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低护黄金屑

    近日, 仿佛上天都格外帮着宇文修多罗——和亲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即将携其夫诺曷钵,与其子慕容忠入长安朝见省亲,身为右卫大将军, 掌管宫禁宿卫与仪仗李福免不了要忙一些,所以他成日不在府内,也正好方便了宇文修多罗避着他。

    一年秋意浓, 十里桂花香。如今已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前两日,宇文修多罗刚与新城公主一同去了芙蓉园赏桂花。她漫步在一棵又一棵桂花树下, 看绿云剪叶,低护黄金屑, 赏十里飘香的同时, 也摘了两篮子金桂带回去, 预备着用金桂做桂花糕和桂花茶。

    回到王府后, 她就拿出了一部分桂花晾晒着,做干桂花, 又拿出了另一部分桂花和蔗糖堆在一起, 放在水晶罐子中腌制着,预备做糖桂花。

    此时,她则用了晾好的干桂花做桂花糕。将丫鬟磨好的糯米粉和大米粉拿出来, 在宽口碗中搅拌均匀,又将蔗糖添进了水里,搅匀后, 缓缓地将糖水倒进粉末中。

    就这样,原本细如沙粒的粉末就变成了一坨又一坨的模样, 她搓了搓这些加了水的粉后, 就将这些粉过筛, 放进笼中方方正正的模子里。

    这还是她先前想着自己免不了会做点心, 让工匠打造了各形状的点心模具。

    而后,她将小巧金黄的桂花撒上去,盖上笼盖后,就让它那般蒸着。不过近两盏茶的功夫,也就蒸好了。她揭开盖子,一阵热气扑面袭来,她忙躲了开,等到热气散了几分后,才将桂花糕拿了出来。

    因为是以米粉蒸之,糕点通体雪白,散发着大米的清香。最上面附着金桂,隐隐地飘着花香。因着糖桂花还未腌制好,她就浇了少许蜂蜜在每块糕点上,看上去色如琥珀,晶莹剔透。

    她自己尝了一块,糕点软糯清香,甜而不腻,倒是与她从前做出的味道一般无二。

    而后,她就将这些桂花糕放进了竹篾编成的食盒之中,又换了一身衣裳。因怕引人注目,徒惹事端,就轻装简从,只带着珊瑚出了赵王府,一路朝着西市行去。

    西市之中,依旧是那般熙熙攘攘,游人如织之景。酒肆店铺星罗棋布,胡商之流络绎不绝。走过一家又一家铺子,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萧家馄饨,走入店铺中,见店中依旧是那般明亮整洁,一尘不染。其中翠竹生凉,令人神清气爽。只是今日,萧镜却恰好没有在堂内坐着。

    宇文修多罗让店博士去寻萧镜,不过片刻,萧镜就走了出来。今日他一袭青蓝色的对襟袍服,衣袖飘飘,革带倒是松垮垮地系着,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看着萧镜依旧是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抿唇浅笑,笑着道:“有好些时日没有见萧郎君了。”

    二人对坐在角落的竹案两侧,萧镜为她倒了一盏香茅饮,将白瓷盏推到了她的面前:“饮食讲究不时不食,便是说用时令吃食对身体大有裨益。上次小娘子来,我奉上的是夏日里的乌梅饮,如今这盏,已经是四时饮子中的秋日香茅饮了,小娘子请用。”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我曾赞萧郎君如名厨伊尹,如今萧郎君便用这般时令饮食之说怪我长时间不来了。”

    “实在是家中繁杂事务太多,我一时抽不开身罢了。”宇文修多罗饮了一口香茅饮后,浅笑着解释道。

    毕竟当时七夕宫宴被陷害,后来她和李福双双遇险,李福又生了病。到如今,她才算是有了闲情逸致出来游玩。

    她不细说,萧镜自然也不会追问,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她自珊瑚手上接过了食盒,放在了案几上。打开后,色泽雪白,上着金黄,又散发着清香的桂花糕就映入了萧镜的眼帘。

    对于这样从未见过的糕点,他很是好奇。还未待他发问,宇文修多罗就道:“可巧了,萧郎君方才说了不时不食,我就亲手做了时令的桂花糕,带了来,请萧郎君品尝。”

    能够吃到宇文修多罗亲手做的糕点,萧镜的心中倒是漾起了一阵涟漪,他拈起了一块桂花糕,轻轻品尝了一番,米香与桂花的清甜尽数融于唇舌间。等到整块糕咽下后,他这才赞道:“小娘子好巧的手,好妙的心!原来桂花可以被做成这般糕点!”

    桂花糕是宋朝才有的,此时唐朝人吃到桂花糕会有这般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了。只是听到这般夸赞,宇文修多罗还是腼腆地笑了笑,但是她的表情皆掩在帷帽后,萧镜看得不甚清楚罢了。

    一时间,萧镜一个人竟用完了整碟桂花糕,看向她的眼神中,已然隐隐有了几分惊喜。

    而后,他笑道:“说起来小娘子先前托我帮你看一些要出租的铺子,我已经办妥了,小娘子可愿与我去瞧瞧?”

    没想到萧镜这么快就帮她看好了,宇文修多罗自然是惊喜,连声答应着:“自然愿意,多谢萧郎君了。”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跟着萧镜走出了馄饨店,又不忘低声对珊瑚叮嘱道:“千万戴好帷帽,莫要让他看到我们的脸,惹来事端。”

    今日她不敢露着脸穿男装,特意寻了最简素,料子最普通的衣裳来穿,看起来倒只像个小官吏家的小娘子,不会引人注目,但若是不慎被他人看到容颜,再被王皇后知道了,怕又有事端了。

    珊瑚自然忙不迭应下,主仆二人跟着萧镜朝右走去,没几步就是一家铺子了。萧镜带着她们走了进去。入目的,是一家不大但是尚算干净的铺子,打量去,大约只有二三十平米的样子。此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自后舍走了出来,见到了萧镜,这才露出了了然之色:“阿镜来了。”

    萧镜自然礼貌地拱手行了礼,对老者道:“老丈①,这二位小娘子想要在西市租一间铺子,我就带着她们前来瞧一瞧你家的铺子。”

    那老丈一听,点了点头道:“说起来我也在此处卖饮子卖了多年,自是不舍。可是我儿三郎如今一朝发达,硬是要接我去住大宅,以尽孝道。”

    说着,环顾了一番店铺,似不舍般轻叹了一口气。见状,宇文修多罗忙道:“儿子这般孝顺,老丈您实在是有福之人。”

    对于这样嘴甜的小娘子,老者自然也喜欢,便笑呵呵地与她先聊了两句。

    待到环顾了一番,又问了问价钱后,宇文修多罗觉得尚算满意。只是萧镜说另外还有两家铺子要出租,宇文修多罗也就跟着他去瞧了瞧。

    第二家铺子倒是格外宽敞,只是满墙的油污和一阵闷热之气一下子就让她对这家店的印象低到了几点。萧镜看到了她的皱眉,便解释道:“这家店铺原是卖古楼子的,只是店主不知何故,急于租出去,在三家铺子中要的钱也最少。”

    可是宇文修多罗手里握着价值连城的嫁妆,自然不在意这点价格差,且她只想从一家小店开始,当下心里就给这家店画了叉。

    第三家店铺的大小介于第一家和第二家之间,不大不小,桌椅齐备,倒像个拎包入住的模样,所以要的价钱自然也贵了些。三种店铺,自然是供不同需求的人选择的。

    宇文修多罗思索一番,想着自己一开始只要一间便于管理,面向百姓的小店,且这些桌椅陈设,她都有自己的设计,一切都要重买,自然不用在这上面花冤枉钱了。且那老者慈眉善目,与她也是投缘。如此一来,她便拍板定下了第一家。

    与那老者商量一番后,就将每月四百文铜钱②的租金定了下来。老丈的儿子一朝发达,如今是个不缺钱的,对于租金也没有什么为难,只叮嘱她看好这家小店便好。

    虽说租店的价格谈好了,只是在长安开个食铺也非易事。在付钱租或买下店铺前,开店之人需先上报诸京署。诸京署,即是长安城掌诸市财货交易的官署。待到诸京署审核一番,给予通过后,才能开店。

    宇文修多罗身为皇亲宗族之人,自然不能拿自己的身份去开店。不过她早已想好,也与珊瑚商量过了,以珊瑚的身份去上报诸京署,再以珊瑚的名字去签下那些文书,而她自己则是个幕后老板。

    不过古代钟鸣鼎食之家也有做生意的,为了不影响门楣名声,多用其家仆的名字去做些事。

    这一套上报诸京署的流程倒也算繁冗,将将过了近半月,同意珊瑚开店的文书才算是被批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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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两日才下过一场绵绵秋雨,天气又不着痕迹地冷了几分。宇文修多罗如今倒是成日里披着白狐狸皮的披风,御寒保暖。

    珠帘后,她正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送礼的单子,一项一项地细看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此时,珊瑚走进前来,为她奉上了一盏酪浆,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不由心疼起了自家主子:“这两日又是要筹备进宫之事,又是要打理与各府的中秋贺礼往来,王妃着实是辛苦了。”

    宇文修多罗一面看着,一面叹道:“那也没有办法。既然享了如此锦衣玉食,有时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着,又不忘问她:“给宇文府的贺礼可备好了?”

