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周兒到了目的地之后老远看到几个少年正站在胡同口, 这条道路上人不多,天色略显寂寥。
于东树似乎没来,大概家里还没忙完, 就让这几个人来了。
其中几个少年是上次在酒吧一起打游戏的, 还有几个看起来人高马大的陌生面孔。
周兒走过去之后把人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最终眼神狐疑地看向他:“干什么的?”
少年被周兒这一句给弄懵逼了。
“啊?”
周兒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 之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万一是个正在上学的学生就不太好了, 即便她让这几个人来不是真的为了打架,但万一对方干出了什么, 难免要防御一下。
少年挠了挠头:“我是附近健身室的教练, 这几个是我朋友,嫂子。”
周兒顿了一下,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指了指自己:“你叫我?”
他来的时候还是被贺义打电话叫过来的,说是让他帮忙,知道对方是何伟, 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人找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之前就跟陈逆打过,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整天凑到陈逆面前装孙子。
看到这人满脸苍白直接疼晕过去, 心想陈逆还挺会找地儿打的, 这点伤口一眼就能看出来,也只是单纯的疼, 根本搞不出什么重伤。
当时他还有些莫名其妙, 按照以往, 也不需要让他过来啊,况且这不是都解决来了吗?
他一头雾水看向贺义:“现在是要干什么?把人送回去?”
就算没人管扔这儿一个小时也能爬起来了。
贺义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勾了勾手指悄悄跟他说:“战利品,送周兒姐那儿。”
“周兒?谁?”
贺义吹了个口哨,不正经坏笑道:“你嫂子。”
然后他就来了。
一路上还在想,就陈逆,能看得上谁,看到周兒之后想,陈逆抵不住也正常。
少年很上道地朗声开口:“对啊嫂子,你放心吧,逆爷说了,让我在这儿护着你的,怎么打都没事。”
反正后果有陈逆担着。
周兒笑了笑,往旁边瞥了一眼,人被五花大绑,身上还受着伤,看来是没等她来已经打了一轮了。
她无奈笑了声,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这次倒不是上次那个警察了,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得知事情的情况说马上赶过来。
“好的,谢谢。”周兒挂了电话,示意几个还站在这儿跟门卫似的高大个。
“把他弄开,你们就先走吧。”
“啊?不行吧,等警察来了我们再走吧还是。”
少年有些震惊地看着周兒打了警察的电话,心里慌慌的,虽然不是他干的,但这种打架在平潭这种地方层出不穷,根本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去凑到警察边上。
即便是有些下意识的恐慌,男生还是没想着走。
现在走了回去可就不好过了。
“听谁的?”
周兒捏着手机,抬眸又看了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少年摸了摸鼻子,不愧是嫂子,跟逆爷的语气都一模一样的。
“哦,那行……”
说完他们转身离开了。
警察来到之后在人身上搜到一些违禁药品,周兒听言就知道这玩意儿是准备用在她身上的。
心里暗想于东树这人还挺行,找来这一帮人手腕都挺狠,把人打成那个样子。
不过既然是跟陈逆借的人,那陈逆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了?
出了警察局门口,警官看到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叮嘱道:“放心吧,以后我们都会盯着他的,你以后也不要私自解决,就算是那样……也不能找人私下动手啊,有什么事儿都要交给警察解决,把检讨写完再走。”
黄毛除了脸上有些肿之外没太大伤,警官也能猜到,估计就是这人调戏别人,被女孩找人给打了。
这小子之前就因为各种事儿被抓进警局好几次,次次都是教育加拘留几天作罢,出来之后仍旧死性不改,警察被磨的没脾气。
周兒还是第一次在警察局写检讨,坐在那儿一字一句地写完,歪头:“他的医药费我可以承担,我的店他会赔偿吗?”
