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六点钟,太阳就几乎要隐没在地平线之下。
一阵乌云飘过,天空愈发阴沉。
果然,不一会儿,小雨淅淅沥沥从空中飘洒下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苏美芸对李卫华有过度偏执的感情?”沈舒宸难得坐副驾驶,摇下车窗点燃一根烟。
魏白伸手打开雨刮器,点头道:“嗯,恐怕在苏美芸的意识里,已经将自己带入伊邪那美,将李卫华视为伊邪那岐。”
“然后在知道李卫华与白渐伊订婚的消息后,觉得自己被爱人背叛,所以杀了李卫华泄愤?”
“不是泄愤,我分析苏杀死李是出于审判,她选择绞杀,不仅仅是因为自身臂力过人,还因为在某些宗教中,犯了背叛罪之人会被判以绞刑,苏美芸很注重这样的仪式感。”
魏白将迈巴赫开得飞快,由于沈舒宸那辆老破出勤车的颠簸让他印象深刻,情况紧急,魏白提议开自己的车赶路。
沈舒宸坐在迈巴赫s级商务车的副驾驶,感慨资本家生活品质确实高级。
有生之年坐着大几百万的豪车追查嫌犯,亦算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宝贵经历了。
“白小姐电话还打不通吗?”魏白语气有些焦躁。
只见车后排的赵媛,坐姿端正,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
回答魏白问题时的姿势,如同幼儿园小朋友面对学校老师。
“一直是正在通话中。”
魏白脚下油门几乎踩到底,黑色的商务车,在路灯下照耀下,反射出流畅的线条,如同优雅的猎豹,黑夜中疾驰而过,不断向猎物逼近。
沈舒宸看着魏白紧紧抿住的唇,这两天观察下来,发现了魏白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在他有紧张或焦虑情绪的时候,总会这样抿起嘴,用牙轻轻咬住下唇。
魏白……好像特别紧张白渐伊?
沈舒宸想起在会议室中,与魏白对视时候,对方紧张不安的状态和眼神里的慌乱。
心里暗暗琢磨,白渐伊对直男杀伤力可真大。
“喂,爸,刚下班。”
“今天不回您那儿了,奶奶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不用担心,不过是商业婚姻您知道的。”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负二楼。
女子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出电梯,她穿着藏蓝色英伦风格大衣,内搭白色连衣裙,裙角随着走路摆动,仿佛带着仙气。
今日的白渐伊仍然美丽优雅。
“先不跟你说了爸,我在车库准备开车回家了。”
电话在那头反复叮嘱注意安全声中挂断。
白渐伊在包里翻找车钥匙,朝停车场深处走去。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有一会儿了,负二层只剩零星几辆车停在车位。
周围空旷安静,回荡着白渐伊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
白渐伊觉得今日的地下车库很是阴冷,是外面下雨的缘故吗?
她将外套拢紧了一些。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白渐伊一跳。
有些恼地掏出手机,老爸还有什么事忘了说吗?
看清来电显示,脚步不由一顿。
沈警官?
白渐伊皱眉想了一下,想起来是昨天给她做笔录的那位警察。
“白小姐,你现在在哪?!”
刚接通电话,白渐伊还没来及出声,手机里就传出沈舒宸有些急切的询问。
白渐伊有些疑惑。
“我现在在哪?”白渐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听到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下意识往左右看了两眼,车库空无一人。
“我在公司负二层车库,怎么了吗……”
忽然,白渐伊瞳孔放大,露出惊恐的表情。
她透过面前贴了防窥的车窗玻璃,看见里面自己的身影,以及在自己头顶上方出现的锤子——正狠狠地朝着自己砸下来。
白渐伊惊叫一声,下意识抱住头蹲下。
锤子落在后面的车窗上,很响亮的一声,钢化玻璃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白渐伊手机掉在地上,已经顾不上捡了。
对于一向冷静优雅的白渐伊来说,从来不曾有这样令她花容失色的时刻。
惊恐、高度紧张等情绪,导致她肾上腺激素飙升,心跳加速。
惊慌失措中,白渐伊使出浑身力气,推开对着自己挥锤的人。
令她意外的,这人身形并不高大强壮,对方被推开后靠在旁边汽车上才稳住身体。
白渐伊用力过猛,反作用力让她自己也有些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好几步,险些摔倒。
苏美芸被推开时,她对这个女人的恨与愤怒达到了顶点。
高锰钢材质的锤子,挂着风声,再次向白渐伊袭来。
白渐伊尽力向后退去,钢锤擦着风衣外套而过,苏美芸不依不饶,纵力往前一跃,薅住了白渐伊的风衣一角,白渐伊站立不稳,被苏美芸扑倒向前摔去。
苏美芸骑坐在白渐伊腰间,一手按住白渐伊挣扎的动作,另一只手握着钢锤高高举起,将所有恨意包含在这一锤中,蓄足了力量向白渐伊的后脑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迈巴赫带着轰然的油门声,疾驰着出现在车库入口。
车漂移着急刹车,停在了缠斗着的苏美芸与白渐伊面前。
还没完全停稳,车门就被迅速拉开,一个套着黑夹克的高大身影从副驾驶窜出,飞快的扑向苏美芸,握住向下挥锤的手臂,将人往侧面扑倒。
苏美芸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变故,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被按倒在地再想挣扎时,发觉双手已被手铐反锁在身后。
“别动!”
