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好莱坞与华盛顿的关系向来紧密，无论是表面的与民主党人的政治往来,还是暗地里那些文化导向和价值输出的玩意儿，它们从来都是美国政治文化的一部分。别看好莱坞很多人都对布什政府嗤之以鼻，可真到了国家机器运转的时候，他们大部分都会表现得像一只被驯服的家犬。
奥斯卡红毯取消这件事真正伤害到的是那些失去了宣传机会的时尚品牌。这种损失可以用一种简单的算数来衡量,三年前希拉里·斯万克身上那条由兰道夫·杜克设计的礼服裙最终被数百家媒体不停地免费转载，而《vogue》一篇普通彩色广告报价8万美元,也就是说，假如今年兰道夫·杜克为妮可·基德曼或者别的什么被提名人设计了裙子,他就损失了至少800万美元的宣传费用。
这是个不严谨的算数,可也确实能说明那些市场营销人员的头疼指数。
不过这跟乔琳没关系，她正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一边听着电视里颁奖典礼的声音。
“柯达剧院现场直播,欢迎欣赏第7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
乔琳语带讽刺地对琳达说：“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当美国的军机为了虚伪的理由在另一个国家四处轰炸的时候,好莱坞却在制作一年一度的表彰大秀。”
“这就是你选择不出席今年的颁奖典礼的原因吗？”琳达淡定地合上了她的工作日程本。
乔琳摇了摇头，“今年我没有什么参选电影，也没有什么电影需要宣传，让理应享受荣誉的人享受今晚这一切吧，我实在不想凑热闹了。”
乔琳听说她本人没有任何提名后在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典礼制作人的邀请，她实在是想在家躺着休息一会儿。漂亮的礼服或许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如果真的穿着它在剧院里坐上整整4个小时,这足以让任何人觉得腰疼。更别提典礼后那些累死人的派对了，除非今晚学院把属于最佳影片的小金人颁给卢比孔河的《魔戒2》，乔琳决定今晚她不要在任何一个派对上露面。
电视上主持人史蒂夫·马丁还在讲着笑话，乔琳的注意力却飞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琳达，今年是奥斯卡历史上的第一次hdtv直播呢，abc电视台提供了720p的电视信号，他们还用了19台高清摄像机，这里面搞定了非常多的技术问题。”
琳达困惑地问：“到底什么才是hdtv？”
乔琳答：“我不是技术专家，不过简单的说就是高清电视，一般来说它的清晰度至少是普通电视的两倍。电视台直播时传递的是高清的数字信号，然后对应的高清设备接收了它就能提供质量更高的画面。我们的高级电视系统委员会（atsc）在1998年规定hdtv得有1080条隔行扫描线或者720条逐行扫描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1080i或者720p。abc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实验hdtv直播了，今年超级碗也用了hdtv信号。”
琳达追问：“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普通的电视不会有什么变化，得是专门的高清电视才看得出来清晰度的变化？”
乔琳点头，“没错。这意味着短期内这种直播方式不会改变我们国内的电视市场。可类似的技术应用在电影的碟片上就不同了，这会完全改变未来的dvd市场。没有人能在看过高清后再强忍着去看低画质的玩意的，这完全是天堂和地狱的对比。再想想，这也意味着未来的拍摄方式的改变，如果观众能在小屏幕上看到更多细节，那么即使是低成本的电影制作也得考虑到这个问题……这会有一个长期的连锁反应。”
这个时候屏幕上的基努·里维斯打断了乔琳的思路，他是最佳视觉效果奖的颁奖嘉宾。
乔琳忍不住感慨道：“他还是老样子，是不是，琳达？他在这种场合讲话的态度总有种青少年般的拘谨，这让他看起来很可爱。”
琳达微笑起来，“你仍然喜欢他。”
“当然了，”乔琳直起身子，喝了口茶，“他一直是个好人，更是个好朋友。再说了，他为我在伴侣的夜晚表现方面设定了一个非常高的标准。”