警官点头:“自然会,但一般来说……可能不会赔偿给你全部损失。”
周兒点头:“好的,谢谢警官。”
周兒又去了纹身店一趟,这里坏的只剩下一个空壳,重新装修的话这些东西都要换,就连白色墙壁上的瓷片都被黄毛砸裂了,更何况再找一个装修团队花费更高。
疲惫地倚靠在墙壁上,揉了揉额头,心想要不就算了。
周兒回了筒子楼,沉了口气,刚站在门口还没开门,就看到舒穗的消息,问她这两天有没有跟谈砚清联系过。
周兒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问:【怎么了?】
舒穗回:【他昨天去医院了,不知道是轮椅坏掉了还是什么,磕了一下,现在还在医院,你……要不去看一眼?】
周兒皱紧眉,给谈砚清打了个电话过去,是他小徒弟接的,说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良久,周兒说:“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靠着栏杆,问舒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舒穗:【他妈妈好像催婚呢,说让他去相亲,也只是相亲而已,但他死活不乐意去,好像跟他妈起了冲突才不小心绊倒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周兒扬眉:【那你呢,你不去南临看看?】
舒穗:【上面也得同意我调走啊,而且这人,老娘还不乐意伺候了,人根本都懒得看我一眼,你还没跟那人在一起吧?周兒,你真不考虑谈砚清吗?】
【要我说,他家室那么好,跟你挺配的,况且你们从小就认识,他应该喜欢你挺多年了吧,也是因为你才变得这样,你就不愧疚吗?】
【你不是想要平定点的生活吗?他已经因为你不得不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舒穗发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但也没必要再撤回。
她知道她这句话说出来不太合适,也不应该这样给周兒施加压力,但又过于心疼谈砚清,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小心翼翼守护那么久,为了他葬送了整个职业生涯,周兒但凡有些良心,都不应该辜负谈砚清的感情。
周兒捏着手机,手肘抵在围栏上,一时之间没开口,往远处海边看了一眼,似乎只有风才是无忧无虑的,想往哪儿吹就往哪儿,但人不一样,总会有很多因为感情而逃不掉的牵绊。
她回头看到隔壁门正关着,大概主人还在酒吧没回来。
周兒给于东树发了条“谢了,麻烦解决了”。
店已经很难重新开了。
周兒失眠仍旧很厉害,比在京市好了些,但也没那么明显。
周兒忽然想起她高一开始从外公那里转学回到京市上学,当时认识的第一个就是谈砚清,他小时候跟着去过他家,外公跟他爷爷关系不错,还都是个喜欢饮酒的人,经常约着一起在院子里喝酒下棋、小饮几杯,周兒也就是那个时候就认识了谈砚清。
十五岁,去到陌生的地方,她第一个见到的熟悉面孔就是谈砚清,这人好像一直都对她挺好,是个特别合格的朋友,往往对身边朋友的关心超越了自己,无微不至,别人干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高三填报志愿朋友都说砚哥的志愿还真挺适合他的,以后就要为人民服务一辈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个小姑娘跟在他屁股后面操心他的事儿。
周兒忽然感觉心脏有些疼,她捏着手机,脑子又浮现了些梦里才会出现的画面,恐惧的画面暴露在青天白日,她有些无法承受,脸色都苍白了些。
不知道蹲了多久,双腿麻木,她才给谈砚清打了电话,电话声响了很久,对面才接听。
反正,也没什么了……
周兒蹲在地上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抓着小石子打转。
“阿砚,我前天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谈砚清笑了笑:“你就要说这个?没生气,也没伤很重,一会儿就出院了。”
周兒下巴抵在膝盖上,石子的尖锐处在地上画了个圈,她问:“你妈妈是不是让你去相亲了?”
