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塞满了人，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身穿黑色作战服，头戴黑色铁质头盔，衣领覆盖住鼻子，堪称武装到牙齿，气息强大。
另一类瑟瑟发抖地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款式五花八门，这类人大多低着头，眼中惊魂未定。
车上很挤，人随着车的颠簸左右晃动，不时碰到身边人。
一个穿着格纹衬衫，体型稍胖的男人被挤出火气来，他视线飘到车内最后一排单独躺着，待遇特殊的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与世无争地躺在座椅上，浅色碎发慵懒地搭在额头，眉眼精致，身上搭着一张毯子。
露出的半截手腕纤细白皙，简直活脱脱一个小白脸。
胖男人眼里闪过惊艳，而后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不满的情绪。
一个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黑衣人注意到胖男人视线，漫不经心地朝胖男人瞥了男人一眼。
“来坐坐？”
轻佻的话语从黑衣人口中吐出来，他凌厉的眉骨微微上扬，满眼诚意，下半张脸隐在衣领中，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表情。
胖男人喉咙一紧，他可是见识过这群黑衣人的凶残，这身怀异能的人，绝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有这种实力包个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男人算什么，末世强者为尊。
他得忍耐着点，这群人要是不高兴，扔他下车可就真糟了。
“不用不用，我不要紧。”
胖男人脸上堆砌一抹谄媚的笑，双手在空中左右挥舞，嘴里连连拒绝。
“他躺的舒服就行。”
那黑衣人不置可否，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
“噗——”
前座一个女生突然笑出了声。
“贺队，这些人都是任务里指名要带回去的，你可别把人吓出好歹来。”
爽朗的女声在车内引起一阵躁动。
本以为只是被人家好心救上来的，没想到是任务需求，这下不用担心被扔下去了，本来面目惊慌的众人心渐渐放回肚子里。
“这种简单的护送任务也要我们出动，大材小用。”
被称作贺队的男人换了个舒服姿势靠进座椅里，语调嫌弃，他看着最后排昏睡不醒的人道：
“就是这个男的有些麻烦，一直发低烧。”
“发烧？”
安静的车厢突然躁动起来，面容凄惶的人群恐惧地缩起身体。
胖男人更是拼命往前挤，惊慌之下，完全忘了刚才的不满。
发烧是末世最要命的病，那些发烧的人一醒来就会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朝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你们为什么会留这样一个人在车上？”
“你们不是接了任务护送我们的吗？要是我们全被这个人感染了，怎么办？”
“把他扔下去，扔下去，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你们，我真的怕了。”
……
躺在最后排的男人被乱糟糟的声音吵到，他长如鸿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眉头紧蹙。
白丰敛如同溺水一般沉入黑暗血腥的梦境中。
气愤的、恼怒的、哀求的……
各色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一直视他为希望的人，把他当神明信奉的人，全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疯子，怪物，他造了一个怪物来杀我们。”
“你一定有办法拦住他的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啊，别让他咬我……好疼……好疼。”
……
男人名叫白丰敛，梦里出现的是他死前最后一天的画面。
这天，他亲手创造的，全世界等级最高的丧尸失控了，领导着丧尸大军将全世界仅存的几千人类屠杀干净。
他也死在丧尸围堵下。
白丰敛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记得每一张不甘死去的人的脸，也记得那个最高阶丧尸在毁灭人类后，意识清醒过来，痛苦的自杀。
末日终结了人类。
丧尸也不是赢家。
【滴——
检测到重生后的反派，世界维护系统绑定中……】
陌生的机械音侵入脑海，后座上躺着的男人额角开始冒汗，呼吸逐渐急促。
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握紧，猛地睁开了眼。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狭长锐利，暗带警惕的眼睛。
“贺杨……”
虽然这个人全身都穿着防护服，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白丰敛还是将人认了出来。
他太熟悉他了。
由他亲手创造的，后来失控的最高阶丧尸，贺杨。
他眼里习惯性地浮现出一抹亲昵。
“贺队，人醒了，没看出异常。”
一道声音插进来，白丰敛这才发现贺杨旁边还站着一个干练的女人。
白丰敛没见过，他下意识友好地笑了笑。
穿着紧身作战衣，背着武器的女人回了他一个笑。
“你认识我们队长？”女人问。
白丰敛有点疑惑，同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末世第六年，人类产生了最强异能者——贺杨。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猛地，白丰敛看向了贺杨。
贺扬暗藏警惕的双眸中不含一丝阴霾，眉眼锐利如刀，不似后来的消沉厌世。
很明显，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那个他熟悉的、末世后期被现实压垮了、孤注一掷的阴鸷男人。
