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凌门,揽月峰上。
端木境结束水镜谈话后,还愣愣站着。
他师妹经过,走过去又走回来,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师兄怎么回事?入定了?”
端木境一言难尽,恰好师妹还没走人,他艰难发问:“师妹,你可见过师尊面上出现过第二种表情?”
盛樱染像听了什么笑话,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长发,笑言:“师兄在说什么傻话呢?全千凌门,怕是连掌门都没见过。”
端木境摇摇头,很认真地对她说:“不,你错了。”
盛樱染望着他,静待他后言。
端木境认真对她说:“至少我见过。”
盛樱染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就想走人,脚还没迈出一步,又被她师兄逮回来。
“???”
有完没完?
端木境这次又问出三个问题,还一个比一个来得离奇。
他问:“师妹,你可曾见过师尊与哪位女子走得特别近?还会与她共乘画舫?更会在她被欺负时,找全千凌门替她出气?”
盛樱染一开始还睁圆杏眼,露出吃惊的表情,但后来越听她就越无语,伸手往端木境额上一探:“师兄,你不会是病了吧?还是没睡醒啊?”
额上也不烫啊?
“师妹,我没病,我说的那些,我都见过!”
顶着师妹完全不信的目光,端木境直接召集揽月峰上的弟子们,将符悬书交代的一切吩咐下去。
盛樱染站在旁边听,听着听着,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别说,师兄这话说的……还真像有那么回事啊?
牡丹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和符悬书的反常在千凌门一石激起千层浪,待到了千凌门,弟子们看见符悬书的画舫归来,皆避让到一旁,拱手言道:“……恭迎敛云尊上回宗──”
停顿一下才喊人,那是因为符悬书平日外出不怎么动用这艘画舫,大伙儿们还认了好半会儿,才有人想起这是符悬书所有的飞天法器。
“这就是千凌门啊?”
牡丹看着云雾缭绕的几座山头,此处灵脉环绕,随便选块地一站,都可感受到充沛的灵气。
她趴在窗框往外看去,也不期待符悬书回应她,因为她现在是人身,而不是真身牡丹花。
想到这点,牡丹就觉得有些好笑。
她分神偷瞥果然不理会自己的符悬书,觉得书中说此人高冷不易接近,偏喜爱花草绿植,这两点说得还真是不错。
这符悬书的高冷不易接近呢,对的是人。
然他喜绿植,牡丹一恢复真身,符悬书态度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光不再那么惜字如金,就连说话语调也没那么冰冷,真──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想到等等要挑自已未来的住所,牡丹想了想,“啪”地解除人形。
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在窗前迎风摆荡,画舫在千凌门周遭盘旋一圈,符悬书开口对她说道:“姑娘,千凌门饱含灵脉的山头不少,有挑中的地方,尽可与符某说。”
牡丹:“……”
看看,之前还爱搭不理,她一用牡丹花姿态出现,符悬书立刻同她搭起话来。
虽然早就知道符悬书会是这么个反应,但牡丹被同个人这样区别对待,别说,心里还真是怪别扭的。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千凌门的山峰确实如符悬书所说,牡丹随便望去,就能见灵气围绕,连花草鸟兽,那都生得极好。
牡丹对这丰沛的灵气看得哪哪都眼馋,虽然她很想直接挑灵气最盛的地儿修炼,可牡丹瞥了一眼,那处挨着瀑布,湿气太重,不利牡丹花种植。
眼前就有个金大腿可抱,牡丹眼神转了转,问他:“仙长住哪儿?”
牡丹可还没忘记,符悬书在揽月峰的洞府搜罗了众多花草。
试问,这修仙界何处最安全?
那自然是符悬书身边呀!
符悬书想了想,御着画舫穿过几个山头,来到较为僻静的一处。
牡丹远远就看见其中一座山峰绿意要较其他群山来得多,还有开得奼紫嫣红的花争奇斗艳。
这些花只是普通花草,灵智未开,但牡丹还是能读懂它们兴奋的吱吱喳喳。
被种在外头的花草还好,沉稳得多,但几株被弟子新抬进来的绿植,可就显得活泼得多。
它们聊得特别欢,前后攀谈起来。
“兄弟,你哪儿来的?看着品相不错啊?”
被搭话的绿植叹了一声:“从凡人宫里来的,好不容易才被选上!”
一听是宫里来的,就连牡丹也打起精神,好奇地多听几句。
“嚯,兄弟厉害了!竟是宫里出身!”
提起这事,那株皇宫出来的绿植就深深叹了口气。
“别提了,那宫里……唉……”
这模样,瞧着就是有故事。
“兄弟别叹气,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有个可诉苦的地方,那绿植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曾经,我也跟你们一样,以为宫里是好地方!”
它语气激动起来:“奈何我去的地方是公主寝宫,那公主吧,忒凶残!每回跟她面首睡个觉以后,起来就把避子汤往我土里灌!那可是热汤啊!”
众草听得瑟缩,就连牡丹自己听了,那也冷汗涔涔。
当真好狠一公主!
牡丹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符悬书侧眸看着忽然静下来的牡丹,问:“姑娘喜欢?”
