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一瞬间, 温凉眼前浮现了自己已经见到两次的那只暗红色的乌鸦，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密室BOSS的化形会是乌鸦？”温凉问。
观空说：“乌鸦是一种狡猾的动物，就像得月密室的核心机制一样。”
“没有密室的核心机制是不狡猾的, 得月的核心机制又是什么？”
“是心灵幻境。”
“心灵幻境……”温凉想起了欢笑精神病院, 一个看起来正常又不正常的世界，拥有表世界、里世界、循环往复的时间不算, 最后的最后还摆了他们一道，破解过程十分凶险, 但欢笑精神病院只是个准五星密室, 得月密室却是个五星密室。
一个五星密室的核心机制能够被浓缩在这么一栋建筑里？
温凉再次抬头看向被锁住的大殿。大殿很高，但温凉又无法确定它到底有多高，因为在大约五米朝上, 建筑物便消失在浓浓的雾气之中, 让人无法一眼看到顶。
“是的, 心灵幻境，在得月小镇密室逃脱区域里，每一个人看到的景象都是不同的, 所以恕贫僧也无法给施主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
“以前有人完成过逃脱吗？”
“有, 但这些人不会再回来, 所以贫僧也就无法得知他们在里面到底遭遇了什么。”
“那大师又是从何处得知得月密室的机制类别，还有每个人看到的景象不同这件事？”
“因为曾经有过一些人进入密室逃脱区域但没有进入太深, 发现情况不对后, 他们便毅然付出巨大代价重新退了出来, 关于得月密室的已知信息都来自他们。”
“得月密室也能自主退出？”温凉还以为这条规矩是伊斯坎普立的，既然得月小镇不在伊斯坎普的密室库里, 他本以为这里是不能退出的。
“所有密室皆可退出, 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却不是人人都能负担的, 从得月密室退出来的人大多数活不过七天。”
温凉一愣：“他们怎么死的？”
“一开始只是觉得浑身发痒，随后从身体里面会钻出羽毛，等到羽毛覆盖全身就会以不人不鸟的样子骤然死去，死了以后的尸体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
温凉再度看向大殿门上那只形象狰狞的乌鸦：“所以得月密室是一个最好不要退出的密室是吗？”
观空说：“可以这么认为。”
温凉说：“没在七天里死掉的那个人呢？”温凉当然不会遗漏观空话里说的“大多数”这三个字，这就证明还有人在退出得月密室后活过了七天。
“他……他不见了。”观空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像是突然神游天外。
“失踪了？是离开了得月小镇还是死在某个地方了？”
观空摇摇头：“恕贫僧不知，贫僧甚至已经想不起来此人姓甚名谁，而这并非贫僧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情况，得月小镇上的居民们基本都不记得他了，只有少数几个人留下了和贫僧一样的，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后来不见了的浅淡印象。老实说，贫僧自己也无法确认，曾经的确有过这么一个人，还是贫僧产生了某种认知错误。”
“曼德拉效应吗……”温凉说，“怎么你们镇上来了哪些外来人不做登记？”
“登记资料是有的，但对来对去，却一个都没少。”
这可真是古怪透了。
观空说：“施主，贫僧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境况和想要做的事情，但听贫僧一句劝，在得月小镇上定居是个不错的决定，比起闯关后或许死，或许失踪，极少数情况下成功逃脱，选一条踏实的路走未必就是胆怯。”
果然这里的所有人口径都是一样的，都在劝他留在小镇上不要离开。
温凉心里这么想，脸上没表现出来，反而很客气地说：“谢谢大师提醒，我会慎重考虑的。”
观空说：“密室区域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贫僧可以带施主去其他地方看看，通天阁前殿还有许多地方施主没看到，有不少地方景色不错，很值得游玩。如果施主不急着回去，也可以留在我们这儿吃顿素斋，晚上再回镇里去。”
温凉谢绝了，他说自己还约了人，想随便走走就回去了，观空有点遗憾，但也没有强行挽留。见观空向自己道别，温凉喊住他：“对了，春……刑大当家夫人那顶伞您不是要托人捎下去吗，反正我就住在镇子里，也跟刑大当家有过一面之缘，我可以为大师跑这一程。”
观空双手合十说：“那就谢过施主了。”
观空离开，不一会儿有个小道士给温凉把春日月那柄红色油纸伞送了过来，温凉感叹，原来通天阁里不仅是各种信仰的神像都有，连修行者似乎也是杂处。
装模作样在通天阁前边走走看看，溜达了半个多小时，温凉就下山了。
乘坐“御剑”电梯下来的时候，还是那个工作人员给温凉开的门，见到温凉，他还打了声招呼：“这么快就回去啦，怎么不多看看，通天夕照可是盛景！”他这么说着，眼神在移到温凉手上的红纸伞时突然一愣，神情不自然地变化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变动当然没逃过温凉的眼睛，温凉说：“你认识这柄伞？”
工作人员打着哈哈说：“没，就是很少见颜色这么跳的伞，所以多看了两眼，这是施主您的吗？”
“我看起来像是会打红伞的人？”温凉问。
工作人员一怔，还以为温凉生气了，忙解释道：“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温凉却笑了笑，兀自撑开了伞，对工作人员挥挥手，走进了雨里。
阴雨下下停停，天色昏黑，此时山路上已经十分昏暗，好在得月镇子上星火点点，让人看着觉得烟火气满满。
但这烟火气……怕不是透着点妖！
温凉想着，抬头打量这柄油纸伞。
刚刚温凉已经确认过，油纸伞的伞柄上的确刻着“林慧”两个字，而且看起来并不是新近刻上去的，那么也许这柄伞的主人的确是林慧，只不过被春日月借用了，温凉觉得，也许他可以趁着还伞的机会找林慧聊聊。
越往下，瀑布轰鸣的声音越大，温凉往远处看了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再次来到了乌鸦出没的潭水附近。
温凉往潭边看了眼，不过想当然的，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那只奇怪乌鸦的影子。
突然，温凉身体猛然一僵，他飞快地伸手进衣服里，把某件东西拿了出来——是那根暗红色的羽毛。
暗红色的羽毛是温凉在得月小镇的第二天捡到的，顺手就揣在了身上。之前一直没有任何异常，似乎就是根普通的鸟毛，但刚刚突然间，羽毛变得滚烫，隔着衣服烫得温凉差点跳起来。
伸手试探着摸了摸那根羽毛，羽毛的温度并不高，仿佛温凉刚刚的感觉是错觉，但是温凉撩起衣服来看了眼却发现自己的皮肤上有一个红色的印记，差不多就是羽毛一部分的样子。也就是说，乌鸦羽毛突然发烫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借着昏暗的光，温凉将羽毛拿到眼前仔细查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想着到得月小镇附近有灯的地方看或许会更清楚一点，温凉快跑了几步下了山，当他再次拿起那根羽毛来看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羽毛本身，恰恰相反，那根羽毛在哪里看都是一个样子，除了比一般的鸟羽大一点，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当温凉拿着羽毛但视线放在得月小镇上时，他看到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放下羽毛，温凉看到的得月小镇还是那个温馨可爱的镇子，镇上有一纵三横四条街道，街道两侧按照功能不同分布着各类店铺，主干道旁边有摆摊的小贩，因为下雨，镇子里有些冷清，店铺里投射出暖暖的灯光照亮了湿漉漉的石板路，空气中飘散着饭香；但是拿起羽毛，温凉看到的是一个泛着血红色的世界。
在血红色光线下，得月小镇不仅一点不温馨可爱，反而显得怪诞恐怖。整座小镇看起来都像是建造在一具尸体的上方，一纵三横是尸体上的伤痕，外翻的皮肉里鼓涌着白花花的虫子，所有建筑都变成了一个个沉默的黑色小方盒，像骨灰盒，街道上鬼影攒动，挤得整座小镇水泄不通。
温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放下羽毛，眼前的得月小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拿起羽毛，看到的世界又变得怪诞起来。
“心灵……幻境……”温凉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将羽毛重新塞回衣服口袋里，温凉向着镇上刑大当家的镖局走去，走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转而先去了昨天刚去过的珍馐楼。
来到地方后，温凉看到珍馐楼的牌子还挂在老地方，门一拉开，里面依然坐满了人，只不过这一次站在账台后跟他打招呼的人不再是春日月，而是换成了一个满脸堆笑的男人。
“欢迎光临，请问您几位。不好意思啊，现在是用餐高峰时期，暂时位置都满了，但我可以给您加个座，您看可以吗？”
温凉死死地盯着这个男人，把对方看得都不自在了，才开口说：“楼上雅座还有吗？”
“雅座？”男人说，“您看我这就是小本经营，只那么几张桌子，楼上是我住的地方……哎，你干嘛！”
温凉拨开男人，直接穿过昨天走过的走道，迅速爬上了楼梯，楼梯尽头依然是一扇门，上了锁，温凉一脚踹开，走了进去。眼前出现的却不再是那个四平八敞的开阔空间，而只剩下了小小的一间斗室，里面塞满了家具和生活用品，地上堆满了脏衣服，看起来就是个单身男人住的地方。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你、你怎么把我门给踹了！”
“不好意思，我找人找错地方了。”温凉说着，随手从储物道具里抓了点东西出来，“这些当赔偿。”
说完，他往男人手里一塞，飞快地下楼了。
春日月真的消失了，她开的饭店还在却如和尚观空所说，饭店的主人已经变了，连温凉曾经来过的二楼也完全变了个样子。
“心灵幻境……”温凉的脑子里再度浮现了这四个字，但是，心灵幻境不是应该出现在密室逃脱区域里吗，怎么会发生在得月小镇上？
脸色难看，温凉打着红纸伞警惕地行走在得月小镇的街道上。他已经看过了得月小镇的另一副样子——虽然他怀疑那是一种幻觉，但此时走在得月小镇里还是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劲。
“哎，等等，说你呢！”
温凉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蓑衣的大爷。
“我们认识？”
“认不认识的不重要，你新来的吧，你这柄伞最好别要了。”
“为什么？”温凉不解。
“不吉利呗，这可是祭伞。”
“祭伞？”
“知道通天阁密室里的那个吗？”
“乌鸦？”
“嘘。”大爷说，“可别直接说出来。那个原先可是这整座密室的主人，后来被第一任通关者逼进了通天阁这么小的一个葫芦里，肯定是不会甘心的，所以过一段时间就会出来闹腾一下，被它挑中了献祭的人据说就会在雨天撑这么一把红纸伞消失在山中，过后谁都不会记得那个祭品。”
“谢谢。不过，既然人都消失了，大家也把那人忘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爷嘿嘿一笑：“当然是因为我……是……那里……来……的……”
大爷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声线也越来越粗，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野兽一般的粗哑，温凉抽空摸出他的大菜刀，一刀砍了下去，但菜刀却像是砍进了一堆黏糊糊的半固体胶质中，老人整个人像蜡一样融化，然后渗进地里，消失不见。
“好可怕啊！”
“他在干吗？”
“不会是疯了吧？”
细碎的声音突然间全都传入耳中，温凉这才发现之前的得月小镇静得太不寻常了。回过神来，温凉发现自己手里握着菜刀，菜刀深深劈砍进了一个小摊上摞着的一叠生面饼之中，几乎将那些饼一分为二，摊主则吓得瑟瑟发抖，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我赔。”温凉再次掏出储物道具里的东西，摸了一堆放到摊子上。
摊主还不敢接，温凉朝他歉意地点点头，快步离开。
“密室逃脱，好像已经开始了。”温凉想。
作者有话说：
◉ 142、得月小镇10
“替我联系你们家二小姐！”温凉一进米家驿站就开门见山对柜台后的……惬意说道。
柜台后今天只站着一个人, 温凉花了点时间认出了这是美满舒适温馨惬意四人组的老四，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像是突然发现, 这四个人长得很像, 但又在一些很细微的地方有所区别。这种区别不是同卵双胞胎的那种自然区别，更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东西因为一些加工误差产生的细小不同。
“二小姐吗, 二小姐现在被困在某个地方，不方便经常与我们联系。”
“现在, 替我联系！”温凉淡淡地说着, 手里的菜刀却狠狠一下子剁在了接待台上，把惬意吓得一跳。
“好好，我现在就联系, 温先生您稍等。”惬意飞快地弯腰从柜台里摸出一个中型通讯终端, 拨打了某个号码, “二小姐的频道是经过加密的，只有用这台机器通过特殊的读码方式才能找到正确频道，连通那头。”
电话铃声响起, 一下, 两下, 三下，过了一会儿变成了盲音。
温凉：“再打。”
惬意只得继续, 一直到打了几十个电话, 却没有一个能接通的。
“二小姐提过她现在被困的那边信号不好, 所以她说只要她有条件就会联系我们的，要不您先等等？”惬意小心翼翼地说着, 一面努力观察温凉的脸色, “其、其实, 刚刚镇上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
“镇上发生的事？”温凉侧目看惬意，惬意又哆嗦了一下。
“就、就是，来咱们这儿的客人，一百个里面可能有那么一两个会因为水土不服，产生幻觉，情绪起伏也会变得很大。”
“水土不服能造成幻觉？”
“是啊，您不知道，这得月密室最开始的时候是一片密林沼泽，常年被浓雾笼罩。那沼泽之中经常会有毒瘴么，刚来的、抵抗力差的人吸进了毒气，偶尔就会出现中毒的现象。”
“你也知道是最开始的时候，现在的得月小镇上哪来的沼泽毒瘴？”温凉冷声道。
“我、我也是猜的，不然您怎么会……砍面饼……”惬意越说越小声，似乎怕温凉下一秒就会拔刀砍自己。
温凉深深吸了口气：“继续打，一旦联系上小米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好，一定、一定！”
把诚惶诚恐的惬意扔在大堂里，温凉飞快地跑回自己住的楼层。见左右无人，他再次拿出乌鸦羽毛，看向走道。
一开始，米家驿站的二楼除了稍微有一点不协调的失真外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很快，温凉眼中的世界再度改变。原先铺着舒适地毯的走廊变成了血管纵横的通道，那一间间客房也变成了一坨坨蠕动着的肉堆。
“咔……噶……啊啊……”肉堆蠕动着，居然还会发出古怪的叫声，那声音明显不是用声带发出来的，沙哑又难听。
放下羽毛，一切回归正常。温凉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吸了口气，将羽毛再度拿起，果然，他住的房间也变成了一个肉堆，不过这个肉堆似乎不太活动，静静地堆在那里，像一堆死肉，大门所在的地方则像一条裂痕。
如果可以，温凉当然想要立刻离开，但是此时此刻他还需要米家驿站的通讯设备联系E2的小伙伴们。
忍耐着进了门——温凉用羽毛看的时候还看了眼手里的檀香木钥匙，那钥匙果然也变了样子，变成了一根湿淋淋还滴着血水的带肉指骨，温凉跑进房间，迅速打开了团队频道，很快，小伙伴们的脸逐一出现在屏幕上。
“温哥。”
“班长。”
“班长，你说得对，我们在广场等了好久都没看到你。”
温凉打断了贞子的话：“我有个消息告诉大家，得月密室很可能已经在运作中了，我们现在正身处密室里。”
“我们在密室里？”几人面面相觑，莉莉丝说，“可是得月小镇本来就是密室……”
“不，我的意思是，得月小镇也是密室逃脱的一部分，从进入这个密室开始，密室机关就已经启动了，我们会被分成三拨应该也是密室机制的作用，也就是说，闯关从我们踏足这里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小伙伴们都愣了一下。
“闯关已经开始了？”朴青山说，“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温凉拿出那根暗红色的乌鸦羽毛：“我今天去了通天阁，在那里有个叫观空的和尚接待了我，据他所说，这个密室的核心BOSS是一只巨大的乌鸦，而这根羽毛，是我从一只窥伺我的奇怪乌鸦停留过的地方捡到的。当拿着这根羽毛的时候，我看到的得月小镇完全是另一副样子。”温凉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等等，班长，既然你说密室的BOSS是乌鸦，那这根乌鸦毛带你看到的世界会不会才是幻境？”朴青山的猜测很合乎逻辑。
“是有这个可能。”温凉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这也是他到现在还没想通的点。乌鸦如果是坏的，那么就不会帮他，同时，得月小镇和小镇上的人就应该是好的，但刚刚温凉遇到的那个老人并不是他通过羽毛看到的，却明显不正常，还有小米，这么久没出现也没联系温凉，其中肯定有猫腻。
“也许羽毛让我看到了幻境，但是……”温凉顿了顿，“但是我认为得月小镇也是幻境，那些拼命说服我们留下的原住民和前密逃选手都让我感觉十分奇怪，还有今天，我发现有一位我昨天才见过的密逃前选手失踪了。”
“谁？”
“珍馐楼的老板娘春日月，更确切地说，她是消失了。”温凉将那把红色的祭伞拿起来给大家看，“今天早上，我看到她独自撑着这柄伞上山，下午，我在通天阁前殿角落里发现了伞，但观空告诉我，这柄伞属于镖局刑大当家的夫人林慧，他还说，他不记得有春日月这么个人。”
“这……这不是跟地下都市连环传说一样了？”事到如今回忆起之前经历的密室，马罕马尔泰还心有余悸。那种突然之间就被看不见的手从世界抹除的感觉太糟糕了。
“不一样，地下连环都市传说密室里被抹去的是我们这些闯关选手……”
“春日月也曾经是闯关选手。”温凉说，“我有一个猜测，我觉得春日月并非自愿留在得月小镇，而是因为闯关失败后，迷失在了这个空间里，同理，其他定居在这里的前密逃选手也一样。但是很显然，迷失不代表能在这里好好生活，更不是永生，到了一定时间，不属于这里的人就会被乌鸦代表的密室机制核心给抹去，也就造成了前选手失踪的结果。”
“可得月小镇不是小米安排我们进来躲藏的地方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贞子想不明白。上个密室中，就属她和莉莉丝与小米相处时间最长，与相对冷淡的莉莉丝相比，贞子又属于温柔体贴的那类人，一路走下来，她对小米是有一点儿近似姐妹的感情的。
“小米只是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的人，本来她的身份和目的就存疑。”朴青山用稚嫩的脸孔说着老气横秋的话，“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可是我觉得小米她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不是哪种人？不是卑鄙狡猾，会耍花招骗人的人吗？但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因为听了小米的话进了得月小镇，现在我们E2被分成三拨困在了这里。”朴青山冷酷无情地说道，贞子的脸色变了，她看起来显得很难过。
“我……我没有从小米身上感觉到恶意，我还是想试着相信她……”
“随便你。”
“比起内讧吵架现在更重要的是想办法出去。”温凉说，“我还有通天阁密室的事情没跟你们说。”接着，他将观空告诉他的心灵幻境、退出后七天就死、死的时候像一只脏兮兮油腻腻的人形大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问：“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其他人都沉默了，一个个绞尽脑汁消化温凉刚刚说的惊人事情。
“人变成鸟，然后迅速死亡，这也太骇人了吧！”
“这乌鸦会不会是个妖，就是会用法术那种？不对，如果这里是心灵幻境就不会出现妖。”独孤明挠了挠自己的脸皮，“嗯，那应该是假的妖。难道是妖幻觉？可如果妖是幻觉，这些人又的确死了，那么他们的死因又是什么呢？”
“比起死因，我更想知道的是，如果这都是幻觉，那么是谁、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幻觉？如果只是为了杀人的话，这么做太画蛇添足了。”莉莉丝说。
温凉说：“所以比起继续瞎猜，我倾向于今晚我们就夜闯通天阁密室，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那个区域中，我们也许能够碰面。”
“那我们不等审批下来了？”按照昨天商量的结论，今天E2所有人其实都去管理处跑了一趟，各自填写了闯关申请表，现在都处于等待答复的状况中。
“等什么呀，你没听温哥说得月小镇的真面目吗？”独孤明伸出手指，弹了马罕马尔泰头顶上的金桔叶一下，把小马哥吓得倒退半步，“反正我是不想住在尸体上的骨灰盒里的，啧，这景象光是想想我就头皮发麻了。”
“其他人有意见吗？”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好，那今晚十点半，我们通天阁后殿石桥上见，如果彼此之间没有遇见，就直接进密室逃脱区域，不要退出、不要退出、不要退出，不管你们看到、听到了什么，不管你们有多么害怕、迷惘、记忆空缺，等着我来找你们，我一定会找到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其他五人异口同声。
“那就收拾下，把能带上的都带上，我们等夜深了，一起探一探通天阁！”
作者有话说：
◉ 143、得月小镇11
夜深以后, 温凉再度从阳台翻出，离开米家驿站。
真要离开之前，温凉还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不是因为留恋米家驿站里舒适的住宿环境, 而是温凉想要等等看，今晚那只疑似BOSS化身的暗红色乌鸦是否会再次出现。可惜, 等了一阵并没有看到乌鸦的身影，温凉看了眼时间, 不再等待, 直接从阳台一跃而出。
此时是晚上九点二十分，整座得月小镇已然陷入死寂。
这次倒不是因为镇子里有什么古怪，而是因为小镇最下面两层是商业街与码头, 这时候店家都已关门回家, 码头也早已无人使用, 自然四周一片寂静。
温凉在无人的街道上飞快地奔跑，他身形轻盈，动作敏捷, 就像一道暗夜中的影子。
跑了一阵后, 温凉忽然发现了一件古怪的小事：“整座镇子上居然都看不到一只猫。”
流浪猫狗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多见的动物了, 但凡有人聚居的地方，总少不了这些小家伙, 但温凉来到得月小镇三天, 见过狗见过鸡鸭, 却从来没见到过一只猫。
“流浪猫是鸟类的天敌，会不会是因为这座小镇的核心BOSS是乌鸦, 所以才看不到猫？”这么一想, 温凉不由微微一皱眉, 这似乎从侧面验证了整座得月小镇都处于乌鸦BOSS控制之下。但是，如果乌鸦BOSS那么强大，那东西为什么不趁着他刚进入密室，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时候攻击他呢？
温凉摇了摇头，把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快速沿着石阶跑向山顶。
平民居住的那一层还有不少人醒着，温凉看到了通明的灯火从窗玻璃里漏出，屋子里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嬉笑的声音等等，一切都显得正常又温馨，但是当温凉拿出暗红色的鸟羽看过去的时候，世界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鸟羽映照出的世界依然被一层不祥的血色覆盖，而且相比底下镇子上的那层血色，这里的血色似乎又要浓郁一些。
温凉心中有了计较，拿着鸟羽抬头看向前方。随着他的视线越抬越高，山上涌动的血色果然也越来越浓重，最高的山顶上是通天阁所在的地方，那里的血色浓郁到几乎像是粘稠的血浆，就连天空中的云彩看起来都像是一片片被揭开的血痂，从里面淅淅沥沥地淋下腐臭的血水来。
通天阁的所在固然恐怖，眼前的居民区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底下得月小镇上的商店在温凉眼里是一个个骨灰盒，此处居民区的房子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又一个馒头一样的坟包。如果只是坟地或者乱葬岗其实也都还好，但得月小镇居民区的诡异就在于这些坟包并不是用黑土堆积成的，它们的质地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虫子结的茧，茧子里透出幽绿的光，茧子还是活的，像心脏会跳动一样有规律的一收一放。
温凉实在有点忍不了，把乌鸦羽毛放下。
只要没发现危险就不用那根羽毛了，看了也只会给自己添堵！这么想着，温凉收起鸟羽，继续上山，很快他就来到了白天来过的管理处。
夜晚的管理处一片漆黑，连个保安都没有，这倒是出乎了温凉意料。他趁夜潜入管理处中，没急着上通天阁，而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管理处几个主要地方都翻了一遍。
白天来填表格的时候，温凉早就暗暗把这里的室内结构和工作人员摆放东西的位置都记在心里，此时再来摸居然也熟门熟路。翻了一阵，温凉只发现了很少的几张文件，拿起来一看，除了景点介绍手册就是白天他自己填过的申请密室逃脱的表格，那张表别说是递上去审核了，连工作人员初审意见都还没写。
温凉白天就在想，整座得月小镇能有几个像他们E2一样的外来者，又有几个会选择冒着生命危险用密室逃脱的方式永远离开这里，就冲这镇上好几天都不见来新人的情况，这种申请恐怕是少之又少，如果是这样，7~15个工作日的审批时长里，管理处都在干什么呢？
温凉现在大概有了答案，那就是，他们什么也不干。
什么也不干，就让表格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干等着。
但是等什么呢？
难道7~15个工作日过后，进入得月小镇的玩家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
将表格揣进口袋，温凉不打算给管理处的人再留什么自己的东西，随后他轻手轻脚离开了办公区，前往观光电梯区。
温凉白天也留意了这架“御剑”电梯的开关方式，只要把三个开关都拨上去即可，而且不需要钥匙，此时他依次拨弄开关过后，“御剑”电梯果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层光华骤然间如同水波一般向四周蔓延开。
不好，太显眼了！
温凉顾不得多想，赶紧跳上电梯。
“御剑”电梯缓缓上升，在这过程中，温凉看到得月小镇下面几层果然发生了骚动，看来电梯的光芒还是惊动了镇上的人，温凉看到一盏盏手提灯在树林中亮起，很快形成了一列蜿蜒的长龙，至少有十几个人正向他的方向奔来。
这种时候只能寄希望于打时间差了，而且必须赶在下面的人通知通天阁的人戒备之前。
白天开电梯的工作人员告诉温凉这架电梯升到通天阁需要三分钟，温凉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欣赏得月小镇的美景，那时候温凉还觉得三分钟也太短了，现在……温凉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灯光进入管理处，管理处屋里的光亮了起来，然后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在那里！有人偷乘摩天梯！”
原来这架电梯还有个专用名字。
温凉的思绪微微飘忽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还好在那些人跑到电梯区域的时候，温凉所在的高度已经是人类无法靠自己够上的了。
但很快，温凉发现自己忘记了一点，这座镇上还有人乘坐那种特殊的纸鸢。
一只只一人可用的纸鸢拍打着翅膀升了起来，向着温凉的方向追来。温凉不停扭头比对自己离通天阁和那些纸鸢离自己的距离，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当第一只纸鸢追上来的时候，温凉就像是潜意识中被什么人提醒了一样，唰的一声撑开了春日月留下的祭伞。
艳红色的油纸伞在黑夜中被打开的一刹那，一片猩红色的血雨猛然向着那只纸鸢“飘”了过去。用“飘”其实不太恰当，因为当那些血雨中的仅仅几滴碰到纸鸢及上面的“驾驶员”时，温凉便听到了重重的敲击声，“驾驶员”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从纸鸢上一头栽了下去，而那只纸鸢也在失去“驾驶员”后摇摇晃晃一头撞向了山壁。
没有轰隆声，纸鸢似乎就是纸的，温凉只听到了轻轻的咔擦几声，像是一只普通的纸鸢撞到电线杆，竹篾骨架断裂的声音。
又有几只纸鸢追了上来，这次还列了个阵型。温凉挥动雨伞，一片又一片猩红色血雨以积雨云的形式冲着那几只纸鸢“飘”了过去，后者就像行驶中的飞机一头撞进了积雨云，可是飞机或许能穿云而出，他们却被那猩红色的积雨云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再也无法逃脱。
五米、三米、一米……温凉终于看到了通天阁，不等电梯停稳，他直接翻身而出，跳到湍流中的莲叶上，向着通天阁大门前进。
此时的通天阁门口亮着两盏明亮的琉璃灯，五光十色的灯盏中跳动着暖黄色的光，但是当温凉用乌鸦羽毛查看周围危险的时候，那两盏琉璃灯在他眼里却变成了两个血肉模糊、面目不清的人头，人头张大着嘴，舌头露出在外，舌头上用钉子插着两根青色的蜡烛，蜡烛上冒着蓝绿色的磷火。
