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了小巷子,陈逆去了酒吧,于东树还有些惊讶,陈逆这人向来睚眦必报,更别说齐嘉这种三番两次来找事的,周兒一句话他就没吭声了,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几个朋友坐在一旁开玩笑:“不是你从哪儿找来的人啊?确实挺漂亮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声音也很好听啊,不过跟齐嘉认识?不会跟齐嘉一起来的吧?”
于东树摇头:“不是,学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的新老板。”
他遇见周兒的时候齐嘉还没来平潭。
于东树看了一眼一旁的陈逆,脸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姿态恹懒,大半张脸隐藏在暗处,手机界面的亮光映出略显冷硬的面部线条,夹着烟的手肘抵着膝盖,燃尽的烟蒂时不时往地上落。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朋友暧昧地凑过去,笑了声:“逆爷看上了?”
“不看上能放过?逆爷可是带着伤回来的,从来没这么便宜过找事儿的人。”
朋友见陈逆不吭声,嬉皮笑脸道:
“看不看得上不说,你不觉得……被她看一眼都能——”
“砰”的一声。
说话声陡然停息。
陈逆面前的酒瓶被直接砸过去,应该是对准着砸的,没碰到任何人,落在包间的空地上,大片水渍往四周扩散。
他笑了笑,几分轻浮:“够了啊。”
说完转身出了门。
盯着人出去的颀长背影,有人忍不住啧了一声。
“不是吧?他真看上了?”
“这他妈还没看上?你什么时候见他这样了。”
“嗳,下次见面是不是该叫嫂子了。”
于东树扯了扯嘴角,开了一瓶酒递给他:“行了,又不是不知道阿逆不爱听开女孩儿的玩笑。”
-
周兒跟齐嘉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开了不少药,都是需要涂抹的,他疼的眼泪直冒,回去路上还不忘记给奶奶打个电话,说要去找周兒姐一起吃饭,今天晚上先不回去了。
就他这伤口,被他奶奶看见肯定要问到底。
“奶奶,真的!要不我让周兒姐跟你说说。”
周兒接过手机,跟老人说了几句,对方才确信齐嘉真的是去跟朋友玩了。
他住的地方本来也跟奶奶不在一起,晚上回去倒是不担心。
周兒问:“你不回去?”
齐嘉低着头摇了摇头:“周兒姐,我能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眼吗?”
周兒点头,两人一起去了筒子楼。
齐嘉从站在大门口便开始一路打量,眼神中的嫌弃毫不掩饰,一直走到头,他发现了些异样,好奇地问:“为什么这层只有三间房间有人啊?”
透过窗户不难看出其余的都是空的,这地儿看起来住的人挺多,偏偏就三楼没多少住户。
周兒开口解释:“听说是这边的人从三楼跳下去死了。”
齐嘉听言腿脚都软了一下,发抖着瞪大眼睛:“什,什么?那这岂不是凶宅??”
周兒轻笑:“不是,不是这栋楼,老板说是附近学校有个女孩从三楼想要自杀,没死成,但是之前也有人从三楼跳下去过,久而久之,三这个数字的楼层就没什么人喜欢,觉得晦气吧,京市的楼房十八层不也总是便宜吗。”
齐嘉战栗地缩了缩脖子,脑子里思绪交杂,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僵硬住,沉默了几秒。
到了周兒房间才忍不住说道:“就这种地方也太像贫民窟了吧?而且还……周兒姐你确定不换新房子?”
周兒摇头:“懒得搬,而且这里距离我工作的地方挺近的。”
“工作?你找了个工作吗?这个地方?医院吗?”
周兒轻笑,给他倒了杯凉茶:“不是,准备开了个纹身店,过两天开始装修,估计还要一个月才能开张吧。”
齐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周兒为什么忽然换了工作,但她一向有自己的想法。
周兒把他的药拿了出来,手法娴熟地给人上药,齐嘉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疼的要死。
嘴巴都僵硬住了,说话不利索:“周兒姐,你说,陈逆不会真的看上你了吧?”
周兒挑眉,手指一顿:“为什么这样说?”
“疼疼疼。”齐嘉仰着头,认真道:“你都觉得他挺好了,肯定是他故意勾搭你,而且他那个人,我找人打听过,前女友都能组个拉拉队了。我打他也没想过他会放过我,他如果把我打残了,我就去告他!他现在可成年了,以我在京市的人脉,让他蹲个一两年没问题!!”
“上好了。”周兒收拾着药物,有些不理解:“你就这么讨厌他?就因为他毁了你的17岁生日宴?”
“当然不是!!!”齐嘉表情恶狠狠的:“还有他妈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我妈妈也不会因此患上抑郁症,每天靠着吃药活下去。”
“当然我也恨我爸,他不配当一个男人。”
周兒问:“那陈逆妈妈呢?”
齐嘉一顿,冷着脸:“不知道,死了吧,她破坏别人家庭,她活该。”
周兒没吭声,这种家庭恩怨不是她能够理解的感情。
“那你准备怎么办?你这种自损八百的想法根本没用,陈逆也没想过打残你,他不是还让你爸来赎你吗?”