喜不喜欢的倒在其次,重点她本就想到揽月峰来。
牡丹看了下此处,并不算潮湿,还能听几株花草唠嗑,倒也挺有意思。
只是……
她仰首看看天空,并无遮蔽物,阳光就这么晒下来,对牡丹花也不好。
整朵牡丹望着天边沉思,符悬书将她的犹疑收进眼里。
“还有一处,姑娘许会喜欢。”
符悬书驱动画舫,对牡丹说道:“那处周围并无水源,也不会被阳光直晒,对牡丹花来说,应是个极好的环境。”
牡丹眼睛都亮了。
那些花花草草说的,肯定就是那里!
“那就麻烦仙长了!”
云雾缭绕,露出的山头彷佛是海中孤岛,下了画舫,符悬书领着牡丹往内而行。
烟雾散开,眼前一派鸟语花香,樱树盛放,乌瓦白墙的建筑有若宫殿,粉色的樱点缀冷白的颜色,给这里添上一丝鲜嫩的生机。
他们拾级而上。
才刚走进,什么都还没看见,牡丹就听见窃窃私语。
“来了……他来了……”
“兄弟姐妹们,注意!”
牡丹左右张望,并没瞧见人影。
那么,这也就是说,在说话的……不是人?
符悬书说:“到了。”
牡丹越过他的身影望去,只见这里种有各种不同花草树木,还有岩石造景。
遮阴处有了,也没有湿润的水气影响,确实是个适合牡丹的地方。
“能随意挑吗?”牡丹仰头问符悬书,不管是花还是人身,符悬书都比她要来得高,区别只在仰起的幅度是大是小。
只要她还是牡丹花的模样,符悬书对她就有无穷无尽的耐心:“那是自然,姑娘看上哪处,自可随意。”
牡丹喜孜孜地挑了处通风又有岩石遮挡的空位,迫不及待将自己的根扎入。
花根接触到揽月峰土壤的一瞬,灵气悉数涌上。
牡丹舒坦地伸展自己枝叶,觉得自己就跟大冬天的终于泡到热水澡那样惬意。
“活过来了……”
修炼宝地,有了!
强悍保镳,她也有了!
不管是作为花草还是人,牡丹都觉自己的后半辈子有了保障。
但──
“呜呜呜……”
“今天也会继续吗?”
牡丹眉头一皱,又听见之前那些声音,而且听起来还比刚才要更为不安。
她环看四周,只觉周围花草很是恐惧,与身旁的花草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很是紧张。
牡丹这就纳闷了。
它们在怕什么?
究竟是何方凶神恶煞,竟让这些脆弱的花草们恐惧如斯?
符悬书挪动一步,离花草们更近。
牡丹发现,符悬书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让那些绿植抖得连话都没敢再说一句,要多惊惧有多惊惧。
牡丹迷茫。
花草们害怕的人,是符悬书?
这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牡丹怎么也想不明白,花花草草为何会如此惧他?
她没能搞懂,但很快,她就理解了为什么。
起初,符悬书只是去取来灵泉,说:“正是浇水的时候,牡丹姑娘,水多了或是少了,都可与符某说。”
牡丹欣喜:“好!多谢仙长!”
在灵气充裕之地流淌的泉水也饱含灵气,符悬书不知道自哪儿打来,也不需去取水,修长的双指并拢一挥,点点水珠便落在她花叶上。
这些灵泉洗去尘沙之余,本身所含的灵气也一点一点被牡丹吸入体内。
牡丹只觉得今日奔波的疲累都获得纾解,舒服得又想伸个懒腰,即刻入睡。
她抽空瞥了一眼身旁的花草姐妹,对于灵泉滋养,它们也是极其享受。
只享受归享受,却没有牡丹这样放松,精神还紧绷着,好似一刻都没敢放松。
“好了。”
符悬书将灵泉收起,浇完花草,却并未急着离开。
众花草们挺直茎杆,颤抖着说道:“兄、兄弟姐妹们注意,要来了!”
牡丹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要来了?
只见符悬书指尖凝出冰蓝色灵气,聚起的力量汹涌,就好像在饿了好几天的人面前摆上美味珍馐,香气逼人,馋得人目光一刻都没法从他指上离开。
若在以往,这么点小小灵气,花妖牡丹还真不一定能看上眼。
但此一时彼一时。
牡丹妖力大减,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符悬书的灵气毫无保留释出的同时,牡丹也使劲吸收。
符悬书的灵气就像在冰川中流淌的水。
清新洁净,又带着沁凉的寒意。
牡丹只觉自己好似浸泡在冰川之中,光泡还不止,还掬了一捧带着碎冰的水饮下。
凉冰入喉,接着向下,扩散至四肢百骸。
牡丹被这透凉之意贯穿,美美地漂浮于冰川之上,发出喟叹:“痛快──”
她正缺灵气浇灌,符悬书给出的量,对牡丹来说,可说是久旱逢霖。
但对其他平凡花草来说,这凛冽的灵气,就没那么美好了。
花草们忍了忍,一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呜──”
到后来,符悬书毫无节制地再释出灵气,众花众草就憋不住了。
“呜呜呜呜呜──好痛啊!”
“杀花啦!杀草啦!敛云尊上又双叒叕在残害幼苗啦!”
牡丹被这鬼哭狼嚎,哭天抢地之势吓醒。
她一睁眼,看着自己的新邻居们哭作一团。
这番景象,彷若与她被魔修烧毁的前一个风水宝地不同,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
──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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