乔琳冲着琳达俏皮地眨了眨眼。
琳达闻言大笑，“哦，这么一说他确实值得表扬。”
两个说着限制级话题的女人一同碰了下杯，才继续把注意力分给了电视上正在进行的颁奖。不出乔琳的意料，《魔戒2》拿到了这个奖。
乔琳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她把手上那本《大分流》扔到了一边，开始认真地听接下来的奖项。
遗憾的是接下来他们错失了最佳化妆、最佳服装和最佳艺术指导这几项极有可能获奖的项目。
乔琳还看到了陪着女友出席典礼的爱德华·诺顿，萨尔玛·海耶克凭借《弗里达》拿到了最佳女主的提名。
乔琳轻巧地翻了个白眼。
琳达反倒笑了起来，对着乔琳调笑道：“诺顿先生这个发型倒是很有趣。”
诺顿保持了他在《第25小时》里的那个发型，一种没用太多发胶的松散的背头，看起来就像是90年代纽约街头的欧洲黒帮。乔琳不确定地想着合适的对比对象。
然后，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谢天谢地，他剃掉了他的胡子，我想吐槽这件事很久了，可我总是不好意思讲。”
琳达微笑着附和道：“确实，这样子他看起来年轻多了。”
“他一直有张娃娃脸，胡子只会增加违和感，”乔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他也变老了。”
琳达说：“他都33岁了。”
“有道理。”乔琳耸了耸肩。
琳达评价道：“他看起来很轻松，倒是他旁边的海耶克小姐看起来紧张得不行，都笑不出来了。”
乔琳倒是非常理解她。她解释说：“这对萨尔玛很重要，她在奖项上先天就弱势，这部《弗里达》对她来说就是量身定制的冲奥片，这是个她自己一手打造的机会，如果错过这次，还不知道下一次机会什么时候到来呢。”
“你觉得她的可能性高吗？”琳达追问道。
乔琳摇了摇头，“事实上，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要么是妮可·基德曼凭借《时时刻刻》拿奖，要么就是《芝加哥》里的蕾妮·齐薇格拿奖。尽管一定程度上妮可的假鼻子总让我分心，可总体上我还是觉得她拿奖的可能性更大。”
琳达有点惊讶：“可是工会奖的最佳女演员是齐薇格。”
乔琳又把扔到一旁的《大分流》拿了回来，一边翻找着刚刚读到的那一页，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是的，所以齐薇格机会很大。不过更明显的是，齐薇格跟泽塔琼斯在《芝加哥》里几乎平分秋色，就女演员的表演奖项而言，这两个人同时被提名主角和配角很有可能会分散宣传时的关注度。特别是泽塔琼斯怀孕了，出于敬业的同情票可能也会有几张。”
她说到这儿时叹了口气，“朱利安·摩尔太可惜了，她的表演一直很出色，可惜《远离天堂》本身不够出色，尽管奥斯卡很喜欢口碑好的影片，票房表现太差也着实是个劣势。”
之后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书本上，即使是《魔戒2》拿到了最佳音效剪辑奖也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倒是最佳纪录片获奖者的获奖感言让她把头从书中抬了起来。
《科伦拜恩校园事件》的导演迈克尔·摩尔在话筒后激动地说：“我们的总统以虚构的理由送我们去战场……”
现场观众里响起了一些支持声和掌声的同时，与之相对的则是镜头里坐在前排的电影人们的面无表情。乔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屏幕里熟人的表情，发现根本没法从中看出他们都在想什么。她知道迈克尔·摩尔在策划拍摄一部911事件的纪录片，根据摩尔一贯的政治立场，想也知道这是部反对布什政府的大作。
“是梅尔·吉布森的公司给了他融资吗？这可太有趣了，我真想现在就看到摩尔的作品。”
乔琳这么想着又继续低下头读书。
然后在琳达的惊呼声里乔琳抬起了头，她疑惑地看向屏幕，“发生什么了？哦！”
屏幕里刚刚拿到最佳男主的阿德里安·布罗迪正在疯狂亲吻颁奖嘉宾哈利·贝瑞。乔琳甚至能看出来贝瑞本人只是在勉强配合他，这个吻的时间也太长了，完全不是那种平日里颁奖典礼上的祝贺之吻。
“e，这是在干什么。可怜的哈利……”乔琳皱着眉。
不过阿德里安获奖这件事还是挺让人意外的，毕竟工会奖得主是《纽约黒帮》的丹尼尔·戴-刘易斯。
