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晴翠的照顾下,季绾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起来上朝的时候,精神已缓和了大半。
太和殿上,季绾昨日在校场救下湘月一事又被传开,此次还尤其受到太后与皇帝联名嘉奖,因着救公主有功,降了不到一天的官职又官复原位。
满朝上下无不称赞她英勇神威,见义勇为。季绾叩谢之时想着,这一身的伤,让你们也试试...
下朝后,季绾去往集贤殿的路上,忽见得一位小太监上前告诉她,孙大人叫她去太医院换药。
季绾应下,告诉他自己做完政务便去。
到了集贤殿,季绾照旧但是却一瘸一拐地洒扫除尘,又飞速地整理一众公文,研墨洗笔,倒茶饮,每一项做得细致妥帖。
还未整理好,只听得门口响起声音来,“小季大人!”
季绾回头,见是湘月进来,拱手问安,“公主殿下。”
湘月抬手,“无须多礼,你今日手臂和脚踝可好些了?”
季绾忙道:“谢公主关心,已经好多了。”
湘月将季绾手中的文书抽出来放下,“我陪你去太医院换药吧。”
“我自己可以去的,公主金枝玉叶,实在不适合出入太医院。”季绾拒绝。
“你不用顾及我,你救我,我照顾你,应该的。”湘月眼中带着些崇敬看她。
季绾见推辞不得,“那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待我忙完手中公务便去。”
湘月点头,径直寻了一处落座等她。
季绾赶忙把手中的一切做完,又贴心地将周沐白今日要用到的文书整理好,甚至在纸上细心地列出了一个条目,又在各个文书下做了书签,这样就能够一目了然地找到。
为周沐白泡好茶水,放在炉上温着,出门之前叮嘱杨茂,周沐白若是唤茶,一定要端她晾好温度的那碗。
季绾见一切妥帖才放心地跟湘月出了门。
周沐白这厢刚从御书房回来,刚进集贤殿,往门口撇去,未见往日那个惯常出现在门口请安的人影。
他眉头一皱,“季韫人呢?”
明青州不经意道:“刚才看到太医院的太监来找他,估计是去换药了吧。”
周沐白脸色缓和下来,踏进议政堂,看到一切被季绾打理得有条不紊,他伸手拂过那层层叠叠的书签和放在上面的公文条目,勾了勾嘴角。
他隐在袖中的手暗自蹭了一下藏在袖中两只瓷瓶,忽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明青州抬头,“沐白,你做什么去。”
周沐白淡淡扔下一句,“别管。”
穿过游廊,刚走到集贤殿门口,看到有穿着空青官袍的身影旁边伴着一身红衣女子边走边笑地走来。
季绾见殿门渐近,转身对着湘月拱手,“小臣已到,还请公主留步。”
湘月眼中颇为不舍,“小季大人,真的不用我送你进去吗?”
季绾忙道:“公主莫要在折煞小臣了。”
湘月听此,点了点头,“那好吧,明日我再来找你。”
季绾依旧拱手侍立,未再回话,湘月只得转身离去。
湘月走后,季绾放下手,刚要往前,忽看见前面站着一抹绯红,看清那人。
快要放下的手,赶忙再提起,“见过大人。”
周沐白眼见季绾与公主难分难舍那一幕,像是有针刺痛了他的眼,也像是有火燃在他的心尖,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呵!他说什么来着,一个前朝外臣竟然因功蛊惑公主,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
隐在袖中的手,险些要将那两方药瓶捏碎。
他冷声道:“季韫,你进到大晋朝堂里来是为什么?”
季绾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周沐白,见他眼眸森然,如一汪幽深的潭,深不见底。
一丝恐惧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周沐白昨日看起来对她似乎缓和些,可今日却又变成地狱索命的厉鬼,想要她的小命一样。
季绾本能的后撤一步,拱手低头,“小臣,小...臣...”
见她本能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周沐白眼眸像是结了三尺霜寒。
他负手上前一步,横眉冷对,“你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清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
季绾心头一颤,“大人,威严,小臣自当生畏。”
天天跟个阎王爷似的,不躲真等你吃我?到时候她逃都没地方逃。
“呵,怕我。”
他抬起头,眼眸划过周遭的红墙碧瓦,最终还是落在眼前的躬着的身影上。
黑色皂靴落在的季绾的眼前,周沐白靠近了她,季绾没抬头都能够感到周沐白阴冷的气息落在她身上,自己仿佛要被他冻住。
“季韫,你记住,你是我大晋的官,是我中书省门下翰林院的官,不该你行的事,不该说的话,不该有的想法,我劝你最好不要有。”
季绾低着头,心里反复琢磨这句话,她这是说什么、做什么触到这位尊神的霉头了?