    珊瑚笑着回道:“回王妃,是早早就备下了的。王妃孝顺,娘子必定欢喜。”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后,宇文修多罗才算是看完了手中的礼单,将一纸绢帛放下后,这才正色对珊瑚道:“珊瑚,等今日午后,西市开市鼓响后,我们就去寻那老丈,将租契签了,便可筹办食铺开张一事了。”

    本是商量好的事,珊瑚此时却露出了几分胆怯:“可是王妃,婢子只是您的婢女,能当此大任吗”

    见她妄自菲薄,宇文修多罗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珊瑚你可知,你于举炊一事上天赋异禀,处事亦是机灵得当,有你去打理铺子,我才能安心啊。”

    “且你曾告诉过我,你本就是真心喜爱做饭,如此,也算是有个机会去做你喜欢的事情了。”

    听到这话,珊瑚也安心不少,遂点着头应着。她其实很不理解宇文修多罗,身为王妃,有大王喜爱,又有丰厚嫁妆傍身,本不用为钱财生计烦忧,又何必去开一家食铺,做这些引车卖浆之流做的活计。

    只是她知自己的本分,便没有讲这句话问出来,却不免为宇文修多罗担心:“可是王妃,此事若是被大王发现了,那可就”

    她虽话未说完,宇文修多罗又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只是故作轻松地道:“大王甚少前往西市,多在东市之中用饭,只要你我小心些,向来是无碍的。”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有一日若是被李福发现,怕免不了是一场风雨了。毕竟先帝李世民曾亲口说,“工商杂流,查能厚至财物,切不可逾越官阶,与贤士比肩。”

    连皇帝都说了商人地位低下,整个大唐的风气自然也是如此。宇文修多罗对这种思想最是鄙夷,但是她想,若是李福真的知晓了,只怕二人的夫妻情便要断了。此事明明是她先前最期盼的,但此时想到,心口却似乎是有一颗酸杏一般,又酸又涩,带着几分难受。

    她说不清其中的原因,自然也不知晓,此时此刻,她的裙摆已经被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都折出了印痕。

    “王妃”珊瑚见她神思不属,忙唤了一声,这才拉回了她的思绪。

    宇文修多罗摇了摇头,似是在驱散脑海中这样奇怪的想法,又似是在驱散心头的酸涩之感,还不忘对珊瑚道:“记得今日一定要将绢帛带着,给那老丈付钱。”

    在大唐,可以用开元通宝铜钱,也可以用绢帛,但是绢帛毕竟比大篓铜钱好携带,宇文修多罗就选了绢帛。

    午后,她才依旧是轻装简从,带着珊瑚离开王府,朝着西市行去。到了西市,萧镜已经候在那里了,见了她后,高高兴兴地拱手施了礼。

    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是屈了屈膝,回了礼,萧镜就带着她二人去了那老者的铺子,珊瑚与老者签下了租契,宇文修多罗则拿了绢帛付钱。

    就这样,临近中秋节,她的食铺总算是租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①:老丈:唐朝称呼上了年纪的男性为老丈

    ②:唐德宗涨租金,颁诏,“上等一间二千、中等一间一千、下等五百”,此时是初唐,就按照没有涨价来大概估算,因为是估算,所以敬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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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秋空明月悬

    今年的中秋节来得格外晚些, 似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弘化公主等人一样。说起来这位弘化公主也是令人极为敬佩的,当年先帝太宗收服吐谷浑,又收了一宗室女为养女, 和亲吐谷浑,以作团结,也促进了两国友好往来, 这就是弘化公主。同时,弘化公主也是大唐第一位和亲公主。

    公主回朝的那一日, 先是与驸马——慕容诺曷钵去太极殿朝拜了皇帝。宇文修多罗自然是不能亲去观看,却也能想象那般阊阖开宫殿, 衣冠拜冕旒的壮观场景。

    而今日恰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自唐以来, 世间皆重八月十五日, 谓之中秋①。也因着中秋意为阖家团圆,所以李治特意举办了一场家宴, 宴请李氏皇族众人。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 月圆如镜,嵌在黑暗的夜幕之中。月光皎洁,又比平日多了几分明亮, 撒下了一地月影清辉。

    李福和宇文修多罗自然也已经装扮得宜,预备着前去太极宫赴宴。今日宇文修多罗依旧身着整套外命妇钿钗礼衣,因着秋夜风凉, 墨竹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大王,自上次七夕宴后, 我都害怕宫里的宴会了。”自上次七夕宫宴的风波后, 宇文修多罗想到又要进太极宫赴宴, 就一阵头疼, 生怕谁再整出什么事端来。

    看着她此时担忧的小模样,与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倒是形成了反差,可爱得紧,李福都不忍心逗她了,只安慰道:“此次是家宴,你我同坐,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宇文修多罗一向自诩独立,但是听到这般安慰人心的话语,她还是心中一暖,仿佛有了依靠感似的。

    她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便是赞同了他的话。

    就这样,宇文修多罗坐上了马车,李福骑着高头大马,自赵王府出发,朝着太极宫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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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到了太极宫外就缓缓停下,自有丫鬟为宇文修多罗揭开帘子,她正习惯性地要将手递给墨竹,却见到一只骨节分明,又有着薄茧的手伸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果然是李福伸出了手。宇文修多罗暗自腹诽,这人怎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却又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只能红着脸将手递给了他,由着他牵着自己走下了车。

    “十三兄对十三嫂可真是体贴啊!”新城公主调笑的声音传了来,而长孙诠则满脸无奈地看着她。

    宇文修多罗本就害羞,此时见这一幕被新城公主看到,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周遭本就人来人往,听到了新城公主的这一声调笑,一些亲王公主都无声地偷笑着,让宇文修多罗更觉得无地自容,忙和李福一同进了宫。

    凝云阁内,数盏雕琢精致的琉璃宫灯悬着,灯火通明,一时间倒夺了不少明月的光彩。照宇文修多罗的说法,中秋夜,必得是在自家院子里,对月独酌,才是一桩美事。

    她与李福并肩跪坐在一方案几前,但见案几上摆着一只绿釉瓶,其中插着金黄的桂花,芬芳馥郁。此时,她又眼瞧着一列宫女鱼贯而入,对着月亮,将一盘盘月饼摆在了一条长长的案几上,称为“祭月”。当然,此时的月饼,还被称为“胡饼。”

    此时,宦官也声音高昂地宣一句“圣人至”,众人皆起身跪拜,迎接李治的到来。待到李治端坐在了上方后,自又有宦官道了一声“免”,众人这才起来。

    而后,一阵清雅的丝竹管弦之声传来,正是享宴之舞——《庆善乐》。与此同时,六十四名舞者翩翩步入,宇文修多罗瞧去,个个都身着紫色宽袖裙襦,黑发皮履②,庄重优雅,动作不急不缓,颇具安乐昌盛之态,又有窈窕惊鸿之姿,令人赞叹不已。

    待到酒过三巡,歌舞升平,正是气氛大好的时候。李治笑吟吟地道:“说起来,这也是阿姊和姊夫第一次回长安省亲,想来姊夫还不认识在场诸多亲眷,吾来为你引见一下。”

    宇文修多罗一手握着团扇,轻轻地摇着,以这柄团扇稍微遮了遮面容,瞧着对面弘化公主那一席瞧去。但见弘化公主面容清丽,眉目如画,但是其端庄的气韵却是更引人注目,如一朵白牡丹绽放着,大气雍容,不失沉静。

    而她的身边,还坐着一明眸皓齿,姿容妩媚的吐谷浑少女,正是慕容诺曷钵的妹妹,慕容妩。说起来这位吐谷浑公主素来仰慕大唐,就连“慕容妩”都是弘化公主给她取的汉名。此次弘化公主回朝省亲,她也就央了公主,跟着来了。

    此时,但听李治一一指了席间众人,说与慕容诺曷钵,宇文修多罗也跟着听了,还瞧见了大名鼎鼎的高阳公主,越王李贞等人。

    待到说到他们时,但见李治笑道:“这是吾的十三弟,赵王福,这是十三弟的王妃,宇文氏。”

    宇文修多罗少不了得跟着李福,与慕容诺曷钵相互见礼,而弘化公主则笑了笑:“先前就闻得十三弟娶亲,如今一见,十三弟妹与十三弟当真是一双璧人。”

    李福的容貌在先帝诸皇子中是极为出众的,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眸中平静,却仿佛蕴着点点碎星,极为明亮。面容俊美,又不失阳刚之气,举手投足间,满是温和有礼,一派翩翩君子之态。

    对于这样出众的男子,慕容诺曷钵的心中暗暗赞叹,吐谷浑公主慕容妩也自然多看了他好几眼。只是想到宇文修多罗的亲祖父,前隋名将宇文述曾灭亡吐谷浑,虽然如今吐谷浑重拾疆土,心下还是有些细微小刺。

    待到一一介绍后,又有两列宫女走入宴席,奉上了今秋新贡的沧州螃蟹来。橙红的整只水煮螃蟹被盛在银盘中,又配了几朵色泽金黄的蟹爪菊在一旁,长长的花瓣伸展着,重重叠叠的,看起来倒真是像小巧弯曲的蟹爪,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奉蟹的宫女退下后,又有两列宫女轻轻地走进来,将一碟又一碟的橙齑放在众人的面前。所谓橙齑,便是将新鲜橙子肉,加一点盐,捣烂成橙子泥后,便成了螃蟹蘸料了。