不过恐惧却仅止于此。
与温凉臆想中夜间通天阁的恐怖不同，通过乌鸦羽毛看到的通天阁是一堆无法形容的东西。温凉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能找到的最贴近的形容词也仅限于，通天阁似乎变成了一团乱麻。
一堆乌七八糟的线条在他眼前向着四面八方延展，不像毛线团不像虫茧也不像兰若寺之类的鬼窝魔窟，通天阁变得无法形容，给温凉的直观感觉就是混乱。
深吸一口气，温凉推开门进入其中。
在温凉进门前，他已经听到了追在自己身后的追兵乘坐莲舟的动静，但当他真的跨过通天阁的门槛时，那些声音突然间就停了，就像是那些追兵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真的不见了……”温凉转身，只看到远处河面上飘着几张莲叶，分别处于河流的不同位置，显然到达的追兵有几批，然而此时再看，莲叶还在，上面的人却消失了。
通天阁显然是有大凶险，但温凉此时哪来别的路可走呢？
将大门合上，温凉扫视前殿。万神殿白天看是光怪陆离，荒诞不经，此时再看……温凉拿起乌鸦羽毛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挪开！
“好疼……”温凉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生怕被人钻空子偷袭，另一只眼睛努力张着。刚刚那一眼，他看到了无比浓郁的一片血海，与此同时，一种像是被什么东西钻进眼眶里四处活动的酸痛感如排山倒海袭来，险些让温凉直接空门大开。
前殿中所有神像俱在，它们没有像恐怖片里一样变成活的，他们依然是泥塑木雕或者石头雕塑，只是它们此时此刻不论做什么姿势，穿着什么风格的衣服，脸却全都变成了一个样子——那是一张或者说四张温凉已经十分熟悉但其实陌生的脸，那是美满温馨舒适惬意四兄弟的脸。
所有的脸都木然地看着温凉所在的方向，没有袭击的动作，没有恐吓的声响，它们无声无息地站着，就让人心里发麻。
温凉拔出了“一把大菜刀”，小心翼翼地踩着旁边的回廊，绕过那些神像。
一路上，他始终紧绷着神经，他能感觉到那些神像并非死物，这座前殿中此时有无数对视线锁定在他身上，除了来自这些神像还能来自哪里？
还好神像们虽然“紧盯”温凉，但都没有对他动手，在额头冒出细密汗珠的时候，温凉顺利穿过了通天阁的前半部分，来到了悬崖边。
石桥在温凉眼中有了变化，他看到了一根枯木架在悬崖之上，而白天见过的石桥下的浓雾已经变成了疯狂汹涌的血海狂澜。
温凉试了一下那根枯木，他只是踩了一只脚上去，这架简易桥梁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濒死呻丨吟，不时有碎木屑落入深渊。温凉蹲下身，看到枯木已经被白蚁蛀空了一大半，只剩下薄薄一层树皮，还不足五公分厚。
这样根本不能走人啊。
看了眼时间，距离E2集合的十点半还有不到十分钟了。
温凉顺着悬崖边搜寻，想找找有没有其他能用的工具可以帮助他过去，走了一阵却毫无发现。
“等等，我刚刚看石桥血海的时候用到乌鸦羽毛了吗？”
答案是没有。温凉重新回到桥边，拿起乌鸦羽毛看过去，这次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是血海、深渊以及一条窄之又窄的羊肠小径，但是……温凉放下羽毛又拿起羽毛，反复比对了几次后确认，拿起乌鸦羽毛以后看到的可以抵达彼岸的羊肠小径在放下乌鸦羽毛以后是一片血海（深渊），而放下乌鸦羽毛以后能看到的枯木独木桥在通过乌鸦羽毛看出去的世界同样是一片血海（深渊）。
温凉额头的汗滴了下来，毫无疑问，如果他跌入血海，必死无疑，但哪条路才是安全的那一条？
正在温凉犹疑不决的时候，刚刚被收拢的祭伞突然自己动了两下，一道艳红色的身影从里面蹿了出来，浮现在离地十多公分的地方。
“春日月……”
艳红色衣裳的女子看起来既不像人也不像鬼，就像是一个虚拟投影，身形不时扭曲波动，但她还是伸出手，指向了汪洋血海中的那条羊肠小径。
“谢了。”温凉正要踏上那条羊肠小径，身形却猛然一顿。
“错了。”那个温凉已经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冬？”
“往左十五厘米，过了，往右一厘米，抬腿，迈。”
不是枯木独木桥也不是羊肠小径，也许是“冬”的意识的家伙指出来的根本不是路，而是血海之中。
“我该相信他吗？”温凉想了一下，然后迈出了脚步。
仿佛一脚踏空，整个人往下重重跌落，然而过了几秒种后，跌落的失重感消失了，温凉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通天阁的大门前，正与门上的狰狞乌鸦面对面。
两条路居然都是死路，就像乌鸦和得月小镇，恐怕哪一方都不值得信任！
温凉已经出了一脊背的汗，只是这么几步路居然让他体验到了进入密室世界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凶险。
温凉定了定神，正想用菜刀开门，上手一试才发现白天锁着的通天阁大门此时竟然是打开的。
“请君入瓮？”温凉皱起眉头，还是推开门，跨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征文比赛结果出来了，只拿到了参与奖。
◉ 144、得月小镇12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无比沉重, 像是被魇着了一样，温凉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挣脱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手脚无法使用便靠牙齿撕咬, 花了不知多少时间, 终于有一线清新的空气从他好不容易撕扯开的缝隙里流进来，跟着, 光也慢慢出现了。
温凉的眼球在眼皮底下飞速转动了好几下，然后, 他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了一片米黄色。
米黄色的天花板、浅杏色的墙，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灯管在天花板内向外辐射光芒。
这是哪里？
温凉只是这么一想，难耐的疼痛便突然袭来, 以至于他重重倒抽了口冷气。
抽气声发出的时候, 温凉不由得吓了一跳, 因为那声音并非从他嗓子里发出来的，更像是来自离他极近之处的某个播放器。不过这个声音真正吓到的应该不是温凉自己，因为紧跟着他就听到了椅子哐当砸到地上的巨大声响, 有个女人的声音喊了起来：“醒了, 医生, 我儿子醒了！”大门被撞开，脚步声也跟着远去。
我儿子？
谁是“我”, 谁又是“我的儿子”？
温凉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被人倒进了一整桶的强力胶, 所有东西都被强行粘连到了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谁也无法分开。
很快,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许多人闯了进来。
在温凉的视线范围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似乎是医生。像是怕温凉看不清楚一样，男人弯下腰，主动凑近温凉，温凉想要伸手去挡，但一旦他想要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原来并不只体现在“梦”中，此时此刻在现实中，他也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等一等，梦？现实？什么地方是梦，什么地方又是现实？
在温凉思考的时候，男人掏出一枚小手电，扒开温凉的眼皮，照射他的瞳孔。
尽管小手电的光芒不算很强，温凉却还是一下子感到了刺痛感，生理性的泪水几乎是刹那间溢满了他的眼眶。
“好疼，不要碰我！”再一次，从身边传出了声音，这一次温凉已经确信，那个播放器一样的东西可以连接他的思绪，将他的声音播放出来。
只是说话而已，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
男医生说：“知道你不舒服，先忍一忍，这是在帮你做检查。”
男医生说话算话，很快，他检查过了温凉的瞳孔，然后又开始检查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甚至可能还搬出了一台仪器，可哪怕温凉能听到那些人围着他的床位在折腾，摆弄他的身体，用冰冷的仪器对他进行检测，但他却只能感觉而无法反应。
三个字蓦然浮现在温凉的脑海里：“渐冻症……”
声音再次被播放出来，温凉听到身边有人一个没收住，猛地哭出声来。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声悲伤至极，充满苍凉。
“温太太，根据各项数据显示，令郎已经成功度过危险期，明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接下来好好休养的话，应该会慢慢恢复。不过令郎这次自残……”医生的话猛然一顿，似乎意识到温凉是能听到自己声音的，他压低声音说，“跟我来，我们到外面聊。”
两个脚步声伴随着女人抽泣的声音远去，身边的护士之类的人又围着温凉忙活了一阵后也退了出去，于是整间病房里只剩下了温凉一个。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以渐冻症患者的身份出现在医院里？
温凉很清楚记得就在不久前他还在五星密室得月小镇的通天阁门外，当他一步迈进通天阁后，他的世界忽然变得一片黑暗，他也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醒过来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心灵幻境……”温凉反复咀嚼这四个字，所以，这里就是通天阁内部的幻境吧。
第五丘告诉过温凉，他之所以会冒险参加第七届无限密逃101节目，就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得了渐冻症又找不到治疗方法，所以不得不转而寻求“偏方”。
“难道这个密室的幻境还能挖掘选手的记忆，与之组合生成相应的内容？”不对！温凉想，他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关于“渐冻人”的记忆是真的，恰恰相反，温凉直觉上认为那是一种记忆被修改过的结果，毕竟提到“渐冻人”三个字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记忆或许是可以被篡改的，但经历那段记忆之时的人类情绪反应却是无法抹除的，哪怕本人甚至已经不再记得那段记忆。
如果“渐冻人”记忆是假的，那现在他所看到的幻境样子会不会是因为通天阁的机制也无法确认闯关选手脑海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进而一股脑儿地全都搬过来了？
温凉正想着的时候，病房门外再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人似乎站在门外低声抽泣，她哭得很厉害，几乎止不住，甚至因为吃到风打了几个嗝，但她最后还是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推门进来。
很快，一个头发花白，神情悲戚的中年女人便出现在温凉的视线中。看她的打扮，这家人的经济条件显然并不宽裕。
见温凉盯着自己，女人忙道：“凉凉，你想做什么就跟妈妈说，是想要喝水还是哪里疼？”
播放器里传出温凉有些犹豫的声音：“你、是、谁？”
女人一愕，跟着赶紧捂住嘴低下头，她的肩膀不停抖动，像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妈妈啊！”重新抬起头，红着眼眶的女人一脸哀戚地望着温凉。
“妈妈……”
女人点点头，坐到温凉床边，好让温凉看清楚自己：“是啊，你叫温凉，今年25岁，是我的儿子。本来我们一家子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你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科技公司找了份工作，人生正要启程，谁想到……”女人哽咽着说，“谁想到三年前的一天你被检查出得了渐冻症。”
温凉的眼睛睁大，女人的声音就像寒冬腊月里房檐上低落的冰水冷不丁滴进了他的后脖子里，蜿蜒出一路冰冷的寒意。
“从那以后，你就辞去了工作，呆在家里接受治疗。为了延缓你的病情发展，这几年，你爸和我带着你把大城市的知名医院知名专家看了个遍却还是……今年年初，你开始卧床不起，为了给你解闷，妈给你买了市面上最新发售的全息游戏主机，想让你至少在虚拟的世界里能够继续自由自在地生活，但是……”女人还是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凉凉，妈妈也想知道，你到底在游戏里遇见了什么啊，你为什么要突然自残，你知不知道那些药差点要了你的命啊呜呜！”
女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扑倒在温凉枕边大声痛哭起来，而温凉此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渐冻症、全息游戏、自残……
播放器里传出温凉有些低沉的声音：“我、我玩的游戏叫什么名字？”
“密室逃脱101，是HTM公司发售的人气游戏。”
“居然是……全息游戏……”
一根完整的逻辑链刹那出现在温凉的脑海中。一家叫HTM的公司发售了一款以密室逃脱为主题的全息游戏，玩家在游戏中扮演参加密室逃脱真人秀的选手，在虚拟空间中开创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人生，而温凉作为一个现实中的渐冻人，仿佛一个被躯壳困住的灵魂，唯一能够再次自由飞舞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完全沉浸入游戏之中。
于是，一个虚拟游戏《无限密室逃脱101》中的“温凉”出现了，这个虚拟的“温凉”作为一个素人参加了游戏中的巨头公司“伊斯坎普”举办的无限密室逃脱101真人秀综艺节目，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最后的出道位，实现自己的心愿——治好他的渐冻症。
伊斯坎普，Escape，逃脱……
“难道一切都是假的？”温凉的脑海里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不可能。就算无限密室逃脱101只是个虚拟游戏，那么那些他遇见过的人呢，E2的小伙伴、第五丘、庞胖子、小桃花、冬……难道他们都是虚假的吗？
女人低低哭泣了一阵，擦干眼泪说：“凉凉，妈知道你心里苦，但妈还是希望你能珍惜生命，好好地活下去，再多陪妈妈爸爸几年。凉凉，先前你在游戏里不是过得挺开心的吗，妈妈看到你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你每次下线总是迫不及待地跟妈说你在游戏里遇到的那些小伙伴，妈全都记得。”
女人扳着手指数给温凉听：“独孤明活泼，贞子温柔，马罕马尔泰老实憨厚，莉莉丝虽然看着冷淡其实外冷内热，还有朴青山，虽然是个少爷，但其实过得也很不容易……他们可都是你的朋友啊，你不是还说大家商量好了要找个时间来我们家作客探望你吗？你难道舍得不见他们一面就离开？”
“他们……你全都知道？”温凉震惊不已。
“是啊，我儿子的朋友我怎么会不记得，你还说在游戏里你很牛，大家都很崇拜你，管你叫班长，你说……你说你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那种被人重视，被人尊敬的感觉了，是《无限密室逃脱101》这个游戏让你重新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温凉的脑袋再次疼痛起来，不仅疼痛他还开始耳鸣，偏偏眼前这个似乎陌生无比的女人说得每一个字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他的脑袋上钻了个小孔，把一个一个金属一样冷硬的字强行往他脑海里塞。
无限密室逃脱101只是个虚拟世界，是渐冻人温凉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
E2的小伙伴们确实存在，但他们跟他一样都不过是现实世界中的游戏玩家……
离开了游戏，他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渐冻人，连吃喝拉撒都需要家人动手帮忙……
温凉的脑壳疼得厉害，连同他思维的播放器也因此陷入了混乱，喇叭里充斥着尖锐的啸叫与不明意义的呢喃，要说是某种邪神的精神污染也无不可……很快，温凉耳朵里传来了疯狂的警报声，似乎是他的身体状况又出了问题。
女人慌里慌张地按了呼叫钮，转身又匆匆冲出去喊人，生怕晚上一秒钟就会失去温凉这个渐冻人儿子。而温凉，哪怕已经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连蜷缩起身体都做不到。
这世界上还有比被肉丨体禁锢住了灵魂更可怕的事吗？
一只乌鸦站在病房窗外的树上，静静地看着温凉。
作者有话说：
我要是在这里结束是不是会被骂死？
◉ 145、得月小镇13
一个星期后, 温凉从医院出院。
还是那个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来接他，温凉还想着她一个柔弱的中年女子要怎么把他这个渐冻人儿子弄回去，结果发现同来的还有一具外形特征明显的医疗机器人。
机器人的其他部位都和人类做得十分近似, 甚至模拟了人类皮肤和毛孔, 唯一的区别是脑袋的部位仍然保持着方方正正的电脑屏幕模样，上面是一张卡通风格的脸。
“这是为了防止恐怖谷效应特地做的区别, 其实目前的科学技术要做出以假乱真的智能机器人已经没有难度。”见温凉盯着机器人看个不停，温母解释道。
这段时间里, 温凉的主治医师已经找女人谈了好几次话, 温凉也从侧面了解到了一些所谓的他的自身情况。据说他原本依靠《无限密室逃脱101》这款游戏重新打起了好好生活的希望，但却突生变故，因为一些不明原因, 忽而选择了注射自残的药水, 现在虽然及时被救了回来, 但大脑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没关系，已经忘记了的事就忘记吧，妈妈会陪着你一点点创造新的、好的回忆。”温母小心翼翼地对温凉说, 似乎生怕一个不当心又会刺激到“儿子”自杀, “不过, 医生说在短期内，药物还没完全代谢掉的情况下, 你的大脑有时会发生错乱, 产生幻听幻视, 严重的话会分不清现实与虚拟，所以这段时间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上游戏了。”
温凉的声音从连接自己脑电波的播放器中传来：“既然人类科技已经发展到智能机器人都能随意制造的程度, 为什么仍然治不好渐冻症？”
温母怔了一下, 眼眶又慢慢红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没事的，儿子，科技每天都在进步，只要咱们继续活着，总能等到新技术出来的一天。”
温凉没有接温母会错了意的这句话。他原本是想要找到这个无比真实世界中的逻辑错误，以证明无限密室逃脱101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但温母却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竟然四两拨千斤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得想办法连接那个所谓的虚拟游戏，上去找找线索。”温凉想着，任由智能机器人将他抱出了医院。
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哪座城市，只是从医院出门，温凉就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荒凉。
无人驾驶空间车很快驶出了医院，温凉试图从车窗往外看，了解这座城市的基本情况，令他意外的是，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科技发达进步的超未来世界，甚至不是他记忆中（不管这个记忆是真是假）现代化华国欣欣向荣的样子，周围的景色充斥着萧索荒凉的气氛，城市被黄沙所覆盖，建筑都又老又破又小，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路人在街上行走，全都用布蒙着口鼻，看起来行色匆匆，鬼鬼祟祟。
像末世。
温凉不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一面有发达的科技，一面人类却活得看着不怎么好。
很快，空间车抵达了温家。车舱门打开，智能机器人先下车，然后将温凉抱出舱门，温凉看到了一栋仿佛华国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才有的粉绿色墙面的老式联排楼。不过粉绿色是温凉的猜测，因为外墙墙皮几乎都已剥落，只不过看到建筑外观，自动激活了温凉曾经见过的某些记忆罢了。
温家住在顶层五楼，这栋楼房连电梯都没有，所以是智能机器人将温凉送上了楼。到家以后，温母用某种随身仪器刷了费用，智能机器人便告辞离开了，显然它并不是温家的所有物。
进屋以后，温凉被安置在一张看起来七成新的特殊医疗椅上，环视着屋内景象。
温家比他想象中还要经济拮据，满屋子都是老旧破烂的家具，其中唯一看起来贵重的只有他的这把可以让渐冻症患者坐起来，并根据脑电波四处转悠的特殊椅子以及……
发现温凉在观察放在屋子一角的虚拟游戏舱，温母赶紧走过来，伸手直接用一张布盖在上面，似乎觉得还不保险，女人又找了几个快递箱子摆在游戏舱前方，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什么阻碍，但对此时只能靠椅子移动的温凉来说足够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了。
“坐车累不累，你先休息会儿，妈给你做晚饭，为了庆祝你出院，妈今天买了你喜欢吃的菜。”温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几个铝箔口袋，分别剪开，倒出了一些好像压缩面饼的东西，然后放到炉子上加热，很快，温凉的眼前被摆上了几份不同颜色的面糊。
“糖醋小排、干锅花菜还有油爆大虾，都是新鲜的，你尝尝看。”
女人拿起汤勺，先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才凑到温凉唇边，温凉张开嘴，面糊滑入他的口中，一股糖醋小排的滋味便弥漫在口腔中。味道是很像，但面糊毕竟不是真实的排骨。
女人愣了一下，伸手拿起纸巾擦了擦温凉的唇角说：“没事的，你先吃，妈还没饿。”
温凉只吃了几口便说：“我饱了，你自己吃吧，我想休息一会儿消消食。”
“可你才吃了一点儿，要不……”
“不用了。”
见温凉似乎打定了主意，女人也不敢逼他，轻轻叹息一声说：“好，那你休息一会儿。”
她站起身来，并没有把温凉吃剩的那些面糊吃掉，而是小心翼翼倒入保鲜盒中，重新放到了冰柜里，然后自己拿出一小瓶饮料一样的东西，打开后灌了下去。
“这是什么？”温凉问。
“你为什么不吃那些面糊？”
“那是给你准备的，营养价值高一点，妈吃这个就好。”
“这个世界的资源很稀缺吗？”温凉问。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到了女人，温母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她走过来，蹲下身看着温凉：“凉凉，没有这个世界那个世界，这里就是我们的世界，是你的家，你一定要记得。”
温凉看着女人充满期待的眼神，没有说话。
温母期待的眼神很快变为失落，但她似乎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没关系，有妈妈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吃过饭没多久，温母便接到了一通电话，听她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因为温凉刚刚出院，温母本来是不想去的，但那边态度很坚决，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挂断通讯，女人走到温凉跟前说：“凉凉，妈妈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自己好好的，有什么事给妈妈挂电话好吗？”
轻轻抱了温凉一下，女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家。
等听到下楼的脚步声远去，温凉先操控椅子来到窗边往外张望。外面是一条昏暗的走道，即便是在白昼也看不到阳光，走廊上堆积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影影绰绰地露着轮廓，像埋伏在黑暗中的怪物。
确信女人没有躲在暗处监视自己后，温凉才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这间斗室。
温家真的很小，如果按照华国单位来计量，应该只有五十来个平方米，是个一室户，除了卫浴设施在独立的小空间里，客厅和卧室只用几口柜子隔开，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却生活着三个成年人，居住条件实在算不上好。
温凉很快将温家兜了个遍，在卧室墙上，他看到了一整面的照片墙。照片墙上的照片显然是温家一家三口，除了那个温凉已经见过的女人，还有一个有些陌生但和温凉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此外最多的就是他本人的照片。
从婴儿到童年、少年、青年……不同年龄段的温凉出现在不同的照片、不同的背景之中，十分客观地展示了一位二十五岁青年一路走来的生活历程。
从刚出生时的憨态可掬到小时候被虫子吓哭的滑稽模样，从上学穿着校服的昂扬少年到戴着学士帽，手捧鲜花的大学毕业生再到穿上西服，入职科技公司的新鲜职场人，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向温凉宣告：“这里就是你的家，这里是你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世界。”
难道这里真的是现实世界？
不行，不能被表象迷惑，温凉告诫自己：“这里是通天阁密室，是心灵幻境，我要尽快找到破解的方法，把E2的大家找回来！”
话虽这么说，但温凉现在毕竟是个“渐冻人”，在没有智能机器人辅助的情况下，连家都离不开，又要怎么破解密室。
对了，这里是心灵幻境……
温凉定了定神：“开启‘海上霸主’人设。”
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温凉睁开眼，周围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温凉有点着急了：“开启‘心理医生’人设！”
“开启‘捉迷藏之王’人设！”
轮番把自己拥有的人设全都呼叫了一遍，周围依然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会这样，难道进入这个密室后，我的所有能力都被封禁了？”温凉想，“储物道具呢？”
操控着椅子把自己带到柜子前，穿衣镜里照出了温凉的身影，这还是温凉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也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他消瘦、病态，面色蜡黄，头发乱七八糟，或许是由于面颊凹陷，显得两个眼睛特别大、特别黑，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执着，死死地透过镜面盯着他。
“这是我？”
温凉不敢相信，他想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孔，随后才意识到他现在连动一下手指都很难。而他的脖子上原本一直戴着的那根项链外形的储物道具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截青筋暴出的瘦削脖颈。
如果这里是现实，那么温凉的未来毫无希望可言；如果这里是密室，现在的温凉也似乎毫无办法进行密室逃脱，他好像是真的彻彻底底地被困在了这里！
情绪忍不住起伏，温凉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现在的我是个渐冻人，我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身边必须有人看护，而那个女人却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后匆匆外出，说明这个家里一定还有别的辅助设备能够帮助我解决一些生理需求……但是要怎么把那个设备呼唤出来？座椅？”温凉试探着向自己身下的椅子发出指令，“给我一杯水。”
果然，在一阵轻微的机械运作声后，轮椅带着温凉移动到了桌子前，两只机械手伸了出来，为温凉倒了一杯温水并凑到他嘴边。
温凉下达第二条指令：“搬开虚拟游戏舱前的纸箱。”
轮椅轻巧移动过去，两只机械手跟铲车一样铲起那几个纸箱放到了一边。
“揭开罩布。”
布被挪开。
“打开虚拟游戏舱盖子。”
盖子被打开。
“把我放进游戏舱后，关闭舱盖，启动主机，运行《无限密室逃脱101》。”
这次轮椅并没有马上给出响应，一条警告响起在温凉耳边：“警告，受监护人权限设置影响，您现在不能使用虚拟游戏舱。”
如果温凉现在能动，可能已经一拳头砸在了轮椅扶手上，可惜他此时只能靠深呼吸缓解焦虑。
一个孩童的声音忽然自窗外响起：“温凉哥哥，你回来啦？”