谈砚清错愕:“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周兒开玩笑道:“这不重要,阿姨还挺着急啊,你今年才刚到法定结婚年纪就催结婚。”
谈砚清有些头痛:“你还不知道她?以前不在家的时候也这样,我习惯了。”
周兒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谈砚清以为她说的舒穗,他发觉自己这样不太好,况且舒穗之前跟周兒在国外一个学校,关系还不错,他不应该这样,昨天晚上就跟人说清楚了。
“没有,舒穗告诉你的吧?”谈砚清:“我跟她什么都不会有。”
“有喜欢的人吗?”周兒继续问。
谈砚清忽然笑了笑:“干什么?也开始打趣你哥了。”
周兒感觉眼睛有些疼,尖锐的石子刺入掌心,磨出了一道血痕。
她脑子有些嗡嗡的,还是尽量放松声音,很自然地开口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
“什么什么?”周兒说:“结婚啊,我嫁给你好了。”
周遭忽然平静下来,四下死寂,只能听到电话对面男人很浅的呼吸声。
以及一道骤然停下的身影。
周兒抬头,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逆从那边走过来,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少年推门而入。
颀高身影被门掩盖,“哒”一声,关门的声音都是悄无声息的。
谈砚清嗓子沉了沉,从电话里传入耳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兒抱着膝盖,下巴埋进□□,嗯了声。
“我是生病了,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谈砚清气笑了:“没问题也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是昏得不清。”
沉默良久,谈砚清面色无常地开口:
“你想多了周兒,我们就算不是一起长大,陆陆续续认识也很多年,你比我小几岁,对你照顾习惯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不然也不会出国留学,我以后不会管你的事儿。”
“我从来没觉得我受伤这件事是因为你,这是我的职业,我有责任守卫好国家的人民,那是我肩膀上应该承担的东西,如果我害怕危险就不会当警察,你根本不需要因为我产生什么类似愧疚的东西。”
“我说了很多遍,你似乎永远记不住,这是最后一次了,周兒,我也有脾气的。”
挂掉电话,门口男生提着果篮走过来,显然把刚才的话听了个遍。
他忍不住问出声:“砚哥,你明明……”
谈砚清给另一个号码打了过去,语气阴冷至极,没等对面惊喜的声音响起,冰冷开口:“舒穗,你是不是跟周兒说了什么?”
“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脾气好,不证明对敌人也好。”-
周兒回到房间,喂给小狗吃的,才发现自从那天晚上见过陈逆以后,小狗似乎异常乖巧,平常能把客厅沙发的枕头撕成碎片,最近倒是安安分分的,跟小猫一样乖。
【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逆爷吧,他找的。】
周兒愣怔了下,才意识到那天黄毛脸上的淤青是陈逆打的,还挺狠,这样看来,那天他已经对齐嘉手下留情了。
她有些意外:【他跟人打架了?】
【嗯。】
【为什么?】
周兒可没那么自信觉得是因为自己。
况且,刚才那句话,陈逆应该也听到了,她揉了揉额头,这下好了,指不定微信都被拉黑了。
他尽管前女友无数,但也没脚踏两只船的意思,不然这几天隔壁不会没声音。
【这个……我不太好说,以后有机会你自己问他吧。】
正常来说,不好说的事情都跟以前有关,黄毛那个人嘴巴不给自己留后路,周兒稍微联想,大概就能知道大概跟陈逆那个跳楼自杀的妈妈有关。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这件事的受益者,黄毛怎么都不敢招惹她了,估计现在只顾着怎么搞陈逆。
可惜,如果没发生刚才门口那件事,还有的说。
她捏着奶块一口一口喂给小狗,手指抓着它的下巴逗弄,时不时呜咽两声。
外面天色阴沉沉的,天气预报今天又有暴雨,提前关好门窗,周兒吃了药躺下,很久之后才睡着。
她做了一场梦,京市的一个案子委派了谈砚清跟明安两人,谈砚清在局内工作挺久,而明安初出茅庐,求着谈砚清参与进这个案子,想要学些东西,这场任务算是他带着明安做的。
但因为没有调查详细,本以为就是一个小案子,背后主谋却是一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周兒是被意外卷入的,当时凶手因为眼睛问题在找一个眼科医生,这条线索被警局的人掌握后,周兒请求参与进去获取信息,并确保人质安全。
她也成功打入内部,但因为各种意外情况,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谈砚清为了保护她,反而被反侦察能力高超的凶手开车捆绑到郊外悬崖边。