    看着这样的肥螃蟹,宇文修多罗恨不得直接像在现代一般,用手掰扯着吃,但是她还是得收敛着,静等墨竹来剥蟹。与此同时,坐在她身边的李福看到她这副模样,原本要等着侍从剥蟹的他,却微微抬手,阻止了墨竹的动作,自己在漂着菊花瓣和桂花瓣的水中净了净手,缓缓用帕子拭了拭手上的水迹后,就一手拿着蟹,一手拿着案上的剪,将螃蟹的八条腿先剪下来。

    他的动作优雅,修长的手指抬落间,都如同在作画似的。即使在剥蟹,双手沾了肉腥,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翩翩仪态。

    宇文修多罗本来是在全神贯注地看螃蟹,但是不知不觉,就被李福手中的动作吸引了目光。不只是宇文修多罗,就连对面的慕容妩都注意到了李福斯文优雅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

    此时,又见李福拿起了长柄小斧,将蟹盖翻开,将蟹胃剔下,丢在了一旁的瓮中,而后又将蟹肉挑出,放进了一旁备好的金碗之内。雪白的肉丝和金灿灿的器具,倒很是相配。

    唐时尚没有发明出完整的蟹八件,只凭着零星器具来剥蟹。

    就这样过了两刻钟又多,一只螃蟹才算是剥好了,橙红的蟹壳碎片又被拼成了一只螃蟹,令人赞叹。雪白的蟹肉被盛放在金碗之中,李福递给了宇文修多罗,而她喜滋滋地接过,道了谢:“多谢大王!”而后,她就赶紧拿起了金箸,夹了一箸肥嫩蟹肉,蘸了蘸橙齑,吃了起来。

    许是因为今日来的都是宗亲,没有谁与她结怨,又许是李福坐在她身旁,一时间,她倒没那么警惕了。

    与此同时,李福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正在看着自己,他抬头看去,就见到了慕容妩正看着这一切。而慕容妩并不如宇文修多罗一般易害羞,反倒是迎上了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福客气地淡笑,就转头去见宇文修多罗,就见她此时拿着金箸吃着碗中的蟹肉,面上满是满足,仿佛是五感全失一般,对周遭的一切一无所知。

    李福:“”我就知道。

    只是吃完以后,宇文修多罗却遗憾于这是一只公螃蟹,没有蟹黄可吃,正想着,偏头看去,就见李福面前的那只蟹的腹部是椭圆的。

    区分螃蟹是公是母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看它的腹部呈三角形还是圆形,若是三角形就是公蟹,若是圆形就是母蟹。

    眼下宇文修多罗见到李福面前的是母蟹,想到了橙黄油亮的蟹黄,又不好意思直接要,只能那样眼巴巴地瞧着。

    正有侍从在一旁为李福剥开了螃蟹,他正欲下箸,却见到了一旁宇文修多罗眼巴巴的模样,便猜到了几分她的想法,将自己面前的螃蟹推给她。

    李福这一举动对她来说,无异于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宇文修多罗刚道了谢说他人好,结果他就直接说:“本王不过不喜吃螃蟹罢了。”

    宇文修多罗:“”我信了你了。

    她拿着小小的勺子,舀了一匙沙沙的橙黄蟹黄入口,口中一下子就盈满了鲜香,让她恨不得闭着眼睛,忘记周遭一切,细细品尝。

    谁知刚吃了两只螃蟹,就听李福说:“螃蟹性寒,王妃不宜多食。”说着,还让墨竹为她斟了一盏酒在金樽之内,“温酒性热,正好驱一驱寒气。”

    宇文修多罗却舍不得这般肥嫩的蟹肉,直道:“大王,我身子好得很,不必担心的。”

    谁知李福却径直拦下了那个要再奉上螃蟹的宫女,那宫女也不敢将螃蟹呈至她面前,见此,宇文修多罗只能气鼓鼓地吃着面前的点心。此时,以胡饼供奉明月也已完成,宫女将一盘盘胡饼放在了众人的面前,任君取食。

    烤得金黄的饼与现代的月饼形状几乎一样,圆如满月,表面雕着连理枝,藤蔓延伸着,极为细致繁复,让人瞧着都舍不得吃下去。

    而宇文修多罗这么感慨了一番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将那连理枝一口一口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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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酒足饭饱之际,李治便问道:“今日中秋,这胡饼,螃蟹都是节日吃食,不知姊夫以为如何?”

    慕容诺曷钵自然恭敬地道:“说起来,吐谷浑没有螃蟹,这也是我第一次吃到螃蟹,果真是鲜嫩可口,谢圣人赐宴。”

    二人复又客气地说了几句,宴席之内也是笑语宴宴,就这样,一场中秋宴总算是在一派平静和谐中结束了。

    待到出了皇城的那一刻,宇文修多罗才松了一口气,心也安定了不少。

    今日虽然过节,长安城中的禁夜却依旧无可更改,待到夜禁的街鼓声响后,便只有一轮明月映照着寂静的长安城了。

    作者有话说:

    ①“自唐以来,世间皆重八月十五日,谓之中秋”引用自清代俞樾《茶香室四钞》

    ②:“紫色宽袖裙襦,黑发皮履”引用自百科“唐朝宫廷乐舞——庆善乐”

    这两个地方都觉得用原句好,就直接引用了。慕容妩也是助攻哈哈哈哈,cp继续发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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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曲江秋波净

    夜色漆黑, 明月朗朗,万籁俱寂。

    长安城中,万家灯火俱黑, 赵王府中亦是同样的场景。只是李福的卧房内,却依旧点着一豆烛火。他已经换上了寝衣,却无法入眠, 双眸定定地看着帐帏上的山水图。

    要说赵王李福,文韬武略, 却在如何得到女子芳心的事上犯了难。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与女郎打过交道, 此时更不知该如何探知宇文修多罗的心意。

    想了好半晌, 方觉兵书中说的“投其所好”, 或许才是第一步。宇文修多罗爱吃又爱玩, 带她去吃蟹黄毕罗已经没有新意了,那就从游玩上想。

    如今长安城中秋风习习, 天气凉爽, 除了春日外,一年四季也就是此时能够放纸鸢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正巧八月十五, 给假三日,他也能有时间带宇文修多罗出去放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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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宇文修多罗的卧房内点着些苏合香, 她正坐在案几前,一手托着腮, 脑海中盘算着食铺装修一事, 却忽然见李福走了进来。

    “大王。”宇文修多罗忙起身行礼, 不知为何, 心里竟然有丝丝心虚之感。

    李福当然不知晓她的脑海中在盘算什么,对她邀约道:“今日天色甚好,王妃是否愿意与我同去用些蟹黄毕罗,再去芙蓉池畔放纸鸢?”

    宇文修多罗虽说是盘下了店铺,但她也是个爱吃爱玩的人,听到这话,便不急着构思了,忙不迭地应下,换了身轻简衣裳,戴着帷帽后,就跟着李福出门了。

    二人一路行至了礼泉坊,但见其中满是各地美食的店铺,有宽敞明亮,装饰奢华的酒肆,还有小巧整洁的小食铺。李福带着她走入了其中一家宽敞的毕罗肆,坐下后,就点了蟹黄毕罗。

    不多时,两笼蟹黄毕罗就被呈上了。说起来穿来唐朝几年,她只吃过天花毕罗,还未曾吃过蟹黄毕罗。此时看去,是两笼又粗又长的面皮馅饼,其皮雪白,又隐约可以窥见其中的蟹黄馅。

    她夹了一个毕罗进自己的碟子,轻咬了一口,发觉面皮没有什么奇的,倒是里面裹着的蟹黄馅,不是简简单单地拿蟹黄放进去做成的,而是取了蟹黄和鸡蛋鸭蛋一起蒸熟,淋上五味调料,极为美味。

    待到用过饭后,她在心里暗自记下了这家毕罗肆,还对李福道:“说起来下次该将明嫣带来,她可是最喜欢出来用饭的。”

    李福也笑道:“你倒是念着她。”

    不过片刻,二人便离开了礼泉坊,朝着长安城东南的芙蓉池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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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池畔,行人虽没有春日踏青时的多,却也不少。一条曲折的池子中,池水碧波荡漾,倒映着周遭黛瓦白墙的亭台楼阁。湖上风来波浩渺时,也皱了水中的楼阁花草。有些华丽的马车或牛车停驻此地,周遭摆着几方绘着各式图样的行障,又拉着帷幕,遮住了正在池畔赏景野餐的人。

    待到宇文修多罗缓缓走下马车,就见李福看着这匹鬃毛如雪的白马出神,而后,他又叹了口气,其中满是对先前那匹中毒至死的马匹的惋惜。

    “大王是想起踏雪了吗?”宇文修多罗缓缓走上前,问道。

    李福颔首,对她道:“陇右历来是大唐的养马之地,几乎所有的大唐战马都出自此地。我先前任秦州都督,出镇陇右,自然也养了几匹好马给自己。”

    那匹白马名为踏雪,是其中最有灵性的一匹,也陪伴了他多年。只是上一次在骊山,踏雪被人下了过多的马醉木,最后它的尸首在山脚被发现,李福将它好生安葬后,又挑了这一匹名为白雪的白马。