温凉操控轮椅转过身，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踮着脚尖，正扒着窗从外面看他，但目光停留的地方却显然是温凉的虚拟游戏舱。
“我现在不能使用虚拟游戏舱……”温凉想着，脑中突然有了个主意，他主动对小男孩说：“是啊，刚回来，要不要进来坐坐，嗯，你上次不是说想玩这个游戏舱吗？”
温凉这么一说，小男孩的眼中果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我、我可以吗？”
“当然。”温凉操控轮椅机械手打开门，让小男孩进入。
“他可以使用虚拟游戏舱吗？”温凉询问轮椅自带的辅助系统，系统显然卡顿了一下，随后回答：“可以。”
温凉说：“启动游戏舱，将他放进去。”
游戏舱被顺利启动，蓝白色的光芒闪烁起来，小男孩高兴极了，然而，就在他主动躺进游戏舱，游戏启动，舱盖缓缓下落的时候，温凉却发出了新的指令：“把他移出来，提速撞击游戏舱！”
温凉猜得没错，这个系统并不高级，所以只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刚躺入游戏舱的小男孩被莫名其妙薅了出来，在轮椅撞击游戏舱的时候，温凉又给了一条指令：“松开绑住我的安全带。”
伴随着轻微的碰撞，温凉整个人跌进了游戏舱中，时间刚刚好，游戏舱关闭，系统音响起：“学员温凉，欢迎回到无限密室逃脱101的世界。”
一阵白光闪过，温凉轻轻着地，发现自己站在通天阁的大门前，有人喊了起来：“班长回来了！”温凉扭过头，看到了E2的小伙伴们。
作者有话说：
◉ 146、得月小镇14
听着熟悉的称呼, 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重新找回四肢感觉的温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钟, 他的心情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温哥, 你身体没事吧？”独孤明跑过来，给了温凉一个热情的拥抱。
“身体？”
“通天阁密室真的蹊跷, 我以前听别人说过闯这个密室失败会对现实中的身体造成损伤，我还当是谣言, 没想到咱们前脚刚输, 后脚就听说你进了医……”独孤明话没说完，因为挨了旁边的朴青山一肘子。
“你干什……”这次是马罕马尔泰伸手捂住了独孤明的嘴，独孤明呜哩哇啦拼命挣扎, 但不是马罕马尔泰的对手。
“回来就好。”朴青山将温凉上下打量了一番说, “班长, 你不在的这一个星期我们都想过了，大不了就是罚点等级，掉点道具什么的, 这通天阁咱们就不过了吧。”
“是啊, 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密室小组成功闯过通天阁, 反而大败而归的不在少数，再怎么说我们也往里推进了一百米, 见好就收, 不丢人。”莉莉丝也劝说温凉。
“是啊, ”贞子有点心虚地对温凉说，“老实讲, 班长, 我被这通天阁弄得有点害怕了。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密室, 咱们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闯了那么久，到最后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真的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马罕马尔泰：“我也觉得。”
随着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温凉刚刚振奋起来的心情又慢慢沉了回去。
虽然回到了通天阁，回到了无限密室逃脱101的世界，但很显然眼前的E2并不是他熟悉的E2，现在他所在的这个无限密逃世界也不是他已经闯过了数个密室的那个无限密逃世界——这里是HTM的虚拟游戏世界。
一瞬间，挫败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温凉有种想要痛吼一声的冲动，不过他没有。
温凉尽可能让语调放轻松说：“既然都不想再闯通天阁了，那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当劝人迷途知返的义务保安吗？”
“哪能啊，这不是为了守温哥你嘛！”独孤明终于被放开，一面揉搓着脸部肌肉一面说，“咱就是说，经过了这次，你是不是也该给大家留个现实中的联系方式了，大家都不想每次你人一下线就断了联系，除了在分别的地方守株待兔就再没别的好方法。”
“是啊，好歹留个网络即时通讯ID，”朴青山也说，“万一下次官方突然更新什么活动，咱们能及时把队伍组起来。”
“既然你们没有我的线下联系方式，又是怎么知道我进了医院？”温凉问。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全把目光“射”到了独孤明身上，独孤明挠了挠头，有点尴尬地说：“是这样的，其实温哥你刚下线的时候，我们确实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一贯的网络断了，后来疑似你的家人上了你账号，给我发了信，说你身体出了点问题，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你进了医院。”
“我的家人？”温凉想，难道是温父或者温母？可是前者他从睁开眼睛，在渐冻人的躯壳里醒来至今都没见过一面，据说是在外地打工给他赚医药费，另一个……看来也不像是会玩游戏的样子，哪怕温母真的会玩游戏，温凉也不觉得自己会把游戏账密告诉她。
那么如果以上两者皆不是，会是谁通知了“E2”们他的健康状况？
“你们跟我那位家人对过话吗？”
“没有哎，我只是收到了邮箱里的信件而已。”独孤明说。
“我上线的时候偶然碰到过你家人在线，跟TA打了招呼，但TA没有回我，并且很快就下线了，我当时猜想TA应该是因为要照顾你，时间比较赶的缘故。怎么了？”莉莉丝问。
“没什么，只是顺便问问，怕你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得了，温哥你能有什么不该说的事，每次上游戏除了密室逃脱就是密室逃脱，难得组几个不认识的妹子，你都能因为人家技术菜把人训哭了。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直的直，嗷！”再一次，独孤明挨了朴青山一肘子。他一边抽冷气一边撩起衣服指着自己的腰嚷嚷：“朴小山我警告你啊，你看看我腰都给你捅青了，当心我讹你哦！”
“信不信另一边我也能给你捅青了！”
“你！”
在场的所有人显然都已经对这菜鸡互啄的场景习以为常，贞子无奈地笑了一下，莉莉丝正眼都不给一个，马罕马尔泰这个老好人则在旁边劝架，然后很快被两个人联手“欺负”，一切看起来都和“现实”中一样，但这里不是“现实”。
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虚幻”呢？
不久前温母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温凉的脑海中，让他微微一怔，脑子里的记忆仿佛有了一瞬间的错位，上学、毕业、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以为人生开启了新篇章，谁想到某天突然摔倒，送进医院查出来是渐冻症……温凉拼命摇了摇脑袋，把这些不知哪里多出来的格外鲜明的记忆赶走。
不是真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温凉深深吸了几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独孤明和朴青山已经不吵了，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担忧。
“温哥，你没事吧，是不是我吵到你了，对不起哦。”独孤明道歉。
“班长，你刚从医院出来，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最近你就别上游戏了吧，反正我们都打算放弃通天阁了。”
“可是我不打算放弃通天阁。”温凉摇摇头，打断了贞子的话。
“你还要闯通天阁？”莉莉丝睁大了眼睛，“可是我们上一次失败就已经害得你进了医院，如果再来一次……”
“那只是巧合，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你们不是知道？”温凉记得温母提过，他曾说过有朝一日，这些游戏中的小伙伴会来他家看望他。知不知道温凉是渐冻人还不确定，但“E2”应该都知道他健康状况不佳，“如果闯关失败就会造成现实中的身体出问题的话，你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这倒是……”独孤明挠着后脑勺，“那天我下线以后是有点头晕脑胀，第二天头疼了一天，可第三天就没事了。”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所以不是游戏的问题。”温凉说，“再闯一次，这次试着往里再推进个五十米，一口气解决不了的话就一点点来，我不信这是个无解的密室！”
独孤明一下子跳起来，给了朴青山后脑勺一下说：“看看看，我就说我温哥不会轻易放弃吧，进个医院就放弃闯关的那就不是无限密逃榜单上排名前三的大神冬了！”
“你说什么！”温凉猛然扭头看向独孤明，把这倒霉孩子吓得倒退半步。
“什什什么？”
“你刚刚说如果轻易放弃闯关，我就不是什么？”
“不是无限密逃榜单上排名前三的冬……神？”独孤明结结巴巴地说，“温哥我、我哪里说错了吗？”
“你说我是冬神？”温凉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对啊，你在这个游戏里用的ID不就是冬吗？”独孤明一脸的迷惑，“温哥你怎么了，你不是进了医院一趟失忆了吧。哦，我懂了，你故意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哈哈哈哈，真的差点把我吓……到哦。”
见温凉的神情十分严肃，独孤明最后半句话愣是没说完。
“目前的虚拟游戏都是通过游戏头盔或者游戏舱接驳脑神经进行的，如果游戏机制设计有欠缺造成安全性问题，加上虚拟游戏主机老化，确实有可能在一些特殊条件下对大脑造成损伤，从而导致短期的记忆退化或是混乱。班长，我个人建议你最近都不要上线了，还是先把身体养好要紧。”贞子依然用温和的态度说话，但这还是温凉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
“我没事，我只是……”
“连自己在游戏中的ID都想不起来了，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贞子说，“下线吧，别硬撑了，游戏什么时候都可以玩。”
当贞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温凉的脑袋再次开始剧烈疼痛，太阳穴鼓突着一跳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蹦出来，温凉晃了一晃，险些倒下。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身体出了问题，应该及时下线，但直觉却让他抓紧时间进通天阁。
不能浪费时间，不能耽搁，多在这里呆一秒就会多一分混乱，直到把真正的自己彻底忘记！
温凉握紧拳头，猛然拨开贞子，快步跨上通天阁的台阶，推开门跨了进去！
身后传来了贞子他们的惊呼，但很快，那些声音就都消失了，因为温凉发现自己一脚踏空，向着无底的深渊坠了下去。
身体似乎是猛然弹跳了一下，温凉睁开眼睛，看到了温母泫然欲泣的脸。
“凉凉，你醒啦。”见温凉醒来，温母拿纸巾草草擦了擦脸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我……在哪里？”沙哑的声音从身旁的播放器里传来，温凉又回到了渐冻人的躯壳中。
“你在家里，还记得吗，昨天妈把你从医院接出来，后来妈有点急事出了门一趟，回来却看到你昏倒在地上，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现在才醒。”
“我昏倒在地上？”温凉努力想要坐起身来，随后才再度挫败地意识到，他又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能力，也根本没有靠自己坐起来的力气。
好在温母似乎很懂自己这个渐冻人儿子的想法，消瘦的女人伸出青筋暴突的瘦弱手臂，以一个女人似乎不该有的力气，将温凉扶坐起来，又一点一点将他挪到了轮椅上。
温凉才坐稳，便操控轮椅转向之前摆放虚拟游戏舱的方向，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原本摆着游戏舱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游戏舱不见了。
“我的游戏舱呢？”温凉问，“你把它放哪儿去了？”
温母低下头，似乎有些犹豫，但很快又咬着牙抬起头来说：“妈把游戏舱卖了。”
“卖了……”温凉的心重重往下一沉。
“那东西对你的身体没好处，而且你这次住院的费用是妈厚着脸皮管同事邻居们借的，这些钱咱们得还，妈手头一时没那么多钱，就想着把游戏舱卖了换点钱。凉凉，等你以后身体好点了，妈再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
温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里此时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互相冲撞角力，一个说“冷静，要破解密室必须靠理智”，另一个说“渐冻人能有什么未来，我的游戏舱也没了，我再也回不去健全人的生活了，哪怕那只是个虚拟世界”，还有机械的系统音不断在他耳边重复“恭喜你，学员温凉，你已成功完成……密室逃脱，荣登英雄榜前100、前50、前10、前3……”，又有冷酷的声音说“很遗憾，这个病以目前的科技水平还无法治愈”……
“啊！”温凉想要捂住自己快要炸开一样的脑袋，他已经确定那不是错觉，的确有什么活物此时正在他的脑子里活动，在脑沟、脑室、皮质层中钻来钻去，就像泥鳅钻进了豆腐脑……
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温母和温家的一切都仿佛电视剧中被推远的镜头离开了温凉，最后只留下了温凉和他面前的柜子。柜子上有一面穿衣镜，里面映出了温凉自己的影子。
“是不是觉得很痛苦？”
“是不是想要逃避？”
“不必感到惭愧，现实和梦境只是相对而言，像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每个人都可以有很多身份，你可以是现实中的渐冻人，或者游戏世界里的大神，如果做温凉痛苦，那你可以换成让你舒适的那个身份，不如你来做‘冬’，我来做‘温凉’……”
温凉抬起头，看着在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那个人站着，而他此时明明坐着，镜子里的人并不是他！
“来，伸出手，咱们交换。”
耳朵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细雨婆娑，又像是春蚕啃食桑叶，无数细小的透明中带着一道彩线的蠕虫从黑暗里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它们顺着温凉的轮椅爬了上来，组成一只巨大的手，抓着温凉的胳膊，让他抬起手，伸向镜子。
“来，马上就能解脱了，我来帮你。”
眼前是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不可名状之场景，温凉仿佛被一股力量推着在穿越一条无穷的隧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窄窄的空间中，伸出手，上下左右都能摸到底边，这是一个竖着的长方形的透明匣子。
“谢谢你的慷慨赠予，也不枉我帮你那么久。”冷淡的声音传来，温凉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透明匣子之外，对方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镜子……得月小镇，镜花水月，这是个镜像世界！”温凉低声道，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很多事，但似乎有点迟了。
作者有话说：
◉ 147、得月小镇15
无限密室逃脱101官方论坛→管理区→内部水区
【标题：听说1号和2号大吵了一架, 有这回事吗？】
【回帖：8】
1L：兄弟，不想活了，连首席的事都敢八！
2L：……卧槽, 楼上的兄弟, 我觉得你才是不想活了，那两个字你居然敢打出来？！
3L：卧槽, 我完了，我居然真的打出来了！这不科学啊, 这俩字不一直都是敏感词会被自动口口掉吗, 谁TM放出来的？
4L：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为了某素人团队失踪的事，2号直接闯进开会中的会议室，找1号当面对质, 好多人都看到了。
5L：妈呀, 这么劲爆的吗？感情以前说1、2号不合的小道消息都是真的呀！
6L：废话, 空穴不来风，而且我听说那一架吵过后，2号就失踪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 连裁判庭的高层会议都没参加。
7L：我去, 2号该不是被灭口了吧……
8L：本楼因话题走向不当，已扎口, 以上1-7楼作销号处理, 管理员禁言60天。
……
“凉凉, 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呀, 凉凉！”
“温凉”缓缓转动椅子, 面向温母, 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努力在说着什么：“我……”
“什么？你需要什么？”温母弯下腰，凑近“温凉”唇边，然而，下一秒，那个明明是渐冻人的青年却突然出手，一把狠狠掐住了前者的脖子。
“凉……咳咳……凉……”温母涨得满脸通红，她惊恐地看着“温凉”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提到了半空中。女人双脚拼命踢蹬，双手死命掰着“儿子”铁钳一般的手，试图挣扎出来，然而胜负已经注定，伴随着“咔擦”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女人的脖子猛然往一侧歪倒，双眼失去了神采。
尽管已经取得了胜利，“温凉”却没有松手，反而继续用力，似乎想将女人的脖子整个揪下来，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伴随着某种好似饱含汁液的活物被捏爆的噗呲声，女人的脑袋整个掉了下来，那个球状物在中途便失去形状，化成了一摊挨挨挤挤的虫堆，纷纷掉落，而女人的身体也在同时整个崩塌，无数只有成人拇指盖大小的虫子抱着团跌落到地上，刹那间就铺满了一整片地板。
虫群似乎很畏惧“温凉”，尽管把其他地方都挤得水泄不通，独独留了“温凉”站立的那一小块地方，就像潮水围着孤岛。
“脑虫……想不到现在还有这种玩意儿。”“温凉”，现在应该叫“冬”了，他毫不怵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直接伸腿一脚踩了下去。
虫子们集体发出尖唳，像是拉响了无数个尖细的警报，但那只持续了一秒钟，因为下一秒钟，它们就被冬碾成了灰白色的汁水，就像是人的脑浆一样涂了满地。
冬就这样踏着那些虫尸，一步一步稳稳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看到关闭的大门，他直接撞了过去，然后穿过；看到走廊，他直接横穿出去，然后稳稳停留在空中；他在空中行走，就像是在创造某种神迹，伴随着他的走动，周围的世界也开始变化，老破小的公寓楼消失，灰扑扑的街道消失，偶尔匆匆走过的行人消失，新的东西显山露水。
蜷曲盘绞在一起的虫子东一窝西一窝地聚集在废弃的街道上，巨大的孕育虫子的尸体是整座小镇的地基，尸体上则是一个个仿佛骨灰盒一般的黑匣子，密密麻麻纵横交织的丝线遮盖了整个天幕，把这里变得宛如《西游记》里的盘丝洞。
这里依然是得月小镇，也是现在得月小镇的真实样子。
“得月小镇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冬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对一切都很熟悉，“当初我应该已经把母虫都斩杀了，竟然漏了一只吗？”他的视线停留在这个虫茧一般的世界的最高处，那里本该是通天阁的所在，现在通天阁已经坍塌只剩一半，废墟外盘着一条巨大的彩色果冻一样的蠕虫。
那条虫似睡似醒，看起来其实也不像它的徒子徒孙那么形态丑陋，但这必须忽略它此时的举动。这条虫子虽然躺着一动不动，但口中却伸出了一根长长的丝，正是这根丝将整座得月小镇一圈又一圈横七竖八包粽子一样包在了虫茧里，而那根长丝上还挂着一个个早已变成了灰白色的灵魂以及五个人。
毫无疑问，这五人真是E2班的独孤明他们，此时五名小伙伴全都紧闭着眼睛，仿佛沉陷在某种糟糕的梦境中，浑然不觉那根丝线正将他们一点一点运送到彩色果冻蠕虫的口中。
冬看了五人一眼，随即脚下微微一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既然身体的主人已经替换了，你就别折腾了。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感情，不过我现在没空替你处理这些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冬说着，凭空从腰侧抽出剑来，那正是温凉之前在地下都市连环传说密室中拿到的“一柄大灰铲”。
但和在温凉手中的时候不同，冰蓝剑在冬的手里焕发出了无比强大的肃杀之气，寒冷的剑身挂着冰霜，坚硬如万年寒冰，而这似乎才是这柄剑本来的面貌。
冬忽而举剑划破空气，一道寒气扫出，五个E2班的小伙伴直接从半空中掉到了地上，不过此时得月小镇本身就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皮肉溃烂酥软，就算从高处掉下来也不会摔伤，只是容易陷进去。
看着独孤明五人毫无知觉地往“尸体”内部沉降下去，冬却没有一点儿把他们拉出来的意思。
“都帮到这份上了，他们自己也总该努点力吧，你说是不是？”冬扭过头，看向几根交错的丝。过了会儿，从那团乱丝背后，一只眼眸金黄，羽毛掉了大半的乌鸦慢慢探出头来，戒备地打量着前者。
“一个五星密室的BOSS，混成你这样也太丢脸了。”
乌鸦尴尬地扑腾了两下翅膀，似乎想要辩解，最后只是“嘎”了一声，试图装出听不懂人话的样子。
“过来。”冬朝着乌鸦招招手，那扁毛畜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飞过来，停在冬的肩膀上，只不过很努力地往边边站，生怕一不留神就送了小命。
“密室异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嘎嘎。”（一个月前）
“外面的人都没发现？”
“嘎——”（是的。）
“嘎嘎嘎嘎嘎——嘎！”（消息断了，这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嘎~~~”（除了这几个人。）
“脑虫靠吃人的梦、回忆、幻想，最后是脑子本身孵化、长大、成熟，以这只脑虫的体型和那些小脑虫的数量及成熟状况看，不是一个月就能完成的事，除非它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
“嘎！！！”
“你？你不算，你没那么强。”冬自言自语，完全不管肩膀上的乌鸦气得跳脚的样子，“对了，我好像，是不是在这里放了什么东西……”他再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时间太久，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总之，只要把母虫斩杀，应该就有答案了。”
“嘎~嘎嘎嘎嘎！”（太好了，给我上！）
“你说什么？”
“嘎——咔咔——”（大人，请您为我做主啊！）
“嗯，应该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冬自言自语着，迈步朝着山顶走去。周围虫丝密布，就像特工片里的红外线安全射线似的捍卫着山顶的母脑虫，有些丝与丝之间的缝隙小到恐怕只有虫子才能钻过去的地步，但这些都没能拦住他。他挥舞着手中的冰蓝剑，轻轻一挥便是一股寒霜迅速扩散，虫丝被完全冻住，然后他直接将虫丝敲碎，大刀阔斧地闯上山去。
说来也怪，被他处理过的虫丝哪怕断了也没有惊醒那只母脑虫，它依旧躺在地上，口器一收一缩，通过虫丝，像吸食奶茶里的珍珠一样将那些灵魂吸进自己的肚子里。灵魂的主人正是得月镇上的原住民及前选手，他们从虫子的嘴里进去，化作一团团不同颜色的光，充填到它的身体里，渐渐地可以看到这条母脑虫的肚子里开始出现一小团一小团波光潋滟的卵。
新的一批脑虫又要出生了！
乌鸦急得嘎嘎大叫，也顾不得在之前的战斗中大败，羽毛都掉了一半的事，它的地盘都快被蚕食殆尽了，这谁他妈能忍！一道黑影迅速冲向母脑虫，在空中那黑影便迅速变大，很快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鸟，它尖啸着，冲着母脑虫飞扑而下，尖锐的喙和爪子试图将母脑虫开膛破肚。
然而，乌鸦的袭击还没来得及奏效，无数道虫丝便从四面八方照着它射了过来。
乌鸦不得不盘旋而起，想要躲开那些虫丝的攻击，谁想到虫丝一股接着一股粘了过来，乌鸦很快被逼得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扑打着翅膀嘎嘎乱叫，像是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
冬却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站在一旁一直在观察乌鸦与母脑虫之间的战斗。
“脑虫的攻击性得到了大幅度提升，改变了以往只能利用梦境、幻象做乱的情况，拥有了在虚实两种状态之间灵活切换的能力……”
乌鸦的毛漫天飘洒，本来就只剩了一半的毛，这下子连另一半都保不住了。这母脑虫吃乌鸦居然还嫌弃它的毛！
“嘎嘎嘎……嘎嘎！”（快帮我，我撑不住了！）
冬依然用手撑着下巴，似乎在苦苦思索。
“别吵，就差一点我就要想起来了。这脑虫吃了我在这里埋的东西，我在这里埋的东西是……是，有了！”冬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小心”，跟着数股粗壮的虫丝突然从他背后袭来，想要将他包裹在其中，抬起冰蓝剑，他正要斩断那些虫丝，谁想到一股力量将他猛地推开，有人代替他接住了虫丝的袭击。
“战斗的时候发什么呆，嫌命太长吗！”
冬愣了一下：“你……小五？”
正手持子母唐刀与虫丝僵持的第五丘猛然一愣，迅速扭头看向他，打量了一番后，第五丘皱起眉头：“你不是温凉，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 148、得月小镇16
我是谁？
我是温凉, 今年25岁，宅男，无限密室逃脱素人选手, E2班的班长……
不对, 我是……温凉，今年25岁, 渐冻症患者，与父母相依为命……
不对, 我是……温凉, 今年……我是……
我到底是谁？
时间似乎只是过去了一会儿，又仿佛已经过去了千百年那么久，久到青年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现在在哪儿, 要去做什么。
人类终极三问莫过于此：who, where，what？
“我是……冬？无限密室逃脱101第一届选手，失踪的人气王……”
这次, 温凉飞快摇头：“不对, 我不是冬, 我们绝对不是同一个人，他是他, 我是我！”
这点必须、应当也的确是毋庸置疑的。
“我是温凉……”
“我是温凉。”
“我是温凉！”
名字就像是一个咒语, 当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时候, 光是确定自己的名字就能给予人不小的勇气，或许这也是精怪小说中, 精怪们总是致力于得知人们真实姓名的缘故。
“既然我是温凉, 那我为什么在这儿？”青年抬起头, 伸手触碰眼前。冰凉的玻璃一样的墙挡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出去，他也看不到外面有什么，正在发生什么，环绕着他的是一片黑暗，只有头顶上有一束光，像是舞台上给主角的聚光灯。
“刚刚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但有某种力量阻止我想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阻止我的记忆？
是不是一旦我的记忆复苏就会产生一些重要的影响？
那么必须想起来才行！
我是温凉……可是，温凉是谁？
“是啊，温凉是谁，谁是温凉呢？”
黑暗之中，仿佛有人幽幽地回了一句。
“谁？”温凉立刻环视四周，但周围只有一片苍茫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是谁……”那个声音却又幽幽地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又来自了一个新的方向。
“谁躲在那里，出来！”温凉说，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取武器，但手伸出去却抓了个空，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的武器没了……
他的武器被人夺走了，就像……他的身份一样。
“我是温凉，可温凉又是谁呢？”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响亮，传过来的方向也更多了，像是从一个人的低吟变成了几个人的合唱。
“我的过去到底是怎么样的？”
“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的记忆不真实？”