她记得她被绑在一旁树上,明安已经晕过去了,人质不知所踪,警察还没有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这是个经验很足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周兒给他检查眼睛时发觉,他不光有遗传性眼部疾病,精神状态也很不好。
他或许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或者暴躁症,才使得整个人偏执癫狂。
她梦到自己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轿车狠狠冲了过去,长发男人在狂笑,而车子前一百米处,谈砚清被捆绑着喂了安眠药,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凶手从朝他碾压过去。一瞬间之后,面前的人连喊都没喊出声来,满脸苍白晕死在地上,双腿血流不止。
她似乎也梦到有人嘶声裂肺的疼痛声,仿佛环绕在耳畔急促的呼吸声愈来愈重,绳子被捆绑的触感还很清晰,她整个人都无力地看到他被那个疯子实施暴力,而没有丝毫反抗的方法。
她睁开眼,眼神怔忪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凉的手指伸出来摸了摸额头,冷汗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窗外仍旧漆黑如墨,她摸着闹钟,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一点。
只过了两个小时。
周兒挣扎着坐起身,摸了摸额头,还是滚烫的,好像发烧了。
烧了壶水喝了杯,抱着热茶坐在床上,脑子有些昏沉,眼皮重的支撑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失去了知觉,手里的水杯从手指中挣脱,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也瞬间把周兒彻底吓醒了。
小狗闯进卧室,看到地上的水渍跟玻璃渣,以为出现了什么事儿,“汪汪”叫个不停。
周兒唇瓣干裂开,对着小狗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
声音有些虚弱:“别叫。”
小狗趴在地上不动了。
周兒下床的一瞬间感觉眼前一黑,手指立马支撑着墙壁,缓了会儿才停下。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开门,风吹进来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乱撞。
她晃了晃脑袋,从药箱中找了找,上一盒感冒药刚好吃完,最近事儿太多,她忘记买新的了。
试图忍了一会,最终穿上风衣站起身,捏着门口的雨伞准备去附近的小诊所看一眼到底关门没。
刚出门,目光落在隔壁正开着门的房间。
以往如果不是有别人在,陈逆是不会回这个房间的。
她顿了几秒,鬼使神差走过去,筒子楼的一室一厅本就不大,站在门口几乎能看到整个客厅的情况。
室内窗户开着,沙发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姑娘,个头不高,蜷缩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小枕头,齐肩短发,有些婴儿肥,脸颊稚嫩,一双眼睛看过来时水灵灵的。
她脚踝上受了伤,正笨拙地捏着棉签上药。
看到门口站了一个姐姐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你有事吗?”孟槐夏声音很低地问她,语调很平静,嗓音却极甜。
房间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
孟槐夏垂头,想起了什么,又好奇地问:“你也是他女朋友吗?”
周兒皱眉:“什么?”
孟槐夏抿唇笑了笑,又露出了脸颊出的小梨涡。
“没什么。”孟槐夏说:“他去买夜宵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要在这儿等一下吗?”
周兒没吭声,拧眉看了她一眼,摇了摇转身回了房间。
一直等了很久,李殷跟陈逆才从外面回来,刚走进房间,孟槐夏便捏着毛巾乖乖递给李殷。
陈逆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女孩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李殷枕头砸过去,淡声说:“我妹。”
陈逆笑了声:“跟你长得挺像。”
李殷:“……”
“不是的。”孟槐夏看了面前陌生的少年一样,觉得他跟李殷长得一样好看:“我跟李殷不是亲兄妹。”
陈逆点头,又跟李殷说:“把沙发拼一下,我柜子里还有之前没用过的被套给你妹。”
话这样说,他也不信李殷让这小孩儿睡沙发。
孟槐夏见陈逆要走,忙的说:“刚才有个姐姐进来了,但不知道是找李殷的还是找哥哥你的。”
陈逆扬眉:“什么样儿?”
