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梁九功才刚把皇上送去臣工那里,还没松一口气,就听见乌雅常在来了。


    再打听来意,小太监说不知道,常在没说。


    梁九功就有点犯难了。


    那天在马车上他也看到了情形,当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了乌雅常在的气,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也隐约摸出点门道来了,正是因为知道,他心里头才犯难呐。


    要说皇上彻底厌了乌雅常在吧,可梁九功觉得并没有。男人嘛,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点儿别样的惦记想头,虽然说皇上也睡过了乌雅常在,按理说应该没那个新鲜劲儿,可他瞅着皇上,倒像是还没过那个劲头呢。


    至于这几天为什么不召见乌雅答应,反倒去召见了通贵人,梁九功觉得也很合理,皇上要面子的,小美人不肯和他亲近,他心里头不舒服,当然要找别人,也是要气一气乌雅常在的。


    正因为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梁九功才犯难。他的行为就代表着皇上的意思,万一皇上还想晾一晾常在,他见了又算怎么回事呢、可要是不见吧,万一皇上回来知道乌雅常在来过,他没见,回头还是他要吃挂落。


    梁九功心里苦。


    可他来不及更苦,因为乌雅·云佩直接闯进来了。而他还来不及说话,云佩噗通一下给他跪下了。


    梁九功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哎哟我的主子,你这是怎么了?”他不敢自己伸手扶,扭头骂小宫女,“眼睛瞎了?!还不扶主子起来!”


    云佩硬挺着跪在地上:“梁谙达,我从没求过别人,今儿求你,让我请个太医吧。”


    梁九功愣了,下意识问:“主子哪里不舒服?”等问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多半不是常在自己病了,而是她那个妹妹。


    他觉得自己又有点犯难了,宫女病了是要挪出去的,这要是请了太医,对外头可怎么说?可要是不请,这主儿能在这跪到皇上回来。要是让皇上看见,还不揭了他的皮?


    梁九功打了个哆嗦,给太医院狠狠记了一笔,一群蠢笨的东西!乌雅常在必定叫人去请过了,没请到才来求他。


    他想了想,当着云佩的面叫人去请了太医,然后又叫宫女去扶她。


    这回云佩起来了。刚起来就打了个战儿,差点倒在地上。


    云秀是凌晨的时候烧起来的,她一直忙前忙后的照顾,又一口气从偏远的宫殿跑到了这里,气都没喘匀,早膳也没吃,这会儿听见梁九功找了太医,精神才松懈下来。


    人一放松,身体就有点受不住。


    可她咬着牙不肯倒下,只对梁九功行礼:“谙达大恩大德,云佩永远记在心里。”


    梁九功避开了,看她那个样子,很怀疑她能不能走回去,就问:“主子要不要歇一歇,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去请了,等会直接就过去了。”


    云佩摇头。她得自己回去看着云秀才放心。


    也幸好她带了司南过来,这会儿能靠着司南扶回去。


    太医这回来得很快,把了脉很快就开了药,云佩看着司南熬了药给云秀灌下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变淡了,烧也退了,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这会儿也不困了,她喝了点粥,坐在云秀的床边发怔。


    她原来想着,就算是不得宠也没关系,左右得了宠也不过是要替佟贵妃生孩子,她不想,也不愿意,更没有机会反驳。


    所以她不喜欢皇帝,每次见了他心中都不高兴,只是碍于身份地位才保持着面上的恭敬。


    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云秀。从前的时候,她想过,就算她成了嫔妃也没关系,只要她不得宠、生不出孩子,早晚佟贵妃都会忘了她,会找另外的人生。


    到时候她就可以和妹妹偏居一隅,凭着高太监和祖父的关系,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可现在看来,这样平稳的生活也只是奢望罢了。


    她不得不去争。


    她不能保证妹妹一辈子都不生病,都不会遇到困难,在宫里头不得宠的人寸步难行,也更难活着。


    她想让妹妹活着。


    她要去争。


    昏暗的室里燃着香,袅袅婷婷,笔直的烟直冲云霄,云佩的眼睛里像是燃了一团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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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刚刚见完几个蒙古部落的多罗贝勒和郡王。如今吴三桂叛乱,边境不稳,他迫切地需要稳住蒙古各部落的声势,所以才频频赐下衣物、书信,常常慰问。


    一样事情做久了,渐渐也麻木了,就跟完成任务似的,只是需要处处周旋,到底有些疲累。


    他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五岁。


    回到住着的宫殿里,他本来想到床榻上歇息一会儿,扭头却看到了书案上的奏折,想了想,还是认命地坐下了。


    才看了两张奏折,口舌就有些干燥。招待蒙古部落喝的是酒,他不能不喝,这会儿歇下来以后顿觉不太舒服。


    “梁九功!倒茶!”这奴才如今办事越发不尽心了,连茶也不准备。


    话音落下,门口就进来一个低着头的宫女。不过康熙低着头,没看见。


    等她到了跟前儿跪下,抬高了茶盘的时候,他才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抬起头来。”


    是云佩。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身宫女的衣服,颜色款式都和之前她头一天承宠的时候穿的一样。


    康熙一晃眼,倒像是感觉回到了那天晚上。


    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云佩身上的宫女服湿了大半,却护着手中提着的那道莲子羹,也是像今日这样跪在案前,微微仰起头,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脖子,额前的头发湿了,眼睛也是湿润的,露出一点我见犹怜的神色。


    他那会儿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他对佟贵妃会送宫女来,从鳌拜倒了以后,大臣之中,满洲勋贵出身的很是不满,他将鳌拜和遏必隆下了大狱,却还要靠着这些满人治理江山,压倒汉臣,所以立了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为皇后。


    可他又不想让钮钴禄氏一家独大,宫里头其余人位身份上头不够格压制钮钴禄氏,唯有他的母族佟佳氏尚有余力,光佟佳氏还不够,他要给她再加一点砝码,却不想她生下皇子影响保成的位置。


    他料定了佟佳皇后会推一个自己人上位。所以对云佩的到来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云佩很和他的心意。


    乖巧懂事,也从不会生出任何别样的心思,能让他在繁忙的政事之余获得很大的慰藉。


    也意外她是如此的美貌。满人的姑娘们都是当做姑奶奶养的,大多有骄矜的脾气,很少有像江南女子一样和顺温婉的人。


    那天晚上,他很动心,也很餮足。


    现在看到跟前的云佩,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夜里她眼里破碎的光,以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可现在,他只是低着头问:“怎么是你?”


    云佩跪在地上,因为穿得单薄,有些发冷,面色苍白。她轻轻拉住了康熙的衣角下摆:“奴才来请罪。”


    他不喜欢宫女动不动地跪下请罪,此刻却饶有兴致:“请什么罪?”


    云佩咬着牙:“请皇上怜惜。”


    因为羞窘,她的脸上带着一层薄红,像是甜美多汁的水蜜桃。


    巧的是,前儿云南总督送来了两车新鲜的水蜜桃,轻轻一扯就能剥下一层皮,露出里头粉.嫩的桃肉。


    他很喜欢那样水嫩多汁的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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