    听着李福娓娓叙述,宇文修多罗也知他的心情,遂宽慰了几句。

    她眼中流露的关心也让他心中一暖,说起来,二人也是一起经历了不少事,先是骊山遇险,再是皇后拉拢,又是东市救人

    一阵又一阵的暖意涌在他的心头,原本有些感伤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对宇文修多罗道:“好了,我们走罢。”

    芙蓉池占地颇广,李福让侍从一旁等候,他则带着宇文修多罗行至一只有他二人的空旷处,再将纸鸢奉上。宇文修多罗瞧去,但见这纸鸢被绘成了一只燕子,黑色的燕羽,红色的尖嘴,看起来倒是栩栩如生。

    此时也恰好有风,宇文修多罗观察了一番风向,手中拿着线,就那样逆着风站着。见风也不大,她索性就牵线跑了起来,也幸好她今日穿着窄袖襦裙,长发尽数盘成高髻,不饰珠翠,行动起来较为方便。

    说起来,她前世也在曲江放过风筝。如今故地重游,曲江池成了芙蓉池,风筝成了纸鸢。

    眼瞧着纸鸢已经飘在空中了,宇文修多罗这才停了下来,看着那只燕子飞着,手中也牵引着纸鸢线。见她玩得高兴,李福也走了过来,与她一同牵引着线,让纸鸢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中。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他的心下就是一阵满足。

    只是就在此时,另一只飞得歪歪扭扭的纸鸢也出现在了天空之中,直直地朝着他们的燕子纸鸢扑来。宇文修多罗和一同收着线,想要调整纸鸢的位置,却不料那只纸鸢毫无章法地撞了过来,纸鸢线也缠在了一起,摇摇欲坠。正欲解救纸鸢时,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叫喊,

    “赵王!赵王妃!”

    李福与宇文修多罗同时转头看去,却见是慕容妩站在远处,她的身旁还有一个身着碧色襦裙,戴着帷帽的端庄女子,想来就是弘化公主了。

    而慕容妩也是身着大唐女子的茜色长裙,梳着百合髻,正中插着一柄鎏金卷草纹的发梳,添了几分温婉,只是她却不耐帷帽的遮掩束缚,将其摘了下来。也因此,宇文修多罗才能一眼认出她。

    见了弘化公主和慕容妩,二人自然不能再只顾着纸鸢了,遂一同走了上去,互相见了礼。

    这些人中还是慕容妩最为开朗健谈,当下就道:“今日天色好,我便央着嫂嫂带我出来了。嫂嫂方才还教我放纸鸢,却没想到遇到了赵王和王妃。”

    见到这位慕容公主如此开朗,宇文修多罗也笑呵呵地应道:“真是巧得很。”说着,看到慕容妩明妆丽服的模样,又顺口夸赞道:“公主穿这身衣裳倒真是好看,

    就这般闲聊着,站在一旁的李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的细微异动,他眉头一皱,迅速地转过身,将宇文修多罗一把护在了身后,又对弘化公主和慕容妩喊道:“小心!”

    电光火石间,他腰间配着的长剑已经出鞘,几个黑衣人冲出了金黄的树叶间,落在地上,迅速地朝他们袭来。

    李福手中的剑也带着凌厉的寒光,迎了上去,在他将宇文修多罗一把推到后面之后,就上前与几个刺客缠斗在一起,一招一式都是打向所有刺客,让他们无暇去难为宇文修多罗。

    今日他一袭浅淡的月白衣衫,手中的剑似要在天地间刺破一个洞一般,周身又带着阵阵肃杀之气,让人胆寒。但见此时,他的眉宇间已是冷若霜雪了,手中的动作愈发凌厉,已经击倒了离宇文修多罗她们最近的两个刺客了。

    他身姿矫健,衣袂翩跹间,寒光亦围绕在他的周身,而后,又是一个刺客倒下了。李福一面与刺客交手,一面还要留意宇文修多罗,刺客的剑直直朝着他袭来,他赶紧翻身躲开,这才没有受伤,就在此时,他的随从也听到了打斗之声,赶了过来,如此一来,倒是很快就解决了几个刺客。

    此时,他又凝神听了听周遭的动静,发觉已经没有刺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染血的剑收了起来,朝着宇文修多罗几人走去。

    弘化公主和慕容妩都曾在吐谷浑经过真刀真枪的斗争,弘化公主还曾被意欲投奔吐蕃的吐谷浑丞相劫持,但那时她临危不乱,带着慕容诺曷钵飞马逃走。因此此时,她二人倒还是真镇定,但是宇文修多罗,为了不让李福分心,面上镇定,心中已被这样的打斗的场面吓住了,心脏已经跳得要飞出来了,额上与手掌心全是冷汗,玫瑰色的唇还在轻轻颤抖着。

    李福朝着三人走来,先是确认她们都无事后,这才柔声安抚着宇文修多罗:“王妃莫怕,已经没事了。”

    宇文修多罗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想要落泪,天知道方才李福与刺客打斗时她有多忧心,此时的泪意含了害怕,亦含了担忧。只是她强撑着没有让泪珠落下,而是一把抓住了李福的手臂,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她又回想起了上次骊山惊马,李福为了护她受了伤之事。李福笑着安慰她:“本王无事。”

    弘化公主此时也带着慕容妩走上前来,冲着李福道谢:“多谢十三弟相救。”

    而慕容妩的眼中,也多了几分仰慕,一双晶亮的棕色眸子就那般看着李福:“谢谢赵王!赵王的剑法当真是出神入化,好生厉害!”

    对于慕容妩这样的夸赞,李福也只是淡声应道:“公主过誉了。”

    他的随从已经去报了官,京兆尹闻得是赵王和弘化公主等人遇刺,赶忙亲自前来。李福则吩咐了些人送弘化公主和慕容妩回鸿胪寺,他自己和宇文修多罗留在了遇刺之地,亲自看着京兆尹等人查验。

    最后,官差在刺客身上发现了长孙府的印记。

    —————————————————————————————————————————

    此时,一间富丽奢华的卧房内,一容色姣好的女子慵懒地倚在软榻之上,手边放着一本佛经。而她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一个扶着女子青葱般的手指,另一个将捣烂的凤仙花轻轻地涂在女子的长长的圆润指甲上,再用布包裹了。

    而女子的面前,垂着朱砂色蹙金团巢纹的纱帐,上面还缀着各式名贵的宝石,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有一侍从隔着帐帏,恭敬地禀告道:“贵主①,派出去的刺客都死了。”

    闻得此言,女子抬了抬眼皮,声音中似有着笑意:“哦?都死了。”而后,又是一番早已料到的语气,“我就知道,我这位十三弟是在掩藏锋芒,这么几个高手都奈何不得他。”

    只是细听去,却是对这些性命的视若无睹,令人心里发寒。

    她轻轻地闻了闻面前五足云纹金香炉内散发着的龙涎香,这才道:“他可是个不容小看的角色,罢了,只要让他恨对,该恨的人就可以了。”

    她朱红的唇勾着,与额间那枚正红色的夹竹桃花钿倒是衬得紧。

    作者有话说:

    ①:贵主:唐朝的公主也可以被称为贵主

    蟹黄毕罗的馅料参考了唐朝刘恂《岭表录异》中“蟹黄毕罗”的记载。

    又是发糖+搞事的一天,至于这个公主是谁,大家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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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我心匪石也

    这一日, 李勣,李福与宇文修多罗坐在案几前,一盏小巧的博山香炉放在案上, 袅袅白烟自其中升起,染了一室清雅的沉香。

    “说起来我们每次出游都会碰到事情,就没怎么太平过。”宇文修多罗抿了一口白釉茶盏中的香茅饮, 待到一阵清香盈在口中之后,她这才开口了。

    听到她的话, 李福轻轻拿起了面前的酪浆,微宽的衣袖遮住了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宇文修多罗和李勣自然看不到他的神色。

    虽说这几次出去都遇了事, 但是就因为这些事情, 他才能与宇文修多罗的感情更进一步, 且前两日他将那些刺客解决后,清楚地看到了宇文修多罗眼中盈着的担忧。

    此时, 李勣则开口道:“上次的事情, 应当不是长孙无忌做的。我与他同朝为官几十年,太过清楚他的手段。”

    说罢,又吃了一整块宇文修多罗新做的镜糕, 还赞道:“丫头好手艺,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李福:“”

    只是随后,李福就接着他先前的话, 说起了刺客一事:“毕竟长孙无忌恨不得一手将天下权力皆握在手中,而禁卫军权则在我手, 所以长孙无忌要除了我, 也说得过去。”

    “只是那幕后之人忒没了耐性, 将长孙无忌的印信暴露得太为明显, 就是画蛇添足了。此时,就看那人沉不沉得住气了。”

    听了听他们的话,宇文修多罗这才道:“那大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谁知李福却忽然笑了:“既然是长孙无忌结的仇家太多,那就让他自己解决罢。”

    他已将那日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禀告李治,也呈上了刺客留下的印信,至于长孙无忌会如何,他拭目以待。

    长孙无忌是李治的舅舅,又是先帝李世民留给李治的顾命大臣,位高权重,在朝中可谓一手遮天,想来此事,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时,却见墨竹推开了门,走了进来,禀告道:“大王,王妃,宫里派人来了,说圣人急召大王和王妃进宫。”

