睡着的时候,隐约听见几声轰隆隆的巨响。
牡丹皱眉:“吵。”
她小小抱怨一句,打算翻身继续再睡。
忽然,“轰──”响声随热浪袭来,牡丹就好像被滚烫的巨浪迎头糊了一脸,震得她呆呆睁眼,双目发直。
然后,一颗紫黑色的火球勘勘擦着她飞过,砸入地面。
“轰──”
尘土飞扬。
牡丹呆住。
眼前是一片被烧焦的草原,地上除了有焦黑的痕迹外,还有未灭的紫黑色火焰。
紫黑色?
牡丹惊讶地对着火焰多看几眼。
就算她出生以来长年住在医院,基本常识从小说和视频得来,但她也明白,这火有点古怪。
她追的剧里有火灾场景,大火的颜色根本从来没出现紫黑色过!
怎么回事?
牡丹本来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高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蒸得她都冒出热汗。
这种鲜明的感受……不是梦!
突然,脚步声接近,一道阴影罩住她。
牡丹后背一寒,转身抬头看去。
一个男人垂下眼俯视她,他蓄着长发,身上穿了像是古装剧男人穿的衣服,脸上妆容古怪,唇上涂了妖异的紫色,看起来像中了毒,随时会没命似的。
牡丹顿了顿,她在意的是……自己为什么得仰头看他?
她垂首看了看自己的手,却发现自己看见的不是苍白无血色的枯瘦五指,而是碧绿的──叶子。
牡丹呆住。
她五指张合,视线里的叶子虽分不了五瓣,但也蜷起又张开。
牡丹无法理解眼前状况,同时,那凑近自己的男人也开口说话:“哦?千年花妖?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还没从“花妖”这两个字领会过来意思,牡丹就已自然而然脱口抗议:“别造谣!人家九百年而已,说什么千年!你礼貌吗?”
话一出,牡丹愣住,同时脑子里也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她是一朵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的花妖,而千年前,为了唤醒封印多年的上古魔尊,正魔大战,土地损伤,死了一批成精的花草精怪。
如今在这修仙界,寻到开了灵智的花草,有个几百年修为的都属稀奇,更别提还是牡丹这种千年……咳,九百多年的妖精。
众所皆知,千年妖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更可解百毒,还能大增修为,可是上好的宝贝。
浮现的种种记忆,都让牡丹认为──这并不单纯。
怎么说呢……
牡丹歪头。
她觉得,凭空出现的这些记忆……很是眼熟,很像她昨晚看的那本小说啊?
书里同样也有朵牡丹花妖,牡丹还想着,就自己这大众到不能再大众的名字,总不可能还需要全文背诵准备穿书吧?
如果真的穿书的话……那……
牡丹仰首,暗搓搓观察眼前人。
──接下来的情节,就是这男的会说出想把她养肥待宰的事!
果然,男人轻哼一声,还饶有兴致地回她:“都一样,再养养也差不多。”
牡丹瞪大双眼,往后倒仰。
看吧!
这种情况,在她认知中最符合的情景就是──她确实穿书了!
昨天才看过这本小说,牡丹记忆犹新。
如无意外,她应是穿成跟她同名的牡丹花妖。
花妖只差一年就能修炼成千年大妖,却被一魔修发现,把她带回魔界揠苗助长,等到她迎来千年大关,就要将她献给新任魔尊。
新任魔尊得到牡丹花妖的当下,立刻就将她体内的千年妖丹剖出。
没了妖丹,牡丹就只是个普通妖怪,偏偏新任魔尊得了妖丹后也没放过她,还用她枝叶入药,当炼丹的材料,牡丹被薅得连渣也不剩,最后活活痛死,好不凄惨。
牡丹昨夜看到这儿,自己也跟着发病,后续剧情没能再接着看,只觉得文里这株牡丹花妖与她还真是同病相怜。
如今,她穿成书中的牡丹花妖,眼前这妖里妖气的男人与书中描述外貌相差无几,俨然就是要把牡丹带回魔界之人。
认知到这点,再四舍五入来说,那就是──牡丹又快死啦!
