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风声鹤唳,所有留京的大臣阿哥都闭门不出,消息灵通一点的都知道多半要出事,也都安静得很。
云秀左思右想以后,还是决定要进宫一趟。
庆复有差事,跟着康熙去塞外了,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府里头,干脆叫她进宫和姐姐在一块儿,不管怎么样,宫里头是最安全的。
胤禛胤祚他们三个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私底下做什么没人知道,胤禛偶尔会叫人悄悄往永和宫送信,用的是之前在承乾宫照顾他的彩衣,彩衣还是当时为了互通消息才塞进承乾宫的,后头孝懿皇后没了,她留在了宫里,等小佟佳氏进了宫就换到了别的宫里头去,全程云佩都没插手,任谁也查不到二三十年前她往那边儿塞过人。
云秀本来进宫的时候还是有点慌的,可一见到姐姐,她一整颗心就彻底平静下来了。
不得不说,姐姐就是有让她平静下来的能力。
宫里头其他的人也都是紧张的。云秀进宫的时候康熙已经出去了,一路上进来她都没看见什么人,除了正常值班的侍卫太监,连宫女们都很少给放出来在外头行走。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每年康熙出去的时候宫里都会戒严,永和宫也会约束宫女们不让她们出去,但不会这么严重。
她一路进了永和宫,里头都静悄悄的。
云佩看她那么紧张就笑:“怎么回事?一路过来出了这么多的汗。”
“姐姐明知故问。”云秀挨过去,“外头的消息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咱们的人都没跟过去。”唯一跟过去的算是魏珠,可他也不能说是自己人,从前还能算得上是,可梁九功退到毓庆宫以后,魏珠就成了乾清宫里头的第一人,云秀和姐姐聊过,觉得可以和魏珠适当接触,但也不能接触得太深。
所以她也很少和他传递消息,偶尔魏珠给她传消息的时候,她也会付出相应的报酬。而现在的情况是,康熙那边好像戒严了,消息很难传递出来。
所以目前发生了什么她们全都不知道。
只能在宫里头等消息。
另一边,胤禛在胤祥出去之前就曾经和他聊过,想和他互通消息,但是现在胤祥出去了十多天都没有往回传,胤禛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忍不住想,皇阿玛为什么带了大哥太子和三哥,又带上了十三呢?
大哥独自一人,太子和十三明面上是一起的,三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更加偏向太子的吧?
他本来有点想不明白的,可云秀叫彩衣给他递了信,他忽然就明白了——或许这是一个局,废掉太子,同时解决大哥的局。
布尔哈苏行宫。
胤祥紧握着手中的腰刀,他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前不久太子派人找到了他,请他去帐中一叙,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按兵不动,太子忽然有了动作,难免叫人多想。
胤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理智告诉他不该去,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去一样。
平日里皇阿玛都会召见诸王,会见那些蒙古贵族,这两天却说自己病了不见人,侍卫都守卫在外头,帐篷里只有魏珠和梁九功在伺候。
梁九功早在很久之前就被康熙给了胤礽用,这两天却回到了康熙身边,他看着恭恭敬敬的,可谁都知道这里头有一种微妙的含义。
胤祥头一次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在四哥身边,好好跟他学一学东西呢?
不然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
他坐在帐篷里想了很久,一种奇怪的本能驱使着他,让他掀起了帘子,前往太子的帐篷里。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胤礽却没有睡,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他朝胤祥微微一笑:“你来了。”
胤祥忐忑着坐下。
胤礽好像看不出他的忐忑似的,自顾自斟了一壶酒,忽然说起从前:“我记得,你是十岁开始就跟着皇阿玛出行了吧。”
胤祥点头。
“孤是五岁。”胤礽饮尽杯中酒,又续满,“想想,如今都快四十年了。”
他闷声笑:“孤这个太子,都当了三十多年了。”
胤祥惶惑。
“不要紧张。”胤礽安抚他,“我们都在棋盘上,棋子和棋子,就算你不动,也会有人捏着你动的,你猜这会儿外头的人都在做什么?”
