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穿柳,果真是名不虚传!”摧心肝就站在她面前不过三步的位置,阴阳怪气地称赞道。
顺着摧心肝的眼神看去,只见他指缝间夹着一根枝条,枝头还透着新绿,挂着一朵吐蕊的花苞苞。瞧见殷梳望了过来,他手指一松,这花枝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那是江湖前辈抬举在下,只不过对付你这种杂碎玩意还是绰绰有余。”须纵酒反手把刀扛在肩上,不屑地抬眼睥睨着摧心肝道。
殷梳却还盯着地上那花枝,自言自语道:“劈开了……”
花枝微蜷着耷拉在地上,清晰地看到上面直直地落着一个齐整的刀口,从花萼一直到花茎干净利落地被劈为两半。
“小爷不过是想献花给殷小姑娘,须少侠太粗鲁了。”摧心肝满不在乎地掸了掸衣袖,轻笑着合拢了斗篷。
殷梳朝天翻了个白眼,骂道:“有病!”
待她再转回头看摧心肝时,只见他已经不知不觉又挪到了窗边边,低声叹了口气道:“看来今个儿这花是献不成了,殷姑娘,后会有期了!”
话音未落,他身子靠着窗框往后一倒翻出了窗外。
“啊!”殷梳不由得惊叫失声,她看须纵酒追了两步站在窗旁就不再动作,急道,“他是不是就是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个凶徒?你怎么不去追他呀?”
须纵酒皱眉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哪里还看得到摧心肝的影子。顾念着身后的殷梳,他本就不欲和摧心肝多做纠缠,此刻深恐有诈,更加不敢追上前去。
左思右想,他深深叹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开口:“抱歉了殷姑娘,今天又不能带你好好逛临安城了。”
殷梳一愣,没想到他还想着这个,顿时破颜一笑,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没事,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我要把这件事一字不差地告诉莫辞哥哥,叫他好好收拾这个口吐狂言的贼人!”
须纵酒看着她,她目光焦急,眼神澄澈,双手又揪着他的袖子催促着他,便点了点头,带着她往回赶去。
掌柜的见二人匆忙离开还不明就里地热情招呼着,须纵酒怕凶徒现身一事会扰乱民心所以不欲张扬,殷梳便也仿佛无事发生般含笑颌首回应着掌柜的。
她跟在须纵酒身边,走出店门时不自觉地回头望去。
她的眼神先是落在铺子那气派的牌匾上,接着往上又看到了那面被风吹着不断晃荡的窗扉。临窗倚着棵树,柔软碧绿的枝条上挂满了小花骨朵儿,花芽顺着洞开的窗户悄悄探入了屋内。
殷梳心中冷哼一声,便扭过头不再看了。
“混账!荒唐!真是胆大包天!”听完殷梳和须纵酒说了在绸缎庄的经过,殷莫辞来回踱着步子,忍不住接连骂了好几句,才堪堪平息了些怒火。
他转过身,看到站在一旁的殷梳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关切地再次确认道:“小梳,你没事吧?”
“莫辞哥哥,我没事儿。”殷梳摇了摇头,她的眼睛晶亮亮的,的确没有什么受惊的痕迹。
万钰彤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轻柔地开口:“小梳,你别怕,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小人,放点厥词而已,他什么也不能对你做。”
“我没有怕,钰彤姐姐。”殷梳声音脆亮,乖巧地朝她笑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见众人放下心来,才有些疑惑地开口,“不过,那个坏人为什么要来找我们呀?他一个做了那么多坏事的人,来和我打什么招呼?”
殷莫辞双眉紧皱,也似乎十分困惑:“我们追查这件案子也有月余,与这摧心肝周旋了这么久,此人心思歹毒,行为周密,作案使心用腹,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能摸清他的目的和来历。”
听到他语气中似乎有一丝挫败,殷梳急忙走到他身边,摇了摇他的手臂,安慰道:“莫辞哥哥!你别自责。俗话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从前敌暗我明,现在我们都在明处,还怕抓不住他吗?”
说完这句话,殷梳寻求支持般看向室内的其余二人,须纵酒原本凝然望地,但殷梳在屋内跑来跑去,环佩玎珰作响,他的目光便不自觉的跟着她的脚步。此刻殷梳抬起头便恰巧与他的目光交接,她笑容粲然,问须纵酒道:“你说对不对呀?”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急忙移开视线,掩饰般地上前走了两步,背对着众人说出自己的观点:“摧心肝知道我们在追查他的事情,他也在暗中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殷姑娘刚到临安一天他就知道了消息,他是专程上门来挑衅我们的。”
“我赞同须少侠。”万钰彤接过他的话,“摧心肝他言语屡次冒犯小梳,便是在挑衅武林盟,他还不断的提到我,便是在挑衅我万家堡。”
她环视众人,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此人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凶徒,他背后必定有武林世家或门派指使。”
见众人都是赞同的神色,殷梳有些不明就里,她刚要开口细问,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大小姐,家主请您现在回去一趟。”
万钰彤拉开门,见门口站着几个万家人,想了想问道:“可是昨天的药粉查出点眉目来了?”
