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场草率的辞行就这么揭过了,次日一早众人又聚在一起讨论案情的时候,殷莫辞见到须纵酒没有离开,也只是略微扬了下眉便也神色如常了。
听闻陈小姐中的那种疑似能控制她失去心神的药分析出了结果,众人脸色都有些严肃。
万钰彤淡淡地描述调查的结果:“我们在陈家高楼里搜了两天,最后在墙角找到了一撮异常的香灰,估计是被人掺进去的。几位老前辈研究了一天,也只看出里面的确有几味能致幻的药物,其他的也看不出了。”
众人听了这个,室内的温度都冷下去了几分。
万钰彤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目前也只能猜测,摧心肝手上除了之前那种诡异的迷药之外,极有可能还有一种武林中从未出现过的邪药,这药不仅能控制人心神,还能通过外力控制发作的时间。”
殷莫辞接过她的话:“近年来武林中从未出现过这种制药手法。”
众人脸色又是一凛,近年来没有,不代表从来没有——
“是伽华圣典。”须纵酒直接说出了那个大家讳莫如深的名字。
“伽华圣典?”殷梳开口打破了室内有些令人难耐的岑寂,她看向须纵酒,“是你上次和我说的二十年前那个魔教的东西吗?”
“不错。”须纵酒答道。
玄罗神教是魔教,伽华圣典是邪经。二十年前诛魔之战剿灭了魔教,但伽华圣典不知所踪。
“之前那种迷药尚不好说,但这次这个能操控人心的邪药……能制出这样的邪门的毒药,只有伽华圣典。”殷莫辞冷声说,他一向沉稳的声音多了几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摧心肝杀人取血、取人脏腑,也极像魔教的邪功。”
万钰彤蹙眉:“湮春楼是玄罗神教余孽所创,传闻伽华圣典便在湮春楼手上。如今看这传闻的确有几分真,只是那摧心肝至今都不承认他是湮春楼的人。”
看来突破口还是在地牢里的摧心肝身上。
他们的商讨陷入了死胡同,便匆忙结束了。万钰彤赶回万家堡准备万堡主的寿宴,殷莫辞则去联络其他世家,商量审讯摧心肝的事情。
殷梳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背影,扭头对须纵酒开口道:“我怎么觉得你们三个人都有话藏着不说。”
须纵酒眉心一跳,但果断否认:“没有。”
殷梳绕了一圈走到他面前,皱眉审视了他一会,又开口:“你骗我,分明就有。”
须纵酒神色动了动,静静地看着她。
殷梳相信自己的直觉,笃定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又问道:“刚刚说到伽华圣典,你们三个人面色都那么不好,之后言辞间也多有闪烁,难不成我们之间有什么话还要瞒着彼此吗?”
须纵酒了解殷梳,她平日里若是把什么事情放在了心上,那是最为执拗的,他让步开口:“那只是传闻,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什么传闻?”
须纵酒又看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瞒她,开口说:“传闻二十年前诛魔之战后,武林还发生过一起大战,其伤亡之惨重,远超诛魔之战。”
这么长时间以来须纵酒对她一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未有过吞吞吐吐不愿为她解答的事情。
眼下他如此为难,殷梳便知道一定是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但真听到之后才发现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殷梳极其惊讶:“还有一次大战?我之前也看了一些书牍典籍,根本没有这样的记载呀。”
“武林中所有明面上的案卷,都没有这件事的记载。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只在传闻中。二十年前武林中还不是三大世家,而是四大世家,率众世家围剿玄罗神教的是当时世家之首,平陵山药谷。大战之后,四大世家发生了内战,药谷家主遭人暗杀,药谷从此陨灭。”
须纵酒用最冷淡的语气,说出了武林中一段最骇人的传闻。殷梳听得一个哆嗦,扶着桌子坐了下去,手上抓了一把瓜子。
“据说,是为了争夺伽华圣典。”他眉眼更冷。
“伽华圣典是邪功,武林正道争夺这个?”殷梳不敢置信。
“所以这一切只是传闻。”
“传闻也不可能全是空穴来风。”殷梳皱着眉想了会,又问道,“那这个平陵山药谷,是真的存在的吗?”
“药谷的确存在,也的确已经陨灭。”
既然平陵山药谷存在,那就可能真的存在世家内战了……想到这里,殷梳觉得口干,抿了口茶又问:“那传闻中,引发内斗,刺杀药谷家主的人是谁?”
须纵酒低头看着她,轻轻回答:“不知。”
听到这个答案,殷梳有些失望,不过想了想又打起了精神,若真的事无巨细都了解,那也不叫传闻了,于是她又问:“那莫辞哥哥和万姐姐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须纵酒轻飘飘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以万家堡和武林盟的势力,应该是知道的。他们不愿提及,大抵是因为正道对此事都讳莫如深,毕竟世家内斗,门派覆灭,实乃正道之耻。”
他低下头,乌黑的眼睫掩住了他眼中复杂情绪。一个世家的覆灭,尤其是当年风头鼎盛实力最强劲的世家覆灭,竟然在武林中难觅痕迹。而且常乐宗告诉他他的父母也是死于这场内斗,这其中蹊跷他追查了多年都未果。
他看了眼殷梳,她正嗑着瓜子,唇红齿白,天真无邪。他心道,在真相查明之前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她知道……
殷梳感受到他的目光,仰起头朝他伸出手,摊开手掌,嘟着嘴唇似乎在抱怨:“你们这江湖真是太复杂了……呐,给你!”
