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乔琳说她相信杰夫和丹尼斯能够交给她一个让她满意的成果,可实际上她知道这是个非常沉重的任务,他们必须在已有的5000万投入上构建新的故事,整体预算不能超过2亿,着实是带着镣铐跳舞。
可从另一个层面上看,这个险乔琳不得不冒,这是她的整个漫改联动计划的开端,必须有个亮眼的开局,这样才能说服所有心有疑虑的高管们。
在大集团做事就是这样束手束脚的,乔琳有点不满地想了想,却又觉得这就是她一直想做的那种挑战。她可不会简单地满足于这个联合主席的名头。
她在沃纳的第一步迈出去后,其他工作就是一些顺理成章的事务性工作了。她看了粗剪版的《蝙蝠侠:开始》和终剪版的《君士坦丁》。前者让她觉得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好像突然脱胎换骨了,却又好像只是在这种商业大作里保持了他过去一贯的水准,拍出了一个全新风格的蝙蝠侠,让她惊叹不已。后者则让她有点发愁,扮演驱魔人君士坦丁的基努·里维斯依然帅到爆炸,可这个故事似乎跟漫画原作的差距有点太大了。
没错,她是补了一点漫画的,毕竟超英漫画真人化是她在沃纳推广的第一个大项目,她总得补点课吧。
倒也没有全看——根本不可能全看完嘛,她只是抓紧时间看了点人气英雄和电影项目相关的主刊,搞清了人设和基本故事。
这部电影里的君士坦丁似乎除了会魔法、怼天怼地和穿风衣以外,跟漫画书里的君士坦丁没什么关系嘛。不过就电影本身而言,除去关于上帝的计划这个烂俗的基督教母题的讨论和略显奇怪的故事节奏外,乔琳对成片的效果还是满意的。
有一点乔琳尤其喜欢,这电影简直就是个戒烟宣传片,三分钟烟不离手的男主得了肺癌,非得上帝或者撒旦本人下凡才能拯救,这简直就是足以感动加州卫生局的“公益电影”。乔琳脑海里闪过了所有她因为吸烟而吵过架的前任,特别是男主演本人,觉得这讽刺到好笑。
当然,现在她自己这个偶尔压力大时还是会吸上两口的堕落分子也没有什么道德立场抨击他们了。她摇了摇头,把这部电影的事抛到了脑后,它马上就要上映了,各家影院都要陆续拿到带子,现在想别的也没用了,就等着看观众反应吧。
除去这两部漫改大作外,今年的颁奖季沃纳影业倒是确实有件大事,那就是《百万美元宝贝》在各类前哨奖一路领先,看起来就是要一举拿下奥斯卡的样子。唯一的问题在于它到底能拿下几个奥斯卡?
乔琳对这部电影的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始终心存尊敬,这位老爷子是她在这一行的领路人,他们的合作不算多,却对当年刚刚触影的她意义非凡。她最开始合作的就是这个行业最出色的导演之一,这为她日后的工作设立了非常高的参照标准。
乔琳几乎可以称伊斯特伍德为“老师”,因此在为《百万美元宝贝》摇旗呐喊这件事上她责无旁贷,必须得用点心。
除了《百万美元宝贝》外,乔琳自己监制的《间接损害》获得了一些不错的评价,遗憾的是主演汤姆·克鲁斯又又又被颁奖季遗忘了,乔琳甚至有点怀疑坊间传闻说各大奖项评委嫉妒他的事可能是真的,好在男配杰米·福克斯倒是拿下了数个提名,也不算白费。
她也不得不感慨,这位跟她二度合作的导演迈克尔·曼的作品总是不合学院口味,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拿到他的奥斯卡。好在今年他跟格拉汉姆·金一起制作的马丁·斯科塞斯电影《飞行家》看起来评价不错,这部表现著名大亨霍华德·休斯人生重点时刻的电影是马丁和里奥两个人的二度合作,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一举结束各自的冲奥之旅。
乔琳关注这部电影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它是沃纳和米拉麦克斯一起合拍的,并且沃纳承担了加拿大、拉丁美洲和澳大利亚市场的发行。
1月16日颁奖的金球奖果然顺应民意,把剧情类最佳电影颁给了《飞行家》,里奥也拿到了他的第一个金球奖杯。
乔琳没有任何奖项入围,正悠闲地坐在家里,一边跟爱德华·诺顿打电话,一边给电视屏幕里春风得意的里奥发贺喜短信。
“你在干什么?”她随手拿起一片西蓝花脆片塞在了嘴里,看电视的时候她的嘴巴总是闲不住。
电话那头的埃迪笑着说:“跟你聊天。”
乔琳仗着对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没什么,刚好在看剧本。”
乔琳有点惊讶,“你不看金球奖颁奖吗?哦!杰森拿了喜剧类电视节目最佳男主,太棒了!”