牡丹倒吸一口气,眼睁睁瞧着魔修的手就要往自己摸来,牡丹可不想沦落到与书中同样的下场。
她记得这株牡丹花妖先前被偷袭,妖力失了大半,与魔修硬碰硬是不可能的。
牡丹绞尽脑汁,拚命在想有没有自救之法,在魔修的手即将触上来那刻,牡丹深吸口气,大喊:“非礼啊──”
趁着魔修怔愣,牡丹“嗖”地窜出他魔爪之下。
花的身体她用不惯,本以为化形成人会好些,谁料也还是跑得跌跌撞撞。
摔了一嘴泥的牡丹努力爬起:“呸、呸!”
她一年到头就瘫在床上,都忘了下地走路跑步是怎么个感受。
魔修步步朝踉跄奔跑的牡丹走来,右手往旁一伸,一把周身萦绕着紫黑色火焰的剑凭空而出。
他露出狰狞的笑容,提剑往牡丹跑走的方向而去。
“我就先解决了你,再去找符悬书那家伙。”
符悬书?
牡丹想了想,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哦?
但她来不及细想,魔修几乎就在她身后,地上印下的影子可以瞧见他高举的剑!
牡丹倏地转身,右手掌心向上,凑在唇前,往他脸上吹气。
“呼──”
她手捧花粉,奋力一吹,一颗颗花粉袭向魔修。
魔修本以为失了大半妖力的花妖没什么好惧的,一时大意,被花粉被眯了眼睛。
“啧!”
又耍这种小把戏!
成功阻了他的脚步,牡丹没有留下来取笑他,而是拎着裙子赶紧有多远跑多远!
跑到一半,“嗖”的一声破空声自后方传来,牡丹后背一凛。
她侧身躲开,魔修朝她掷来的那把剑剑身嵌入焦土,地上都还晃了一晃。
“呼。”
牡丹站稳,拍拍自己胸.脯。
幸好,躲过了。
但她安心得太早。
剑虽没击中她,剑身上头的紫黑色火焰却顺着地面直往下钻,紫焰在土壤里前进,破土而出,缠住牡丹的腿!
“哇!”
双腿被捆在一块儿,牡丹站都站不住,直接坐倒在地。
她挣了挣,还用手去扯,偏偏火焰纹丝不动,还像活着的蟒蛇那般将她越缠越紧。
牡丹逃脱不得,更重要的是,那些火焰一直在烧她,灼热的刺痛随着缠绕加剧,牡丹忍不住喊了声:“烫!”
她本体是花,本就怕热,更别提火这种对植物妖杀伤性特别高的攻击手段。
魔修朝她走来,他走得很慢,露出狞笑,就好像在欣赏牡丹此刻狼狈的模样。
“不是很会跑吗?”
因为先前受了花粉攻击,魔修虽然睁开眼,但眼睛被刺激得猩红一片,连声音都被呛得像染了好几日的风寒。
“呵,让你再逃。”
猩红的眼……
嘶哑的嗓音……
牡丹:“……”
人家都说,死前会闪过自己这一生经历的点滴,回忆缩在短短的剎那涌现。
牡丹浮现的记忆很久远,是这株花妖刚开灵智的时候。
当时她只是一朵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普通牡丹花,凭着真身姿色,种在达官显贵后院之中。
那家的小姐尤爱看话本,每次看着看着,就喜欢对后院一众花木朗声念起,兴致到来,连话本里的角色说话语气也学得微妙微肖。
如此久远的事,牡丹花妖却记得异常清楚。
只因小姐每回念起话本,都是对着院里开得最美最艳的花念,不巧,那朵艳花就是牡丹自己。
其中有本小姐特别喜欢,念了成千上万次,牡丹到现在都还能倒背如流!
这小姐喜好也不一样得很,比起斯文俊秀的书生,她更迷那种红着眼,霸道的,还把人关过小黑屋,酱酱酿酿的男子。
等最后,女主醒悟,揣崽跑的途中,那男人必定会堵在逃跑路上。
是夜,大雨。
男人用最受伤的眼神,红着眼,压下怒气,哑声问困在自己臂弯里的姑娘──
“我看你往哪儿逃?”
而现在,无风无雨,只有冒着热气的大地。
魔修说出的话,与牡丹记忆中的话本走向重合。
牡丹花妖经过世家小姐百般荼毒,下意识就接了话本子里的台词——
“我怎么能不逃?你馋我的人,又馋我的心,我不逃,难道还任你折磨吗!”
魔修嘴角笑意僵住,目露迷茫。
不……他馋的,好像只是她的妖丹?