“我是渐冻症患者？素人选手？密室原住民，还是别的什么？”
密室原住民……温凉猛然一怔，有一点相关的记忆被触动，他的脑海里似乎飞快闪过了一些画面，画面里有参天的雕像，吟唱的人群，对他面怒愠色的青年，但很快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一场大雾，将那所有一切又遮得严严实实。
“你的实力退步太多、太多了！”
这句话让温凉一下子想了起来：“是你。”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到底是谁曾经对自己说过这句话，但他却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我的实力……我以前很强吗？”
“唉……”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叹息，如同潮涛一样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连这都不记得了，可惜了。”
“即使不记得了也不妨碍我做出判断，”温凉说，“你是被以前的我困在这里的吧。”
这个莫名其妙不止一次出现的声音既然总是言之凿凿说温凉的实力退步了很多，那就证明他认识以前的温凉，而他老是出现在温凉的意识之中，可见有某种力量将他留在了这里。
温凉逐渐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存在在他的意识之中。
“可是，困在我意识之中的不是冬吗？”温凉因为自己脑海里顺理成章出现的推断愣了一下，“冬……也在我的意识之中？”这么想着，温凉似乎隐约想起来了一些刚刚发生的事。
“是冬夺取了我的身体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残魂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但他受损太严重，成功率并不高。”那个声音显然与温凉意识互通，即便温凉不开口，他也知道温凉在想什么。
“他并不在你的意识里，他只存在在一些器物之中。”
“器物……”温凉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但摸了个空。他低下头，觉得那里曾经挂着什么，一根项链，坠子是一只宝石眼睛，有一种古怪又苍凉的美感。
冬的意识残片存在项链坠子之中。
坠子是……第五丘给他的。
“第五丘……”温凉的脑海中大雾翻腾，隐约像是露出了一点雾气后的东西，他看到了一袭黑衣，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和你的确有联系，但你不是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他的缔造者。”
“我是冬的缔造者？”温凉更为震惊了，“那你呢，你又是谁？”
“呵呵……”那些重重叠叠的声音同时笑了起来，像一波又一波的音浪，虽然并不刺耳，但反复冲刷着温凉的意识海域。
“你说我是谁？”
“你也是我的一部分，我的作品。”温凉大胆地猜测。
那个声音沉默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因为你从来不会因为激将法而冲动。”
“我不会，所以对你没用，可见你的确是我意识的一部分。”温凉说，“所以，我把我的一部分意识关了起来？为什么？”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温凉自己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如果将他的意识具现化，也许他此时就像一台正在飞快运转的智脑，满屏的代码滚动刷新，不断推导、逼近某个十分骇人的结论。
“你很危险，我发现无法将你控制住，所以用某种方式把你关了起来。”
“但这种方式对我本人是有重大影响的，或许正是这样导致我的实力受损，甚至让我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我和这个密室世界有着十分重大的关系，不然我不会忘记了一切却还是投入无限密室逃脱101的世界中。”
“就像冬的残魂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一样，我也有我必须去做的事情。”
“但我想不起来我要做什么了……”
“我的性格不是那种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贸然出手的人，所以对于现在的我所处的状况，过去的我肯定有所预料并留了后手。”
温凉不停地想着，也可能是说着，他就像是站在汹涌澎湃的漩涡正中，周围是可以摧毁一切的强大力量，只有中间那么一小块的地方反而是安宁的、平静的，只是如果你抬头看向四周，你会看到天上厚重的乌云、感到呼啸的狂风，听到周围螺旋状涡流滚过发出的千军万马般的隆隆声。
记忆一点一点顺着推理的线浮现出来，哪怕是破碎的，但是小小的一点光亮也足够让那些光之线条一段接一段地连接起来。
“所以我进入的每一个密室都会发生异变，那不是运气差导致的偶然，而是以前的我安排下的步骤，我在寻找一些东西，取回一些东西，我走在曾经的我自己规划好的路上。”
“得月……也不例外。”
对了，得月！
思维到了这里仿佛打通了最后一个关窍，一切豁然开朗。
浓雾散去，露出了外面的景象，温凉身边的黑暗被稀释，他看到了一片荒凉的密室废墟。自己似乎正在山上飞快地奔跑，试图接近山顶的东西，而在山顶，他看到了一条巨大的五彩斑斓的果冻一样的母脑虫。
银蓝色的剑芒闪过，温凉看到一片寒霜如同箭矢一般密密麻麻地射向那条似乎正处于产卵状态中的母脑虫。
“不好，如果不能一下子杀死母脑虫，这反而会刺激到母脑虫！”温凉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似乎因为他的这个想法，他的视野微微一顿，就像是他现在正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借助对方的双眼观察世界，而对方受到了他意识的影响。
温凉一下子明白过来，他还在自己的身体里，只不过意识受制于冬的意识压制，现在控制他身体的正是冬的残魂意识。
“闭嘴！”仿佛听到了那么一句，眼前的景象再度飞快变化，银蓝色的光芒大盛，漫天遍野的雪浪向着那条母脑虫狠狠推了过去。就像是积压千万年的冰雪一朝发生坍塌，眼前只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凉看到自己的视野从一路天旋地转不停变化恢复到了正常的高度，似乎是冬操纵他的身体落回到了地面上，而此时得月小镇的山顶已经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别说是那条母脑虫了，就连残缺的通天阁也只露出了一小截顶部。
“解决了？”似乎是冬的意识通过某种方式响起在温凉的耳边。
“没有！”
“没有！”与温凉的思绪同步，有人在外界说出了这两个字。
下一秒，视野剧烈抖动起来，无数细丝从四面八方的雪中激射而出，向着冬袭来，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他招式凌厉地挥舞着子母唐刀，挡去从正面袭击而来的虫丝，而冬也似乎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视野转了个方向，应该是与男人背对背，并肩而战。
“冬……”一个声音迟疑地响了起来，“你是冬？”
可惜形势紧急，容不得叙旧，只是眨眼之间，雪地上出现了无数个小孔，从孔中探出了一尾尾摇曳的虫躯，刚刚冬的袭击非但没有杀死母脑虫，反而刺激得那东西在顷刻间下了成百上千的虫卵，而那些蠕虫卵竟然顷刻间便开始孵化，无数尾小脑虫活力满满地钻出积雪，眼看着整个得月就要变成一个虫窟。
“得月小镇……镜月水花，这里是真实与虚幻交错，镜内与镜外并行，生者与逝者同存的特殊场所。”温凉飞快地思索着，正是因为这样，冬才能从“镜子”里走出，换他温凉被封闭在“镜中”，但也是因为这样，母脑虫在此地不生不死，不真不假，无法彻底杀死。而母脑虫这种特殊蠕虫，如果无法一下子杀死，它就会……不停生产。
面前的玻璃墙上似乎出现了裂痕，伴随着咔擦一声，温凉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蠕动着的晶莹的脑虫。这些脑虫还很小，却已经有了令人心惊的实力，它们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疯狗闻到了肉香一样，各自找了个地方，一个劲地朝着“玻璃”里面钻。
“它们想要穿过意识屏障，钻进我的意识海域。”温凉飞快地明白过来。脑虫杀人的方式是无形的，它们入侵人的意识海，而后在其中繁衍长大，被脑虫侵蚀的人外表看来似乎毫无损伤，但到最后其整个意识就会完全成为虫窟，一切属于人类的灵性与思想全被侵蚀殆尽，只剩下空空的脑壳。
通天阁的观空老和尚不是人，是条虫！
温凉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但凡去过通天阁的人，不论是密室原住民还是选手都会被母脑虫的卵寄生，成为行走的脑虫孵化器，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来了得月就不想走的原因，子虫受母虫控制，根本不会远离，而所谓7~15个工作日的审批期恐怕正是脑虫孵化需要的时间。
“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了吧。”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就太令人失望了。”
温凉没有搭理那个声音的挑衅，因为他在想更重要的事情。温凉记得自己刚刚还曾推断出进入得月密室是过去的他自己规划的重要一步，也就是说，这次危机，这条母脑虫一定有其存在的意义。
脑虫能有什么意义？
“侵蚀……意识屏障？”
温凉一怔，不会吧，如果放任脑虫侵蚀，他很快就会失去自己，变成繁衍脑虫的储备粮，就像冬虫夏草中的虫。
冬虫夏草……
温凉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个古怪的念头，冬虫夏草是草寄生于虫，而说到虫，母脑虫难道不就是现成的虫吗？
不会吧……温凉想，难道以前的我给现在的我规划了寄生到虫身上的路线？
虽然脑虫长得比一般蠕虫好看一点，看着就像超市里卖的那种虫子形状的橡皮糖，但是这也太……想是这么想，温凉却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随着乒乒乓乓数声，温凉眼前的意识屏障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正挥剑与脑虫战斗的“温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 149、得月小镇17
“冬！”第五丘惊呼一声, 飞身跳转将周围的虫子斩除了一大片，随后伸手去扶突然双膝跪倒的故人，“你怎么了！”
披着温凉皮的冬猛然抬起头来, 他双眼血红, 牙关紧咬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话：“温凉、是、疯子吗！”
第五丘一愣，迅速想了下然后干干脆脆点头：“是啊。”
冬像是被气到了, 他张嘴似乎要骂人，却在下一刻猛然直起脖子发出呻丨吟。第五丘惊愕地发现在他的脖子侧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根彩色的线。
更确切地说, 那不是线, 似乎更像是人体内的血管。
“但血管怎么会变成彩色……”第五丘猛然一怔，想起了刚刚惊见的那条透明彩色蠕虫，“你……不是, 温凉……不是, 我是说, 温凉的身体被污染了？”
第五丘现在的情绪无比复杂，他一直在寻找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虽然披着温凉的皮, 但第五丘跟温凉认识了那么久也是有交情的, 现在冬顶着温凉的皮, 那温凉到哪里去了，他有点不敢想, 加上形势又无比凶险, 向来冷静的第五裁判长难得脑子也乱成了一团。
“本来不会被污染……”冬咬牙切齿, “他对脑虫开放了意识海域。”
“他？你是说温凉？”第五丘从一脸茫然到差点跳起来，“对脑虫开放意识海域, 他疯了吗！”
“你刚刚才对我说过, 你说他是个……疯子！”
第五丘：“……”
“我只是借用你的身体办事, 办完事就会还给你，你根本不需要靠自残来逼我。”冬急切地说着，这显然不是说给第五丘听的，他正在尝试和自己身体中的温凉沟通。
“如果你的意识海域被脑虫完全侵蚀，我大不了换一具身体，可是你呢，你只有变成被虫子操控的傀儡这一个结果，你难道不要命了？”
“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逼迫我离开吗，我告诉你，在你的意识海域彻底变成虫床前，还会有一段同化的时间，时间不长，但也足够我完成我想要做的事，到时候我抽身离开，承受后果的人将只有你一个，换身体虽然麻烦，但我不是做不到！”
“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
“他说什么？”听不到温凉与冬的沟通，第五丘只能在旁边焦虑地斩杀那些刚刚孵化的脑虫，效率因此大大提升，居然很快将周围清理出了一大圈。
“他说他要反向污染母脑虫。”
“啥？”第五丘的手都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掏掏耳朵，因为怀疑自己听错了，还好在最后一刻及时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握着刀，赶紧住手，这才避免了刀插耳膜的惨剧。
“他说，他要、反向污染、脑虫！”冬再次重复，看起来已经快气疯了，就连第五丘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总是冷淡冷漠的人会有这样剧烈的情绪变化。
人人都怕被脑虫污染，只有温凉，他居然想污染脑虫……
“不愧是温凉。”第五丘脱口而出。
“现在是说不愧是的时候吗？”冬沉声道，第五丘吓得哆嗦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初见冬的那段时候。那时候的第五丘还是个中二暴躁青年，没少被冬教训。
就在这时候，一股诡异的汩汩水声从雪地之下传来。
“是从通天阁下面传来的！”第五丘很快找到了异样的根源。
两人同时看向不远处通天阁的方向。像是冬日深埋在地下的泉水因为春天来到，冰层逐渐融化，水脉重新活跃起来发出的鼓涌声，通天阁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靠近地表。
冬制造雪崩的时候，大部分的东西都被掩埋，包括那尾巨大的母脑虫，但是通天阁虽然残破不堪，却不知为何并没有被完全埋住，还在雪地之上露出了一个尖顶。此时伴随着那汩汩的水声，周围的雪被很快融化，环绕着通天阁，居然浮现出了一汪晶莹剔透的“湖”。
“好像不是水……”第五丘说。一股浓重的甜腻味道随着那“湖”的出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就像是有人在熬糖稀一样，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这股充满侵略性的甜味儿。
“是糖。”
“糖？”
第五丘与冬对视一眼，同时道：“虫蜜！”
作为一种特殊的蠕虫，脑虫靠侵蚀人的脑域意识海为生，但人的大脑是最为敏感的部位，如果被寄生，通常会第一时间觉察，而脑虫为了应对人类的这种防御机制，也产生了相应的绝活——分泌如蜜一般的多巴胺腺素。
多巴胺能刺激人的神经，使人保持在一种陶然的快活情绪中，脑虫正是通过在侵蚀人的大脑同时，大量分泌这种神经递质来使人类的防御机制失效，忽略自己大脑中的异样，以便其不受阻挠地侵蚀人类大脑，这就跟蚊子吸血的时候会分泌令人察觉不到痛苦的麻醉素一样。
“但是为什么我也能闻到这股甜味，母脑虫不是正在试图侵蚀温凉的意识海域吗？难道……”第五丘蓦然反应过来，“得月小镇有问题！有飞行道具吗？”
冬吹了声口哨，刚刚躲在一边的乌鸦BOSS心不甘情不愿地飞了过来：“用它！”
第五丘一点不跟冬客气，纵身一跃在空中伸手抓住了乌鸦的脚踝，拽得乌鸦嘎嘎乱叫，拼命扑腾着秃了一半毛的翅膀，好不容易才把第五丘带到了半空中。
飞得越高，视野越大也越清晰，整座得月小镇都展现在第五丘的眼前。
所有残破的废墟不知何时都挂上了糖霜，折射着五彩的光芒，那一口口黑色的骨灰盒一样的建筑如同漩涡一样按照一定规律排列整齐从镇子里往山上蔓延，到了整座山2/3的部位，有一个断节，那里正是摩天梯的所在，再往上就是通天阁了。
“如果把那些黑色的小方盒看成一根根打入脑虫体内的钉子，那么摩天梯就像是插着稻草人脑袋的木棍，而通天阁就是那颗脑袋本身。”第五丘大惊失色，“整座得月小镇都建造在一条脑虫身上，通天阁里的母脑虫不是元凶，而是它的子嗣。”
就像在回应第五丘的话一般，他的话音方落，整座得月小镇便开始从微微颤抖到剧烈战抖起来，仿佛发生了大地震，整个密室空间都开始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像是要倒塌的声响。之前第五丘刚进入这座密室的时候也曾疑惑过，整座小镇仿佛是建造在某个巨大的尸体之上，但尸体是谁的或者说什么生物的，他想不出来，现在他懂了，那是一条无比巨大的脑虫的尸体。
虫体虽然死了，意识却还活着，与整座得月小镇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月亮……是虫眼。”
第五丘听到冬的声音，抬头看向天空。只见苍茫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银色的满月，满月四周围绕着一圈五彩的光晕，周围彩云片片，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响，通天阁逐渐升起来了！
虫蜜越分泌越多，糖湖迅速扩大，通天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地下拱起来了一样，越升越高，越升也越接近天宇。
什么是通天阁？
楼阁之高，直插青天，登楼顶宛若上天门，只手可摘星得月，谓之通天。
披挂着“糖霜”的通天阁一直升到了那轮“月亮”的正下方，从下方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水晶支柱顶着皇冠上的珍珠，当两者终于黏连到一起的时候，整片天空都闪耀起了五彩梦幻的光芒，云朵丝丝缕缕下沉，降临到了人间，甜腻的香气四溢，周围变得仙气飘飘，甚至耳朵里还传来了优美动听的音乐，像是有仙人正在用最隆重的礼节迎接第五丘等人。
“糟了，得月小镇是个心灵密室！”冬很快反应过来，毕竟他和温凉同时进入这里，比第五丘知道的更多。
“心灵密室？！”第五丘也反应过来，但是他的反应似乎变迟钝了，像是喝多了酒，他此时有种不正常的熏熏然，感到头重脚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忽近忽远，五感都丧失了正常的功能。
心灵密室，便是意识的迷宫，而脑虫又刚好是意识的克星。
“整座得月小镇本来可能是用来镇压脑虫的，结果现在反而成为了脑虫的一部分，我们现在就相当于是在脑虫的意识之中！”得出这个结论令第五丘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所以我说了，只有反过来污染这一条路可走。”开口说话的依然是“冬”……
“温凉？”第五丘敏锐地发现了两人语气的不同。
“说得容易，你要靠什么来污染脑虫？”“冬”反唇相讥，只不过这场景在第五丘眼里看起来像是温凉自己在跟自己吵架。
“靠记忆混乱。”
“？？？”
“一，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在我的脑海里同时存在着许多自相矛盾的记忆；二，我好像还有个分裂出来的危险人格，他被我关在意识囚笼中，他和脑虫相比，说不定谁比谁更强点；最重要的一点是，脑虫要侵蚀一个人的脑海，就要把这个人的记忆与思维整个打散、啃食，使其失去逻辑性，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一张便层层垮塌，但我的脑子里原本就一团乱，想必脑虫都无从下手。”
就像是在呼应温凉一般，原本悦耳动听的“仙乐”突然间走了调，像是不受控制地演奏出了稀奇古怪的音符来，所有还活着的脑虫仿佛都受到了刺激，全都僵硬了片刻，然后一部分脑虫就跟诈尸一样稀奇古怪地扭来扭去，温凉脖子上那根彩色的线也跟着扭曲起来。
“哎，真这么牛吗，效果比我自己想象中都好。”温凉也惊讶道，仿佛一开始那个胸有成竹表示要反污染脑虫的根本不是他，“我就说我会进这个密室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明明是我的台词！”冬的声音传了出来，他的声线变得更冷了，说一句话就像在往下掉冰渣渣，“我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我要拿回来。”
“哦，那我应该就是为了见这条脑虫来的，大概就是为了让它把我打结的脑花理一理，把那片冻土松快松快？”温凉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感觉上好像只有这个目的对他适用了。
第五丘：“……”
“对了，还有件事！”温凉突然猛地跳起一铲子砍向那只秃毛乌鸦，乌鸦完全没料到温凉会突然发难，整只鸦一点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温凉的铲子背狠狠拍打到了地上，砸得嘎嘎大叫。
“你干什么嘎！”
铲子又变成了银蓝色的剑，剑身轻轻蹭了乌鸦的脖子一下，那里就结出了一片冰荆棘，围绕着乌鸦的脖子围了一圈，看起来只要它不肯好好沟通就会要了它的命。
“你不是得月密室的BOSS。”冬说。
“春日月才是得月密室的BOSS。”温凉说。
作者有话说：
◉ 150、得月小镇18
珍馐楼的老板娘春日月是整个得月小镇唯一一个提醒过温凉尽快离开的人, 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也体现出了和其他密室原住民、前选手不同的地方，尽管她声称自己是第二届无限密逃的选手。
可她既然提醒了温凉要离开, 为什么又让乌鸦来诱惑温凉, 这个女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乌鸦扑腾着翅膀, 发出沙哑的叫唤：“救命啊，有人拦路抢劫杀良家BOSS啦！”
温凉用大灰铲子又给了这只聒噪的扁毛畜生一下：“BOSS还有良家不良家的吗？”
温凉此时说话的语调虽然是轻松的, 但表情却并不是这样, 他的意识海域此时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条五彩斑斓的脑虫正在其中兴风作浪，如果脑虫赢了, 温凉会成为傀儡, 如果温凉赢了……温凉还不知道自己将得到什么。
冬接替了温凉, 问：“春日月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春日月！”乌鸦吼得歇斯底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BOSS的气质。
“有锅吗？”
“有。”
“锅铲呢？”
“也有。”
“调味料带了没有？”
“这个还真没有, 水煮不行吗？”
如同唱双簧一样, 一个身体两个意识一问一答, 在乌鸦跟前很快架好了烹龙鼎，冬直接铲起洁白的雪丢进锅里：“接下来只要生火把水烧开就好了, 反正都已经秃了, 也不用拔毛。”
乌鸦慌了, 拼命挣扎：“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 我可是得月的核心BOSS, 如果我死了, 整个密室都会垮塌，到时候谁也出不去！”
“笑话，从来只听说干掉密室BOSS能完成密室逃脱，我可没听说过反而造成密室垮塌的，你到底对密室逃脱机制有没有概念？”
乌鸦语塞：“总之不行、不能，绝对不可以把我煮了呜呜呜！”说到最后，这只扁毛畜生居然嘎嘎大哭起来，虽然并没有流出泪水。
“那你就把你知道的全都老实说出来。”
冬坐到地上，节省力气。温凉与脑虫的斗争对他不可能没有影响，之前说在温凉的意识彻底转化为孵化脑虫的温床之前，他就能完成自己要做的事然后换个身体讲白了只是胡诌，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不对，这根绳子上还有别的东西，冬想起温凉曾经提过的危险人格。
他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古怪的家伙身上苏醒，生前所作的计划似乎发生了偏差啊。
第五丘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神情复杂地看着冬&温凉。
此时这个密室中还保留有战斗力的可能只剩他一个了，最大最厉害的那条脑虫正在温凉的脑海中与他战斗，冬在单挑乌鸦小BOSS，第五丘只能干点“大扫除”的活。他挥舞着唐刀，刀风所过之处留下满地的虫尸，但那些幼小的脑虫还在源源不断地孵化出来，很难想象那只母脑虫究竟留下了多少后代。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体力活而已。
堂堂审判长，站在无限密室逃脱顶端的男人，跟李天裁当着伊斯坎普所有高层的面大吵一架甚至动了武，用十分霸道的方式杀入这个密室以后，第五丘以为自己将面临极为凶险的境地，结果现在他在这儿大扫除……哦对，还有照顾五个昏过去的“小孩”。
望着并排躺在地上的E2班其他人，第五丘心情越发复杂。
该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吗，还是……那两个人都克他？
突然，第五丘发达的第六感让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关注过的地方——通天阁的顶部。
自从虫蜜涌泉而出又结成麦芽糖一样的脆壳，将通天阁顶到天上，和那只“虫眼”黏连到一起后，那边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所以第五丘只关注了那里一阵子便转移了注意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通天阁顶上好像有人？”
第五丘眯起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处。
他的视力极好，哪怕隔着百米以上的距离还是能将通天阁顶端大概看个明白，更何况对方此时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算是很惹眼。
“女人？”
似乎是巧合，冬对乌鸦的盘问也进展到了“女人”的环节：“说，珍馐楼老板娘春日月到底是什么来历？”
“什么什么来历，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春……嘎！好好说话，不要打鸦！”
“春日月自称自己是第二届密逃选手，但她同时也是得月小镇的BOSS是不是，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等等，谁是第二届密逃选手？”第五丘转过身来，“春日月？我记得第二届选手里面并没有一个叫春日月的人。”
温凉是第七届的选手，冬在第一届就失踪了，如果不是第五丘闯了进来，这个轻易就能戳穿的小谎言可能真的能瞒骗到底。
“没有这么个选手？”冬说，“你确定？”
“确定。不过也许她在这里用了假名字。”第五丘问，“是怎样一个人，能描述一下吗？”
温凉接替冬回答了第五丘的问题：“瘦瘦弱弱眉清目秀的一个女人，大概一米六不到，头发有点稀疏发黄，像没发育好的小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却风情万种，很有成熟女人的韵味。”
第五丘很显然吃了一惊，这次换他说：“你确定？”
“我确定。”温凉说，“你见过她？”
“对，我曾经见过这么个人，但她既不是什么无限密室逃脱101第二届的选手也不是什么密室原住民或是BOSS，她叫林慧，曾经是伊斯坎普集团开发部的高级研究员。”
“林慧……”温凉一怔，摸索一阵，找到了那柄红伞，“你看看，是这两个字吗？”
第五丘看到了伞柄上刻着的名字：“是。但是她已经失踪三年了，伊斯坎普还曾经发出过悬赏，向各界征集她的线索，小道消息传言这个林慧带着伊斯坎普的某些重要资料出逃，所以引发了伊斯坎普高层的震怒。”
失踪三年，那就是第四届的时候。
“林慧是刑无名的妻子，而林慧就是春日月？”温凉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个意外转折。
“刑无名……这名字我好像也听过。”第五丘思索着，“是第四届密逃选手。”
裁判长不愧是裁判长，第五丘就像是无限密逃101综艺节目的一本活字典，稍加检索便找到了其他人轻易发现不了的线索。
“但是我记得他已经被淘汰了。”
“淘汰？不是出逃？”
“不是，他死了，死在一个叫古月皇城的密室中。”
温凉还记得他去拜访刑无名的时候对方的说法，刑无名说当时他受困于一个叫古月皇城的密室，差一点就死了，还好被玫瑰骑士团的人及时搭救才逃出了密室，在得月小镇定居下来。
“他真的死了？”
“嗯。”第五丘很肯定，“当时的录影我能调到，如果你想看的话，回去我找给你，当时他是被皇城里的怪物杀死的，死得很惨但是应该不算太痛苦。”
温凉沉默了：“如果刑无名已经死了，那得月小镇里的刑无名又是什么？”话音刚落，他的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了四个字“幽灵选手”。
“幽灵选手吧。”第五丘说，“伊斯坎普背地里在搞的一些事情我也只是有所耳闻，没有亲眼见过，但幽灵选手真的存在的话就会产生一个问题，在将死去的选手调出来放入新一届比赛之前，这些过去的选手被伊斯坎普存放在什么地方，也许刑无名解答了这个问题。”
“你是说玫瑰骑士团这种偷渡团其实也和伊斯坎普有关？”温凉心底浮起一层寒意。
“历来危险的生意如果没有当政者某一派系的支持是无法形成规模的。”冬的声音响起，“如果说伊斯坎普和偷渡客有关联，这也不算很离谱的事情。”
在通天阁拿到林慧的红伞后，温凉原本打算去镖局一趟送伞，这样他就能见到林慧，然而阴差阳错，他最后没有去，也因此错过了确认林慧身份的机会。
不，看来并不是阴差阳错，而是林慧的刻意安排，发烫的乌鸦羽毛，包括那个突然出现喊住温凉说他手里拿的伞不吉利的奇怪老人，都是一种安排。