“杰森·贝特曼?《发展受阻》的男主演,对吧?”
“是的,我们互相认识很久了,他很棒,非常有趣。”
“你是不是说过他试过约你出去来着?”
“我说过吗?”乔琳有点惊讶,她还跟埃迪说过这种话吗?
她这么想着,嘴巴上立刻否认了,“不不不,他只是约我出去玩,我们一直就是朋友。他现在都结婚了,简直十全好丈夫。”
诺顿没坚持自己的说法,他知道过去乔琳身边的追求者要是列个名单,一个本子都不够用。可随着乔琳的地位飞速提升,这个名单也就飞速缩减了。但是从另一个层面上说,这个名单现在又足以扩张成一本好莱坞野心词典。不过人人都知道乔琳·阿普尔比的追求难度是地狱级的,没人真的成功过。
“那我可能是记错了,《发展受阻》确实非常有趣。”
“你在看什么剧本?”
“我在看我4月份要去捷克拍摄的电影的剧本,讲的是个魔术师的故事。”
“听起来很酷,”乔琳来了兴趣,“你学会点什么技巧了吗?”
“一点点,不过我确实被训练了很久,手速和一点小技巧,方便我们拍摄时可以不用太多特效。”
“我也希望我可以扮演个魔术师,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那太神奇了。”
“你可以跟我一起飞去捷克,如果你想的话。我们的顾问会去那里,我们可以在那儿消耗点时间……”
诺顿故意压低了声音。
“哦,”乔琳轻叹了一声,“亲爱的,这个邀请可太诱人了,可我非得拒绝不可,我哪有那个空闲呀!我简直忙得都不知道我的家门在哪里了。前段时间我基本就睡在工作室里,今天才有点空闲回家,看看颁奖典礼,吃点点心,打电话给你。”
“那么忙吗?”
“是啊,公司改制,新项目上马,我还得把工作交接后的很多断档项目续上,各种会议塞满了我的日程表,还有无数个我不认识的下属……我得把他们的名字和脸对上。”
诺顿听说过这个传闻,卢比孔河的员工一直说他们的大老板有个绝招,她能记住包括清洁工在内的所有员工的名字,总是能第一时间叫出他们的名字。现在看来,这也是付出过努力的结果。
“你知道,其实以你的地位,你不需要记住所有人的。”
“我知道,可是我觉得我有必要这么做,也许我的收发室里就坐着下一个大卫·格芬也说不定呢!”
乔琳开了个玩笑,可她很快又严肃地解释起来:“这有助于我了解公司内部真正发生的事,而且我们都知道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带着造梦的理想来的,我肯定不能给他们所有人完全平等的机会,可我能给他们我们相遇时的那10秒钟。如果我叫出他们的名字,也许他们就有勇气在电梯里向我兜售他们的想法了。”
诺顿忍不住叹息着说:“我听过不少人□□工麦肯锡电梯30秒法则的,可像你这样反过来用的老板我是头一次见。”
“我知道,”乔琳轻笑着,“我这辈子从没真正地当过一个员工,我一直在为我自己工作,这是份特权。这30秒对我来说不过是30秒而已,可也许这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30秒对我来说也会变得意义非凡了。”
“我记得……”诺顿感慨地笑着回答,“我年轻时去一个剧团应聘一个角色,选角导演是个久负盛名的人。在我表演结束后,她说,你应该考虑一下舞台之外的工作。我听后愤怒极了。可没多久我就接到了我朋友康妮·布里登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我曾经鼓励过她去参加一个小预算电影,《麦克马伦兄弟》,这电影后来在95年的圣丹斯电影节大获成功。而现在她要回报我,她去试镜的时候听说他们要找一个跟理查·基尔演对手戏的男孩,她立刻想到了我,要我马上飞到洛杉矶去。你猜发生了什么?”