牡丹趁魔修这一停顿,又再次对他吹了一脸花粉。
“呼!”
然而这次,魔修早有预防,提前以手臂挡了去。
他哼笑:“同样的招式,对我没用!”
牡丹回哼回去:“我也没说是同样招式啊!”
花粉只是声东击西,实际牡丹指头一勾,花根自土壤钻出。
她现在与花妖的记忆融合,能勉强运用身上仅存的妖力操作花根。
刚刚魔修怎么用火缠她腿的,牡丹这回就用她的根怎么缠回去!
根绕上魔修,捆紧,重重往下一拖。
“砰。”
扬起一地尘土。
忙着抵御花粉的魔修摔了个狗啃泥。
“哼哼,让你烧我!”
魔修吃她一击,原先捆住牡丹双腿的紫色火焰消失,牡丹来不及心疼自己的腿被烧得黑了一圈又一圈,又灼又疼,趁机再连爬带滚,往更远处逃。
她虽还有一点妖力,但对上魔修,要全身而退也难。
牡丹皱了皱鼻。
有本事就等她妖力全盛的时候来打啊!
趁花之危,算什么正人君子?
不是正人君子的魔修爬起来后,很快追上牡丹,面色比刚才都要来得黑。
这黑还不光是脸着地染上的泥,是接二连三着了牡丹的道,特别不爽导致。
魔修脸色阴沉:“你这花妖,找死!”
他咬牙切齿说出此话,掌心往前虚虚一探,扭转。
牡丹脚下出现一圈法阵,不单冒着黑色光芒,法阵还散出阵阵黑气。
泛着青色的手一一从法阵里冒出,数量之多,牡丹怎么都避不开,脚踝被其中一只手捉住,没法再跑。
“放手啊!”牡丹另一只脚往那手上狂踹。
那只手似是被踹得懵了下,动作有一瞬的凝滞。
但阵随主人,吃瘪后,会更恼羞成怒。
攥着牡丹的那只手手背泛起青筋,明明都已捉住了,却还使出更大的手劲,像泄愤似的,恨不得把牡丹的腿给硬生生握断。
如果牡丹只是人,那八成只能认栽。
但可惜的是,她是牡丹。
牡丹恢复真身,莹润如玉的脚踝成了比小指头还细的根,轻而易举从那鬼手中逃脱。
“呵,想抓我?下辈子吧!”
话才说完,牡丹忽然觉得魔修特别安静。
还未抬首看清他身在何方,就先觉一股热意逼近。
只见那魔修高举巨大火球,紫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体积大得都能吞下两个他。
牡丹傻眼。
杀鸡焉用牛刀啊!
这一球砸下,怕是不只她一命呜呼,这方圆百里,真就得被烧成焦炭了!
那魔修见牡丹呆立,扯了扯嘴角。
“我就看看,这次你能逃到哪里去!”
话落,他手上火球狠狠朝牡丹掷出。
牡丹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掉,心想:果然逢九必定遭遇大衰大凶,更别提这花妖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逢三个九呢!简直衰上加衰!
火光扑来的那一瞬,牡丹还很郁闷。
明明刚穿书得新生,结果都还来不及到处看看,就要面临身殒的命运。
牡丹恶狠狠瞪向那笑得猖狂的魔修,誓要把他的面貌记清。
苍白的脸,眼下青黑,活像几百年没睡过一个好觉,面颊消瘦内凹,薄唇发紫,夜里见了,都不晓得撞见的是生人还是死鬼。
很好,她记下了,做鬼她也不放过他!
她绝对要当最凶最狠的那只厉鬼!
可牡丹注定当不上厉鬼了。
“铮──”
一声凛冽琴音破空传来。
无形的琴意击在火球之上,阻了火球前进之余,更生生将整团火焰包覆消灭。
火光尽散,火焰消弭,余波从火球消失的那处为中心,疾风一般往外围四散。
牡丹差点被吹飞。
她傻愣愣看着挡在自己前头的一位白衣修士。
狂风吹得他衣袍翻飞,猎猎作响。
他一头如缎的墨发飘扬,泛着淡淡冰蓝色光芒的琴悬浮在他面前。
他声音清冷,淡得没有一点情绪:“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好,何苦为难这些精怪?”
话落的同时,牡丹也想起了来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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