须纵酒低头看向她掌心,一摊白净瓜子仁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
“你自己吃吧。”须纵酒笑了笑,这笑意直达了他眼底。
殷梳不听,她又伸了伸手掌:“我好不容易剥的,给你吃的,你一看就不是个平时会嗑瓜子的人。”
须纵酒失笑,他伸手,刚要触碰到殷梳的手心。
“少宗主。”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须纵酒一惊,他扭头朝庭院内看去,一个常乐宗的弟子静静地立在那。
“宗主命我来,请您过去一趟。”
“敛怀,你叔父找你!”殷梳伸手握住他的手,把瓜子仁一股脑放在他手心里,“你快去吧。”
须纵酒垂下手,手指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低声对殷梳说:“好,我去一趟。”
他走出厅门,常乐宗的弟子恭敬地向他行礼,领着他离开。
另一边,万钰彤匆匆走在石子路上,行至拐弯处,遇到了一个她不太想见到的人。
“四叔。”她马上反应过来,恭敬地福身向他问安。
许是因为昨夜生擒了摧心肝,万钟看她的眼神平和了许多,也能用长辈稍慈爱些的语气对她说话。
“钰彤行色匆匆,是要去看正厅那边寿宴布置吗?”
万钰彤恭谨答是。
“你真是辛苦,只是我们万家你这一代嫡系只剩下你这一个女儿,也只能你自己承担了这份辛苦。”万钟背着手似是说教着,语气又有些他一贯的刻薄,他斜眼睐了一眼万钰彤,拿了个语重心长的调子继续说着,“平日里四叔和你说话是急躁了些,但是都是为了我们万家。”
万钰彤仍恭顺地垂着头附和道:“钰彤自然晓得四叔的良苦用心。”
万钟冷哼了声,接着说:“平日里看你和那姓殷的走得太近,四叔不能不着急。近日似乎看你和他疏远了些,想着也是你懂事了,四叔也能多放心些。我们万家堡是万万不能听一个外人发号施令的,这俗话都说喝水不忘挖井人,是我们万家堡力荐他殷莫辞当了那个武林盟盟主,也不是图他多么对我们感恩戴德,只需行事的时候都顾着几分我们万家的面子即可。钰彤,你与他一起行事可别忘了提点他些,可别女生外向呀。”
万钟敲打了一番万钰彤,他见万钰彤洗耳恭听的姿态,十分满意。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周遭无人,又装作不经意般问道:“对了,钰彤,二哥是不是把折梅令给了你?”
“是。”万钰彤回答,她见万钟提到了这件事,不由得问道,“四叔是否去地牢看过那摧心肝,他可有招认些什么?”
万钟挥了挥手:“不曾,二哥下令,那摧心肝是甲级要犯,没有他的允许,哪怕是门派掌门也不能去地牢探视。”
他转了转眼珠子,盯着万钰彤道:“钰彤可要好好收好折梅令,万家堡上下全部听令于折梅令,地牢那边也不例外。若是你不慎丢失,让贼子拣着了,放跑了摧心肝可就不妙了。”
另一边,正在被万钟反复提及的殷莫辞刚收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来传令的万家护卫。
护卫便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殷盟主,地牢里的人提出要单独见您,家主命小人来请殷盟主移步地牢。”
殷莫辞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摧心肝提出要单独见他?
他猜不透摧心肝的意思,但他也有许多问题想问摧心肝,便一撩衣袍提步便走:“请带路吧。”
万家堡地牢幽暗阴冷,地牢门将灿烂的阳光彻底隔绝在外。殷莫辞走在逼仄的甬道里,两边墙上挂着火把也没有能让这个阴森潮湿的地方多一些温度。
“殷盟主,就是前面那一间了。”领路的地牢精兵为他介绍道。
还未走近,殷莫辞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加快了脚步,走到这一间牢室面前。
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早已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来人。
“殷盟主,你来了。”摧心肝仍是用那种阴渗渗又满不在乎的眼神盯着他。
殷莫辞冷眼打量着他,他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缚着,整个人被绑在木桩上。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辨颜色,衣料褴褛露出里面绽开的皮肉,显然已经被用了重刑。
领路的精兵见人送到了,便悄然离开,地牢里只剩下殷莫辞和摧心肝两人。
殷莫辞厉声发问:“你为何提出要单独见我,你又有什么花招?”
摧心肝咧了咧嘴,但仿佛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他五官皱了一下。
“殷盟主不明白为什么吗?”他的眼神在殷莫辞脸上来回梭巡,像一条吐着蛇信子舔着猎物的剧毒的蛇。
纵是正气凛然如殷莫辞也被他盯得汗毛直立,他在心里警醒了一下自己莫要受到贼人干扰,又严声问道:“你到底受何人唆使,杀人取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殷盟主好大的威风。”摧心肝阴笑两声,“你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当着这个武林盟的盟主,可还记得你们殷氏一族全族是如何惨死?”
殷莫辞脸色煞白,这句他不敢置信的话令他耳中嗡鸣,胸口处也仿佛被人猛捶了一下,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摧心肝像是非常满意殷莫辞的反应,他又问:“你可知道你的族人为何阻止你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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