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训练一直持续到八点半。
佐栀子先把球网和地上散落的排球收起来,最后检查了更衣室和其他地方,确定大家都有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再绕回体育馆,将大门锁上。
她跑前跑后做这一切时,及川彻就懒洋洋背着两人份的书包,跟在佐栀子后面。
佐栀子锁好门,回头。及川彻打了个哈欠,问:“要走了?”
佐栀子:“……你额头还好吧?”
及川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今天早上就已经把造型过于夸张的纱布都拆掉,换成了方形创可贴;隔着一层创可贴摸上去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他如实回答:“明天连创可贴都不用贴了。你呢?”
佐栀子也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嘟囔:“估计还要贴几天吧……”
这种时候就格外羡慕及川彻的体质,体力好还恢复得快,大冷天穿短袖都不会觉得冷。佐栀子此刻穿着单层外套,都觉得自己身上凉飕飕的,但只要她一靠近及川彻,就能感觉到少年单薄衣衫下旺盛的热意。
像个熊熊燃烧的小火炉一样。
两个人都没有骑自行车,唯一有骑自行车的岩泉一在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就先回去了,两个没有骑自行车的人只好去公交车站等车。
换成平时,佐栀子肯定一路上都要和及川彻吵架的。尤其是在没有岩泉一的情况下,两个人不吵架的几率就和佐栀子考不及格一样渺茫。
但今天佐栀子实在是没有精力和及川彻斗嘴,回答及川彻的话都有一搭没一搭的。及川彻在多次试图挑起危险话题,却又被佐栀子敷衍过去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公交车入站,两人上车。佐栀子习惯性的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坐;他们排球部的部活拖了太久时间,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学生搭公交了,反而让佐栀子有了挑座位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没有吵架的缘故,及川彻倒也没有和平时一样故意和佐栀子分开坐。他们就像普通一起上下学的好朋友一样比邻而坐,及川彻甚至还问了佐栀子一句:“书包要不要放我这?”
佐栀子打着哈欠,摇头:“抱着东西睡觉舒服一点……我就眯一会会,到站了你叫我一声……”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整个人也慢慢蜷缩下去,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脑袋靠着窗户。灰绿色自然卷的头发,随着佐栀子垂头的动作而跟着散下来,发丝的阴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庞,只能看见一点秀气的鼻尖,还有线条圆润的下颚线。
公交车行驶得格外平稳,窗外每间隔一段,就会有路灯刷了白漆的灯杆晃过去。而路灯也遵循着某种规律,忽明忽暗,昏黄色光晕从佐栀子头顶掠过,她半边睡脸也在朦胧灯光中忽明忽暗的。
她在梦里睡得也不安稳,蹙着眉,红润的唇抿了抿,又迟缓的松开。
及川彻垂眼看着,在她脑袋靠着窗户,缓慢往下滑时,他迅速的伸出手。那只控球能力精准绝妙的,属于二传手的手掌,轻巧的垫在佐栀子脑袋一侧,曲起指尖一拨。
佐栀子肩膀晃了晃,整个人慢吞吞的,向及川彻这边歪了过来。她蓬松柔软的头发最先触碰到及川彻肩膀,那些头发没有重量,摩挲过校服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溶在夜色之中。
随即是她柔软的脸颊,压着及川彻的肩膀。及川彻稍稍往下缩了下身子,以便让佐栀子躺得更舒服一点。
他垂眼,以一个极其困难的角度,注视着睡着的佐栀子。从少女身上浸透进及川彻嗅觉神经里的香气,奶油的味道,甜蜜又柔软得惊人。
车窗外路灯光芒明暗起落,像蝴蝶翅膀似的掠过佐栀子熟睡的唇。
及川彻别开视线,若无其事的注视着窗外。灯光也晃过他深棕色的眼瞳,他的眼睫于下眼睑投下纤细的阴影。
刚经过一晚上训练的手掌似乎还残留着排球用力拍打后的酥麻滚烫,及川彻分不清那是排球留给他的残余的喜悦,还是……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公交车驶入一段没有路灯的隧道,车窗外骤然变成了一片浓郁的黑暗,只剩下公交车内的灯光还亮着。但是后面没有开灯,后两排座位被遗忘在灯光的边缘,模糊,暧昧,昏暗。
在骤然而至的暧昧昏暗中,及川彻耳边听见车辆穿过隧道时独有的轻微嗡鸣声。车子拐了个弯,靠在他肩膀上的佐栀子跟着晃了晃,整个人几乎扑腾着撞到他脖颈和胸口。
她的额头好像撞到了自己的喉结。
嘴唇似乎磕到了自己锁骨上。
也有可能磕到的是牙齿。
痛又莫名透出辛辣的意味。
那截短短的隧道转瞬间结束,在窗户外路灯光芒重新照进来的瞬间,佐栀子揉着眼睛的抱怨声也落进及川彻耳朵里:“搞什么啊,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躺空了,吓我一跳。”
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坐直。及川彻迅速的理了理自己衣领,把上面两颗扣子也扣好,脸上若无其事的浮起笑容:“唉?摔倒了吗?快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把脑袋摔聪明一点?”