乔琳笑着回答:“《一级恐惧》。”
“没错,我的第一个重要突破,也给我带来了我的第一个金球奖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的一点善意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是的,就像那句中国古语,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正是这样。说到中国,你觉得《彩绘面纱》的拍摄行程规划怎么样?我们还会再调整。”
“还可以,不过我的日程随时可能有变化,如果有调整,我会告诉你的。我现在非常希望我们这次尝试能成功,中国现在欢迎外资进入电影业,这是个利好消息,沃纳跟中影和横店两个中国集团一起成立了中国公司,投资影院和影片。《彩绘面纱》作为中美合拍片,算是沃纳的试水之作,这会影响我们后续在中国的战略。当然,这不是决定性的,只是我们需要它作为参考。我们也得搞清楚中方的工作习惯。此外,矩阵网最近在中国买下了一家线上图书销售公司,打算借此成立一个中国分公司。你瞧,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已经是个巨大的增长市场了,无论是在电影,还是在其他方面,我很庆幸我的基础汉语还能说上两句。”
“是的,”诺顿轻笑了两声,“早知道你会成为我的雇主的雇主,我可能就直接跳过之前那些繁琐的融资流程去找你了,反正如今你也是我们的制片人了。”
“得了吧,埃迪,”乔琳翻了个白眼,“你固执得要命,你会觉得这不算数,否则2000年你们融资困难的时候你就该来找我了。你当初口口声声说我是女主角的唯一人选,可你实际上根本没想过要我帮你。”
“可别这么想,只是这电影背后牵扯的人事很多,我不想让你为了我不顾程序地投资……”
诺顿有点尴尬地解释着,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太过薄弱了。他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把卢比孔河拉上船的,他可不是那种傻兮兮的大男子主义,可恰恰是那个时候,乔琳跟保罗宣布了婚讯,他着实被打击得不轻,一度想过彻底放弃这个项目。
有人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把这部小说拍成电影,当时他回答,因为这故事充分说明了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如何互相伤害的。
2000年的那个夏天,在他知道乔琳要再婚的时候,他就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永远地失去她了。他们在告别对方后各自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了。
他没法继续跟编剧一起讨论这个项目。他甚至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这个项目了,他在现实生活里受得苦痛还不够吗,接受的教训还不深吗,何必再去电影的世界里学习呢?
恰好他们又遇上了制片人鲍勃·亚里在融资方面的问题,这个项目就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
现在不仅仅是资金到位了,诺顿自知他已经准备好了,在这么多年以后,他想要再试一次。他没法按照毛姆那冷僻的原著一样让主人公互不原谅地阴阳相隔,他要求编剧写了一个更宽容的新结局,他也想为他自己写一个新结局。
这时乔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哦,埃迪,”乔琳的笑声中带着一种了然的叹息,“我很期待这件事,非常期待。我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你跟你父亲同去云南旅游时的事。我很好奇,我会讲的这门外语的祖地,我血统中八分之一的来源,是什么样的。我不想只是从报表或者新闻上读读故事,我想亲眼看看。”
“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孔雀,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绿孔雀的故事吗?”诺顿的声音温柔极了。
“我记得,云南是绿孔雀的一种亚种的唯一栖息地,它们漂亮极了,却也处境艰难,”一种奇特的怀旧感爬上了乔琳的心头,“我如何能忘呢?”
“这很好,乔,我也无法忘记。”
“这太奇怪了,”乔琳忍不住笑起来,“在你面前,我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渴求了解世界的孩子。奇怪的是,我居然不讨厌这种脆弱感。你从来没让我感到害怕过。”
诺顿觉得这番话简直比他听过的任何诗句都动听。
“我不应该让你感到害怕,乔,我应该让你感到安全、快乐、幸福。如果我没有,那就是我的失败。而且这是我一个人的失败,不是你的。”
“埃迪……”
“别说话,乔,我们仍然有时间。你得明白,我所需要的全部,不过是一个信号。”
“埃迪……”乔琳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其实不是不明白诺顿的心情,她只是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个。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后,乔琳说:“让我们先认真处理电影的事,好吗?”
诺顿立刻回答:“当然,我说过的,我会让你感到安全。我们先处理电影的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仍然在这里,等着。”
乔琳熟悉诺顿所有类型的花招,就像是他熟悉她的一样,可她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什么让她屈服的小花招,埃迪认真了,比这些年任何时候都认真。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与身体里的所有情绪抗争,跟身体里的欣喜、犹疑、爱意、胆怯、疲累和期冀周旋着。
最后她只说出了一句话。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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