也难怪观空他们都说珍馐楼老板姓杜，镇上并没有一个叫春日月的人，因为得月小镇上的的确确只有林慧，一个与幽灵学员刑无名结为夫妇，曾就职于伊斯坎普研发部的女人。
“通天阁上面那个是不是她？”第五丘的话让冬&温凉抬起头来，一起看向通天阁顶端。
“真是她。”
“她在做什么？”
“她好像想要摘取虫眼。”
“确切地说，她是想要‘摘月’。”
“我想起我在这个密室里埋下的东西了，是一团火！”冬说。
“什么火？”温凉问。
“复生之火。”冬说，“还有，这只乌鸦说得月小镇的异变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一个月前？那就是第七届无限密逃101节目海选开始的时间。”温凉愣了一下，“林慧是不是看到了我，有了某个计划，当时的她似乎是因缘巧合知道了什么内幕？”
冬说：“脑虫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蠕虫，即便在次元蠕虫中也十分稀有，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条上了年头的脑虫，它的特性决定了它介乎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二象性，它能将虚构的东西变成真实的，也能让真实的东西堕入虚幻，随意交换两者的位置……”
“就像我和你。”温凉说。
冬轻轻咳嗽了一声：“如果加上复生之火，这条脑虫的属性可能会有极大的蜕变，它也许能让死去的、虚幻的、只能存在于心灵幻境密室中的东西升维，出现在现实之中。”
“所以说，刑无名原本已经死了，但被林慧搭救后，以特殊的幽灵学员形式生活在得月小镇密室中，但这可能不是长久之计，刑无名最终仍会快速湮灭，在这个时候，林慧不知怎么得知了得月小镇下面压着一条特殊脑虫的事情，然后有人教她喂那条脑虫吃了你的复生之火，促成了这条脑虫的蜕变，然后是我和我的同学来到这里。
“她故意接近我，假意让我离开这座镇子，又特地穿上红衣打上红伞在我面前走上山路，就是为了引我上通天阁。我按照她说的做了，于是与脑虫遇见，成为牵制这条虫子的关键，现在便使得她可以接近那东西偷取虫眼，那应该就是能让刑无名从幽灵再度变为实体的关键。”温凉说，“她就像是在水中捞月，而她居然快把这件事办成了。”
林慧唯一不知道的是，温凉的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三个意识，这导致她的牵制计划没有达到理想中的效果，但她距离成功已经非常近了。
通天阁顶端的女人伸出手，就像摘一颗椰子那样，将挂在空中的虫眼360度转了一圈，“咔哒”一声摘了下来。
林慧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 151、得月小镇19
一瞬间, 温凉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阵悲鸣，这悲鸣不能说刺耳，却让他耳膜嗡嗡震响, 整个人都像是被看不到的拳头重击一般, 立刻便失去了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正常感知。他摇摇欲坠，险些跪倒在地, 第五丘想要伸手扶温凉，不过比他更快的是E2班的其他小伙伴们。
或许是周围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就连原本陷入昏迷状态的独孤明他们也在这时候醒转过来, 他们离温凉更近，所以人都还没站起来，第一反应却是伸手扶住自己的班长。
不只是一个人, 是五个人都伸出了手。温凉在他们的保护下没有栽倒在地。
“你们班长在和脑虫战斗, 保护好他, 我去对付林慧。”见温凉的安危有了保障，第五丘扔下一句话就朝着通天阁飞速跑去。
黑衣裁判长的速度快到惊人，尽管此时整个得月密室堪称天翻地覆, 时间、空间、真实、虚幻全都发生了错乱, 但他还是以不可思议的战斗本能穿梭在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之中。
“这就是顶级密逃选手的素质吗……”朴青山喃喃自语, 独孤明则不发一言，只是目光灼灼地努力跟上第五丘的速度。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判断, 找到正确道路, 又是如何化解重重不可思议的危机, 接近目标，他们只看到第五丘的身影在不同的地方闪现, 他从这扇门进去, 下一秒出现在半空, 看似一脚踏空，却恰到好处地踩到了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树干；这一瞬他站在原地突然弯腰，下一秒便有一排尖锐的钢筋从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横穿而过，只差一点就洞穿他的胸腹……如同魔术，甚至是法术，第五丘一点点地接近通天阁，终于抓住了那座糖化建筑的一角，开始向上攀登。
“林慧不知道如何使用复生之火，我们还有时间。”冬的声音响起，但在此时温凉的脑海里，那声音也变得走形和遥远，像是野兽大着舌头学人说话。
用力晃了晃脑袋，温凉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他甚至弓起手背敲打自己的耳朵，因为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进了水。
被夺取了最珍贵的东西，得月密室里的这条脑虫已经彻底陷入疯狂状态，在温凉的意识海域里翻江倒海。
“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找林慧！”温凉无语，虫子就是虫子，连谁是敌人都弄不清楚，“她在通天阁上，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嘶。”温凉倒抽一口凉气，他的意识再度遭遇了一次重击。
发生在意识领域的战斗，旁人是看不到的，所以E2班的大家也只是觉得温凉此时的状态很奇怪而已，他的表情十分割裂，像是同时有几个人格在作用，一半脸哭泣，一半脸愤怒，眉头紧紧皱着，唇角却是扬起的，那样子再怪异也没有了。
“离我远点……”温凉警告身边的小伙伴，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话说清楚了，更不知道E2的其他人有没有真的躲远，因为他很快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一阵持续的耳鸣过后，温凉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纯然的黑暗之中，这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但有冷风在微微吹拂。
“呼，至少是听不到虫子叫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了，温凉还是短暂松了口气，兵来将挡，温凉的心态向来好得很。
“有人吗？”判断自己不会掉进黑暗深渊后，温凉冲着四周喊道。
身体对声音的反馈也很奇怪，好像发声了，也好像没有。
“还是在意识海洋中吗？”温凉想，只有在那个地方，说话等于不说话，因为声带并没有真实地震动，传递出去的是脑波。
像是在回应温凉的喊话一般，周围开始逐渐出现光点，银色的光点越来越多，很快聚合到一起，形成了一片璀璨的光，而后那些光便开始拉伸变形，一个由光聚合而成的人形出现在温凉眼前。
“你是谁？”温凉问。
“是我。”同样传递过来的并非声波而是脑波。
温凉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我的另一个人格？”
“如果非要用人格来定义的话，你才是我的人格。”
温凉：“？”他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分裂人格。
对方却很严肃地说：“事实上人格也只是一个比喻，你和我的关系并不符合主人格副人格的定义。”
“那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过去与现在的关系。”
这抽象的话语却让温凉若有所思：“你是指忒休斯之船吗？”
忒休斯之船是一个经典的哲学问题，又被称为忒休斯悖论，它假设有一条叫作忒休斯的船，随着岁月流逝，船身上的零部件及木板不断损坏，于是人们不断用新的材料对其进行修补，直到某一天整艘船上再也找不到一丁点最开始组成忒休斯之船的部件，那么试问，现在的这艘忒休斯之船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休斯之船吗？
如果不是，它是从哪一刻开始变得不是的？
哲学家们关于这道题有各种各样的解答，但温凉现在提到这个问题当然不是为了与对面辩论：“你的意思是，你是过去的我，而我是现在的你，可我们怎么能够同时存在，又为什么我对你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你是一艘完全的新船，所有零部件都不再是我作为船长时使用的那些。”
“那我是如何成为我的？”温凉觉得这个问法有点拗口，遂换了个说法，“我是指，是什么让你变成了我？”温凉说完还是觉得不对劲，他感觉现在这状况好像怎么表述都不准确。
“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对面出乎意料地回答了这么一句。
温凉：“？？？”
温凉奇道：“既然要做谜语人，那你出现在我眼前干什么？”
对方说：“不是我找你，是你找的我。”
“我找你？”温凉说，“不是吧，我忙着跟脑虫战斗，根本没想过找你。”尽管他确实有许多问题想问这个不知道是副人格、主人格还是过去自己的家伙，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不只是这一次，每一次其实都是你找我。当你遇到危机的时候，你会习惯性地向过去的自己寻求帮助。”光人，或者按照过去那样，姑且继续称呼他为无名者吧，这么说道。
“我主动向你寻求帮助？”
“对，因为现在的你弱爆了。”
温凉自言自语：“讲话这么尖酸刻薄，一点儿也不像我啊。”
无名者说：“你对自己怕是有什么误解。”
温凉说：“行吧，不跟你争论这些了，就当是我找你，那你这次打算如何帮我？”
从西宝兴殡仪馆开始，无名者的确在间歇性帮助温凉，虽然来无影去无踪，至少能力还是有的，温凉猜测刚刚脑虫发癫后给他的一击接近致命，所以他直接掉进了意识深处，和无名者在这里相逢。
“如果你不快点出手，我怕过一会儿我们俩都得玩完。”
眼前的光人虽然看不到五官，但好像、应该、确实是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不讨人喜欢。”
温凉：“……怎么，难道你不无赖吗？”
“我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曾经拥有很高的声誉。”
“你也知道是曾经……”温凉抓了抓头发，“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我现在着急处理得月密室的事情，如果你不能帮我解决问题，劳烦踢我一脚，至少让我浮出意识海域的表面行吗，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你似乎还是没听懂我的话，每一次都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所以要离开也只能靠你自己。”对面做了个摊手的姿势，“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这一次过来是向我寻求什么帮助。”
温凉：“……”如果对面这个真的是过去的他，温凉决定出去以后好好反思，然后洗心革面，往后余生不跟谜语人沾一点儿边，但是现在，办法还是要想。
“如果你是过去的我，我是现在的你，那么冬和我们又是什么关系？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他的缔造者，但我还是不理解。”温凉尝试着寻找带领自己进入意识渊薮的思路。
虽然跟眼前的无名者“不熟”，但温凉还是信任对方，或许这就是某种两人同为一人的直觉吧。在相信对方的前提下，如果自己掉进这里与无名者相逢是自己的主动行为，那就只能判断为自己的潜意识已经抓到了某根线头，先于思想具现为浅层意识之前便开始了行动，毕竟意识常常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么我刚刚在想什么呢？”温凉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刚才考虑最多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怎么搞定脑虫和林慧，剩下一件就是冬到底跟自己什么关系。
温凉选择了后者提问，他有一种直觉，他的时间只够问一个问题，尽管前面的问题看起来与事态关联更紧密，他却想问后一个。
“我们的人生轨迹因为某些原因在过去产生交汇，创造出了他，又因为他的出现，使得我这艘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零部件全都调换，形成了现在的你。”无名者说，“你可以把我们三个看成……”
“一根绳子上的三只蚂蚱，还一只踩着一只的头是吗？”
无名者：“……”
无名者：“我现在不想承认我们俩之间存在关系了。”
温凉却已经自己想了下去：“既然我和冬的命运曾经发生过交汇，他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在得月还说自己在这里埋下了复生之火，这么看来我们俩命运交汇的‘因’恐怕都和得月有关……”
温凉自言自语，浑然未觉组成无名者的光点逐渐消散，周围也变得越来越明亮，换言之，他正在飞快地离开自己的意识深渊。
“这条脑虫是被人镇压在得月的，它的身体死了，意识却还活着，这么一想的话，该不会当初镇压脑虫的人就是过去的我吧。我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为什么那条大虫子死盯着我不放，因为我才是它的仇家，林慧和冬反而是路人。
“因为过去的我把这条脑虫压在这里，所以导致得月成了一个特殊的密室，又因为得月变得十分特殊，所以吸引过去的冬将复生之火留在了这里，又因为复生之火的存在导致了这个密室中脑虫的不正常繁殖及能力蜕变，导致今天林慧想要盗取果实的局面……”温凉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小丑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努力补上周欠你们的。
◉ 152、得月小镇20
“这个局面就很尴尬了, 难道现在我要怪我自己吗？”温凉想，“不，现在更重要的是, 我该怎么解决过去的我遗留的问题。”而且说真的, 温凉有点儿怀疑这个问题就是过去的自己故意留下的。
就像一个人手头有一桩很棘手的工作，距离死线还有三天时间, 这个时候的他很可能会产生拖延思想，想着要么先喝杯咖啡？上会儿网？把工作留到后面做？又或者就像一个国家、地区打算采用某种有效却副作用不小的方法来促成短时间达成某个目标, 当时权衡再三的结果多半是, 先这么办了再说，回头总能有办法解决的。
以上就是非常典型的“昨天的我”把问题留给“今天的我”的局面，温凉相信自己现在碰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妈的, 所以罪魁祸首还是无名者！”温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他也知道了, 对付这条脑虫，他其实是有办法的。
既然曾经的他能把这条特殊的脑虫镇压在得月小镇下面，那么今天的他就不应该做不到这件事。
“但是现在脑虫吃了复生之火啊！”温凉自己跟自己辩论。
“不对, 既然冬会把复生之火埋在得月很可能也是受过去的我影响, 那过去的我肯定也预料到了会有现在的情况, 就算没有林慧，也会有李慧王慧, 毕竟是让虚化为实的珍贵东西, 没什么人不会动心, 所以过去的我怎么知道今天的我有没有办法解决问题？还是说，过去的我打算就这么破罐子破摔？”
“对了, 复生之火……”温凉想, 复生之火到底是什么东西？
冬说复生之火能让低维度的东西升级成为高维度的东西,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让漫画里的人物变成现实中的人物，但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要是真的存在的话，冬为什么自己不用？
就像冬占据温凉身体的时候知道了温凉的一些事一样，温凉也听到了冬与乌鸦的对话，他记得冬说他复苏是为了完成某件事，但他一开始并不记得自己在得月密室里埋下了什么，换言之，冬在得月密室复苏并不是为了去取复生之火。
对一个残魂来说，复生之火难道不该是最吸引他的东西吗？
除非……冬对复生之火的记忆有误。
“毕竟是个残魂，记忆发生混乱、缺失都很正常，又或者说就连以前完整的冬也不知道复生之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之前他描述复生之火的效果时加上了‘也许’这个定语……”温凉想，如果复生之火并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那这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小心，温凉！”一声大喝将温凉的神智飞快地拉回现实，对温凉来说，他就好像是被人扔上了过山车，风驰电掣加天旋地转一个来回，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人高、圆球状的东西。
温凉的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闪避了，眼睁睁看着那个圆球将他“啵”的一声吸了进去。
温凉伸手触摸，发现自己摸了一手黏糊糊的糖汁，四周都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这甜香和之前的虫蜜又有点儿区别，不腻，好闻，甚至让人心旷神怡。
所以这是个糖球？
温凉曲起手指敲了敲棕黄色麦芽糖一般的壳，听到了笃笃的声响，当看到圆球中心漂浮着的一团火色时，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吞吃了复生之火的脑虫结晶。”也就是说，他被林慧心心念念的“月亮”给吸了进去。
怎么会这样？
“把他放出来！”糖球外面传来嗡嗡人声，好像是第五丘的声音。
“不是我做的，你以为我不想他出来吗？”这是春日月，哦，现在该叫林慧的声音。
呃，所以说，他现在人在糖球里并非任何一方的计划？
也可能是无名者的计划。
“复生之火么……”温凉走到糖球中心，弯腰看那团火光。
那团火并不大，就跟煤气灶点起来开中火差不多，暖融融的一团，在火光正中，温凉看到了一个小东西，花了好一会儿，温凉才认出来那玩意是什么，随后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换成修仙小说的话，火光里的多半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三足金乌；如果是异能小说，那就很可能是某种极其稀有的武器；在温凉这儿，他看到了……一个瓢。
锅是黑的，铲是灰的，瓢是艳红艳红的，更确切地说，是内部艳红，外部暗红。
温凉有点儿绝望，尽管这个瓢质地如玉，造型古朴美观，但瓢就是瓢，是用葫芦锯成两半做成的。
这么说起来，之前得月镇上那个奇怪的老者曾经说过密室BOSS乌鸦被关在葫芦里，而通天阁的前殿外墙上也装饰着一个白玉葫芦。
“什么复生之火，该不是瓠（hù）生之火吧！”温凉更绝望了，怎么，难道当初给冬这玩意儿的人是个胡建人？
他伸出手，试着靠近火焰，离得很近了，体感还是暖融融的并不烫手。温凉大着胆子将手伸进去，火焰环绕着他的手掌却并没有伤害他，温凉稳稳地抓住了那个瓢，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啾啾，学员温凉，恭喜您得到稀有道具【一个大红瓢】。一个大红瓢，定义类道具，天赋能力【稳稳的仇恨值】匹配道具套装之一，在装备该道具情况下，您的天赋能力将得到10%的加成并获得特殊能力【去伪存真】。啾啾，学员温凉，系统检测到您的天赋能力匹配道具套装收集进度为3/5，请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完成套装全收集。”
随着系统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温凉听到啪啪的碎裂声，糖球在他眼前四分五裂，规规矩矩地化作糖粉四散，他手拿红瓢，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环视四周，E2班的小伙伴都受了伤，有的坐在地上，有的昏了过去，只有独孤明还勉强站着，第五丘与林慧互相对峙，温凉就处在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虫眼，我的虫眼怎么碎了！”林慧发出一声尖叫，愤怒地瞪视着温凉，手中小巧的枪械牢牢指着他的脸，“把我的虫眼还给我！”她说着，抬手就是一枪，第五丘闪身挡在温凉身前，唐刀一挥，竟然将子弹劈成了两半。
“你没事吧？”第五丘关切地问，“呃，你现在是……”
“温凉。”温凉说，“我很好，就是有点儿绝望。”
第五丘：“？”
温凉说：“林慧，得月小镇里并没有能让刑无名复生的特殊道具，有的只有这个东西。”温凉从第五丘身后伸出手，给林慧看那个瓢。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有必要在这时候开玩笑吗？”温凉有点郁闷，“这东西是用瓠做的。你知道什么是瓠对吧，就是葫芦的一个变种，古代华国人喜欢用葫芦做瓢，所以得月小镇里并没有什么能让人复生的火，有的只有这个火瓠。”
林慧浑身都在颤抖，她脸色苍白，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不可能，一个瓢，一个瓢为什么要藏得那么好，脑虫又为什么要吞吃这个瓢！”
“虫子喜欢啃食瓜果挺正常的对吧，脑虫也是虫啊，不过这个火瓠应该是个比较特殊的品种，大概对脑虫蜕变有某种好处吧。”
温凉已经大概知道无名者的计划了。火瓠很可能是一种很难自然产生的东西，但如果有特殊的密室环境和脑虫的提炼，就不一样了。就像某些人喜欢喝的猫屎咖啡一样，经过麝香猫（脑虫）的胃部发酵的咖啡豆（瓠），才能产生口味更好的猫屎咖啡（火瓠）。而脑虫则是因为喜欢这种咖啡豆（瓠），在吞吃后能力获得了更大蜕变，也更能繁衍子孙了。
“我不信！”林慧咬牙切齿地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信自己辛辛苦苦谋划如此之久，最后的结局却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通天阁并不通天，镜花水月就是镜花水月，假的东西就算通过不合理的手段变成真的，也终究会被打回原形。”温凉说着，轻轻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大红瓢，随之，周围的场景竟然开始波动，就像大夏天热空气造成的海市蜃楼一样。
“这东西的效果只有一个，筛去假的，留下真的，对于同时具有真实虚幻二象性的脑虫来说，正是杀死它的最佳武器。”随着温凉的话语，他一瓢一瓢仿佛在舀水一般，逐渐地抽取了脑虫制造出来的幻境，密室中的场景也随之产生变化，不再是欣欣向荣的得月小镇，也不是诡异古怪的虫巢，露出来的是一座已经有点年月，曾经繁华但被破坏了一大半的废墟。
废墟建筑在一条巨大的脑虫身上，或者该说，整座得月小镇就是压在脑虫身上的一重禁制，就像驮着城镇的鲸鱼，背着岛的金鳌，这座介于虚幻真实之间特殊的密室本身就是这条脑虫的伴生物。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们彼此相互侵蚀，更是逐渐融为了一体。
温凉的去伪存真斩杀了这条脑虫意识中留存的生机，它那果冻一样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浑浊暗沉，彩色的线也变成了灰扑扑的一道痕迹，就像大地上的裂痕。脑虫在飞快地死去。
“小慧……”
林慧听到喊声，猛然转过脸去：“老邢！”
刑无名的身影出现在已经垮塌的镖局门口，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稳重，但身形却变得亦真亦幻，像是随时可能崩解。林慧飞奔过去想要抱住刑无名，但她的手却穿过了刑无名的身体，扑了个空。
“老邢……”林慧哭了出来。她以为今天会是刑无名回到人间的一天，她穿着红色的嫁衣，想要与他真正的共结连理，谁想到等来的却是诀别。
“别哭了，我只是去往我该去的地方而已，这几年辛苦你了。”刑无名似乎想要伸手擦去林慧的泪水，但他的手在消散。
“我总觉得我们忘了一些什么事，你……你要想起来！”刑无名忽然看向温凉，说，“伊斯坎普隐瞒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你跟着他，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你说什么，什么该做的事，老邢、老邢！”林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邢彻底消失了。
◉ 153、黑市
邢无名消失了, 林慧哭得歇斯底里，当她抬起头来看向温凉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仇恨。
“全都怪你！”
“小心！”
第五丘一直保持着戒备, 看到林慧再次举枪射击, 他迅速挥动唐刀，不过还有人……不, 还有东西比他更快，是系统。
温凉脑海里再次响起了系统提示音：“叮, 学员温凉, 恭喜您以极高完成度通关【五星密室：得月小镇】，遗憾的是，您的通关完成度未能超过现任密室主人的99.1%, 以99%的分数居于第二位, 因此无法获得特殊奖励, 感谢您参与本次密室逃脱之旅，欢迎下次再来。”
温凉：“……”
随着系统的通知，温凉眼前一花, 周围场景完全被扭曲, 他知道自己要被传送出去了, 赶紧一手一个E2成员并招呼独孤明把E2班其他人集中到一起，避免再次走散。
传送刚开始没多久, 温凉的耳朵里却再次响起了系统提示音：“叮, 密室主人温凉, 恭喜您以99.1%的高完成度，0.1%的微小优势捍卫了自己的密室通关记录, 【五星密室：得月小镇】的主人仍然是您, 小镇随时欢迎您再次莅临指导。”
温凉：“………………”他早该想到的, 既然无名者在得月密室里安排了那么多的事件，无名者又自称是“过去的温凉”，那么得月小镇的主人自然就是温凉他自己。
“疯了疯了！”温凉都忍不住喃喃自语，“我算计我自己，我坑了我自己，我没能刷新我自己的通关记录。”
等一等！
“疯”到一半，温凉想起来一件更现实的事情：“我们会被传送到哪里去？”
以往每次从密室出来，选手们都会被传送到无限密逃101节目组的贵宾休息室内，可现在E2班全员都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处境中，如果这时候被扔回基地，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在外面做了定位，跟我走。”堂堂裁判长终于找到了进入得月小镇以来第二个发挥的机会，他用唐刀在空中画了个圈，就像是孙悟空给唐僧画的保护圈一样，围绕着E2班众人浮现出了一圈光，时间刚好，白光闪过，温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破旧的巷子里。他赶紧环顾四周，确认E2班全员一个不少后才松了口气。
总算没再走丢了。
“这是哪儿？”巷子虽然破旧，但此地显然不缺人气，不远处人声嘈杂，似乎有个市集，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时不时还能听到爆炒油炸的动人声音。
“咕噜噜。”小马哥的肚子叫了一声，他好像就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催醒的，因此闹了个大红脸。
“星际黑市，我先带你们找地方安顿下来。”第五丘熟门熟路地在前面领路，温凉和独孤明、马罕马尔泰将其他小伙伴喊醒了以后，或扶或背，小心翼翼地跟着第五丘走出巷子。
步出巷外，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灯火通明的市集出现在他们眼前。
温凉发现他们此时正身处在一片谷地之中，往远处看是嶙峋的山石，远远能看到有凿刻在山壁上的阶梯，一路点着灯，盘旋向上，不知通往什么地方。市集中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人什么样的都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幼是最基础的，还有很多温凉从没见过的种族，像是动物头人身的，像史莱姆一样游来游去的，全身装着金属盔甲的，背上长着不同颜色晶石矿的等等，穿着也是各不相同，显然来自不同文明。
“这里是全密逃宇宙四大集市之一，规模虽然是最小的，但因为地处偏远，安全性比较高。”第五丘对这里显然十分熟悉，一路走下来没见他有过半分犹豫。
独孤明与一个长着狐狸脸的小姑娘擦身而过，因为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谁想到小姑娘突然翻脸，冲他龇出一排尖牙。
第五丘赶紧出面打圆场，比划了几个手势后，对面才往地上啐了一口，昂着头离开了。
“这里的人都不是善茬，最忌讳的就是盯着不认识的人看。”第五丘说，“别随便看人，别随便搭话，别随便透露自己的信息，别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别随便跟人走，信守这五条规则，第一天的人身安全还是能保障的。”
“第二天呢？”
“看运气和实力了。”第五丘说，“当然，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他停下脚步，温凉抬起头，看到了一间风车屋一样的建筑，风车叶子上各挂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荧光字。