    二人对视了一眼,虽不知何事,却也默契地一同起身,对李勣行了礼后,各自去更衣换装,王府的马车,也已经备好了。

    —————————————————————————————————————————

    太极宫依旧是那般巍峨雄伟,只是这一次召见他们的地方,却是在前朝的太极殿,可见此事事涉朝政,李治又要随时颁下诏书。

    宽大的殿门被两个宦官横拉开来,李福与宇文修多罗各自褪下脚上的鞋履,走进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

    数根精致的宽大梁柱矗立其中,撑起了整栋高大巍峨的殿宇。一鼎五足雕瑞兽的金香炉置着,袅袅白烟自其中的孔内散出,熏了一室馥郁龙脑香。

    “拜见九兄。”二人一同行礼,待到李治叫起后,就发现殿中还有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

    “十三郎,十三弟妹,今日召你们前来,是因为阿姊和姊夫与吾商议,想要将吐谷浑公主嫁给十三郎为孺人。”李治对二人说道,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想来,他是对这桩婚事乐见其成的。

    看起来,李治也已经与慕容诺曷钵他们说得差不多了。

    见李治说完,弘化公主也跟着笑着道:“说起来阿妩自小就仰慕大唐,一直还说要嫁一个中原郎君,如今若是嫁了十三弟,也算是亲上加亲啊。”

    听到他们所说,宇文修多罗下意识就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因着用力,她的指节都有些泛白,仿佛要将这帕子生生捏坏一般,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仿佛吞了一颗刚从树上摘下的青色梅子,极为酸涩,又带着丝丝的苦,积在她的胸腔之内,又仿佛郁结在心口。

    转过头看到她这般模样,李福的心自然是一揪,只是想到她这副模样显然是心里有了自己,心头仿佛又浇了蜜一般,甜丝丝的。

    若是心里没有他,自然不会在意他要不要娶别人。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宇文修多罗自然不能说什么,只能垂着头,鸦羽的睫毛遮着黯淡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此时,李福却朗声开口道:“回九兄,我不愿娶慕容公主。”

    他这话掷地有声,确是让殿内所有人一惊。李治等人是费解,而宇文修多罗却是愣住了,偏过头去,就撞进了他墨黑的星眸中,其中满映着她的身影。

    还未待旁人开口,李福就道:“九兄,我与王妃成亲不过两月有余,岂能迫不及待地纳妾。且我与王妃情深意重,无意纳别人入府。”

    听到这话,李治却不悦了起来,眉头微微皱了皱,却还是道:“这无妨,两国联姻乃是大事,自然要筹办许久,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再娶慕容公主也不迟。”

    李治等人都觉得觉得心中有一人与娶她人并不冲突,喜欢谁便多去谁那里,不喜欢就少去,不过是多了一双碗筷的事情。他想,他喜欢媚娘,后宫中也照样有皇后,淑妃等人。

    而弘化公主也款款走向宇文修多罗,亲亲热热的握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她帕子上的痕迹,淡笑着道:“旁人都夸十三弟妹向来端庄知礼,顾全大局,我先前听皇后殿下说,如今赵王府后宅只有十三弟妹一人,实在不像话。想来十三弟妹也会事事以十三弟为先罢。”

    听到“皇后殿下”四字,宇文修多罗只觉得一阵气闷在胸口,此事又与王皇后有关。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倒真让她难以辩驳。

    宇文修多罗思索了片刻,眼瞧着李福都几乎要替她开口了,她这才道:“阿姊说的是,我一向以大王为尊,事事让大王做主。所以大王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既然大王不愿纳妾,那我自然是听大王的。”

    既然弘化公主用女子德行来说她,那她也就用女子德行反驳回去。

    见她如此急智,李福的心下也算是微微一松。只是此时,殿内的气氛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弘化公主与慕容诺曷钵的面色自然都不好看,李治的面上虽说没有露出什么,但也是不悦的。

    而宇文修多罗自然也感知到了周遭的气氛,她只是垂着首,不发一言,只看其他人怎么说。但是此时的她,无比想要逃离偌大的太极殿,宏伟的太极宫,甚至是长安城。想到这些人谈起三妻四妾时满不在乎的模样,她就觉得心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想到李福日后可能也会是纳众多姬妾,享齐人之福,她的心中除了酸涩,更多了些莫名的恐惧。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子,见李福神色坚定,李治就知晓此事怕是今日议不成了,他便打破了这样冷凝的气氛,开口道:“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都先退下罢。”

    —————————————————————————————————————————

    走出太极宫的那一刻,宇文修多罗本以为自己该放松的,谁知沉重的心情一分都没有少。待到回到赵王府后,她也不复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模样,反倒是静默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此时的她,沉静得如一潭死水,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李福有一种感觉,觉得此时的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忙走上去,一把拦在了宇文修多罗身前:“王妃留步。”

    宇文修多罗就那样规矩地垂首站着,并不如平日一般,生机勃勃的,笑着看着他。这番模样看得他难受极了,却又不知该如何直抒心意,只问道:“王妃今日生气了?”

    宇文修多罗却只是平淡地道:“妾不敢。”

    她的自称,又从“我”变成了“妾”。此话一出,竟让李福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而宇文修多罗则是福了福身,淡声道:“妾告退了。”

    她正欲走开,却又被李福拦住了,他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宽大的衣袖,直视着她的剪水杏眸,认真地道:“修多罗,我我心悦你。”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闺名,对她的心意也是冲口而出,恨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有炽热的情感都表露在这一句话中。

    他本是内敛之人,平日里算无遗策,绝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只是今日,却是人生头一遭的情急了。没有先前想象中的,写出一首饱含情感的诗文,抑或是一篇工整对仗的骈文予她,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一句“我心悦你。”

    宇文修多罗果然愣住了,一颗心跳得极快,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脑海仿佛放空了,周遭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尽数不见了,仿佛偌大的天地间,只余她和李福二人。

    若说这些日子,她对李福的心意没有感知,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一直在下意识地逃避。

    就在李福殷切地等着她的回答时,她却突然低声道:“可是圣人,不也是心悦武昭仪么”

    她虽然没有直接说,李福却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起了成亲那一日她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对她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既心悦你,便不会再纳第二人。”

    因着幼年的经历,他只愿寻得一心爱之人,与她携手共老,如诗中所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愿再有其他女子在深宅之内,形单影只,哀怨凄婉,卧听南宫清漏长。

    听到了这般话语,宇文修多罗的心跳得更快了,眸中露出了惊异之色。只是她却不敢相信,在这个三妻四妾成习惯的时代,在这个多妾制合法的时代,会有人愿意只守一人,白首不离。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先福身行了礼:“大王,妾先告退。”

    说罢,便脚步加快地离开,宽大的衣袖还带着风,如同逃命一般,离开了李福的视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作者有话说:

    男主终于表白了!!!

    男主:我心悦你

    女主:【怂】我先溜了,拜拜

    好吧,可爱的女主只是在害怕,而且不能接受和古代人怎么样,接下来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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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添酥琉璃眼

    近日的天色极好, 秋高气爽,天气清朗,与之相反的, 是赵王府内低沉的气氛。

    原本宇文修多罗与李福之间感情日好,每日倒也是轻松欢愉的,谁料半路杀出个慕容公主, 让二人的关系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如当初刚成亲时一般。

    那棵梅树依旧矗立在那里, 却没有了累累果实,只余一树叶子随风而动, 隐隐多了几分萧瑟, 墨竹几人都不敢再提起那日“摽有梅”的玩笑话。

    紫檀木为架的门被横拉开来, 只见房中宇文修多罗刚刚用完小食, 墨竹奉上了一盏盛着药汤的葡萄纹银碗,侍奉着她漱口。

    就在此时, 有丫鬟走了进来, 对她禀告道:“王妃,弘化公主和吐谷浑公主在外求见王妃。”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动作一顿, 在墨竹等人担忧的眼神下,还是平静地道:“让她们进来罢,我在正堂见她们。”

    正堂之内的装饰清贵典雅, 其间不少陈设都是寿光县主为她准备的嫁妆。弘化公主的脚下踩着蚕丝织锦的毯子,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遭, 心中对宇文修多罗也有了几分赞叹。在她二人落座后, 就见案几上已备好了两盏酪浆。

    此时, 宇文修多罗也坐在上首, 她身着一袭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鸦黑的发中簪着一朵清雅的时令木芙蓉。

    待到见了礼后,宇文修多罗便端庄地坐着,一言不发,且看她们二人会说些什么。果然,慕容妩最先沉不住气,她对宇文修多罗道:“王妃,慕容妩一向直言直语贯了,此时也就直说了,慕容妩心属赵王,但是王妃为何执意拦着?”

    她这般直来直往,虽然最能点起怒火,却也让人稍稍放松。此时宇文修多罗虽然很想直接砸了杯盏下去,却还是强忍着,微微一笑,对慕容妩道:“慕容公主倒真是不同于我大唐女子,快言快语,像那《诗经·摽有梅》中的女郎一般。只是公主着实是错怪本王妃了,本王妃幼承庭训,深以《女诫》为然,所以无论赵王作何决定,本王妃都会顺从。那日在大殿之内,公主也听到了,是大王不愿纳公主入府,所以本王妃也只能顺从大王的决定。”

    她这么引经据典,明夸暗讽的一说,倒实在是将慕容妩整个人都绕进去了,一时间,这些从未听过的古文典籍如一团乱麻,让她理不清,竟也无话可说,也生了几分打退堂鼓的心思。这些大唐女子都如此伶牙俐齿,她若嫁来,只怕会难过死。

    弘化公主心中也暗道,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宇文修多罗。只是此次回朝,她已信誓旦旦地保证,必会让慕容妩风光出嫁,此事若是不成,只怕她的威信也会折损。

    此时,她则淡笑着开口了:“十三弟妹当真是贤淑,难怪十三弟如此宠爱。只是顺服虽要紧,却也有先皇后敢于劝谏之风,否则,该如何做一个掌家理事的贤妻。说起来,阿妩进府,吐谷浑和大唐亲上加亲,于两国之谊也是大有裨益,十三弟妹,你说是不是?”