“长得很好看,个子高高的,但是好像生病了,脸色很白很白,我看她都要晕倒了。”
陈逆听到生病两个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后眼底情绪骤然冷下来,“嗯”了声。
“你叫他什么?”李殷走过去捏过棉签跟碘酒。
孟槐夏乖乖递给他:“哥哥。”
“叫我什么?”
“李殷呀?”
听到人嗤笑了声,孟槐夏又忙说:“你不是不让我叫你哥哥吗?李殷,我暑假跟着你好不好?”
……
陈逆出了门,站在走廊抽了根烟,往隔壁看了一眼,最终没走过去,转身回了305 -
周兒第二天去了医院吊瓶,吊了整整一天,不光是嗓子有些哑,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中途坐在椅子上差点睡着,输液的细管里回了血,还是一个小护士发现迅速跑过来给她拔掉了。
输完水,周兒打车回去整整睡了一天,醒来外面一片漆黑,她昏沉地捏着手机看了看,才晚上七点多。
洗了个澡出来,脑袋还有些余痛,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周兒看到客厅的小狗正躺在地上睡觉,给人喂了晚餐,周兒抱着电脑看了一部电影,出神时不由自主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画面。
手机铃声打断她的思考,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京市,在此刻像是切开了空气般映入眼帘。
周兒盯着手机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她才接听。
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在对面小心翼翼响起。
“听你师父说,你最近也不在京市吗?”
周兒淡声:“嗯,怎么了?”
对面顿了下,继续说:“妈妈最近回国了,本来想看看你的,听你外公说你也没回香港,去哪儿玩了?”
周兒:“嗯。”
对面听出周兒明显不想搭话的语气,语气更加轻缓道:
“那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吧?妈妈给你准备了点小礼物寄给你。”
周兒轻笑:“不用了,别给我打电话了。”
“你先别挂,妈妈是想……”
“我已经长大了,是二十一不是十二。”
对面被整个哽住,慌乱地开口:“我就是想给你寄点东西,其他的妈妈不会干什么的。”
“周岩当年出轨了吗?”
“什么?”周兒的一时发问让邓若雅没反应过来。
周兒说得稀疏平常:“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离婚,还要生下我,又非要表现出一副很爱我很有苦衷的样子,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
“既然你想聊,就不要不明不白的。”
对面声音有些哽咽慌乱,似乎吸了吸鼻子:“没,你爸爸很好,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只不过是我们,没有磨合来而已。”
“谈恋爱的时候订婚的时候结婚的时候怎么没说磨合不来?怀孕了磨合不来了吗?因为我?他们家不喜欢小孩还是你——”
邓若雅皱眉否认:“不是,跟你也没关系,是准备离婚的时候才发现怀孕的,周兒,大人的世界……”
“就算没养,你也不至于忘了我今年多大吧。”
周兒抱着腿坐在床上,感觉有些冷,只能紧紧抱着双腿蜷缩着,眼眶忽然有些发红。
“妈,外公小时候并不喜欢我,因为他两个孙女总觉得我去了之后就会抢了她们的宠爱,后来我长大了,我一个人转去京市上学,一个人毕业参加工作,什么事情我都要咽在肚子里,因为没有人会没有目的地关心我,我也没有可以不顾忌去倾诉的对象。
有时候我很难理解,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自己最重要,是不是只要你开心,别的人就都不重要了。”
“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又不管我。”
邓若雅良久没吭声,嗓音有些沙哑说:“因为……对不起。”
周兒语气疲惫:“你别给我打电话了,行吗?”