沈舒宸按住苏美芸,摘下她脸上的口罩确认身份,摸出警官证和逮捕令亮在她面前:“苏美芸,现在以涉嫌杀害李卫华,蓄意袭击谋杀白渐伊等罪名逮捕你,跟我们去局里一趟吧。”
魏白等人上前查看白渐伊的情况,好在只是有些惊吓,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媛媛将白小姐也带回警局加以安抚这些细节暂且不提。
苏美芸这一次来到市局,被带入的是讯问室。
与其他负隅顽抗、狡猾善辨的凶犯不同,苏美芸十分平静的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
“我准备好手套和登山绳,他对我没有任何防备,洗完澡就在书房电脑里看我带给他的资料,我从背后勒住了他……”
魏白做记录的笔稍有停顿,抬眼看看对面的女人:“什么资料?”
“我们项目竞争公司的竞标书。”
“什么途径获得的?”
苏美芸唇角勾起一抹笑,有几分得意:“方法很多,有的人用一些蝇头小利就能吸引他们出卖东家的数据信息,有些人讲究物物交换,抓住他们的心头好并不难,我帮李卫华做这些交易时间也不短了,对我来说这些都轻而易举。”
魏白点点头,一一记录下来。
沈舒宸:“当晚的电梯监控没有拍到你进入李卫华家中的具体时间。”
苏美芸:“每次我单独拿着资料去他家时,都是从楼梯上去,那样拍不到我,对于隐藏商业信息更有利,这是我们惯用的伎俩。”
沈舒宸接着问:“你为李卫华做这些的报酬是什么?”
苏美芸扬扬唇角:“没有报酬,我愿意。”
“那你为什么又要杀了他?”
被问到这儿,苏美芸终于表现出一些愤懑不甘的情绪:“他背叛我!我心甘情愿为他获取这些资料,帮助他取得过人的业绩,让他成了别人眼中能力出众的好同事、好领导,但他在拥有这些以后竟然迫不及待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苏美芸情绪激动,浑身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他因为别人好看的皮囊,背叛与他并肩多年的爱人,我怎么能够容忍,我在惩罚他,惩罚他的不忠!”
沈舒宸与魏白沉默不语,他们没有探究李卫华与苏美芸到底只是商业合作,还是真的如同苏美芸所说已经到了“爱人”的程度。
这些已经不那么重要,苏美芸交代完所有的犯罪事实,最后在口供上签字画押。
魏白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你第二天要把李卫华的尸体搬到浴缸里?”
苏美芸按在口供上的手指顿住:“浴室?”微蹙眉头,表情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绽开一个笑容,似乎是在嘲弄魏白的问题可笑,又像是想起有趣的事情,笑得停不下来。
终于,苏美芸渐渐止住笑声,手指按了按印泥,将食指染成鲜艳的红色,在口供上按着手印,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人我确认是我杀的,尸体最后是在浴室还是在书房,这重要吗?魏警官。”
魏白盯着苏美芸抬起的双眼,眼神平静,但里面蕴含着他读不懂的情绪。
走完所有流程,苏美芸暂时被收押在警局的看守所,等待后面移送检察院庭审和量刑。
两名刑警一左一右押解着苏美芸,临出审讯室与站起身的魏白和沈舒宸擦肩而过时,苏美芸低声问魏白:“你听说过‘清道夫’吗?”
相交只在一瞬间,魏白听见这句话再回过头看苏美芸,留给他的只有冷漠的背影,仿佛刚刚那声轻飘飘的呢喃也只是魏白的错觉而已。
“清道夫……”魏白蹙眉喃喃自语,在记忆里搜索一遍,只想起一部美国的剧情类电视剧,讲述的是主人公雷一边替洛杉矶最富裕、最具影响力的明星大腕和达官显贵解决“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麻烦事,一边避免这危险的工作给自己的家庭带来麻烦。
苏美芸的意思是“清道夫”打扫了她留下的犯罪现场?
他们是同谋的关系?
还是李卫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要让“清道夫”将其掩盖?
魏白觉得,杀害李卫华的凶手虽然找到了,但这案子背后的谜团却越来越多,让人不断向深处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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