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周老憨的一声惊呼,早已察觉情况不同寻常的颜轻絮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手心上写了一道定魂符,拖着沉重的身体,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土坝上所有的活人都已经被阴气侵染,昏迷不醒,一只张牙舞爪的厉鬼突然之间闪现到颜轻絮的眼前,皮肤青紫,舌头伸长,显然是只吊死鬼。一双暴突的血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然而颜轻絮根本不受阴气的负面影响,也不害怕鬼魂,精准的抬起左手,将定魂符按在了厉鬼的眉心。她直接对这一只没有太多理智的厉鬼下令道,“立刻收回所有的阴气。”
随着颜轻絮的命令,弥漫在整个村子上空的黑云全都收回了厉鬼身上,昏迷过去的几个人脸上的青黑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然而厉鬼依旧看着颜轻絮,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太阳把空气都晒得扭曲了,颜轻絮尽量走在树荫下,听着蝉鸣,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去。她现在后悔了,离开颜家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起来戴一个斗笠。
突然间他脚下的影子动了一下,女鬼阴森森的声音催促道,“走快点,如果天黑之前不能赶到土地庙,把我的尸骨取出来,我就能吃掉你的灵魂了,嘻嘻嘻~”
此时的女鬼说话明显变得条理清晰了,因为她跟颜轻絮定下了契约,使得头脑暂时清明了很多。
因为周老憨要抢亲,事态的发展严重超出了颜轻絮的控制,在自身灵气不足的情况下,她只能利用随着灵魂带到这个世界的鬼王核心。应招而来的却不是普通鬼魂,而是一只能够将阴气扩散到整个村子,能够凭借自身能力,在白天自由行走的厉鬼。
这时候颜轻絮只能庆幸颜大海家属于村子里的外姓人,房子修在离村子聚集地有点远的半山坡上。否则周老憨上门的时候,少不了有些没有下地干活的老人孩子上门看热闹,事态的发展就更不好控制了。
颜轻絮面对远超自己预期的厉鬼,虽然用定魂符暂时控制了她,却也控制不了太久。灵机一动,就想到一个签订契约,帮鬼魂完成最大心愿的方法来脱困。
而这只厉鬼的心愿就是找出被人扔在破庙里的尸骨,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的安葬。
这不算难事,奈何颜轻絮的身体状况太差,土地庙就距离颜家也就六七里路的距离,可颜轻絮走到中午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她也知道不能拖到晚上,入夜之后的厉鬼肯定比现在还要厉害几倍,可是她脸上丝毫没有透露出焦急的神色,依旧步伐缓慢的向前走着。
夏天的黄昏总是显得过分悠长,李重柳一行人在破庙里吃过了晚饭,天空瑰丽的晚霞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
丫鬟小莲从包袱中拿出小巧的雕花檀香折扇,一边给李重柳打扇一边说,“真是苦了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金陵。”
李重柳抬起一双美眸看着天上的晚霞,心里其实并不觉得苦,反而有一种天地开阔心情舒朗的感觉。
临江侯府表面上锦绣荣华,内中却是一个烂泥潭。男人们只知道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不知进取,个个脑满肠肥。女人们的眼皮子就更浅了,就像那个自以为抢走了她好姻缘的六堂妹,以为嫁给了丞相公子,文采斐然的翰林,却不知道这家伙实乃色中饿鬼。
自从十岁母亲去世,次年父亲又续娶,再过两年,长兄又娶了妻。李重柳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她只能牢牢的掌控着母亲留下来的嫁妆,每个月都要去那些铺子和庄子上查账,才能保障自己衣食无忧。可是服里府外就开始传出闲话,说她太厉害了,将来无人敢娶。
这样的闲话,最开始其实也就是从家里传出去的,因为她嫂子也想沾染母亲留下的嫁妆,不希望她这个小姑子太厉害挡了人家的路。
后来她跑到祖母面前哭诉,最主要的是交出了两层的利益到公中,这件事情才算平息下来。
等到那一年冬天,继母生下一个弟弟,她虽是小官之女,可是有母亲的身份在,也能跟嫂子斗的旗鼓相当。收买下人,互相使绊子,挑好看的丫鬟往男人面前送,让小孩装病,什么样的花招都能使出来,让颜轻絮真是看了许多场大戏。
可是他们说女孩都是要嫁人的,所以祖母在她十五岁及笄之后,为她找了一个好亲事,十八岁就已经中举的户部尚书家的次子冯韬,说是等到第二年春闱之后,对方考上了进士,两人便可以成婚了。
那段时间李重柳心里莫名其妙的焦躁,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失控了,却又无能为力。那时候跟继母斗起来的嫂子想要拉拢她,就会经常来找她说话,甚至调笑她说是少女怀春恨嫁了。