“好。”
挂掉电话,周兒脑子里又蹿上了陈逆的身影,那双漆黑的眼干净漂亮,特立独行,仿佛经历过很多痛苦才把自己洗干净,一双眼似乎能够看透任何东西,也不会因为什么有情绪波动,那是一双冷情又薄情的眼。
她盯着天花板,陷入梦乡的最后一秒在想,或许她也不该招惹别人-
周兒好几天没去店里,也好几天没出门,自从生病那天之后,脑袋就经常时不时的疼痛,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舒穗建议她还是回京市医院看看,很显然,在平潭这种适合度假生活的小镇,也没能缓解她的病情。
又忽然提起她追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没机会了吧。”周兒捏了捏脖颈,思考:“我觉得我大概被你带偏了,为什么要做才会缓解睡眠问题跟病情?况且,我还不如花钱找个。”
舒穗嗤笑了声:“要不是你对人感兴趣能听到我的建议吗,这不过是个……由头而已,怎么?没追上难过了?姐姐给你找个更帅的!谈恋爱嘛,跟谁不是谈。”
“怎么,你跟谈砚清……在一起了?”
周兒顿了顿,情绪愈冷:“没有,我不会谈恋爱,刚好可以及时止损。”
“之前开了个纹身店,还没处理完,等我处理完就回京市了。”
舒穗一愣:“回京市?你不怕他家里人找你……”
周兒捏着水杯的手指一顿:“是我欠他们的,我本来也不该躲。”
舒穗有些头疼:“周兒,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你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才会有心理问题,谈砚清是他自己的职业,根本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明安他……”
周兒轻笑了声:“如果不找我,你让他家人找谁呢?好了,先挂了。”
舒穗:“服了你了,挂了。”
周兒暂时不知道还要不要开店,况且她手上也没钱去重新装修。
出门前,周兒看了一眼小狗,不知道它会不会愿意跟她一起离开这里,如果可以,她想要把小狗带走。
很久没出门,这天是个大晴天,傍晚夕阳洒下,天空大块的云朵往南飞去。
周兒牵着绳子,一边低着头玩手机,一边顺着小路往远处走。
谈砚清给她发了好几张很漂亮的纹身图样,说是他的小徒弟画的,已经可以出师了。
他的那家店并不是他在经营,只不过每天都坐在店里插花看书,一旁手把手地教着小徒弟学习。
周兒忽然想到她以前也是这样,那时候还不算很忙,课余生活很多,她又没参加过什么活动或者竞赛,就跟着师父在附近一家纹身店学着玩。
一直到感觉小狗没走了,她才抬起头看了眼,正前方不到一百米,正写着醉生两个字。
周兒低头看了它一眼,手指揉了揉它的脑袋,拉着它继续往前处走。
但小狗却没动了。周兒无奈地看向它,轻笑了声。
“看来我是带不走你了,要不你自己去找他?他应该不怎么想见我了。”
周兒说完,小狗还真挣脱绳子跑了出去。
周兒一时没拉住,又害怕它乱咬人被打,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酒吧已经人潮如海,歌唱声震耳欲聋,周兒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又走到远处去厕所的长廊扫了一圈,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跑到厕所去了。
还没走到头,听到身后一个细小的脚步声,她刚回头,目光落在一张满目可憎的脸上,过了这么几天,黄毛剪成了平头,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灰色衬衫,胡茬略显邋遢,应该是被拘留了几天刚被放出来。
他手里正捏着一个被敲碎的啤酒瓶,尖锐的棱角被墙灯打出亮光,周兒回头的一瞬间,何伟眼底冒着火,狠狠朝着周兒砸了下去。
周兒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但他距离她太近了,还没等周兒反应过来,前方一道身影紧紧抓住了他手里的酒瓶,另一只手扯着人的衣领往后拖去。
周兒睁大眼睛,瞬息之间,看到何伟痛苦狼嚎地被扔在一旁地上,保安听到异动,快速走了过来,两人紧紧把何伟压制着,任由他大喊大叫也没丝毫松弛。
“陈逆!周兒!你给我等着!!!!”
“老子弄死你们!!!”