佐栀子踩了他一脚,气鼓鼓的骂他:“走开,少来烦我!”
公交车很快到站,两人下车——在公交车上时,因为空间密闭,倒是还能感觉到一点暖意。但等下了车,初春的冷气便半点不掩饰的扑了过来。
佐栀子只穿了件薄外套,冷得直跺脚。及川彻站在旁边,两手插在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嘲笑她:“你怎么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的?”
佐栀子郁闷:“你都不觉得冷吗?”
及川彻故意敞开西装外套,扇了扇风:“唉?冷吗?我觉得还挺热的。”
“……”
佐栀子忽然对他笑。
那笑容像簇满翠青叶子的枝头探出一串果子似的甜美。但及川彻却直觉感到了不妙,下意识要往后退——佐栀子三两步冲上去,几乎贴到了他面前,两手抄他脖颈窝里。
冷冰冰的手指骤然贴到热血流动的脖颈上,及川彻冻得浑身一激灵,大叫出声。佐栀子一击脱离,转身就跑,结果因为跑得太着急,被台阶绊了一下,啪叽一声摔到地上。
及川彻脸上惊恐的表情都还来不及褪下,就拍着自己膝盖大笑起来。他笑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才勉强停下,但佐栀子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及川彻笑声顿收,有些紧张的看着佐栀子。
“……阿佐?”
“不会因为生气了就趴着不起来了吧?”
“阿佐?”
他快步上前,刚蹲下身,正要看一下佐栀子什么情况。原本好好趴在地上的佐栀子,突然大叫一声抬起头来;及川彻被吓得也大叫了一声,顿坐在地,眼睛睁得溜圆,惊恐的看着佐栀子。
佐栀子把自己脸上散乱的头发捋到脑后,眼眸弯弯,眉梢都飞着得意轻快的笑:“哈哈!被吓到了吧?”
及川彻捂住自己胸口,大怒:“你有病啊?”
佐栀子爬起来坐在地板上,振振有词:“是你先开始的!”
她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已经丝毫不见之前的困倦模样,眼眸转动,唇角弯起,灵动可爱。
及川彻又气又觉得好笑。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同时向佐栀子伸出手。佐栀子拉着他的手,笑眯眯的就要站起来;她站到一半,及川彻骤然弯腰,松手——佐栀子一屁股又摔了回去。
她脸上表情懵懵的,眼睛睁大,和刚才及川彻被吓到的模样如出一辙。
及川彻脸上挂起笑脸,空出另外一只手掐着佐栀子的脸蛋:“好,现在扯平了。”
佐栀子:“……扯平你个大头鬼啊人渣垃圾混蛋!”
*
第二天中午的午休时间,佐栀子要去看新部员的入部考核——这项工作主要是及川彻负责,佐栀子只要记名字就好了。等新部员确定下来后,她就负责带新队员去量尺寸定做队服。
虽然早就知道青城的排球队很出名,但看见体育馆门口排队的预备役时,佐栀子还是有些诧异:……人好多。
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人,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是要来接任自己位置的。
佐栀子顿时又郁闷起来,抱着表格和作业本闷闷的快步走过去。她走的是体育馆大门,会和那群预备役们打个照面,在学弟们面前,佐栀子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简单的和他们打了招呼后,才进去找及川彻他们。
等佐栀子离开,刚刚还拘谨羞涩的预备役们迅速热烈讨论起来。
“刚刚那个女孩子好可爱!这就是青城的女经理吗?近距离看更可爱了!”
“好小一个啊,笑起来好甜!感觉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呜——”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吗?声音也好可爱,软绵绵的!”
“感觉好像是夏天的冰淇淋一样可爱!”
“像奶油蛋糕!”
……
“这群新生——”
及川彻站在门外面,刚好听见了预备役们兴奋的讨论。他抽了抽嘴角,表情有些不高兴起来:“也太夸张了吧?冰淇淋?奶油蛋糕?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啊!那家伙只是长了一张可爱的脸而已,明明是蜂蜜陷阱吧?”
松川一静看了及川彻脸色一会儿,蹙眉,疑惑的问岩泉一:“岩泉,他和阿佐是同类相斥吗?”
岩泉一:“大概。”
及川彻一愣,立刻大声反驳起来:“什么叫同类相斥啊?我和她哪里像了阿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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