听到那样的话,李重柳简直想把茶杯丢到嫂子脸上去,可是她忍住了。她开始抄一些经书,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经书真的有用,或许是抄写本身的作用。至少半年的时间安然度过了,冯韬考上了庶吉士可以进翰林院,两家都很高兴,把婚期定在了八月初五。
那时候抄经书已经无法让李重柳感到心绪平静了,直到七月中旬,丫鬟们已经为她绣好了嫁衣。她讨厌那红色的衣裳,觉得太过刺眼。但是那一天有个婆子匆匆的跑进她的院子里说,“冯夫人中风了。”
冯韬的母亲中风,有人提议提前婚期给她冲喜,可是冯夫人没有坚持两天就去世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李重柳还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又得到了三年的喘息时间,可是冯大人却在这三年中当上了宰相,李家无论如何不肯放弃这一桩婚事。等到冯韬守完母亲的孝,重新回到翰林院站稳脚跟,两家人又开始商量结婚的日期。
越加长大的李重柳却听手下的掌柜说,冯韬去年自己在外面买了一个宅子,每个月都会采买几个漂亮的小丫头,过段时间又给卖出去。还有他中举之前,就早已在京城里的青楼留下了偌大名声,他给名妓作诗,给歌女谱曲。甚至在守完母孝后一个月内,他就又捧红了一个清官人。
临江候府不可能不知道冯涛的这些风流事,可是他没有姨娘,没有庶子,对于一个大家公子来说就很好了。
李重柳花大力气找到了几个被冯韬卖出去的丫鬟,如果那些鞭伤和烫伤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那每个人身上都有的齿痕咬伤,李重柳不需人解释也能明白了。
鬼使神差一般,李重柳换上男装去了最近跟冯涛相好的歌姬家里。这种色艺双绝的高等妓.女,往往有自己的宅子,有丫鬟仆役伺候。
李重柳写了一首诗,又给了二十两银子才见到人。身穿薄纱的红装女子袅袅挪挪的走过来,她嘴角含笑,声音娇软道,“念奴见过这位……小姐。”
这位念奴姑娘发现李重柳的耳洞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可她的风青却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依旧没骨头似的趴在李重柳的椅背上轻轻的笑着说,“你身上的香味真好闻。”
李重柳脸红了,她看到那些受伤的丫鬟时心中没有任何感想,直到见到了这位念奴,她突然明白了。
以往看到美丽的女子,她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是这些女子能入她的眼,却入不了她的心,包括眼前的这位念奴姑娘。
李重柳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带着两个仆童往门外走。念奴却捂着嘴巴,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念奴应该看出了什么,但是李重柳没有回头,她回家之后立刻给金陵的玄妙道长,也就是她母亲曾经侍奉过的云华长公主写信,告诉了公主家里的一些事和冯韬的情况,希望去金陵修行,以求得到她的庇护。
在等到公主回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六妹竟然看上了冯韬,李重柳不是那种为了让自己脱困,就把妹妹推出去当挡箭牌的人。可是妹妹从来不愿意跟她单独见面,每次在人多的场合看到她,还会露出仇恨的目光。
李重柳原本还想买通神婆给祖母编织祖先托梦的假象,二婶已经让人出去散播谣言,说她每个月出门查账时去幽会情郎了,还找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拿着“信物”找临江侯敲诈。
临江侯回家之后就要动家法,还好公主的回信及时送到,李重柳拿着信给临江侯磕了几个头说,“女儿早已看破红尘,又怎么会跟人有首尾,这就拜别父亲去了。”
这件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被查了出来,然而二婶却耿着脖子说,“三姑娘要去出家,四姑娘五姑娘都是庶出,七姑娘才那丁点大,要跟冯家结亲的话,只能是咱们家的慧茹最合适了。”至于李慧如手里那一封冯韬写的情书是杀手锏,不到最后她绝不肯拿出来。
常年醉酒的侯府二老爷听到这里勉强撑开了眼皮,看了自家的妻女一眼,嘿嘿的笑起来看着临江侯说,“不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一人全占了呀。”
然后李重柳就染上了恶疾,要送到金陵的玄妙道长身边去养病。可是临江侯心里有气,“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你自己去金陵吧。”
侯府的银钱,李重柳一分不许拿,只有她娘留下的嫁妆,但大部分都是庄子和铺面,去了金陵之后就管不了了。她也只能拿走现银,然后直接将铺子庄子托付给信得过的掌柜管事,让他们每年给她寄三成银子的分红就可以,这也得看个人良心了。
最后跟着李重柳走的人,只有两家老仆,一个从小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有一个开脂粉铺的掌柜和两个儿子要去跟她去金陵重新开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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