陈逆把手里的酒瓶扔在一旁,皱眉看着手掌心的伤痕,看不太清,也能感觉到粘稠的血迹跟火辣辣的疼。
“愣着干什么?”陈逆抬眸看了一眼两个保安。
保安脑子卡顿了一下,看到陈逆手掌的伤口有些心惊胆战:“老板,这人怎么弄?”
陈逆丢下一句,语气冷淡:“报警。”
“哦哦好的。”
周兒视线落在陈逆手掌上,他刚才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用整个掌心捏住了酒瓶,玻璃渣刺破手掌。
为什么不握住他的手腕?
疑惑刚冒头,她就有了答案——
就算捏住手腕,瓶子掉下来还是会砸在她身上。
“你……”
周兒刚张口,对方忽然扯住她的手腕,反身整个把她拉到了一旁包间里。
室内没开灯,黑压压的房间没有丝毫光亮,周兒看不清任何东西,手腕处滚烫的触感异常清晰。
他用的另一只手捏着她。
周兒颦眉喊了一声:“陈逆?”
少年懒散地嗯了声,没开灯,也没其他动作,周兒想要从他手掌心挣脱出来,没成,空气中嘀嗒了一声,周兒不确定是不是他手掌心滴落的血。
她无奈地看向黑暗处,感觉到陈逆正站在她面前,明明是一个怕黑的人,此时却站在黑暗里用直白坦诚的眼神审视她。
“你干什么?”周兒口音平淡:“松开。”
陈逆的气息逐渐靠近,周兒下意识往后靠去,退无可退,声音仿佛附在耳畔,空气炽热,发出来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怎么,对我没兴趣了么。”
周兒不太能懂他是什么意思,歪头想要对准人的视线:“你不是有了吗?”
陈逆拧紧眉:“她不是。”
周兒猜到了那个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况且那个小女孩看起来还在上高中,模样稚嫩漂亮,家世优越娇生惯养,不像是会跟陈逆混在一起的性格。
“你先放开我。”
周兒的话语不轻不重,说完这句话,也没有任何挣脱的意思。
手腕处的桎梏并不算紧,只是很松垮地环绕着,在寂静的空间里,一切感官放大,似乎能感觉到他指腹的粗糙感,一下一下摩擦着她的骨节。
她心脏仿佛麻了半边,窒息感猝不及防涌上。
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妈妈当初迅速跟周岩遇见恋爱结婚都只花费了仅仅一年,感情是一件总会超出控制的事情,在情愫发生之际,像是两个莽撞而青涩的人带着情.欲碰撞在一起,那种失控的情绪危险又迷人,没人能够拒绝的了。
“周兒,你先招惹我的。”
陈逆眸色愈发深谙,气息炽烈。
她感觉到少年粘稠的掌心沾染着血,顺着伤口正不停地往外溢出,此时,她的下颚被那双指骨紧紧扣着,能感觉到有些血液沾染在她的下巴处。
唇瓣被咬住,瞬息,她几乎有种要被撕咬吞噬的错觉,刺痛感逐渐加重,周兒微微颦眉,显示中些许抗拒的心态。
他的动作狎昵又轻浮,隐藏在漆暗处的双眸像是久病沉疴的狼犬。
“初吻吗?”陈逆嗓音沙哑低沉,修长指骨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脸颊。
周兒没吭声,那一丝抗拒不过是因为有些疼,但她并不反感这个吻。
随后,掌心滚烫的温度降落在下颚处。
他的吻技很好,仿佛能够将一切理智灼烧成灰烬,周兒意乱情迷,不知道是他身经百战的原因,还是在某些方面天生有天赋,毕竟,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蔓延着要命的性感,与生俱来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没人受得了。
她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
喧嚣的世界仿佛沉入海底,周遭一切变得含糊不清。只有那个人的声音清楚地传达到耳畔。
“周兒。”
“别想走。”
“只有老子配得上你。”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发个小红包,身价很贵的陈逆掏钱,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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