“是。”
她正欲随着他们往外走,忽然又顿住脚步,她并未回头,朝身后淡淡开口:“殷盟主,一起吧。”
“我们先过去一趟,若有什么结果会立即回来通知你们。”
殷莫辞看着她的背影,他朝须纵酒和殷梳叮嘱了一句,便跟上她走了。
见他们都走了,殷梳转过身,有些着急地问须纵酒道:“为什么说那个什么摧心肝是被人指使来挑衅我们的呀?莫辞哥哥是武林盟盟主,万家堡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哪个世家门派有这样的胆子来挑衅我们?”
须纵酒目露一丝嘲讽:“武林中不满武林盟存在的世家门派,其实并不在少数。”
“为什么?”殷梳更加着急了,她娇声发问,“从前我在家的时候便听说莫辞哥哥当上了盟主,还有我来的这一路上,也听了不少他的事迹,人人都在称颂他,说他这个盟主尽职尽责,为何会有人不满?”
须纵酒目光如水地看着她,他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可知武林盟因何成立?”
他知道殷梳初涉江湖,还算不上武林中人,见她目光懵懂,便又自己开口为她细细解答。
“二十年前自武林正道诛魔一战后,奸邪灰灭无余。如今武林中各大世家门派林立,护佑各自驻地里百姓安居乐业。”
“那不是很好吗?”殷梳疑惑。
须纵酒顿了顿,皱着眉头说:“世事无常,剥极则复。剿灭了魔教之后,有的世家实力日益壮大后便开始强逼周边的小门派依附于他扩充自己的驻地,野心愈发滋长,这作风竟有些像当年的魔教。”
殷梳若有所思地问道:“正派中人剿灭奸邪,却也成为奸邪?”
须纵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忽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感情地继续阐述着:“面对这种危局,三大世家不能坐视不管,他们联合武林中其他有名望的门派对这些行止逾越的世家加以管束,刚开始颇有成效,但时间长了也不便再插手了。”
殷梳表情愈发疑惑:“这又是为何?”
须纵酒望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三大世家作为武林泰山北斗,实力卓然令人向往,也令人忌惮。”
殷梳咋一听并没有听懂,她在须纵酒渐冷的目光中才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过来:“你是说那些有名望的大世家,哪怕明明是为了武林安定,也会被人怀疑是怀有私心,然后束手束脚不能插手任由那些门派争斗吗?”
须纵酒微微点头。
殷梳忍不住嘟囔:“那这也太复杂了吧!我之前以为江湖中人就是铲奸除恶,怎么也还有这么多心眼拿来利益算计。”
须纵酒看了眼殷梳,目光缓缓移向窗外,今日天清气朗,竟是一朵乌云也无。
“所以两年前三大世家合议,要成立武林盟。武林盟独立于各世家之外,不统领武林门派,但是有权约束各世家,裁定纷争。平日里普通百姓向世家门派求助,若世家门派解决不了,也可由武林盟出面。若有世家门派想不听从武林盟指令,也会忌惮拥立武林盟的几大世家,所以这几年武林还算风平浪静。”
殷梳听得似懂非懂,灵光一闪间抓住了重点:“几大世家?是哪几个世家,有万家堡对不对?”
须纵酒点头:“不错,万家堡是最支持武林盟成立的世家,这两年也一直备受攻讦。”
照这么一顿分析下来,得出之前的结论的确是有些顺理成章的,殷梳点着头,掰着指头总结道:“所以说,你们怀疑这次是某个世家门派因为不满意武林盟的成立,所以做这些事情,意在向武林盟和万家堡示威……”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自己打断了自己,否定道:“不对呀,那这做的事情,也太阴邪了吧,武林正道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须纵酒斩钉截铁地回答:“自然不会,无论是谁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绝不配被称为正道。”
“可是你刚刚不说二十年前诛魔之战后魔教已经被歼灭了,那会是谁做的?”
见她绞尽脑汁甚是苦恼的样子,须纵酒失笑,原本因为谈论这些武林旧事而不虞的脸色又明朗了起来,他轻声开口:“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他专门挑在临安犯案,很难不引人猜测是冲着武林盟和万家堡来的,也有可能是我们猜错了。至于魔教……”
见他欲言又止,殷梳追问:“魔教怎么了?”
须纵酒面上一片冰冷,他漆黑的睫毛垂了下来掩住了眼中的情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年武林中也有不少魔教余孽死灰复燃,三年前万家堡就发现他们竟在一个门派中潜伏了多年,被识破后他们竟公然叫嚣武林,盘踞于蜀南,这些年干了不少阴私事情,名唤湮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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