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季绾听清,忙从梦中惊坐起,“你说什么?我的假没了?”
晴翠点了点头,开始为季绾收帐幔、叠被褥。
季绾有些气愤,这好好的假就没了。
这谁干的?
谁干的!
待季绾修整好一切,看了一眼沈朝瑶还在睡着,而她却要苦逼的起身去上朝,心里那叫一个羡慕。
现在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踏着熹微的天色,季绾刚出了季府大门,一脚踏进车上时。
“小季大人。”
谁喊她?
季绾转头,见门口正站着一位姑娘,那姑娘上前,自称是骆大小姐的贴身侍女。
季绾下了车,“姐姐一早来访,不知有何事?”
那侍女上前,低头对她耳语了几句,季绾一整个惊在原地。
待反应过来,忙对那侍女拱手,“请待我仔细谢过你家小姐,改日我必设宴道谢。”
那侍女见话带到,施礼过后转身离去。
季绾上了车,韩照驾车去往皇宫,她却觉得这不是去往皇宫而是去往黄泉...
若不是这骆大小姐提醒,季绾怕是一早上朝,中午不是下朝,而是下狱吧。
醉酒,误事啊...
不过她转头又一想,能当众骂周沐白,那还挺爽的,哈哈哈哈,想来他当时头上不得气的冒青烟?
她不禁捂住嘴,在车内低声笑起。
只是笑过后,眼前这局要怎么破才好?
如果她没猜错,周沐白今日定然会在朝堂上弹劾她,她醉酒胡言,岂不是给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如此一来,她还没等到讨好周沐白,就要走人了。
好在那骆大小姐提醒她,想来也是为了家族名誉,她设的宴,又有人在她的宴上骂当朝首辅,这传出去,毕竟不好听啊。
而那骆大小姐,又不知哪来的自信,认定她能解决这个棘手的难题。
她解个屁!
那周沐白一天十八双眼睛盯着她犯错,没事都能给她找出事来,恨不得分分钟将她赶出朝堂,如今正犯在他手里,那还能有个好?
早知道她干啥套人家小表妹啊,套就套了,干啥还喝酒,喝就喝了,干啥还搂人家,搂就搂了,干啥骂人...
季绾只觉脑仁疼的不像话,不忍再细想昨日情形。
如今,她唯一能够赌一赌的,也就是众位大人和皇上了。
但愿,她这张脸,还能够叫众人怜恤,爹啊,你给女儿的美貌,就是最大的本钱了。
待到朱雀门,众臣都已在此集结,等候上朝。
季绾下了马车,她理了理官袍,又扶正了官帽,确认仪表没有问题后,便站在那处,不发一语。
这个时候,就是要沉、住、气。
只听得众臣在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季绾竖起耳朵,偶尔能够听到。
宴饮...辱骂...成何体统等话语。
季绾心道,完了,这是要彻底凉了,她的为官之路,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吗?
不经意一瞥,她看到周沐白站在为首的位置,他双手抱臂,怀里放着朝板,十分淡然自信地盯着她,嘴角好像还带着一抹笑。
那眼神,季绾老熟悉了,老鹰盯着鸡崽子。
她只觉脊背一凉,咽了口唾沫,不再朝周沐白看去,若是再看下去,好像他不用亲自整治她,她也能跑着奔向大狱了。
随后她在人群当中,抬头寻找一个身影,左顾右盼,终于看到,她朝那人眨了眨眼,对方瞬间了然,微微点头。
“时辰已到,上朝。”
内侍官高喊,众臣列队,迈着有序的步伐朝太和殿走去。
季绾跟在众臣末位,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
她调整着呼吸,不怕,不怕,破釜沉舟,破釜沉舟。
她就不信,这点罪,还能砍了她的脑袋不成。
进了太和殿,众臣行礼过后,晋帝开始处理政务。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眼看晋帝处理政务快要结束。
周沐白嘴角淡淡一扬,季韫啊季韫,你非要自己撞上来,你岂能怪我?
经历昨日,他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他,待过了今日,你我便分道扬镳...
晋帝道:“众卿还有何事要奏?”
周沐白上前拱手。
“臣弹劾!”
周沐白蹙起眉头,谁又抢了他的话!
转过身,只见季韫跪倒在地,他口中大喊,“臣弹劾。”
晋帝疑惑,“季韫,上前答话,你想弹劾谁?”
众臣只见季韫起身,弓着身子踩着碎步急速上前,再一撩官袍,十分恭谨谦逊的跪倒在龙椅面前叩首。
“臣弹劾,季韫!”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周沐白皱起眉头,怎么,还不等他弹劾,自己就认罪了?