“幽、浮、酒、吧。”马罕马尔泰一字一字读出声。
“接下来几天你们就暂时躲在这里，进来吧。”
推开门，众人看到了一间灯光昏暗的静吧。
屋内空间不大，一个环形吧台，七八张双人桌，每张桌上都点着一盏晶石矿灯。客人们坐在桌边轻声交流或是独自饮酒，对进来的第五丘等人看都不看一眼。
“老九！”第五丘迅速观察了一下场内，然后冲着吧台后的人打了个招呼——如果那能算是个人的话。
温凉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橡木酒桶，从酒桶中伸出了两只手，两条腿，酒桶上没有眼睛，却架着一副眼镜，也不知道是怎么架上去的，头上还戴着一顶正常尺寸的老式礼帽。反正这个叫老九的家伙正双手灵活地操弄着雪克杯调酒，不一会儿便将一杯黄绿色看起来有点粘稠的液体摆在了桌上，液体里似乎还漂浮着……一只全须全尾的蚂蚱。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得刚好，请你试试新口味。”酒桶的声音是个中年男人，有点沙哑，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话带着回音，像是有个人被关在酒桶里讲话发出来的。
“下次吧，办正事要紧。”第五丘不动声色地把酒杯推到一边说，“这是我几个朋友，想租你的安全屋住一阵子。”
于是橡木酒桶便像是看向了温凉等人。
说“像是”实在是因为酒桶没有眼睛，所以温凉只能从眼镜的朝向来判断对方的动作。不过仔细看那副眼镜的话，温凉便发现眼镜片后面的酒桶桶身上似乎有两个螺旋状的特殊花纹，疑似眼睛？
温凉说：“你好，我是……”
老九打断了温凉：“我不需要知道你的信息，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他问第五丘：“六个人，住多久？”
“七个人，算我一个，先住一周看看情况。”
“你也住？”老九这次显然很惊讶，“审判庭肯放你休息？”
“不是休息，是我也要避避风头，我跟首席大打出手的八卦你不会还没听到吧……”
老九赶紧用双手捂住酒桶壁，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见第五丘闭了嘴，他飞快地从柜台里拿出串钥匙扔过去：“自己上楼，最近别来烦我。”
“不是，这酒吧里还有那么多人呢，”独孤明忍不住插嘴，“咱们刚刚说的他们都听到了，不会走漏消息吧？”
老九说：“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旁边的朴青山闻言还真的认真打量起周围的顾客来，似乎在考虑能不能杀。
老九没好气地：“放心吧，这儿没别人！”
他说着，按了两下吧台上的铃铛，眨眼之间，那些客人居然全都站了起来，然后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这些客人居然很快从一个饱满的活人变成了薄薄的纸片人，连同衣服一起掉到了地上。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黑压压的一片小蜘蛛从那些衣服堆里钻出来，十分规矩地列队爬上吧台。老九拿起帽子，打开盖子，小蜘蛛们便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桶壁，钻了进去，眨眼间，整个酒吧里就只剩下了吧台前的八……七个人，老九是不是人，温凉实在是不确定。
“那是什么，宠物？”温凉问。
“你就当是吧。”第五丘说，“开安全屋总得有个掩饰。”
“行了，少废话，别影响我做事。”老九在听说第五丘和李天裁大打出手以后，看起来就有点紧张，显然他对伊斯坎普和李天裁这个人都很忌惮，“最多留你们三天。”
第五丘开口想说什么，但老九就像是玩自闭一样，双腿双手都往桶里面一缩，哐当一声，吧台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微微摇晃的酒桶。
第五丘也不为难他：“好吧，三天就三天，大家都饿了，一会儿给我们送点吃的上来，还是订隔壁家的就行。”
“知道了。”酒桶里传出老九的声音，听起来重重叠叠，像是大合唱发出的。
第五丘说：“走，我带你们上去看看。”
从酒吧后厨的楼梯上去后，温凉看到了一条狭窄的木质走廊，这栋建筑似乎已经十分老旧，人踩在上面，地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像随时会散架。走廊上一共就三扇门，第五丘解下钥匙分配房间：“两个女孩子住最里面那间，独孤明、马罕马尔泰、朴青山住最外面的那间大房，我和你们班长住中间那间。”
“啊，为什么是你和温哥住，我也想和温哥住！”独孤明立刻反对。
第五丘说：“我找温凉有事聊。”
独孤明说：“什么事不能当着我们面聊，我们E2班向来是同进共退的！”
温凉说：“小明，我和第五裁判长的确有点事要单独聊。”
独孤明立刻：“好的，温哥。”
于是，温凉和第五丘两个人进了房。屋子不大，不过挺干净，有沙发有床。第五丘关上门后坐到温凉对面，一脸严肃，但嘴巴张张合合几次却就是没法开口。
温凉看得都累了，说：“我替你说吧，你想见他对吗。”
第五丘点了点头，难得有些结巴说：“是的，我、我想见见冬。”
作者有话说：
◉ 154、何去何从
“等着。”温凉说着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子，他的眼睛再度睁开。
期间第五丘一声都不敢吭，见温凉再度睁眼, 他眼中满含期待又有点“近乡情怯”, 似乎想要开口打招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在得月密室里的时候迫于形势匆匆见面，他和冬都顾不上聊别的, 但现在他们从密室里出来了，可以好好聊……
温凉张开嘴, 结果一说话就打破了第五丘的期待：“不好意思, 还是我，温凉。”
第五丘看起来十分失望，但他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赶紧坐直了身体, 急切地问：“冬他人呢？”
“不知道, ”温凉说，“他好像不见了。”
“不见了？”第五丘差点跳起来，“怎么会不见了, 到哪里去了, 在得月密室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你先别急, 不见了不代表他消失了，也可能是迫于客观条件藏起来了。”温凉说, “他一个残魂, 你对他的期望不能太高, 能在密室里露脸这么久还抢了我的主位已经很厉害了。”
“残魂……”第五丘喃喃自语，“难道他真的……”那个“死”字都滑到嘴边了, 还是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虽然翻来覆去地分析了很多次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凶多吉少, 但一天没见着，一天就还能有点儿盼头，也许那人不是死了，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是在某个密室里独自战斗，又或者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洗去了对这里的记忆，但现在，这么点儿期盼也破碎了。
“残魂。”第五丘郑重地、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深深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出事了。”
温凉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他，但现在不具备把他喊出来的条件，不过我有种感觉，他还会再出现，甚至，他的残魂也可能不止这一个。”
第五丘猛然抬起头：“不止一个？”
温凉点头：“嗯，切片你懂吧？他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接近零，所以我对他的状态大概有点儿数。他似乎不是被人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更像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自己把自己给切片了。”当然，还有种可能是“过去的温凉”对“冬”做了什么，促成了这件事，不过这毕竟只是猜测，而且温凉现在也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第五丘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花：“你的意思是，他还能复原？”
“我没这么说。”温凉平静地回道，“我只是个过去记忆缺失的密逃选手，无法对这么高深的问题做出判断更无法对你作出任何保证。”
第五丘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好，没事。”
温凉说：“说说你，跟李天裁打架是怎么回事？”
第五丘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丝狠厉的表情，他说：“没什么复杂内情，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打架。他怀疑你就是冬，所以一直针对你，在地下都市连环传说密室中，冬的幻影出现在你身后，他因此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对你们擅自采取了行动。”
“李天裁不是你们以前一届的队友吗，他为什么要针对冬？”对于第五丘和庞胖子因为怀疑自己是冬，所以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特别关注这件事，温凉已经心里有数了，可他不是太明白李天裁为什么因为怀疑他是冬就特别针对他。
第五丘摇摇头：“不知道。很可能和当初的最后一战有关，但你知道的，我和胖子关于这部分的记忆都被清理过，所以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就只剩下李天裁和冬本人，这也是我急于想要再见见他的原因。”
第五丘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想问问他，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失败，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了我和胖子，为什么他会一走那么多年杳无音讯，李天裁在其中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五丘一边说着，一边捏紧了拳头，尽管他的语气还算平静也极力不在脸上显山露水，但还是看得出来他此时情绪起伏很大。
“这一定是他午夜梦回时不停追问的问题。”温凉想，就像一场噩梦，每每自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想要回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知道自己恐惧什么，也不知道那东西此时在不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再出现。在人类所有的恐惧中，最为恐惧和令人煎熬的存在，或许就是“未知”。
温凉说：“只要冬的残魂还在，总有再把他喊出来的时候，比起这个，我们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才是眼下更急迫的问题。”
“我知道，进入得月之前我就想过了，”说回正事，黑衣裁判长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本来有两个想法，一个是通过走私渠道，把你们悄悄送回你们原来的世界，另外一条路是，把你们送到白堡安顿。”
“白堡是什么地方？”
“一座废弃的移动堡垒，大概能容纳200人，拥有一套完整的基础生态系统，是我和胖子在外面的秘密据点。”第五丘说，“虽然我们目前明面上都是伊斯坎普的人而且地位不低，事实上，不论是胖子还是我都被伊斯坎普严密监视着。”
“这很奇怪，”温凉说，“在无限密逃的宇宙里，伊斯坎普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无人可以与之匹敌，这样一头巨型怪物却对你们两个人如此谨小慎微，很不符合逻辑。”
“所以我和胖子一直都怀疑当初的最后一战里我们这批人发现了一些东西，掌握了一些伊斯坎普的关键弱点，这也是为什么伊斯坎普会特地洗我们的脑，把我们招安的原因。明面上是爱才惜才，其实是要将我们时刻置于它的控制之中。”
“现在呢？”温凉说，“既然是本来的想法，现在你是有新的想法了？”
第五丘看向温凉：“我猜你也有一样的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林慧。”
“邢无名消失前曾经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我们忘了一些事’‘伊斯坎普隐藏了很大的秘密’，还让林慧去做‘本来该做的事’，听起来像是在彻底死亡之前，他想起来了一些东西。”第五丘说，“虽然不知道这个秘密和该做的事具体是什么，但听起来他们俩对伊斯坎普的立场和我们应该是一样的。”
如果排除掉林慧对他的仇恨的话……温凉说：“你知道林慧现在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第五丘摇摇头：“出密室以后的传送一般有三种通路，一种是去往有锚点的地方，比如我定位在黑市，我们就传送到黑市；二是从哪里进的就从哪里出，比如无限密逃101的摄影基地；第三种是随机的，林慧和邢无名比较可能是第一种情况，所以我想去和他们两人相关的地方看一看。”
“三年过去了，还能找到他们以前停留过的地方吗？”
“可以试一试。”第五丘说，“这也是我来黑市的原因，在这里，只要出得起价，大部分消息都能买到，我打算一会儿就去和几个情报贩子见面，让他们提供消息。你们就别去了，一方面你们是陌生人，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真消息，还容易暴露行踪；另一方面在密室里你们都受了些伤，包括你在内都需要休息。”第五丘说着站起身来，似乎这就打算出门。
“等一等。”温凉却喊住第五丘。
“怎么？”第五丘说，“还有什么要问的？”
温凉说：“你不打算回裁判庭了吗？”
第五丘说：“不回。虽然这九年来我一直在那里，但我很清楚，我不属于那里。本来我和胖子留着就是为了要查清楚当年最后一战的事情，现在只不过是提前掀桌而已，你不用觉得内疚，不是为了你们。”
温凉：“……呃，那倒也没有。”
第五丘：“……”
温凉说：“其实我是觉得，我们如果都不在伊斯坎普，那里的线索就断了，不容易第一时间掌握李天裁的动向，庞胖倒是还留在敌营，但我想他就算没有被关起来，也应该已经是边缘人了吧。”
第五丘说：“放心吧，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耗在那里的，我有别的线人。”
温凉点点头：“哦，那没事了。”
第五丘转身出门，手已经放到门把上了，却又停了下来，他也没有回头，背对着温凉说：“你有没有想过最后的结局？”
“谁的最后结局，我吗？”
“你、我、E2、所有人、无限密逃世界、我们的原世界……”第五丘说，“一切的终点通往哪里，你思考过吗？”
“你这问题就算是把头想秃了也想不出来吧。”温凉说，“我们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就算是神，不也有无法抗拒的诸神之黄昏么，非要说的话，结局只有一个，灭亡。”
“灭亡……”第五丘若有所思。
“对啊，万事万物的最终结局都一样。从生走向死，从有走到无，至于死后又是怎样的，谁知道呢。”温凉说，“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不会思考这些又大又虚无的问题呢。”
第五丘说：“不好意思，让你发现像我这种人也有矫情的一面。”
温凉：“倒也不算矫情，就是有点2B。”
第五丘：“……我现在相信你和冬肯定不是一个人了。”
“本来就不是。”温凉说，“事情没办成之前别想善后的事情。”
第五丘说：“也对，走了。”
大门关上以后，温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五丘这状态……温凉想，换成别人，他只会当对方有点多愁善感，但按照第五丘以往的性格特点和行为逻辑来看，明显不太对劲。
“怕不是得月小镇出来后，他脑子里被洗掉的记忆漏了点什么出来吧。”温凉想。
作者有话说：
第五对冬的感情不是爱情，比较类似独孤明对温凉的感情，是崇拜和仰慕，不过小明更阳光一点，年轻的裁判长比较别扭暴躁。
◉ 155、快点逃跑
对第五丘的观察还有待往后持续进行, 温凉并不急，趁着其他人都不在，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观察了一下, 确认屋外没有其他人在, 屋内也没什么监控设备后，温凉反锁房门, 端正地坐到了沙发上，轻轻吸了口气, 闭上眼又睁开眼, 他吐出两个字：“开门。”
眼前的空气慢慢扭曲，从其中浮现出一轮歪歪扭扭的明月，就像是落在水里的倒影一样充满了虚幻意味, 明月的正中有一道剪影, 粗看就像是一扇门。温凉伸手进入其中, 如同掬水一般触碰那扇门，第一、二次都没有成功，到第三次的时候, 似乎是运气变好了, 伴随着轻微的“咔擦”一声, 门开了。
仿佛整个人掉进了冰凉的湖水之中，等到温凉回过神来的时候, 已经站在了一片眼熟的废墟上。
“居然真的成功了。”温凉自言自语。
此时, 温凉再度回到了【五星密室：得月小镇】中。
一听到系统说“过去的温凉”就是得月密室的主人后, 温凉就想要试试看自己能否操控这个密室的启闭，但这件事温凉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E2班的其他人还有第五丘。自己没有过去, 身体里存在着三个意识, 温凉自己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很难对别人也解释清楚, 更何况有时候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E2班的小伙伴们坚定一心要跟他走是一回事，到底要不要带他们走则是另一回事。温凉轻轻叹了口气，他绝对相信之前独孤明他们的表态是认真的，态度是坚决的，但他们都太年轻了，年轻代表着有冲劲，讲感情，但有些路走上了很难回头，温凉还需要再给他们一点冷静思考的时间。
得月小镇上此时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温凉站在堆满废墟的街道上轻声自语：“冬，在吗？”
没有人回答他，已经变得十分空旷的密室里瞬间响起了他说话的回音：“在吗，在吗，吗？”
温凉等了一会儿，又换了个人喊：“过去的我，在吗？”
这一次连回音都十分微弱。
“看来这里真的再没有别的活物了。”温凉摇摇头，自言自语。
温凉刚刚问第五丘知不知道林慧会被传送去哪里其实存了一点私心，他担心如果林慧并没有离开得月，等他二进得月的时候肯定会有不小麻烦，现在来看，至少这一点不用担心了。
他循着脑海中得月小镇的记忆，找到了邢无名的镖局所在，毫无意外，那里也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重构。”温凉试着发出指令，身为密室主人的他很快得到了回应，眼前的废墟在他面前开始变化，梁柱重新立起，碎裂的石块木板拼接完整，各自飞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相互组合在一起，在温凉的眼前，镖局一点点被还原。
不过，可能是因为温凉现在太弱，控制技巧掌握得不太好的关系，镖局重构的过程就像一台CPU告急的老式电脑跑3D图渲染，动不动就卡上半天，过了好久才勉强歪歪斜斜搭了个大概出来。
试着踩了踩地板又推了一下柱子，确认房子至少是不会塌了以后，温凉才迈步进入镖局当中。
第五丘说要调查林慧与邢无名过去住所的思路温凉是认可的，不过比起那些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以及是否被伊斯坎普的搜寻人员搜寻过数次，线索都被翻得一干二净的地方，温凉对得月小镇里的这栋房子更感兴趣。
不过令温凉失望的是，找遍了整座镖局，他都没有发现与伊斯坎普或是无限密逃相关的线索。
难道猜错了？温凉觉得不应该啊。
“对了，还有珍馐楼。”温凉翻过几片废墟，通过交叉比对确定了珍馐楼曾经的位置，那里自然也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温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林慧的时候，她自称自己叫春日月，带着温凉参观了二楼满是食材的佳座，等到温凉第二次去的时候，珍馐楼的老板已经换成了姓杜的中年男人，春日月连同那个装满了各种食材原料的古怪宽敞空间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等等！温凉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装满各种食材原料的空间？
温凉回忆着当时和林慧闲聊的过程，想起了一些当时觉得毫不重要的信息。
那时候还是春日月身份的林慧说珍馐楼的佳座为贵宾提供现杀现做，足够新鲜的食物，对一些受到原产地限制无法在楼中养殖和种植的食材，他们会选择通过在原产地直播的方式，让客人直接挑选，再由珍馐楼的人在原产地直接宰杀烹饪，而后通过特定的空间通道，第一时间送到客人的桌上。
“空间通道！”温凉猛然一震，再次下达指令，“快，重构！”
这一次比镖局那次重构还要慢，珍馐楼里显然曾隐藏十分复杂的空间折叠技术，所以温凉这个密室主人想要还原也要花费远超镖局数倍的精力、体力和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凉眼前的珍馐楼终于大概有了个样子，但真的很潦草。
没有外墙，温凉也不需要外墙，有一架楼梯，楼梯通往的二楼是一片残缺不全，看起来十分超现实的建筑残骸。
就像脑虫带给得月小镇的变化一样，整个二楼空间感是不正常的，完全不符合透视原理。平面与立体互相交错，墙皮上插着地板，天花板扭曲畸形活像莫比乌斯环，温凉小心翼翼地上楼，踏足这片古怪的区域，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在经历几次险些被削掉脑袋或者被砍掉一半身体的危机后，温凉终于在地面和墙构建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团旋转着的黑气，大约不到一米的直径。
温凉捡起一颗小石子丢了过去，小石子直接掉进了漩涡中，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消失了。
温凉看了眼左右，这次找到一块断裂的木板，拿在手里，试着伸进那团黑气里。温凉十分谨慎，生恐被吸入黑气的险象发生，所以只是松松抓着那块木板，以便随时放手。不过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木块很顺利地被他放入了黑气之中，一直到塞了差不多4/5的长度后，温凉松开手，那块木板才像是借着重力和惯性，慢慢地滑进黑气中，消失不见。
温凉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一个活物来做实验，想了一下，他闭起眼睛，然后单手抬起到眼前，比了个“掐”的手势，几秒种后，一团黑影发出“嘎嘎”的嘈杂声音像是被橡皮筋弹过来的一般，刚刚好卡进了温凉抬起的手掌中。那只倒霉的乌鸦BOSS居然也没有死，现在被温凉翻出来“废物利用”。
乌鸦：“嘎嘎嘎！”（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温凉：“拿你做个实验。”
乌鸦：“嘎？”（啥？）
温凉直接抡圆胳膊，将乌鸦BOSS扔进了黑气中，可怜的乌鸦只来得及“嘎”了一声，就穿透了黑气，消失不见了。
死了吗？
温凉想着，稍微等了几分钟，他再次抬手：“来。”
这次大概过了几十秒，倒霉乌鸦才再一次出现，又被“皮筋”弹到了温凉手里。
乌鸦：“嘎嘎嘎嘎嘎嘎！”（混蛋，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大混蛋！）
温凉根本不理睬乌鸦的抗议，他提着乌鸦左看右看，确认它身上除了几道擦伤以外，没有其他伤口，于是掏出了大菜刀。
乌鸦：“嘎？”
温凉在乌鸦已经秃了的翅膀上来了一刀，乌鸦嘎嘎乱叫，拼命挣扎。看着乌鸦翅膀上流出了血以后，温凉又一次抡圆胳膊，将乌鸦扔进了黑气中。
“来。”
一分多钟后，温凉第三次卡住了乌鸦的命运咽喉。再度将乌鸦检查了一遍，温凉确认它身上只是又多了几道擦痕，而温凉刚刚划开的伤口依然很新，还有血丝在渗出。
“没有埋伏，时间流速好像也没有问题。”温凉想，“黑气通道的那头似乎安全。”
乌鸦已经快气疯了，拼命拍打翅膀，嘎嘎嘎地咒骂温凉，温凉把它放开后，这个本来见到温凉有点怕怕的乌鸦BOSS居然疯到想用翅膀来打温凉的头。结果，本来看起来正要往黑气中钻的温凉似乎又突然改了主意，脚下一转，直接离开了得月密室。
看了眼时间，发现得月密室依旧维持着和外界3:1的时间流速比，温凉微微松了口气，第五丘刚刚才走了一个半小时，应该还没回来过，也应该没有发现温凉密室主人的身份。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温凉一愣，迅速靠近门边。从可视门铃看出去，外面是一个穿着服务人员服饰的小哥，手里提着一大摞餐盒，温凉想起来第五丘上楼前曾经叮嘱酒吧老板老九替他们喊外卖，看来这是个外卖小哥。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我是来送炒饭的。”大概是因为温凉迟迟没有回应，门外的外卖小哥礼貌地问道，“能开开门吗？”
这句话让温凉猛然一顿，跟着他迅速向后闪避，几乎是分秒之差，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屋内所有家具就像是被一头看不见的巨兽抛了起来，窗玻璃炸裂，温凉人也飞了起来，撞到一侧的墙壁，磕得他差点吐血。
“发生什么事了，你是……”独孤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马罕马尔泰一把揪了回来，朴青山的骨翅瞬间爆发张开，挡住了森冷的数道利刃。与此同时，一侧墙壁发出轰隆一声被击穿，第五丘带着满身杀气从屋外冲了进来。
“暴露了，我挡住伊斯坎普的人，你们快走！”
温凉迅速冲到窗口往下看，底下没有一个人影，周围一片安静，但正因为没有人也没有声音，让温凉立刻意识到下面是个陷阱。
“我们被包围了。”温凉迅速清点人数，确认E2班全员都在。
“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又没犯事！”独孤明火气上来了，举起桃木剑就冲进第五丘与敌人的战斗中。那个外卖小哥此时哪里还有人的样子，变成了一个三头六臂半人半兽的怪物，他的每一只手上都拿着一样不同的武器，从冷兵器到热丨兵器样样都有，一个打E2三个都绰绰有余。
“李天裁居然舍得把兽兵派出来，他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第五丘的唐刀迸发出凛冽光芒，如同流星划破天际，与兽兵的斧钺硬碰硬，两柄兵器相交，发出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贞子喊出小稻，莉莉丝在地面上撒了一片小型攻击类道具，那些小东西有着蚂蚁的外表，在地上爬得飞快，看起来不堪一击，但擦到个边就砰的炸开，宛如加强版的炮仗。
小马哥因为体型庞大又是用双斧，在室内有点施展不开，于是干脆用拳头和朴青山配合着一起攻击。
“不要恋战，你们想办法先走！”第五丘喊。
“走不了，底下都是他们的人。”温凉说，“不过可以穿。”
“什么？”第五丘忙着战斗没听懂。
“穿越！”温凉说：“E2全体都有，准备跟我走。”
“10、9、1。”温凉不讲武德，直接打开得月密室，将第五丘和E2所有人拖了进去。利用密室主人的权限，还没等所有人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密室，温凉又将所有人移到珍馐楼二楼的黑气通道跟前，然后带着其他人一起，跳入黑气通道之中。
如同从梦中惊醒，温凉猛然抬起头，眼前是不断闪烁的红色灯光，警报声一声高过一声：“警报！警报！前方150公里有大片陨石群，飞船即将在10秒钟后进入撞击范围，10、9、8……”温凉吓出一身冷汗，眼前是一大片茫茫星海，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陨石群漂浮在他的眼前，大的就像一座小山，小的也有拳头大小，而他们正在飞速扑入那片“死亡之海”。
作者有话说：
◉ 156、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01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尖刀一般狠狠插入人的太阳穴, 温凉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做点什么，不然马上就要机毁人亡，但他还是第一次完全束手无策, 因为他没开过飞船, 不知道怎么操控。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手伸过来, 飞快地在操作台上启闭各种按钮，是第五丘。
第五丘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眼睛一眨不眨地来回比对模拟视像与操作台上的各种数据, 手指就像在弹钢琴一样灵活跳跃在偌大的操作台上，一开始还比较生疏，他们乘坐的飞船连着撞击了几块大小陨石, 每次都会引发船体的剧烈震荡, 温凉差点被甩飞出去, 后来他索性把自己绑在椅子上，扣上了安全带。
“莉莉丝、马罕马尔泰，你们俩一起帮我, 这台飞船需要两个驾驶员一个辅助驾驶员一起操控。”第五丘高声说道。
E2班全员都被温凉顺利拖进了这艘飞船上, 此时也自然面临一样的困境, 几人之中，莉莉丝出身于机械之城魍魉城, 又跟着唐这个超级人工智能学习技术, 奇美克星人本来就是做旅游起家的, 所以第五丘凭直觉选他们做自己的副手。