心道他俩今日除了在朝堂还没打照面呢,刚换药回来就看到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脸黑的比地狱里的黑无常还要黑。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他的毛捋顺呢?
想了想,老办法,季绾忽然抬起头。
她迎着周沐白森然的眸光,坦然无惧地看着他,尽管内心被周沐白气到血气翻涌,可她尽量压住自己。
老爹曾经告诉她一句话,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她让自己无欲无求,让自己胸襟宽广,周沐白又能耐她何?
季绾平静地看着他,“大人觉得,小臣到底应该怎样做,您才会满意,大晋才会满意?”
周沐白完全没有料到季绾会这样面对他,他心头怔怔的一跳,像是要将他的胸口刺痛。
他看着她的桃花眼,宁静又淡泊,像是有浩瀚海洋,又别有洞天,那里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深邃和宽广。
恩师也曾教导他良多,应该怎样走出执拗与固守,可直到恩师离去,他也未能勘破。
但是,他此时在季韫的眼中好像看到了自己从未拥有但是又无比渴望的东西。
周沐白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剪影落在眼睑上,气势逐渐落了下去。
“你。”
他淡淡地开口,已然没了刚才的盛怒,“忠于大晋,忠于皇上,忠于...”
他迟疑了一下,“忠于内阁。”
季绾再一拱手,“是,小臣明白。”
周沐白一大早对她抽风,给她讲这些有的没的长篇大论,是想随时对她展示他首辅的威仪?
她真的就不理解,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她不忠了呢?
思来想去,加了一句,“小臣以后定为大人马首是瞻。”
什么玩意?
马首是瞻?
周沐白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他仔细看着季绾的表情,那叫一个严肃认真。
他蹙起眉,这话,怎么听怎么变味呢?
“你少在这跟我虚与委蛇,我不需要!”他拂袖就往殿内走。
季绾忙跟上前,“大人,小臣并未觉得对您虚与委蛇啊。
小臣听从大人的话也是小臣政务的一部分啊,大人是不是觉得小臣做得还不够好?
小臣日后定当紧跟大人脚步,听从大人安排,大人往东,小臣绝不往西,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路,季绾脸上那谄媚讨好的表情,任是路过的人,恐怕都会说她一句,这简直就是首辅的狗腿子。
季绾在周沐白背后使劲飞给他一个眼刀子,她跟他虚与委蛇?
我呸!
他不叫有那个神经病,能逼得她变成这样?
她平时也没见周沐白对别人像是对她一样,打从心底的厌烦,可说厌烦又不十分厌烦,总像是要将她拿捏住,才安心一样。
那既然如此,她就豁出去,让他使劲拿还不行吗?
别对她阴阳怪气,像个爆竹似的,不定时就要在她眼前炸一下,这天天谁受得了。
周沐白听到她跟在他身后说的那番话,心里的气像是随春日里的东风,转瞬就散了。
他面色缓和了许多,负手在袖里摩挲着那两方药瓶,嘴角扬了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议政堂,众官从忙碌的政务当中抬首一看,首辅像是刚消了余怒,跟在身后的小季大人像是有火发不出,两人太奇怪了。
但是众人都知道,首辅对小季大人向来不一般,不好不坏,不上不下,只盼小季大人自求多福。
季绾刚落座,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周沐白低头唤着,“季韫,茶。”
季绾忙起身端来一早晾好温度的茶,“大人,茶。”
周沐白喝了一口,未有疑义。
季绾这才落座,又过了没一会,“季韫,研墨。”
季绾趁周沐白不注意,白了他一眼。
娘的,狗逼首辅!
她上前研墨,恭敬道,“大人,好了。”
周沐白嗯了一声,嘴角扬了一下,心里的气顺了许多。
季绾这次还未等落座只听到,“季韫,找公文。”
季绾忙按着周沐白单子上的公文一样一样给他找来,“大人,公文。”
周沐白伸手接过,只觉今日办公倍感舒适。
季绾觉得周沐白是个人还是黑无常不重要,反正她现在已经被她折磨得不人不鬼。
直到傍晚,殿内只剩了他二人,季绾靠在手臂上打着瞌睡,忽听到有人唤她,“季韫。”
她忙抬头起身,“大人。”
周沐白轻声“添茶。”
季绾点头,迷迷糊糊地往茶水间去,斟好茶,刚往堂内走,许是因为烛火太暗,又或者是门槛抬高,她又忘了跨。
“啪”的一声,盖碗碎了满地,季绾眼看着自己就要和地砖来个亲密接吻。
季绾暗骂一声,他娘的,又摔了。
任命地闭上眼。
但是她却感觉到吻的不是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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