也好,不用等他张口,圣上直接处置了便是。
晋帝问,“季韫,弹劾自己?为什么?”
季绾朝晋帝拱手,正气凛然一般。
之前她心里仔细揣摩若是周沐白弹劾他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大概就是,正气凛然,为民除害,天理昭昭的这幅人间正道楷模的模样。
众人只听季绾张口厉声道:“臣弹劾季韫,其一,季韫养伤期间,不顾圣上恩惠,竟私自外出,饮酒作乐。
其二,季韫宴饮其中,醉酒后,教唆贵女,口出秽言,辱骂当朝首辅。
其三,季韫醉酒期间,不顾男女大防,与贵女状似亲密,上下其手,罔顾礼仪。
此等纨绔,实在有违圣上众臣信任,不配为我大晋官员,臣提议,应当立刻将其逐出朝堂,永不录用!”
季韫一番话说完,众臣惊呆,晋帝愣住半晌。
这季韫弹劾,怎么跟首辅语气、表情,一模一样啊。
周沐白看着一脸严肃的季绾,他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跟他想要说的话一模一样?
晋帝反应过来,“季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季绾依旧是一副一脸严肃的表情,“因臣一时鬼迷了心窍,饮酒作乐,有负圣上隆恩,有负众位大人信任,有负朝廷与百姓赐我为官机会,臣自知舔居此位,自请圣上处置。”
晋帝叹息,又朝众臣道:“你们怎么看?”
众臣见此,纷纷私议。
“这小季大人自入朝以来,立下不少功劳,此事,虽然有过,但也不至于就此罢免。”
“是啊,小季大人勤谨亲厚,礼贤下士,只不过一时醉饮,说了几句胡话而已。”
“小季大人虽然有过,又自请弹劾,实在是勇于担当。”
周沐白听着左右私语,皱起眉头。
此时,昌平候站出,沉声道:“昨日是臣小女做此宴,若是如此说来,小季大人在此宴上犯了事,那老臣也有罪,请圣上责罚。”
季绾心中一笑,想不到这老头还真的站出来说话。
她忙躬身道:“大人,此事,乃下官一人之错,与大人无关,圣上,若是要罚请降罪臣一人身上。”
晋帝听此,看来,众臣倒是不希望季韫就此出了朝堂。
我大晋倒是需要一些,能够敢作敢为,勇于担当的表率。
季绾看晋帝似有动摇迹象,忙说道:“圣上,小臣在此,想对首辅大人郑重道歉,求得大人谅解。”
晋帝点头,“此事倒是该做。”
季韫转头对周沐白做了一揖,“小臣酒后无礼,对大人口出秽言,以下犯上,更不该教唆贵女醉酒,旦请大人见谅。”
重重一揖做下去,众人眼眸雪亮亮的看向周沐白,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晋帝道:“周卿,对于季韫,你意下如何?”
众臣仍旧在私议着,看着周沐白的反应。
如今季绾自请弹劾出朝堂,又主动向他道歉,又有人一同自请降罪,周沐白至此才看清楚。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今他若是不原谅,便是他心胸狭隘,不能有容人雅量?
他垂眸盯着季韫那双眼,此时那眼中没有任何猜疑和算计,有的是一种...
真诚。
那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季韫对着周沐白眨了眨着那双桃花眼,“大人,小臣向您赔罪了。”
周沐白看向那双眼,沉思片刻,只听到,“既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日后还请季郎君束身自重,莫在浪荡纨绔,游戏人间,再有下次,我大晋朝堂不是你法外之地,可听清楚了。”
季绾擦了擦额角上的汗,过关了!
“谢过首辅宽宥,小臣听清楚了。”
她心中一笑,从小到大这招百试百灵。
晋帝看到此等情形,“虽能得首辅宽宥,可季韫毕竟有错,就官降半级,罚俸三月吧。”
众臣见晋帝如此,纷纷高喊,“皇上英明。”
周沐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分分钟就踢出朝堂的人,竟然就这样留了下来。
这么些年,他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力之感。
散朝之际,明青州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季韫给了她一个大拇指。
真牛!能在周沐白手心里逃出去,季韫怕是第一人。
毕竟弹劾掉一个人,对于周沐白来讲,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可季韫竟然能够全身而退,这怕是周沐白当官以来,唯一的一次挫败。
周沐白反省,是圣上有误吗?他没有进到直言进谏的本分?
是朝堂不够清明吗?他漏抓了贪官?
是律法修得不完善,叫人有漏处可循?
不,大晋的一切在他多年的努力之下,一切都很完美。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今日叫季韫全身而退了呢?
他为什么,在他对他道歉的刹那,他选择原谅了他?
而不是,就此弹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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