胤祥说不知道。
他出来这一趟,手里管着守卫帐篷的士兵,轻易不能动,所以太子叫他过来的时候,他心里都害怕,还以为太子要用他手里的士兵做什么。
他难免想到了索额图。
想到了,也就想问了。
胤礽倒是很乐意为他解答:“你问那些箱子?”他笑了一声,坦荡承认,“里面装的是皇袍。”
索额图昏了头,想让他趁着皇阿玛出行在外,直接拿下皇位,反正都是在船上,万一起一个什么风浪,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留在德州,他所有的弟弟也都在船上。
只要他们都死了,也就没有人会质疑了。
胤礽当时怒斥了索额图,骂他禽兽不如,没有人性。
“孤岂是那种杀父弑亲的歹人?!”
哪怕直到现在,人如刀俎,他觉得自己也不是。
胤祥和太子对坐着,半晌说不出来话。
本以为这种静默会持续下去,可很快,外面就响起来兵戈之声,胤祥眉头一跳,就听见有人喊——“反贼谋逆!救驾!”
巡行围帐是胤祥的责任,他立马起身冲了出去。
外头火光憧憧,他抓住人问:“什么情况?”
那个眼生的人喊:“那群反贼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衣服混进了侍卫对里,如今已经冲进大营,直奔皇上的大帐去了!”
胤祥听完立刻心焦,恨不得立马冲到皇阿玛身边去。
结果他跑到一半,猛的想起太子,回头却看见太子站在帐篷门口,背着手,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
迎着他的目光,胤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吧。”
两个人领着自己的亲兵往中间康熙的帐篷去。
他们的帐篷在外面,反贼已经越过他们冲进去了,一路上留下了人把守关卡,胤祥算是被康熙带大,感情深厚,心里急切,一路砍瓜切菜一样往里冲。
他还记着那带路的人说的,反贼是穿了侍卫的衣服,因此,一路上看见对自己刀剑相向的人,他都解决掉了。
等他和太子到了皇阿玛的帐篷前,已经浑身是血。
胤祥膝盖上受了伤,却惦记着皇阿玛,连忙去掀帘子:“皇阿玛,儿臣救驾来迟!”
帘子一掀,里面空无一人。
胤祥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儿臣救驾来迟!皇阿玛恕罪!”
是胤褆!
胤祥连忙出去,但是刚出去,还没动作,刷刷刷脖子上就架了无数把钢刀。
和他同样待遇的还有太子。
他瞪大了眼。
胤褆在他对面笑得洋洋得意,是那种终于抓到你小辫子的表情:“皇阿玛,人抓住了。”
康熙慢悠悠从另一个帐篷里出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冷,又好像有点难过。
他看向太子:“保成,你有什么话说?”
胤祥也看太子,太子站得笔直,微微闭着眼睛,脸上是一种如释重负的了然。
他不说话。
胤褆却被他脸上轻飘飘的表情气到了:“皇阿玛!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他这是在谋逆!”
电光火石之间,胤祥脸色忽然惨白下来了。
什么反贼,都是假的,他最开始以为是朱三太子的余党,今年三月的时候皇阿玛诛杀朱三太子,后头有消息传出,说朱三太子余党跑了。
所以听到有刺客,胤祥第一反应就是余党来犯,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那个眼生的人说反贼穿了侍卫的衣服,而他杀上了头。
但在皇阿玛的眼里,他杀的不是反党,他自己就是反党,一路从外冲杀过来,浑身是血,还带着兵器,直接闯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胤祥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是什么了。
他才二十二岁,在紧急的情况下,根本反应不过来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胤礽闭着眼睛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什么样的态度会激怒胤褆。
胤祥和胤礽分别被关押起来。
康熙貌似疲惫地回了帐篷,身后跟着愤怒的胤褆:“皇阿玛!幸好儿臣早有防备!”
他一早知道太子叫人去请胤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处处提防,所以才能够在胤祥重杀出来的时候拦住他——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机智,还护住了皇阿玛。
康熙坐着,身上还披着斗篷,看着底下胤褆兴奋的脸和表情,扯着嘴角笑了笑。
胤褆说到激动处,差点跳起来:“皇阿玛!太子真是太过分了!他竟然想谋逆!此等不忠不孝之人,皇阿玛一定要严惩他!”
康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只是看看胤褆,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话。
“朕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大阿哥什么都不好,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真的很孝顺,一旦知道自己的亲兄弟对皇阿玛刀剑相向,就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
这是所有人都能猜得到的事情。
此时此刻,胤褆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太子那样可恶,皇阿玛要是还不严惩,也未免太过偏爱太子了。
若是换做是他……
他握紧了手上的刀,眼里露出血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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