    这还直接上升到国家层面了,只是看着她们为一件事如此纠结着,宇文修多罗心中最不喜这些弯绕斗争,眼下实在是烦闷,招了墨竹来问了两句,便知李福已经入了王府大门了,宇文修多罗便直接对下首的二人道:“阿姊,慕容公主,大王已经下朝回府,这些国家大事我是不懂的,还请阿姊去与大王说罢。”

    她一面推脱地说着,一面轻轻理了理鬓角,见到她如此油盐不进的模样,弘化公主和慕容妩也只能铩羽而归。

    —————————————————————————————————————————

    临近晌午,宇文修多罗的卧房门紧闭着,偶有些王府下人觉得王妃这是伤心了才闭门不出,实际上,宇文修多罗却是化不快为力量,在盘算着食铺装修事宜。

    对于一间二三十平米的小店,她自然不会想着走什么奢华酒店风,思索了好几日,才决定走简约快餐店的风格。

    一来快餐店的餐食更容易准备,也更容易被大众百姓所接受,

    二来人们通常不会在快餐店逗留太久,更多的客流量能赚到更多的银钱。

    就这样定下来后,她又着手准备图纸。说起来也多亏了寿光县主先前让她研习琴棋书画,如今才能对画图信手捏来。思索着小店的长方形格局,她拿笔蘸了蘸浓墨,在纸上将桌椅的位置勾画出来,又选了柜台的位置。

    又列了长长的菜单后,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自己哒哒地走上前,将卧房门横拉开来,对着门外的珊瑚道:“走,我们去西市。”

    四婢:“”您心真大。

    依旧是轻装简从去了西市,再走去萧家馄饨铺找了萧镜。因着宇文修多罗昨日已经遣了珊瑚前来告知,萧镜今日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了,也依旧是一袭长袍潇洒的模样。

    待到二人相互见了礼,宇文修多罗充满感激地道:“多萧郎君近日的帮忙,郎君实在是辛苦了。”

    萧镜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二人落座后,宇文修多罗接过珊瑚手中的食盒,神秘兮兮地取了其中的“大唐便携杯”,也就是竹筒。大唐没有现代的便携易带塑料杯,只有以牛皮或者马皮做成的水袋,只是宇文修多罗总觉得这样的水袋不美观,便琢磨着自己研究出个杯子来。

    那日和李福去东市吃了竹筒饭以后,她就有了灵感,用竹筒做了壶,也用竹子做了盖子盖着,里面就可以盛水。今日来西市前,她就提前准备了奶茶。

    最初的奶茶也是起源于大唐,唐中后期的德宗是将酥放入茶中第一人,后有诗形容奶茶,云,“旋沫翻成碧玉池,添酥散出琉璃眼。”

    只是此时是高宗时代,尚未有奶茶的出现,更遑论现代风靡世界的甜奶茶。宇文修多罗便做了这个第一人。

    她当然没有按照初唐时惯用的煮茶法去煮,在茶水中加入各种调料水果的行为,在她看来无异于黑暗料理。她用了现代的方法,取了大唐最时兴的蒙顶茶,在水中煮开。待到茶水煮好,滤掉茶叶后,又添了牛乳进去继续煮,直到茶的清香和牛乳香气融为一体,她这才添了蜂蜜进去调味,简易的奶绿就这么做好了。

    蒙顶茶是绿茶,做出来的也就是奶绿了。

    她将奶绿盛在竹筒中,更添了几分竹香。此时她将瓶中的奶茶倒入二人面前的杯盏中,笑盈盈地道:“儿将牛乳和茶煮在了一起,做成了这种饮子,萧郎君尝尝。”

    对于宇文修多罗的各种新奇脑洞,萧镜已经习以为常。他举着杯盏饮了一口,第一口时却有些怪异之感,只是片刻后,便觉茶水清香与奶香盈在舌尖,带着丝丝清爽。

    原来茶叶还可以这般煮来。

    看着萧镜品尝奶绿,宇文修多罗心中倒有了些许紧张,不知道习惯喝中药式酸梅汤的唐朝人能不能喝得惯甜奶茶。见萧镜没有言语,她马上问道:“如何?”

    看着她盈着熠熠星光的眸子,萧镜笑着道:“自然是味道极好。某竟不知茶叶与牛乳还能有这般做法,小娘子的心思实在是妙!”

    对于宇文修多罗种种奇思妙想,他是由衷地欣赏敬佩。待到用过了奶绿,宇文修多罗就拿出了自己设计的图纸,对萧镜道:“这是儿自己绘的图纸。”说着,又指着图上的每一处细节,对他道,“这里会放短案几,一方案几就配两把胡床”

    二人如今熟稔了不少,倒也不必说那么多客套话了。

    见她还会自己设计绘图,萧镜更觉惊异。与她讨论了一番后,二人便将图纸做了少许改动,而后,便是该找匠人来装修了。

    “儿对于西市这一带并不熟悉,不知萧郎君是否知道些好匠人?”宇文修多罗问道。

    听到这话,萧镜乐了:“说来也是巧了,某家中前两日才寻了匠人,修整了一个院子,觉得那匠人甚是不错,若是小娘子愿意,某便带小娘子去寻那匠人可好?”

    宇文修多罗一听,恨不得直接拍一拍萧镜的肩膀,说一句“兄弟靠谱”,但是此时也只能浅笑着道:“有劳郎君了。”

    就这样,萧镜带着她在西市绕了几个弯,寻到了那匠人,按着她的要求,刷墙扫地。趁着匠人们收拾着,萧镜又带着她去了一家木材家具铺,买了案几和胡床,先搬到了店铺后面的房舍之中放着,只等着匠人们将前面修整好了再搬过去。

    看着匠人们做着活计,萧镜忽然问道:“不知小娘子欲为食铺拟何名?”

    宇文修多罗对此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她莞尔:“就叫‘碗记食铺’罢。”

    她的小字是阿婉,就取了谐音的‘碗’字。这名字不管是念还是看起来。倒也都新奇。

    “可是‘宛在水中央’的‘宛’?”萧镜听到后,想到眼前的小娘子博学多才,不由好奇地问道。

    谁知宇文修多罗一听,却笑了出来,答道:“非也非也,是碗筷的‘碗’,取‘大碗用饭’之意。”

    听到这话,萧镜也没有忍住,大笑出声。这小娘子,当真是有趣的紧。

    如此一来,一个下午就算是用完了,她不得不回王府去,只能叹了口气,对萧镜道:“时辰不早了,儿该回府了,明日再来,多谢萧郎君今日一直在帮忙,郎君保重。”

    说罢,她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礼,萧镜自然回道:“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道谢,某明日自会恭候在此,等小娘子大驾。”

    听到这般玩笑话,宇文修多罗自然扑哧一笑,仿佛近日蒙在心头的阴云都被驱散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作者回来啦!终于把所有事情处理完了,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qwq

    以后就正常更新了

    你们期待的男配出场了【滑稽】

    女主:男人算啥,事业要紧感谢在2021-08-13 22:09:52~2021-09-20 03:4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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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孤凤展翅起

    这几日宇文修多罗都在忙着装修店铺的事情, 而李福只以为她是心里烦闷,要出去散心,便由着她去了。

    只是他已经连续好几日没有和宇文修多罗见上面了, 今日他实在是受不住,下午茶时分就去了宇文修多罗的院子里。

    说起来这下午茶也是宇文修多罗的习惯,他先前也逐渐习惯了, 更是习惯每日下午去宇文修多罗那里用些茶点。

    过两日便是重阳节,家家户户都要吃米锦。所谓米锦, 便是唐朝重阳节时吃的米糕,糕上缀着果品, 撒了些木犀花, 又插着两面彩旗, 看起来艳丽又喜庆。此时, 宇文修多罗面前的案几上自然摆了些。

    听到一阵脚步声,见到李福前来, 宇文修多罗先是一愣, 又马上反应了过来,起身行礼:“妾参见大王。”

    看着她疏离的模样,李福呼吸一滞, 原本伸出手欲扶她起来的动作也有些别扭无措,一手僵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还维持着方才行礼的模样, 李福只得先道:“起来罢。”

    待到二人相对而坐时,李福就瞥到了桌上放着的米锦, 抿了抿唇, 这才起了话头:“看来王妃喜欢重阳糕, 说起来, 本王刚听人说东市有一家糕饼铺的重阳糕做得极好,不若本王带着王妃去罢?”