齐嘉自然知道,没想到疯子也学聪明了。
还是怪他太笨了,想法一眼就被陈逆看出来了。
他抬起眼,有些茫然:“周兒姐,我讨厌他,因为他,我的17岁生日宴没了,我妈妈也病的更严重了,我讨厌死他了,我恨不得他立马永远消失。”
周兒很淡然地说:“你能怎么办?你还是好好上完你的高中,有了更强的能力再说。”
齐嘉脑子里的思绪很乱,环视周遭一圈,外面夕阳悬在水平线上,漫天金光洒在窗前,落在周兒肩膀处。
逆着光,漂亮的卷发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精致漂亮的五官被光线打出更流畅的线条,眼睫垂着,表情略淡。
齐嘉有一瞬间的恍然,而后想,怪不得谈砚清会这么喜欢她。
周兒姐确实很好看。
“周兒姐,你可以帮我吗?”
他怔神片刻,问。
周兒从厨房拿出一盒洗好的青涩葡萄放在窗前,透明外盒折射出一道冷光,叉子陷入果盒的碎冰里,旁边放着半杯梅子酒,盛夏余光照进去,夏日风吹过,像是动漫里被定格的一瞬。
她懒散开口:“我能帮你什么?”
齐嘉信誓旦旦:“他喜欢你,我打不过他,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他这种冷血动物,连自己妈妈死了都无动于衷,还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一定没有尝试过被感情玩弄是什么滋味。
周兒停下手里的动作,扬眉轻笑:“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呢?”
齐嘉愣怔了一下,随后想这不过是顾全后果的假设而已,那句“不会的”被咽回喉咙里,他低着头,沉默良久,有些挫败:“那我认了,如果他不招惹我,我们以后就当不认识,反正以后也不会碰上的。”
“周兒姐,我是不是很坏?”
周兒摇头:“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好人。”
“除开一切违法的事情,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就没有人能够否认你。”
“周兒姐,那你会帮我吗?”齐嘉的眼神带着渴求,怯弱又期盼。
周兒眼神盯着桌上的放满剔透冰块的梅子酒,心脏忽然颤了一下,脑海里不知道闪过什么,睫毛忽闪,鬼使神差地轻声:“会吧。”
-
周兒送走齐嘉,揉了揉额头,坐在窗前把玩着小瓶香水,液体像是一层附着的冰雾,很淡的香气中透着舒适的冰凉,很恰和地泌在纤细手腕处。
舒穗发了好几张图片,长相都是属于一个类型的,男人身上还穿着制服,一脸的巍峨正气。
【怎么样?帅不?我说要给你介绍对象,那群人都差点找网上专业p图的人了,个个给我发了一百多张照片,我精心挑选了几张好看的发给你的。】
周兒捏着手机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喜不喜欢不重要,身材好不得了,你又不吃亏。】对方又问:【你喜欢什么类型?我都没见过你对谁多看一眼。】
她有时候真觉得周兒眼光挺高的,谈砚清那样优秀的天之骄子她都看不上,实在想象不出来让她心动的长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病情尽管有所缓和,也一直不见恢复,感情是最好的治愈方式。作为她的主治医生,舒穗不可能放任周兒不管。
周兒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仰躺着,冰凉的指尖贴在眼皮上,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黄昏在走廊里安顿下来,金光弥漫,飞鸟低鸣,沿海的傍晚并不燥热,海浪或急或缓,层层叠叠的翻涌声此起彼伏。
她不得不承认,陈逆的长相精准踩在她的审美点上,以前在闲暇之余跟师父学习纹身,去旁听过一学期美院的课,没曾想去的那天老师心血来潮教起人体。
一群人还在脸红耳臊地低声讨论时,作为一个家里世代学医的周兒来说,已经能面不改色勾勒出满足她胃口的完美比例的骨骼了,按照自己喜欢的轮廓画出来,漂亮是漂亮,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大概从小身边都是像谈砚清那样的人,她反而心里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叛逆,第一眼看到陈逆,向来的游刃有余都会迟钝些。
最近的观察来看,对方不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前女友无数但也有基本的原则,因为自身的优越条件,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同的女孩,他的不为所动也能验证并不是个沉迷堕落的人。
周兒对待感情可以说有些寡淡冷漠,他这样的感情观仿佛跟她如出一辙。
尽管周兒单身至今,但爸妈在她刚出生时便把她送到外公身边,从要死要活的迅速闪婚发展到没过一年就起诉离婚这件事给她带来不太正常的引领,她已经不太相信有什么感情是不会在时间流失中变质的了。
脑子空了一会儿,过了许久,伸手捞起手机给于东树发了消息。
【在酒吧吗?】
对面回复的挺快:【在呢在呢。】
周兒推开房门,站在走廊处往远处看,边回:【有点无聊,能去找你们玩吗?】
太阳西沉,空气清爽,夜幕缓缓降下,海风从远处吹进窗户,驱散了浑身燥意。
对面停了几秒,大概没想到刚才才打完架,周兒还想着来。
【行啊,来呗,我们在包间打牌,107,你来了给我发个信息我去接你。】
【嗯。】
周兒手指在界面停了一下,忽然想起之前被于东树拉进了一个群里。
她其实不怎么用微信,平常都是跟人发信息或者打电话。
手指点开微信在群里翻了翻,里面的花样备注没个正经,手指却在某个昏沉海面图片的头像上停顿下来。
微信名是一个用来敷衍的小数点,微信号是一串的小写字母x。
她随手点了‘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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