等《芝加哥》和罗曼·波兰斯基拿走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座终极大奖的时候，乔琳的心情都很平静了。她早就在发现彼得·杰克逊没有被提名最佳导演时生过一轮气了，真到这一刻也就没什么情绪了。
何况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对面是个足够让她忘记烦恼的男人。
“嗨，乔，你在干什么？”汤姆压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迷人。他的声音真的很特别，辨识度非常高。
乔琳微笑起来，她拿着电话走到另一个房间。
“嗨，只是在读本书的同时顺便看看奥斯卡。”
“什么书？”汤姆问道。
“是一本中国史的书。作者是加州大学的彭慕兰教授，他在这本书里提出了一个假设，想要借此解释为什么中国和西欧的发展在19世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乔琳柔声解释着。
这些天他们总是会有这种对话。汤姆实际上非常惊讶于乔琳日常生活的丰富度，她每天都有不同类型的活动，有的时候她在做射击训练或者别的体育运动，有的时候她又在读书或者看电影。更让他惊讶的是乔琳读书的范围非常广，从科幻小说到社科研究，还有财经书籍，她都吃得下。每次聊天，她都能展现出她新的一面，这让他觉得很神奇。
有的时候他打电话给她，不是为了聊些什么，只是想听到她的声音，这足以让他觉得早就耗空的精神又瞬间补足了。
他早已不再是个毛头小子，可听到她说话的时候还能感觉到那种不断涌起的冲动，他非常想见她，想要吻她。
他也就这样在电话里说了。
“乔，我非常想你，我想要亲眼看到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乔琳轻声笑起来，“你不是在工作吗？我知道你对待工作有多认真的。”
汤姆回答：“不，甜心，当我离开我的角色，我就会想到你。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像个傻瓜，可我没法控制自己。”
乔琳没反对他叫她“甜心”。汤姆很高兴，这是个不错的信号。
电话另一头的乔琳也没有评价他的这种言论，只是柔声回答说：“也许偶尔做个傻瓜也会有好处。”
然后她问道：“你什么时候结束在新西兰的拍摄？”
汤姆回答：“大约还有半个月。有一些日程调整了，我还没有拿到新的日程表。”
“这么说我最起码4月中旬就能见到你了？”乔琳问道。
汤姆答：“我希望如此。”
两个人又聊了很多琐碎的日常，汤姆提到了他们拍摄基地所在社区的居民们修建了临时饭店，做起了生意。他们提供有特色的新西兰饮食。乔琳闻言让他一定要尝一尝新西兰当地的小羊肉。
她说：“草饲羊肉的味道真的有点不同，而且新西兰有他们特有的品种，你真的不应该错过。”
他则回应道：“当然，我一直在想，当我们再一次面对面的时候，我应该让你尝尝我做的熏肉沙司意大利面。我真的非常擅长这个。”
乔琳调笑着回复说：“真的吗？我没法想象你穿着围裙做饭的样子，那对我来说太难了。”
“唔，”乔琳嘟起嘴，左手食指轻巧地抚摸着自己的下嘴唇，“你会性感如初，还是……更辣？”
汤姆笃定地回复：“甜心，我觉得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乔琳挂掉这通电话时脸上已经带挂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看起来有多开心。她蹦蹦跶跶地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重新坐到影音室的沙发上。
琳达看着她忍不住问：“亲爱的，你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乔琳睁大眼睛反问：“我有吗？”
琳达肯定地点头，“你有！”
“这个嘛，”乔琳对琳达神秘地眨了下眼睛，“有人提议要给我做意大利面，熏肉芝士的那种。”
琳达有点困惑地盯着她看，乔琳却不愿意做出更多解释。
她只是说：“我真的很期待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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