    他也是想通过这样的方法,拉进些和宇文修多罗之间的距离。却又不肯承认那家糕饼铺是他特意找的。

    只是宇文修多罗却道:“妾不敢劳烦大王。”

    宇文修多罗也知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些矫情,甚至有些缩头乌龟的嫌疑,但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拉开二人的距离,不让自己再像原来一样。

    她还记得李福生辰那一日,她竟有些沉溺在这样的岁月静好之中了。

    她这样一番拒绝,气氛登时就冷凝了下来,李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要说他在朝堂之上,虽不能说辩才无双,但也不曾这般笨嘴拙舌过。

    欲要将一颗无比诚挚的心展示给她,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来也是巧了,他们之间这样僵持着,卧房的门却突然被横拉开来,墨竹前来禀告:“大王,王妃,宫中来人了。”

    待到墨竹进来禀告后,二人才知是武昭仪邀宇文修多罗进宫叙话。听到是武则天,宇文修多罗霎那间两眼放光。

    李福心中虽有些疑惑,只是碍于这样的气氛,他并未开口询问,只是叮嘱了几句应对小心,关切之情倒也是满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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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思殿内熏着清雅的香料,武则天颇为闲适地倚靠在软榻之上,手中捧着一卷《隋书》看着,目光久久地停在隋文帝夺其外孙皇位的那一页,过了片刻,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笑意,凤眼微抬,似是在心中有了什么打算。

    宇文修多罗走进殿内,冲着武则天行了礼:“妾拜见武昭仪。”

    见到宇文修多罗,武则天亲自迎了上去:“王妃来了,快坐。”说着,便携了她一同坐在了软榻上。武则天今日身着一袭樱草色藕丝衫子,配了榴红绣石榴籽的裙子,很是家常,兼之满面笑意,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生亲近。

    二人先是叙了几句闲话,再是笑着道:“说起近日吐谷浑公主和亲一事,我知晓王妃心里不好受。”

    先是站在她的角度说话,确实让她的心里好受了很多。她的声音温柔,如三月春风,让人起不了一丝防备,若不是宇文修多罗知晓她是何等杀伐果断,心中不敢放松,只怕此时也只将她当作一和蔼贞静的宫妃了。

    “原先圣人是想着,将那慕容公主赐给赵王做孺人便是,总不会越过王妃你去的,只是赵王坚决不允,倒是让圣人难做了。”武则天一壁含笑说着,一壁饮了一口茶盏中的卯山仙茶。

    她原以为宇文修多罗会激动些,却没想到她是一脸平静,就那般垂眸,什么也不说。见到她这副模样,武则天忽然觉得,这位赵王妃与赵王一般,低调也有心思得紧。

    本以为武则天是来劝服她的,毕竟李治也不想伤了兄弟和气,只是谁知,武则天却执了她的手,温和地道:“王妃莫要误会,我并非来劝你接受了那位慕容公主,而是昨日我与圣人说,你与赵王正是情深意笃之时,此时何必去强加一人,让大家都不好做。”

    她虽是轻描淡写,但宇文修多罗也知她一定是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能劝说得动李治。只是对于武则天的能力,她还是十分相信的。

    “只是圣人说,大唐与吐谷浑互为姻亲,总得对这慕容公主一事有个交代才好。”武则天继续说着,“最后便想着,皇后殿下母仪天下,这些事情还是由她来做主最好不过,今晨圣人上朝前,还同我说,要让皇后殿下亲自为慕容公主择一位佳婿,再给金城县主和吐谷浑王的长子许了婚。”

    听到此处,宇文修多罗也终于明白了武则天的意思,武则天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同她示好,为她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又借着李治先前对王皇后的不满,为王皇后出了一道难题。

    虽说大唐与吐谷浑是姻亲,只是吐谷浑终究是属国,大唐又极为讲究姓氏门第,这些李唐皇族不愿娶别国女子也是自然的。如此一来,王皇后也真是不好做了。

    她当下自然要有回应: “多谢昭仪告知,也多谢昭仪的成全,妾自当铭记于心,永志不忘。”

    虽然说得委婉,宇文修多罗的性子却并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话,说得人累得慌。

    听到宇文修多罗的这番话,武则天终是满意地笑了笑,如今,她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在朝着皇后的宝座走一步。

    名垂千古的孤凤,终要展翅而起了。

    “前些日子赵王遇刺,想来王妃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不知如今可还好?”武则天关切地问道,宇文修多罗自然答道一切无碍。

    武则天话锋一转,又说到了长孙无忌一事:“那一日京兆尹将刺客身上的印记搜出,又查出乃是长孙太尉府中之物,呈送到圣人面前。圣人只是召长孙太尉前来一问,长孙太尉只说绝非他所为,最后查出是他府中近卫将他的信物盗走,再接着,便查不下去了。”

    想到此事不了了之,宇文修多罗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此时,李治对于长孙无忌尚且是宠信且纵容的,只是武则天要想法子,让这宠信中生出猜忌裂痕来。

    二人也就如此闲聊了几句,闻得圣人将至,宇文修多罗便极有眼力见地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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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府后,并未见到李福的身影,不知为何,宇文修多罗觉得自己似是松了一口气,心下又有了一丝失落。

    只是当她走进卧房时,却在案几上看到了一碟米锦,表面以各色果干点缀着,鲜艳又不失可爱,上面还插着一面精巧的小锦旗,只是这锦旗却与寻常的锦布制成的旗子不同,反倒是用糖汁浇成的糖画,一面旗子中框着“重九”二字,极为别致新奇。

    再仔细一瞧,这米锦倒不只是单一的米糕,而是一层又一层白雪似的米糕和一层层棕红的豆沙叠起来,看起来便让人食欲大动。

    “欸,这米锦瞧着倒是精致得紧。”宇文修多罗瞧见了,不由赞叹。

    卧房内等着她回来的蕙兰和腊梅二人促狭地笑了笑,蕙兰回道:“是大王遣人送了那重九饼铺的米锦,请王妃尝个鲜。”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立刻收回了盯着那米锦的眼神,若无其事却又煞有介事地坐在案几后,低头看起了她的小店草图,遮住了面上的不自然。

    见到她这副模样,墨竹也不由笑了起来,三婢互相看了一眼,便都识趣地退下了,只留了宇文修多罗一人。

    过了好一会子,见四下无人,她禁不住米锦的香气,如同一只小仓鼠一般,拿起了翠玉盘中的一块米锦,先将糖画锦旗拿出来,送入口中,任由甜甜的麦芽糖在她的口中融化。

    而后,她又吃起了糕,豆沙馅打得极为细腻,尝起来又香又甜。而粘米制成的米糕软糯清甜,配着酸酸甜甜的果干,自然是让人胃口大动。

    一枚荷包摆放在米锦旁,藕荷色的锦缎做底,是女郎们都喜欢的娇俏之色。上面绣着繁复的蟹爪菊,颇合重阳时令。她起了好奇,打开荷包,却发觉里面盛着一颗又一颗红色的果实,红艳艳的煞是好看,仔细一瞧,却是茱萸。

    “时值重九,赠卿茱萸,以祈平安。”

    看到这般端正隽永的字迹,宇文修多罗俏脸一红,便想到了昔日李福帮她抄《女则》之事。自从上次与李福不欢而散之后,她便没想着李福会再来找她。谁知李福人倒是没有露面,却用这样的方式,让她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素来心大的宇文修多罗也叹了口气,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作者有话说:

    在这里先和大家说一声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这几个月的各种事情属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现在才算是大概处理好,谢谢大家的等待。

    下一章女主的饭店就开张了,事业线搞起来!

    第37章 风吹满店香

    今日是霜降, 天气渐冷,新开张的碗记食铺门前,却有几分热闹之象。

    说起来宇文修多罗这家小店, 当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店名起的有趣,唐人中又不乏好风雅之人, 也因此,不少人都会多看几眼。再者, 萧家馄饨本就是西市中最为出名的馄饨铺子,每日最是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在它旁边的铺子, 自然也可以跟着招揽不少人来。

    宇文修多罗戴着面纱, 与珊瑚几人一同忙碌着。放眼望去,小店的收银台前的左侧, 摆放着一盒又一盒的“鲊”和它的改良版。

    所谓“鲊”, 便是将鱼切成片后撒盐,去掉水分,在上面覆盖上一层米饭后, 用箬封口,蒸熟,而后去掉米饭, 只留下蒸好的鱼肉①。后世日本的寿司便是从“鲊”中学来的,只不过是省下了蒸熟又去掉米的过程。

    想到后世日料的风靡程度, 也是为了省事, 宇文修多罗在展柜的另一半摆上了改良版鲊, 便是单纯的鱼片和米饭叠在一起, 她又借鉴了南诏竹筒饭,将酢盛放在竹片里,客人可以打包带走。

    她本想着竹片也有成本,想学后世一般,让客人们拿走竹片的时候付一文钱的押金,还回竹片的时候再把押金还给客人,而后再给竹片高温水煮消毒。但是想到这一概念在大唐还没有普及,为了避免一开店就迎来各种卫生问题,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另一侧,她则摆上了各类小吃点心——有长安城内素来流行的柿饼,馓子,还有碗记食铺独家的芝麻球和炸春卷。

    馓子是将面搓成条状,一缕一缕缠绕在一起,撒上油,将细细的面缠绕在手上,来回抻开,最后放入油锅中,炸成金黄酥脆的炸馓子②,一缕又一缕,倒颇像女子腕上盘成几圈的金臂钏一般。