第五丘的选择是对的。在莉莉丝和马罕马尔泰就位，三个人开始配合操控飞船以后, 整艘船的飞行状况就好了很多。
经历短时间的磨合后, 飞船开始艰难地在陨石群中穿梭, 虽然由于陨石密度十分高，飞船依然在磕磕碰碰，但暂时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了。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第二次更为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前方出现不明磁场干扰！警告！警告！飞船动力引擎受损严重，即将停止运行，请所有人员及时疏散！警告！警告！逃生舱损毁 ，请勿使用！”
一连串的警告让众人目瞪口呆，从外在到内在，所有能让他们逃生的道路似乎都在同一个时间被堵上了。
“开……”温凉刚说了一个字，飞船的左侧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所有人都被颠得飞了起来又重重掉落。
“你说什么？”第五丘喊。不知飞船的什么地方发生了小型爆炸，轰鸣声让人什么都听不清楚。
“我说！”温凉拔高嗓门，“开密室，进去躲一下！”
“不行！”第五丘说，“没有锚点的情况下，密室传送哪里进就哪里出，我们还是逃不开这艘船！”
“传送规则三，你说过的，赌随机！”
“随机非常危险，你不知道自己会被传送到哪里，甚至有可能你会被传送到……”又一次剧烈颠簸传来，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是爆破过后，整艘飞船开始以一种失控的角度在空中旋转着一路俯冲向陨石群最密集的深处。
“就算传到棺材里！”温凉大声喊道，“也比现在好。开门！”然而，温凉话音落下后，四周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一扇密室的门出现。
怎么回事？
“磁场干扰！”第五丘说，“密室与密室主人的联系被干扰后断开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被困在这艘即将坠毁的飞船上，根本无法逃生。
众人还来不及因为这个结论感到恐慌，下一瞬，一团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们眼前。密密麻麻的陨石群消失了，出现在飞船前窗外的是一团无比巨大的东西，就像一只蚂蚁面对着雄伟的泰山，他们甚至连那东西的全貌都看不到就一头撞了上去。
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了一瞬，紧跟着一切归为死寂，温凉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凉慢慢地睁开眼睛。
一段时间内，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在哪里，过了一会儿，记忆才被提取出来，他想起大家乘坐的飞船撞毁在某个巨大的不明物体上，然后……
“我还活着？”温凉坐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万幸的是，除了身上有不少擦伤以外，他的身体部件一个没缺，骨头也没断。
其他人呢？温凉环视四周，很快发现了七零八落倒在地上的小伙伴们。
温凉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挨个检查，在确认所有人都存活以后，他才长长松了口气，疲惫就像山一般狠狠压了下来。
“这里是……”第五丘也没有跟他们走散，黑衣裁判长坐起身来，揉着太阳穴，当他看清周围的景象时，他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是什么？”温凉见第五丘一骨碌站了起来，赶紧也跟着起身，想要看看怎么了。
“你在这儿看着他们，我去确认一下这里是哪儿。”第五丘说着，飞快地向着某个方向跑去。温凉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也确实不敢丢下其他人，所以留了下来。
大概一个小时候，第五丘才跑了回来，而这个时候，E2班的小伙伴们已经陆续都醒了，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温凉这么幸运，朴青山打破了头，独孤明断了一条胳膊，两个女孩子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只有马罕马尔泰身体健壮，没有受太重的伤。
第五丘匆匆跑回来，对温凉他们说：“起来，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下。”
温凉没有多问，E2班的大家也很配合，听温凉安排后，小马哥背起朴青山，两个女孩子互相搀扶，独孤明自己吊好一条胳膊，跟在温凉和第五丘身后匆匆赶路。
周围仿佛是一片荒原，一眼望去看不到边，荒原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树木花草，没有飞禽走兽，更不用说是人类的痕迹。
“这是哪儿，看起来像颗废星。”莉莉丝轻声道。
“什么是废星？”贞子有点好奇地问。不同的文化背景与宇宙科学水平使得这里的每个人对世界的认识都有所不同，莉莉丝对贞子解释说：“就是以前曾经有人居住过，后来因为资源枯竭或是其他一些不适宜人类生活的原因，所有人搬迁后留下的星球。”
“就是小说里的废土咯。”独孤明说。
“这里不是废土。”第五丘却忽而说道，一路上他一直走在第一个，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再看看地面，然后调整方向。温凉觉得他对这里是哪儿已经心中有谱了，不仅如此，他似乎还知道这里隐藏着什么危险。
“确切的说，这里是座密室。”
“密室？”温凉愣了一下，他在得月密室里发现了时空通道，以为通道的另一头是林慧给自己安排的后路，怎么也没想到跳入通道后居然是从一个密室进入了另一个密室。
“嗯，而且是天然密室。”第五丘说，“目前人类所认知的密室大部分是人工密室，也就是后天设计制作的作品，但这个宇宙里也存在着一定数量的天然密室。天然密室无法被人为关闭并且具有不断变化这种危险性，所以有的天然密室被人们探明后标上了禁区，提醒路过的飞船不要卷入密室影响范围，也有些天然密室未被查明，偶尔会有人误入，其中有一个最特殊的密室，它一直在移动。”
“移动的密室？”温凉惊讶，“还有这种类别？”
“有，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一座，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
“等等，这名字我好像听过？”温凉回忆了一下，那是在他们被李天裁宣布直升半决赛后，为了挽救E2的流量，众小伙伴纷纷贡献出自己拥有的密室时，独孤明的经纪人常时安提供的五星密室名字。
“AKKA的五星密室是吧。”第五丘对各大经纪公司的家底显然有着很深的了解，“就像人工合成材料最初都是从制作天然材料的模仿物而来一样，AKKA的星际机甲墓园密室正是参考了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斥巨资做出来的高级赝品。”
“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温凉看向周围，“这里什么都没有，根本看不出是一座机甲坟场啊。”
“你误会了。”第五丘说，“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这个名字的意思不是说有一片坟场，里面到处都是损坏的机甲，就像汽车报废厂一样，这个名字来自于一架传说中的神级机甲Hellsing，换言之，这座坟场其实就是这一具机甲的墓，而这座机甲之所以被称为神级机甲，不仅是因为它强至极，还因为它大至极，我们现在应该就是在海尔辛机甲的身上。”
“我们在一具机甲身上？”所有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一望无际的荒原，毫无生气的景色，竟然是一具机甲的一部分？那该是多么巨大的一具机甲啊！
温凉现在知道刚刚透过飞船前窗看到的巨大影子是什么了，那可能就是海尔辛的一部分，比如说，一个膝盖骨、一根手指之类。
“到了，先在这里将就一下吧。”第五丘停下脚步，众人赶紧也跟着停住，却发现眼前除了一堵山壁，什么也没有。
“在露天将就？”
“不，进里面去。”第五丘让开身体，众人才看到在山壁上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见。
“第五裁判长，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你确定我们要……”
第五丘打断了独孤明的话：“确定。海尔辛机甲表面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强烈的电磁风暴，对人体会有极大的影响，只有进入机甲内部才能尽可能减轻影响，我刚刚观察过，这个洞虽然入口小，但里面很深，有一定可能是机甲上的某处管道，我们先进去躲一下，其他的等电磁风暴过去后回头再说。”
随着第五丘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感到了一阵古怪的晕眩，整片荒原上刮起了一阵奇怪的风，没有实形却仿佛有实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气息。随后，在极遥远的地平线上，众人看到了无比光怪陆离的景象。
“怪物！”
“黑风暴！”
“兽群？”
“僵尸……”
“快，别看了，那是大脑受影响后产生的幻觉，都进去！”第五丘厉声喊道，将人一个个往里推，他殿后，在温凉也进去后才弯腰飞快地钻了进去，用一块石头堵住了洞口。几乎是下一秒钟，一阵微弱的吟唱声被响起在洞外。
“这是什么声音？”温凉问。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起立，即便他们此时堵上了洞口并且不停在往洞的深处钻，但那声音还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像是一群看不见的亡魂紧紧撵着他们不放。
“Hellsing，来自地狱的歌声。”第五丘说。
作者有话说：
◉ 157、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02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描述地狱的方式, 唯一相同的一点大概就是恐怖。
洞外传来的歌声一开始含糊不清，但几乎是眨眼间就回荡在了每一个人的耳边。
声音仿佛有了实体，像一双冰冷的手抚摸着每个人的耳膜、脸颊, 将一段段语焉不详的绝望恐惧输入到每个人的脑中。
“不要听, 不要去分辨！”第五丘大声道，“不要跌到声音的陷阱中去！”
被他提醒以后, E2的所有人都努力捣上耳朵，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那些歌声就像是某种看不见的虫子, 存在感鲜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的脑壳里蹦。
绝望、痛苦、死亡、解脱……它们循循善诱述说着“解放”自己的道路，拿起刀、拿起枪, 插进你的心口, 打穿你的脑壳, 砍断你的双手双脚，剜去你的双眼，那样, 一切才会好转。没有留下肉丨体的必要, 只有灵魂会永生, 来吧，加入我们, 让灵魂脱离躯壳, 在广袤大地上永远游荡！
“唔！”贞子是第一个承受不住的。拥有情绪类天赋的她本身就擅长接收他人的负面情绪并帮助梳理化解, 这种时候，她比其他任何一个小伙伴都承担了更多的歌声影响, 眨眼之间, 她便泪流满面, 双眼充满血丝，她呻丨吟着跪倒在地，浑身像过电一样的颤抖。
她应该在试图自救，所以小稻被喊了出来，但原本成功蜕变成微笑劝退狂魔的巨型稻草人这一次出现居然又变回了小小的一只，不仅如此，小稻就像是被浸泡在脏水里许许多多年一样，体表出现了一层黑色的霉斑，同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腐臭。
“得想个办法，她要撑不住了！”莉莉丝大声说道。其实整个洞窟里很安静，但那些歌声的无孔不入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洞察其他声音包括自己说话声的能力，哪怕是拼尽全力大吼大叫，那些声音都十分遥远，很难传入别人和自己的大脑之中。
“你想干什么！”独孤明突然大吼一声，一把打掉了朴青山的手。戒尺落到地上，朴青山死死闭着眼睛跪倒在地，他刚刚竟然试图割掉自己的耳朵。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好痛苦啊啊！”朴青山抬起脑袋就想往地上撞，被第五丘一个手刀劈在后颈，顿时瘫倒在地。然而，暂时性昏迷只是剥夺了朴青山的自主行动能力，那些来自地狱的歌声对他的影响并没有停止，他在昏迷中仍然死死拧着眉心，浑身不住颤抖。
“哥哥，你到哪里去了……妈妈，我不要去本家，我不要当什么少爷……”他不停地呢喃着，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糊了一脸。
马罕马尔泰和莉莉丝的情况相对好一点，可也只是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现在他们都在努力帮助身边失去抵抗能力的同伴，更是顾不上自己。独孤明很努力地在念诵一些听不懂的经文，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抵御那些歌声对大家的影响。他的努力有一点作用，但只是减轻了大家的难受程度一点儿，更疯狂的歌声便结结实实地“砸”了过来！
独孤明低吼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给往下狠狠一压，一下子跪倒在地，膝盖嗑在地面上发出重重声响。
“不行，再这么下去，大家都要死在这里！”温凉说：“继续往里走，别停！”
尚有行动能力的几人都努力支撑起身体，马罕马尔泰背着朴青山，用力拉着独孤明，莉莉丝也叫出了自己的金刚，让它背起贞子，第五丘与温凉在前面开路。
山洞越往里越窄，前方的阻碍物也越多，那些阻碍物看起来既不像石头，也不像植物，如果用大力劈砍，它们便会变得十分柔韧，难以砍断，可如果想要借着它们的弹性从缝隙里钻过去，那东西却又会变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而歌声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竟然丝毫没有变小一点儿，就像一群阴魂不散的恶鬼，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取走这七个人的命。
更让人绝望的事发生了，当第五丘和温凉好不容易将那些古怪的障碍网撕开了一个口子，带着所有人越过去之后，他们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路了。
温凉伸手飞快地触摸洞壁，那东西无比坚硬和冰冷，就算用大菜刀用力劈砍也留不下一个印子，反而在劈砍几次后，硌坏了大菜刀的刀刃。
“我也，撑不住了……”独孤明是从不服输的人，在这一刻却说出了服软的话语。他的语气里有那么多的不甘，但他现在实在是束手无策。
“这东西是一种精神污染，只能靠自己扛过去！”第五丘努力给剩下的人打气，“它们不会一直存在，但会持续一段时间，等电磁风暴散去就好了……”
“电磁风暴散去要多久？”温凉大声问。
第五丘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以前我在外围偶然观测到过一次，那次是一天一夜，但听说有时候……好几天。”
这个回答显然让所有人都绝望了。
“我会启用【心理医生】人设，用【稳稳的仇恨值】搭配【心灵捕手】天赋能力对你们所有人使用，”温凉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有一定概率能吸收你们的精神污染，但你们的过去将会对我无限敞开，事急从权，先对你们说声抱歉。”
“不行，你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第五丘的话还没说完，温凉的眼神已经变了，一股看不见的春风突然在这闭塞的洞穴内吹起，拂过了每一个人的脸颊、身体和心田，就像是有一双最温柔的手在轻轻抚触每个人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
温凉发现自己此时就像是站在一座命运的旋转舞台上，眼前上演着一幕幕同伴们不愿提及的过往。他看到年幼的莉莉丝在常年充斥着污浊空气的机械巨城中奔逃，巨大丑陋又冷冰冰的机器人追在她身后，无情的炮火扫了过来，将这个惊恐的小女孩一次次打成筛子，温凉心念一动，大灰铲出现在他手中，赶在莉莉丝再一次被打死之前，温凉将那些机器人全部打成了废铜烂铁，伸出手，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看她原本惊恐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弄出一把加特林塞进萝莉手里：“谁打你，你就打回去！”
莉莉丝的眼神微微一凛：“好！”
温凉看到小小的朴青山在一条看不见一丁点光亮的道路上奔跑，他的身后追着一只巨大可怕的鬼，脚下的道路则布满荆棘。小孩子不停地跌倒，哭喊着：“我不要去本家，我不要离开爸爸妈妈，我不要……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他一次次地摔倒又一次次爬起，浑身鲜血淋漓，却还是被那只大鬼给撵上了。
“救我，求求你们！”
道路的两侧立着一排排的人，左侧是男人的脸，右侧是女人的脸，他们全都长得一模一样，脸上挂着冷漠和诚惶诚恐的表情。
“抱歉，犬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我今晚就将他送回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能够被选入本家培养是天大的福分，你可不能给我们丢脸！”
两排大人手里高高举着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在朴青山的身体上，骂一句就打一下，很快就将小孩子打得血肉模糊。
“我……我错了……我不敢了……”
“你没错！”银蓝色的旋风扫过，所有拿着戒尺的人偶发出连续破碎的声音，变成了尘土，温凉出现在朴青山面前，“错的是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攀龙附凤的筹码，你不应该为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
朴青山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脸颊上还挂着泪，但眼神里逐渐有了光。
“不过，他们的错误也不是因为他们坏，他们只是一直生活在那种大家族规矩下，逐渐扭曲了本性，所以你最应该做的是……”
“干死本家！”朴青山低声道，巨大的骨翅飞快地伸展而出，他一抖翅膀，向着大鬼俯冲而下。
温凉看到了独孤明，他在一座巍巍青山上的道观中长大，从小就是个出众的少年。学什么他都是最快的，嘴巴甜，干活勤快，大家都喜欢他，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晚上，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小小的少年总是望着月亮流着泪发呆。
“是我害死了妈妈，我不应该活着。”
“你要是真死了，你妈才会气活过来。她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就为了救活你。”
“如果救活我她就会死的话，我情愿自己死！”
温凉将大菜刀递了过去。
独孤明：“？”
温凉：“给你啊，自杀的工具。”
独孤明：“……”
“可是我妈妈已经死了，就算我现在死了也救不活她……”
“你这不是心里挺明白么！”温凉说，“活下来、逃出去……”
“C位出道！”独孤明仿佛见风就长，一下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温哥，我没事了。”
命运的舞台在精神污染的警报声中旋转，温凉这次看到了马罕马尔泰。
小马哥的人生似乎比其他几个小伙伴的人生要平顺很多，温凉看到他坐在一架秋千上，高大的身形使得哪怕是少年样子的他看起来还是有点滑稽。
“我没有爸爸妈妈，是邻居婆婆抚养我长大。”看到温凉，马罕马尔泰开口道，他好像是唯一一个知道此时自己在什么状态的人，“我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无法变得更强大，不能在无限密逃节目出道，实现婆婆的心愿。”
温凉看到了一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老太太满头白发，看着马罕马尔泰的目光是那么的慈爱，她头顶的第二灵是一朵十分漂亮的百合。
“那位婆婆的心愿是什么？”
“让奇美克星人的家乡恢复曾经的模样。”马罕马尔泰轻声说，“奇美克星以风景秀丽，风光旖旎而闻名，但为了发展经济，历代执政者对这颗星球的开发已经超过了自然能承受的极限，物种灭绝，河水变脏，我的家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死去，专家预测，再过最多十年，我们的星球资源就将耗尽，到时候奇美克星人将成为星际流浪者，我不希望这一天发生，因为那里是婆婆最喜欢的故乡，她说她要一辈子长眠在那里，看着奇美克星人繁衍生息。”
“会实现的。”温凉说，“我们说好了的。”
“嗯。”马罕马尔泰指了指前方，“我没事，贞子也还好，在你开启天赋后，她的压力就减轻了，班长你先帮帮他吧。”
“他？”
“嗯，他。”
温凉顺着马罕马尔泰所指的方向，先看到了一片黑暗，然后才看到了一条不断向上延伸的阶梯，温凉顺着阶梯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阶梯尽头的景象。
第五丘手持双刀站在一扇巨大的门前，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居然在害怕。
温凉走过去，听到第五丘喃喃自语：“不能进去，不能跨过这扇门，不能……”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扇门居然打开了，一个身影从温凉身后走出，向着那扇门走去。
“别过去，冬，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第五丘的话提醒了温凉。
这莫非是第五丘曾经被洗去的关于最后一战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 158、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03
第一届选手毫无疑问是特殊的。
冬又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在第一届之前, 伊斯坎普查无此司，在第一届之后，时隔一年, 才有了第二届无限密逃101节目, 而曾经选择与伊斯坎普对着干的第五丘等第一届选手总计11人，以失踪1人, 死亡7人，被招安2人, 莫名其妙成了首席1人的结果告终。
一切的一切都述说着第一届就是破题的关键, 关键中的关键则是冬带领大家进行的最后一战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正是这一战造成了往后所有事情的发展，而冬本身又是联系温凉和“过去温凉”的桥梁。
在得月小镇的意识幻境中, “过去温凉”说某种程度上冬是温凉缔造出来的, 两人之间存在某种因果, 而因果往往是交互的，既然温凉可以是冬的缔造者，反过来要说冬是如今温凉出现的推动者恐怕也不能算错。
所以这还是一根绳上N只蚂蚱的事, 温凉忍不住又默默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属于第五丘的人生舞台上, 冬义无反顾地穿过了那扇巨大的门, 第五丘似乎想要追上去拦住他，但人到了门前的时候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不行、不能过去, 过去了就回不来了……”第五丘伸出的手停在了门外, 怎么也不敢把手伸过去抓住冬。
温凉走到他身后, 观察了一下。
面前的这扇门并不狰狞恐怖，恰恰相反, 那是一扇非常普通的洋溢着商务气息的办公室大门, 只不过门真的很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子, 因为门很高，牌子也挂得高，温凉极力仰起头才看清了那几个字，是“董事长室”。
哪里的董事长，伊斯坎普？
第五丘像着了魔一样，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大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望进去，还能看到冬的身影，青年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着、走着……
“为什么不追进去呢？”温凉问他。
“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温凉说着走到门前，往里张望，“还没走远，还来得及。”
“不行，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第五丘低声吼道，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温凉静静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温凉说：“如果当年只有冬进入过这扇门背后，你是怎么知道进去了就回不来这件事？”
“因为、因为他失踪了……”眼前的这个第五丘似乎有些混乱，温凉很难判断这是一个现在时的第五丘，还是个过去时的，又或者两者的记忆混淆在了一起，第五丘死死揪着心口的衣服说，“他失踪了，他没回来，所以不能进去！”
“既然这样，那你更应该拦住他，别让他进去，制止他，这样他就不会失踪了。”
“不、不行！”第五丘显得很慌乱，温凉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似乎虽然记忆被洗过了，对于门后某个事物的恐惧却是根深蒂固的，“不能进去，进去了就回不来了！”
看第五丘这副样子，温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说：“所以，你应该也进去过。”
第五丘震惊地看向温凉：“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因为你曾经进去过，看到了令你觉得恐惧的东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所以你知道这扇门后不能进，所以你虽然不想冬失踪，却不敢在这个幻境里进入门后阻止他，因为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是过去的你，而是现在的你。”温凉说，“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现在，第五丘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恐惧混杂着茫然，他陷入了混乱之中。
“但要找到破题的关键，我还是需要你带着我进去看一看。”温凉将手轻轻放在第五丘肩膀上，“走，我陪着你，我们进去看看。”
“不、不行，我不能……”话虽然这么说，第五丘还是跟着温凉手的力度往前迈了一小步。
“事情已经发生，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过去的记忆，那些东西已经没法再伤害你了，但我们需要把它们看清楚才能找到未来的对策，所以再怎么害怕，也必须往前走。”温凉说着，轻柔却不容反抗地推着第五丘穿过了那扇巨大的门。
有那么一瞬间，温凉觉得自己不是在穿越一扇普普通通的大门，有一股古怪的血腥味在他跨过门槛的瞬间笼罩了他和第五丘身周，就像是他俩主动跨进了一头猛兽的嘴里，但那股血腥味一来就走，然后取而代之的就成了一股香薰味。
像是那种高档场所会定期喷的高级香精的味道，泛着一点甜的花香弥漫在整个昏暗的空间里。门背后是一条铺着厚厚红毯的走道，走道的尽头又是一扇房门，这一次的房门要比外面那扇矮小一点。
冬的身影直接穿过那扇门走了进去，但当温凉想要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门上居然上了锁。
一把巨大的黑色的大锁突兀地出现在门上，上面有一个奔跑小人的标志，正是伊斯坎普的LOGO。
“果然是伊斯坎普锁住了第五丘的记忆。”温凉想，他拔出大灰铲，正要把这把锁给铲了，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从那扇门里一下子冒出来，狠狠撞了温凉一下，温凉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温凉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孔。
“谁！”温凉的反应极快，双腿在地上一蹬，整个人噌的顺势滑了出去，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手里已经握住了大灰铲。
“温哥，你醒了！”独孤明的声音传来，温凉扭头看去，发现这小子手里捧着个灰不溜秋的大蘑菇，正一脸欣喜地望着他。
“班长，别紧张，这里是盲村，他们是救了我们的人。”朴青山的声音跟着传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卓朗？”打量了对方两眼，温凉有点不敢相信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曾经在地下连环都市传说密室中出现过的青年冲温凉潦草地摆了摆手：“好啊，又见面了。”