看到后座上躺着的漂亮看队长一瞬不移地望着队长。
女人促狭地眯起眼。
艳福不浅呐，队长。
她默默退开，临走前拍了拍贺队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
贺杨无视了队员眼神中的消遣，公事公办道：
“你之前低烧，我们不确定你醒来后是否会有异常，就让其他人先下车了。”
贺杨言下之意，如果白丰敛醒来后出现异常，变为丧尸，那他就会在车上解决掉他。
白丰敛移开视线，低头沉思，没说话。
他不熟悉现在这个贺杨，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末世的哪个时间段。
贺杨看白丰敛长得挺乖的，也不像之前那些人吵吵闹闹，像群鸭子，要等他开枪警告才知道安静听话。
于是他好心地说：“快到晚饭时间了，既然你醒了，就赶紧下车帮忙。”
白丰敛点点头，目送贺杨离开。
他身上带着久躺的僵麻感，手撑着座垫慢慢坐起，眼睛贴着窗户向外看。
不远处，夕阳洒在升起的篝火上，人们或坐或站，气氛沉闷。
刚下车的贺扬，双手插兜，淡淡说了一句，“没变异。”
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隔着一层灰蒙蒙的玻璃，白丰敛看着他们们聊天谈笑，一些人渴望锅里的食物，不时往篝火里添柴。
他久违地感到轻松。
人类从最开始恐慌无助，到国家迅速响应，派出搜救部队，将幸存者聚集到一起只花费了短短三年。
期间，不断有人进化成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组建起实力强大的异能者小队。
人类越来越熟练地对抗丧尸，在突变的世界里改善生活，适应环境，一切都欣欣向荣。
可接踵而来的第四年，天灾之年，气温酷热，温度高到能把人活活晒死，植被枯萎，农田无法耕种，不少挣扎活了三年的人在第四年被饿死，热伤。
到了第五年，温度急转直下，一整年都没怎么见过太阳，大雪、冰雹、霜雾侵袭地球，冷到离开屋内就会被冻死。
人类苟延残喘，一切秩序全都崩坏，能多活一天就是幸运。
而在这五年里，白丰敛作为科学家，一直参与“制作净化丧尸病毒，拯救全人类”的研究。
末世前三年，白丰敛满怀希望，坚信研究一定会成功。
末世第四年，他活在安全舒适的实验基地里，和外面艰难求生的人格格不入，依旧满怀希望。
末世第五年，实验基地供给中断，他被迫去往外面生活，残酷无情的严寒，所剩无几的幸存者，让他的心迅速动摇。
后来在挨饿受冻时，他曾接过一位流浪老人的饼干，看着对方在冰冷雪夜中面带笑容的死去。
就因为老人听说他是研究丧尸病毒的科学家，眼含热泪的把最后一点食物给了他，希望他能活下去，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
白丰敛那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来希望，但是他努力的活到了第六年。
那一年，气温开始回暖，全世界人类的数量降到了几千人，大家都往一个地方聚集，希望能互相支撑着活下去。
白丰敛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贺杨，应该说他早就听说过人类最强异能者，但那是真正见到他这个人。
白丰敛对贺杨的认知是：一个强大如神祇，却孤僻冷傲的厌世战士。
他手背上，脖颈上遍布丑陋狰狞的伤口，总是独自行动。
仅存的人类聚集起来后，人们希望白丰敛继续做研究，他既是稀有的医生，也是科学家。
认识到“净化病毒”走不通的白丰敛，换了个研究的方向。
“人类无法适应的气温变化，丧尸可以，如果人类拥有丧尸的身体，同时保留记忆、情感、理智，那么人类就可以延续下去。”
这是白丰敛的想法，他说服了贺杨来当他的实验品。
因为贺杨是最强的，同时身体素质过人、意志坚不可摧。
是幸存者中最有可能挺过改造实验痛苦的人，也是唯一的可能。
可惜贺杨没挺过去，白丰敛看着他的眼睛从清澈到浑浊，然后失控。
回忆到这里停止，白丰敛没再想下去，他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外面的一切动静都带着暖意，是末世前三年人们生存的方式。
不惧怕天空的太阳，也不惧怕寒冷的夜晚。
【……宿主，宿主】
白丰敛脑海里忽然蹦出一道又怂又可怜的机械音。
【我是世界维护系统，冒昧打扰宿主了】
白丰敛的额头离开车窗，坐直。
“世界维护系统？”
【是的，我负责维护世界的稳定，想请求宿主的帮助
您知道这个世界曾经崩溃的非常惨烈，人类全部死光。
本系统多次运行后，认定您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可能性，恳请宿主帮帮我。】
“拯救世界？”
这句话不知道多少人对白丰敛说过，这个系统也明显看到过世界毁灭的景象，应该知道元凶是谁，怎么还会相信他能拯救世界？
简直可笑。
“我拒绝。”
【宿主！大佬！boss！
不要放弃啊，在10024次世界重启中，你每次都能实现毁灭世界的愿望，我相信您把目标换成拯救世界，也一定可以成功的！】
白丰敛脑海中的系统在放声痛哭。
【您作为本世界的天命反派，在10024次重启中，共杀死主角2089次，成为丧尸王3964次，颠覆人类统治1456次……】
“等等，你说我的愿望是毁灭世界？我是天命反派？”
白丰敛脸上挂起和善的微笑。
【是的，在本世界第一次运行后，您被判定成天命反派，达成‘笑里藏刀’、‘丧心病狂’双重成就，是天生的双料反派。
在此后的重启世界里，无论我如何辅助主角，都战胜不了您。
10024次失败后，本系统认定您是天命所归。】
白丰敛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僵硬，眼底暗藏危险。
“我否认。”
系统越说越激动。
【宿主，请收下我的膝盖，让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吧。】
【不对，我应该换成适合您的词。
老大，请收下小弟我，让我们一起做大做强，共创辉煌！】
白丰敛捂住额头，他一面想，这个系统似乎不太智能，一面想，对方扔给他一个重磅消息：毁灭世界10024+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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