半个小时后，温凉弄清楚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一天前，电磁风暴引发的精神污染差点葬送了E2所有人的命，危急时刻，温凉开启自己的天赋能力，将大部分精神污染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从而救了其他人一命，但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自己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地狱歌声消失后，E2班的其他人正在着急该怎么救治温凉的时候，有人从山壁里走了出来，那就是勉强可以算是他们熟人的卓朗。
“你们的运气不好，正好碰到了十三天一轮的Hellsing高潮，但你们的运气又不错，刚好来到了盲村，被我碰到了。”
“盲村？”温凉看向四周。
谁能想到在看似山壁的内部居然有一个小村庄，生活着大概五六十号人。这些人看起来跟普通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全都用一条黑布蒙着眼睛，似乎是故意屏蔽了自己的视力。
事实上山壁当中并不是一个洞穴，相反这座小村庄建筑在地表上，虽然周围有高高的“群山”包围，但顶上是能看到天空的，此时温凉仰起头就能看到一片不算太明朗但也不算污浊的天空，上面还稀稀落落点缀着几颗星子。
既然不是常年生活在洞穴里导致视力退化，那这种屏蔽视力的做法的意义何在？
“海尔辛是一个巨大的世界，盲村人已知的就有七个分区，每个区都有不同的危险，这个区幻觉陷阱极多，视力在这里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习惯了将眼睛蒙上，靠这里……”卓朗指了指心口，“用心眼去观察周围的世界，应该挺适合你的。”
温凉觉得卓朗算是意有所指，他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怎么这个青年了，对方每次看到他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敌意，或者说哀怨？温凉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拜托，我比你们早来好久，要问也是该我问你。”
“逃难，被困住了。”温凉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换你说了。”
卓朗被他噎了一下，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我可没说你回答我就回答，又不是小孩子，玩什么等价交换。”
“怎么，难道你来这里的目的见不得人？”
“你！”卓朗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几个村民不由得将蒙了黑布的脸转过来，对着他们的方向“打量”。
“我来找东西。”似乎是不想引发更多的关注，卓朗飞快地咕哝了一句。
“找什么东西？”
“不关你的事。”卓朗说，“咱们就是无意中碰上了，回头继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他说着便往外走去：“这里是盲村村长何安的家，这里的人都不错，你们放心住，就这样。”说完，他就快步跑了，像是一点儿边也不想跟温凉沾。
“这什么态度，”独孤明忍不住骂了一句，“嚣张过头了吧。”
温凉说：“第五丘呢，怎么没看到他人？”温凉醒过来以后就把自己的小伙伴们全都扒拉了一遍，朴青山伤得略重，暂时需要静养，其他人大多是皮外伤，只有第五丘不见踪影。
“裁判长出门办事去了。”莉莉丝说。
“他在这儿还有事办？”温凉奇了，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更何况当时温凉和第五丘身处在一个精神污染幻境中，怎么第五丘反而比他先醒。
“嗯，盲村的人说马上就要到霜月了，到时候大雪封村，会有长达三个月的冰封期，村里的人无法出门打猎也搞不到吃的，所以一般村里的青壮年都会集中在这个时间段出门打猎，囤积过冬的粮食，裁判长说盲村的人帮了我们，咱们也要回报人家，所以他就和大家一起出门打猎去了。”
大雪封村……温凉想，这可有点麻烦，他们总不能在盲村里待上三个月，想来第五丘也是这么想的，他之所以出门打猎不仅是为了回报村里的人，估计也是为了给他们准备一点口粮，顺便摸摸附近的地形。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温凉问。
马罕马尔泰说：“就今天中午，比班长你早醒了半天。裁判长体质好，醒过来歇了半个多小时就没事了，他了解了一下情况，就跟着村长出门了，说是预计去三天左右，一起去的有十五个村里的青壮年。”小马哥人看着不起眼，但相处得越久就越发现他做事很妥帖，温凉只问了这么一句，他就把其他温凉想知道的都说了。
温凉点点头：“哦。”
“班长吃点东西吧。”贞子递过来一个碗，碗里盛着一碗热乎乎的米黄色的汤，温凉喝了一口，味道居然挺鲜。
“这附近有很多不同种类的蘑菇，还有土生土长的野兽野果，村里人基本就是吃这些。”马罕马尔泰补充说。
几人正聊着天，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跟着有人着急忙慌地叫喊着跑了进来：“快，出事了，碰上阴羽兽了，快去帮忙！”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少，顿时放下手里的活，全都抄家伙冲了出去。
“走，我们也出去看看！”温凉说着，带着E2众人也跟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 159、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04
盲村的村口在一处山隘边, 往前是一个向上的缓坡，此时隔了一段距离，温凉看到前方尘烟滚滚,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沿着那条路往盲村一路奔来。
大地都在震动, 电影《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奔袭可能也就是如此。
盲村的男女老少各个严阵以待，手持黑色的钢叉标枪等物, 死死盯着道路尽头的拐角，很快,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拐角处, 是第五丘。
黑衣裁判长看起来像在拼命逃跑，他手里提着双刀却连与对方交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边跑边时不时回头看两眼, 似乎在确认自己与怪兽之间的距离, 这显然让盲村的村民很看不起, 温凉听到有人在身旁发出了不屑的哼声，便趁机发问：“阴羽兽是什么东西？”
被温凉提问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皮肤白皙, 同样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 他用还有些稚嫩的声音说：“是一种大型怪兽, 皮厚肉糙，有发出声音制造幻境的能力。”
“那不是跟Hellsing差不多？”温凉下意识地说, 结果少年转过脸来, 似乎隔着黑布给了温凉一个白眼。
“看在你是外来人的份上就不骂你了, 盲村里不许提那个，那是禁忌你懂吗！”少年老气横秋地说, “至于阴羽兽, 虽然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很强, 也有一定制造幻境的能力，但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如果配合得当的话，七八个人干掉一只成年阴羽兽并没有那么难。”
“那好像不是普通的阴羽兽吧。”少年的话音刚落，就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卓朗也跟着其他人出来看热闹了，不过他的姿态看起来要比盲村的村民都放松得多。
“怎么不是了，那不就是嘛！”
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温凉看到了一头约莫两米高，长着四条粗壮的短腿，看体态有点像地球上的鳄鱼，却浑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羽毛的怪物，怪物的额头正中有一枚小小的黑色尖角，露出来新月那般的一弯，闪烁着带着点绿的寒光。
“是变异阴羽兽！”一旁有人惊慌地喊出声来，顿时，原本已经做好了一搏准备的村民们都开始慌张起来。
“变异阴羽兽和普通阴羽兽有什么区别？”温凉问。
“就是厉害点呗。”卓朗吊儿郎当地说。
“不是厉害一点！”一旁有个老太太跺跺脚说，“变异阴羽兽除了各方面的实力都比普通阴羽兽强之外，还有个很致命的习性，它会在感到自己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自动引爆身体，造成大范围的杀伤。”老太太拉着刚刚那个少年就往回走，“走走走，不能留在这里了，去地下室躲一躲！”
旁边的老弱妇孺也纷纷撤离，温凉听到一个老爷子骂了一声：“今天出去打猎的人是疯了吗，怎么把变异阴羽兽往村子里引，这下可好，就算不死人，村子也毁了。”
随着这三言两语，那只阴羽兽似乎是发现了盲村这块大肥肉，居然团起身体，变成了一个肮脏带角的巨大羽毛肉球，跟滚石机里投掷出来的石头一样骨碌碌冲着盲村冲了过来。
“快拦住它，不能让那东西进村！”
“张开网，把它挡下来！”
“一、二、三，投射！”
无数寒光闪闪的标枪向着阴羽兽毛球投掷过去，奇怪的是，那覆盖着羽毛的身体像是上了一层油一般滑不留手，明明无比尖利的标枪头在碰到羽毛之后就偏离了行进轨迹，冲着旁边滑开去，纷纷掉到地上。
阴羽兽身后跟着十几个青壮年，他们是第三批出现在温凉眼里的活物，第五丘和阴羽兽的速度都太快了，他们紧赶慢赶还是跟不上。
“射击，快，不能让阴羽兽进村！”这些人大呼小叫，除了也投掷标枪，射出弓箭之外，更有几个胆大且身材健硕的青年紧跑几步，不要命地往前猛扑，试图用肉身拦住阴羽兽。
“其实不用担心的。”温凉想，毕竟看第五丘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他有把握。
果然，就在第五丘还差一步路就要跑到村口的时候，他猛然停住脚步，回身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蹂身而上，紫电瞬间点燃了他的子母唐刀，伴随着唰唰的刀风呼啸声，在众人的眼前刹那间飘起了肮脏的羽毛雨。
幻境猛然在温凉眼前展开，以那只变异阴羽兽为中心，枯骨血海鬼火向着周围迅速蔓延，绿色剧毒的蛇群如同一大团结块的沙掉落在地，轰然四散。
“温凉，烹龙鼎！”第五丘大喊，两柄唐刀组合在一起，在空中抡成了圆，将幻境毒蛇往外推。
“什么鼎？哦，大黑锅！”温凉反应过来，取出他的锅。大黑锅一拿出来，温凉自己也吓了一跳，锅变大了！而且是变得很大、很大，立起来几乎可以罩住半个村庄的大小。温凉迅速将锅底朝外，第五丘喊了声：“来了！”
温凉赶紧呼唤众人：“躲到我身后，快！”E2班众人当即行动，在他们躲好后没多久，但听刺啦刺啦加上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先有滚油淋在了锅底，然后是肉块乒乒乓乓地砸在锅身上，动静出奇的大。不过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声音便消失了。
“好了，可以把锅收起来了。”温凉收起大黑锅，发现眼前站着第五丘，在第五丘的身前是整整齐齐一块块码好的肉块，要不是肉块下面垫着满地的羽毛，温凉也不一定能认出来那就是不久前还声势浩大的变异阴羽兽。
盲村的人目瞪口呆地走上来，第五丘动作迅速将阴羽兽的独角收起来，他说：“这东西太大了，在外面杀死以后搬回来比较麻烦，所以直接撵回来在村口杀更方便一点。”第五丘伸手拍拍为首那个汉子，“让你们受累了。”把人家唬得连连摆手。
“呵，倒是有两把刷子。”卓朗发出显然带有情绪的评判，第五丘用一种“这谁啊”的敷衍神情瞟了他一眼，随后走到温凉面前问：“醒了？”
“嗯，刚醒没多久。”
“能不能找你谈谈？”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根本就不是商量，温凉也知道离开第五丘的恐惧幻境后肯定要碰上这一出，所以点点头：“好啊，到哪里谈？”
第五丘说：“村口坡上有个小湖，到那里吧。”
温凉转身对莉莉丝他们说：“我跟裁判长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在众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跟着第五丘走了。
一路上，第五丘一言不发，一直到走到坡顶，拐了个弯，第五丘带温凉顺着一条小路走到底，没一会儿，温凉看到了一汪可爱的小小湖泊。湖里的水是碧绿的，清可见底，湖底是缤纷多彩的卵石，星光下，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静谧。
第五丘看了眼左右，确定没人跟过来才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到温凉跟前说：“你在我的心灵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温凉一愣：“你问我看到了什么？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第五丘显得有些烦躁，他无意识地捏了捏拳头说：“如果记得还用得着问你吗？我只是有一种感觉，你入侵了我的心灵幻境，看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仔细打量了第五丘一番，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温凉才开口说：“我看到了一扇门。”
“门？”
“嗯，”温凉说，“伊斯坎普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
第五丘愣住了：“我从没有去过那里。”
温凉淡淡地说：“根据你的心灵幻境来看，你不仅去过，还曾经进入过门里。”
“怎么可能……”第五丘喃喃自语，“伊斯坎普董事长不见外客已经许多年了，这些年来都是李天裁和董事会的其他高层在运作这间公司，还有传言说董事长病入膏肓，已经快不行了，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现在还在操控整个密逃宇宙的只是一个董事会的傀儡。”
“病入膏肓？”温凉奇道，“能够轻易替他人实现愿望的人却连自己的健康都保不住吗？”
“能医不自医。”第五丘说，“能替别人实现愿望不代表自己的一切愿望也都能实现，就像传说中的天人也会五衰一样。”
温凉勉强认可了这个解释说：“在你的记忆中，我看到冬进入了那间办公室然后消失不见，你很害怕跟进去，因为你说进去了就回不来了。”
“进去了……就回不来了……”第五丘问，“你看到其他人了吗，比如胖子、斯图亚特他们，又或者……李天裁？”
温凉摇头：“没有，你的记忆幻境中没有他们。”
“怎么可能……”第五丘茫然，“我虽然把过去的大部分事情都忘记了，至少记得最后一战是我们一起发起的反对伊斯坎普的战争，虽然我们失败了。”
“其实我一直想好好问问你，伊斯坎普到底是个来自哪里的什么样的企业，密逃宇宙又是个什么性质的宇宙，它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们的观众又来自哪里？”这是困扰了温凉许久的问题，虽然得月小镇里的系统透露给了温凉一点关于“时空星链”的信息，但得月小镇本身都是被蠕虫污染的密室了，里面的系统说的话能不能信又有谁知道呢？
第五丘沉吟了一会儿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认为密逃宇宙是一个全息游戏的世界，伊斯坎普是一个游戏中的公司，而我们的观众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游戏操控者、参与者，至于我们，只是他们创造的虚拟人物……”
“曾经？也就是说你现在不这么想了，是什么促使了你的改变，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第五丘却忽然扯开了话题，不答反问说：“你知道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是怎么来的吗？”
“你上次提过，说是神级机甲海尔辛陨落在这里，所以此处被以此冠名。”
第五丘点头：“那你知道海尔辛因何陨落？”
温凉一愣，这事他倒确实没听说过：“因为什么？”他问。
第五丘压低声音说：“我曾经黑进伊斯坎普数据库里弄到过一份层层加密的资料，解析后根据资料中所说，伊斯坎普曾经有两个掌权者，但因为密逃节目的事情，两人发生了分歧，其中一人带了一批人乘坐海尔辛出逃，但被现董事长派人击沉在茫茫宇宙之中，所以，如果想知道伊斯坎普是什么，无限密逃宇宙又到底是什么，或许我们需要解开海尔辛密室之谜，所以，像盲村村民这种密室原住民正是我们迫切需要拉拢的盟友。”
话说到这里，温凉才明白第五丘刚刚在盲村村民眼前特地露一手，以及之前一醒过来就执意要跟着村人出去打猎不止是为了报恩和探查地形，虽然身上还有过去那个中二暴躁青年的影子，但如今的第五丘到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第五丘了。
一念至此，温凉不知道怎么心里浮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像是多年未见的一个朋友如今跟记忆中已经完全不同的惆怅。
“这不是我的感想。”温凉很快意识到，这是冬的想法。冬果然还藏在他的意识深处。
“对了，还有那个叫什么卓朗的，是怎么回事？”第五丘忽而问，“他不是地下都市连环传说密室中你们请来的客人吗，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温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卓朗的密室原住民身份并没有曝光，大概是他本人在进行直播的时候动了些手脚，屏蔽了这部分信息。
温凉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出现在这里，他说他是来这里找一件东西的。”
“找东西……”第五丘若有所思，“该不会跟我们目的一样吧。”
温凉微微一怔，这么一想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作者有话说：
◉ 160、海尔辛星际机甲坟场05
卓朗是另一个谜。
至今为止, 温凉还没有弄明白过去的自己是怎么认识的卓朗，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个密室原住民居然离开密室追他追到了其他地方并且似乎对他怀抱着某种非常复杂的感情。
“活像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温凉一想起卓朗在地下连环都市传说密室里对他的态度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是‘过去温凉’造成的, 跟我“现在的温凉”有什么关系嘛！”温凉很阿Q地想。
第五丘说：“我觉得那个人很不简单, 你最好对他提防一点儿。”
“哪里看出来不简单了？”
“能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盲村中就很不简单了。”第五丘说，“你要知道, 海尔辛是个天然密室，常年无规则地四处移动, 没有人能够准确掌握它的出没规律, 我们这一次也是误打误撞才会进到这里……”
第五丘的话说到这里，微微有些犹豫。
温凉说：“你也想起来了是吗，我们恐怕也不是误打误撞来的这里。”
第五丘冷下脸色：“你是说, 林慧？”
“嗯。时空漩涡隐藏在林慧曾经出现过的珍馐楼二楼, 我也是为了追踪她的线索才会二进得月小镇, 而我们原本躲在你说的黑市安全屋里应该不用太担心被伊斯坎普发现，谁想到我们前脚刚到安全屋，他们后脚就追来了, 这一切都显得太巧合了, 巧合到, 毫无疑问，背后有一只在推动的手。”温凉说, “林慧背后的那个人想要我们来海尔辛, 我们只是一步步踏上了TA预设的道路。”
第五丘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是李天裁吗？不像。”
“李天裁想抓我们, 这个人却是想我们找到伊斯坎普的真面目，所以应该不是一伙的。”温凉说, “我甚至觉得他和李天裁那边应该是对立的……”说到这儿, 温凉停了一停, 似乎在思索什么。
第五丘也想到了：“就像伊斯坎普最早那拨创始人的分歧？”
“像。如果李天裁代表的是如今当家的伊斯坎普董事长势力，那么他的对立面有很大可能就是当年出逃的那批人，但是那批人难道没有全死在伊斯坎普的追击中？”温凉喃喃自语，“这也说不通，如果没死，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出来单挑伊斯坎普，而要借我们的手。”
“也许他们畏惧死亡，想要借刀杀人，也许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出现在台前。”第五丘说，“就像伊斯坎普的董事长抱病多年，已经不在人前出现一样，那批人甚至挨了炮轰，残疾重病都有可能。”
温凉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当成手中刀的感觉。
“反正我的目标原本只有一个，找回自己过去的记忆，最多现在再加上帮助E2的小伙伴们实现心中梦想而已。”温凉想，其他都不重要。
“呵。”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深处好像传来了一声轻笑，应该是“过去温凉”发出的。
神神秘秘不肯吐露真相还要冷不丁嘲笑别人的家伙真是讨厌极了，温凉觉得那压根不像他的性格，就算是过去的他也不像。
第五丘说：“总之，我们的短期目标就是要让盲村给我们出一个向导，带我们去海尔辛的核心区域，那里应该留有一些当年事情的线索，对于我们找到真相有帮助。”
“盲村的人知道怎么去海尔辛核心区？”温凉还挺惊讶的，“他们不是普通的密室原住民吗？”
“你有想过密室原住民是从哪里来的吗？”
“破碎世界的幸存者……啊！”温凉一下子想起来了，就像卓朗对他咆哮过的内容，他说他们的世界被毁坏，然后做成了密室，而他们这些原世界的人就这样变成了所谓的密室原住民，这么一想的话……
“盲村的人岂不就是海尔辛机甲上的人或是他们的后裔？”
第五丘点点头：“至少他们肯定是当年海尔辛上乘客的相关者，所以我觉得这个村子里一定有人知道怎么去海尔辛的核心区域。”
“那剩下的问题就是要怎样才能让他们同意带我们过去了。”温凉说，“这事不好办。这么多年这些人都情愿生活在密室中与世隔绝，忍受电磁风暴Hellsing而不离开，我觉得他们不会轻易答应带外人去核心区的。”
第五丘点点头：“所以得想办法。”
“你有主意了？”
“暂时还没有。”第五丘说，“不过要说服人不就是那一套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绑了人就走。”
温凉：“……”
温凉小声嘀咕：“裁判长不是应该代表公平公正吗，还干这种事？”
第五丘听到了，说：“我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审判庭的裁判长，我也是赶鸭子上架而已。”
温凉心想，那这只鸭子还挺能装。
“其实还有个办法，”温凉说，“我们可以带上卓朗一起走。”
第五丘猛然一愣：“带他干什么，咱们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怎么去核心区。”温凉一句话就把第五丘想要继续否定的说辞给掐死在摇篮里，“是，他身上是有很多秘密，但他可是比我们早很多靠自己来了海尔辛，你刚才也怀疑过他可能在找和我们一样的东西不是吗，如果盲村的人不肯帮我们，我觉得跟着卓朗走不是个坏主意。”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他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哪个人会把自己的底牌共享给对手？”
“这有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打一架呗，我们七个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人？”温凉再次不讲武德，并且丝毫没有自己以大欺小，以多胜少的不道德感。
第五丘：“……”
第五丘不得不承认，这么一看他们确实没必要害怕卓朗一个人。
“好吧，就听你的。”
两人商议停当，重新回到了盲村中，此时村子里已经升起了熊熊篝火，家家户户喜气洋洋，人们按照人头分到了属于自己家那部分的阴羽兽肉，正忙碌地进行处理。有的用火烤，有的用盐腌，有心急的已经割下了一部分在焯水打算煮了今晚就吃，村庄上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愉悦的肉香。
“阴羽兽长得不怎么让人愉快，闻起来倒挺好吃的。”温凉说。
“盲村的猎手跟我说过，海尔辛世界里有很多不同种类习性的野兽，阴羽兽还只是在盲村附近出没的一种，在海尔辛密室更高的地方有更多其他种类的飞禽走兽。整个密室里的物种比一般密室都要丰富很多，我怀疑当年逃跑的那批人可能为了找个地方定居随机甲带上了一批物种，后来机甲被击破后，这些物种都跑了出来，四散到了机甲各处，所以形成了现在分层的生态体系。”
“你知不知道整个海尔辛地图是怎样的构造？”
“知道。”第五丘找了根棍子，在地上画给温凉看，很快，在温凉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人形机甲，机甲呈单膝跪倒，一只手拄剑，另一只手持盾的姿势，机甲的头颅低垂，靠近胸口，在它胸的左侧部位则有一个巨大的洞。
“差不多是这样。”第五丘说，“据说这是海尔辛被击毁之时的最后姿态，盲村大概在这个部位。”第五丘指了指跪倒的那条左腿的小腿骨下方，“核心区域至少应该在胸口以上，比较大的可能是在脑部。”第五丘点了点那个低垂的机甲头颅：“驾驶舱、存储区、指挥台应该都在那个地方，不过，盲村的人说现在有人迹到的地方仅到胸口以下，再往上就被各种凶恶的生物、无常的瘴气以及暴烈的天气系统所支配，他们也已经很多年没人上去过了。”
“对了，当然还有Hellsing。”
“Hellsing不是电磁风暴的代称吗？你形容得好像那是种活物似的。”
第五丘正色看了温凉一眼，点了点头。
温凉：“……”
温凉说：“不是，你什么意思？”
第五丘说：“就是你刚刚说的那样。”
温凉：“Hellsing活过来了？”
“更确切地说，盲村的人认为Hellsing是一种传奇生物的名字，我们所看到的电磁风暴和由此带来的精神污染都是这种生物在海尔辛机甲的上层游荡时产生的风暴涟漪，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相当于被很高很远地方的这种生物的气场无意中扫到了一下。”
然而，这一下就差点要了他们七个人的命。
温凉点点点。
温凉说：“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盲村的人不愿意去机甲上部了，去了就是送死。”
“但我们必须去。”第五丘说。
温凉轻轻叹了口气：“好吧，确实。”他选择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换别的建设性问题来提，“我之前听说，这里被分成了七个区？”
“你消息还挺快。”第五丘指着地上那张机甲图边说边画，“所谓的七个区其实都是指海尔辛胸口以下的原住民聚居区，左腿小腿部位是盲村，膝盖往上有个阒村，右腿从下往上由三个相互有联姻关系的村庄组成，他们是一个联盟，分别是无嗅、无味、无感，位于机甲腰腹部的村庄叫歧路，最靠近心口那个大洞的部位是最后一个人类聚居点，那里有一个十分小甚至不能称之为村庄的地方，叫作地狱之门。”
这都什么名字啊，温凉想，盲是视力缺失，阒是听觉缺失，无嗅、无味、无感更是直接听名字就知道这个村子缺了什么，而歧路和地狱之门听起来也都不是好名字。
“这里所有的人类村庄都以村子附近最大的危险来命名，其实是个祈福的名字。就像盲村附近的怪物擅长以幻觉杀人，所以他们用‘盲’来规避风险一样。”似乎是知道温凉在想什么，第五丘解释道，“哦，这也是盲村的人告诉我的，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们取名字有点太不讲究了。”
说到这里，两人已经回到了E2班之前停留的地方，众人都等在原地，看到两人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班长……呃，班长和裁判长都回来了。”贞子改口改得很快，但温凉还是听出了中间那个明显的停顿，这也让他进一步确认了一件事，似乎在他昏迷期间，E2班的大家和第五丘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刚刚第五丘约他出门谈谈的时候，其他小伙伴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因为怀疑第五丘告密，导致他们被追杀吗，温凉想，那倒是误会裁判长大人了。
正说着，不远处喧闹声响起，温凉等人看过去，就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满头小辫子的男人冲着他们走了过来。这男人穿着一身劲装，肌肉结实而不夸张，像那种武道家，他的眼睛虽然同样蒙住了，却只蒙了一只，另一边露出一只褐色眼珠的眼睛，他风尘仆仆地走来，把众人飞快打量了一圈，然后单手敲击胸口冲温凉等人行了个礼：“我是盲村的猎户长，叫马盖尔，出门狩猎多日刚回到村里，听说有贵客来了，特来相见。”
作者有话说：
孤独蹲地戳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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