    但是这一套工序太过麻烦,宇文修多□□脆在西市一家馓子铺订了馓子,毕竟店内总要有些长安人民习惯的吃食。而柿饼,芝麻球这些小吃都是她平日在府里都能和几个丫鬟做完的。

    至于柜台后的菜单上,一列写了“灌汤包”,“粉蒸肉”,“石榴花肉”,“肉酿落苏”,“虾仁软黄金”和“白雪肉圆”。

    另一列则写了“魏相公醋芹”, “清灼葵菜”,和“蒸荠菜”。

    而主食那一栏,则写了“胡麻饼“,“汤饼”和“蒸饼”。

    走的是很明显的快餐风格。因着西市中多是平民百姓及胡商,少了达官贵族,因此,宇文修多罗多选的平价接地气的菜色。

    今日虽是第一天开张,生意却好得不得了,有着有趣的菜名和萧家馄饨的店主亲自推荐,食客们蜂拥而至,尤其是那一道”石榴花肉“卖得格外多。

    所谓”石榴花肉“,便是后世烧麦。此时,宇文修多罗正忙碌地包着烧麦。她选的是粤菜系干蒸烧卖,只见她面前摆着一碗搅拌好的肉馅。这馅的做法,便是先取猪肉沫,剁成泥的虾肉,再加了盐,酱油,胡椒粉等调料搅拌,最后再加入剁成沫的冬菇,搅拌均匀,极为鲜美。

    珊瑚在一旁擀着荷叶边的金黄云吞皮,她拿过面皮,将肉馅放在其上,一手虎口一捏,将皮聚拢,而后,另一手捏着一圈褶,捏成石榴花形③,这便是她给取的‘石榴花肉’名字的由来。

    萧镜在一旁瞧着,不由赞道:”小娘子的手真巧,一下子便包出一个石榴花肉来。”

    想到萧镜包馄饨的手艺,她不由笑了出来:“郎君自己包馄饨的手艺可是无人能及,说这话来倒像是笑话我似的。”

    萧镜也笑了:“好厉害的小娘子,日后竟是连夸都不敢夸了。”

    他二人如高山流水逢知音一般,对于自己的拿手绝活也是不吝露出。想到碗记食谱开张前几日,萧镜曾在萧家馄饨中大肆帮自己宣传,宇文修多罗又开起了玩笑:“我如今做这些可是谨慎的紧,生怕一个做不好,辜负了萧郎君前些日子在馄饨铺子将我这小店广而告之。”

    她说着,最后一枚石榴花肉已然在手下包了,她将盛满石榴花肉的蒸笼递给珊瑚,珊瑚便放入鬲中,隔水蒸着了。

    好不容易得了空,宇文修多罗瞧着前面摆着的炸芝麻球和炸春卷竟空了一半,忙提醒道:“阿杉,快去将后面的胡麻球和炸春盘取来,将前面补满。”

    在唐代,春卷还被称为“春盘”,而“芝麻”则被称为“胡麻”。

    阿杉也爽利地应了一声,快手快脚地去了后厨。看着阿杉的背影,宇文修多罗对萧镜道:“说起来阿杉这丫头手脚麻利,学得也快,当日去买丫鬟,也多亏了萧郎君帮忙。”

    虽然心里对这种行为不大认可,但是她若要开店,便是一定要买丫鬟的。

    待到石榴花肉蒸好,墨竹忙小心地将蒸笼拿了出来,萧镜也是不客气,径直拿了一枚送入口中:“小娘子何须客气,让某能常来用饭就好。”

    见到他这模样,宇文修多罗也不免失笑,自然一口应下来。

    此时,阿杉也从后厨走了出来,手中捧着炸得金黄的胡麻球和春卷,胡麻球滚圆,春卷酥脆。阿杉此时也有些饿了,便随手拿了一枚胡麻球吃下。胡麻球外表酥脆,实则是用糯米粉揉成的园子,其中包了豆沙馅。也因此,再尝下去,便是满口的软糯和红豆的甜香。

    阿杉一向喜欢这些甜食,人也惯是爱笑,惹得宇文修多罗对这个可爱的小女郎格外喜欢。

    不过片刻,展柜前又是满满的金黄一片,看着便让路过的人胃口大动。

    宇文修多罗又抬眼看去,发现还是古代版的鲊更受欢迎,竟也空了许多。她一面补上的同时,也不由感慨,想要简洁方便些也难阿。

    除了石榴花肉以外,肉酿落苏也是极受欢迎的。所谓“落苏”,便是茄子在唐时的称呼。而“肉酿落苏”,则是酿茄子。

    “娘子,方才蒸好的落苏又要卖完了,婢子帮着您一同再做些罢。”此时,珊瑚突然跑来,对她说道。

    阿杉在前面忙着招呼食客,宇文修多罗瞧了一眼,发现前面依旧是人头攒动的模样,劳累的同时心中也满是欢喜。

    她正欲抬手做酿茄子,却似乎是想起什么了一般,动作一顿,对珊瑚道:“我毕竟不能长日都在食铺中,日后还是要你来负起重任,前些日子我已将各个菜肴的做法教与你了,现下你便来做这道酿落苏罢,我在一旁瞧着就好。”

    珊瑚虽有些紧张,却还是应下了。她取了肉末,加了盐,酱油等调料,又加了葱姜蒜,搅拌后便放在一旁腌制着。与此同时,她将茄子尽数洗好,而后横放在案上,切成一段又一段,在每一段中间又切一刀,却不能切到底。随后,她将淀粉洒在方才切好的那条缝内后,又加了肉馅进去,将茄子撑开,满满的包着肉。

    将每一段茄子都如法炮制地盛放好肉馅后,方是完成了一半,珊瑚也略舒了一口气。宇文修多罗夸赞道:“珊瑚,做得很好嘛!”

    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这副灵动的模样任是谁都喜欢。珊瑚也红了脸,却难掩欣喜,忙将茄子放在盘中,端去后面的油锅中炸了。宇文修多罗让萧镜多帮她瞧瞧前面后,便跟着珊瑚去了后面,瞧着她将茄子炸好后,又用水,少许盐和酱油调的酱汁浇上去,放在鬲中焖蒸片刻④,取出后,就见深紫的茄子中夹着金黄的肉馅,再尝一口,肉香味与茄香味溢了满口,又没有油腻之感,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眼瞧着太阳已经朝着西边偏去,又问了时辰,发觉离西市闭市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宇文修多罗觉得是时候了,便拿出了一块巨大的牌子,让墨竹放在店铺外,上面写着,“闭市将近,此时起,买两件菜品赠一件点心。”

    点心便是在炸胡麻球,炸春盘,炸馓子和柿饼中选一样。看到这样的活动,原本空了些的店面又盈满了食客,还有不少人问是否每日这个时辰都会赠点心,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欢喜地离去了。

    眼瞧着闭市时辰将近,宇文修多罗也不好太晚回府,将所有东西盛放好后,前面留了墨竹继续卖着,她则带着珊瑚和阿杉开始收拾。

    除却清洗各类器具,收拾整洁外,还要查看明日所需之物是否够用,一一核对。待到后面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她这才带着珊瑚她们将买二赠一的牌子撤回来,将剩余的点心一一撤回,清理前面的展柜,柜台等地后,便让腊梅清点了一番剩余菜品的数目。因着新开张,总不能少了菜,便将每一样都往多的做。此时发觉根本就没剩多少,又点了银钱后,宇文修多罗更是乐开了花。

    因着古代没有冰箱,东西不好隔夜放,宇文修多罗就和几个丫鬟还有萧镜将剩下的菜品点心分了。

    瞧着日色西沉,宇文修多罗也该回府了,便对着萧镜真心诚意地行了一礼:“实在是多谢郎君今日在这里帮忙了大半日。”

    萧镜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小娘子何须见外。能够吃到小娘子做的菜,也是某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

    女主的店终于开张了!撒花!事业线搞起来!把烧麦上放胡萝卜删掉了,胡萝卜是元朝传入的。

    p.s.作者活过来了,好想大家!

    阿榴的名字改为“阿杉”

    ①:“鲊”的做法参考自《齐民要术》。

    ②:炸馓子的做法大概参考自百度百科“馓子”。

    ③:干蒸烧卖的做法大概参考自百度百科“烧麦”。

    ④:酿茄子的做法大概参考自下厨房毛毛5953的菜谱

    第38章 柿叶满庭红

    西市闭市的击鼓之声就要响起, 宇文修多罗一行人就关了店,走出食铺。她们正聊着,却忽然被一个高鼻深目, 身着红色胡服的女郎拦住:“夫人等等。”

    宇文修多罗回头一瞧,觉得这明艳女子有些眼熟,思量片刻后, 便想起来了,是那日在东市中她与李福一同搭救的胡女安雅。

    安雅走上前, 颇为激动地行了礼:“我终于遇到夫人您了。那日东市一别后,我就一直想找机会给您道谢, 如今终于遇到了。”

    想来, 这女郎也是听她的声音认出来的。宇文修多罗笑了笑:“那日不过举手之劳, 小娘子无需如此记挂。”

    安雅却不, 她翻了翻腰带,身上挂着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响动着, 片刻后, 就翻出了一张纸来,上面用不熟悉的汉字写了一串地址:“夫人,我叫安雅, 来自于阗,这里是我家在于阗的铺子,夫人日后若想去西域游玩, 只管来找我便好,一切都有安雅。”

    她说得真诚, 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宇文修多罗自然收了下来:“既然如此, 便多谢小娘子了。总听人说西域风光是何等壮观, 我也极想有一日去瞧一瞧呢。”

    听到这话,安雅也欢喜地笑了起来:“那便说好了,夫人日后一定要来!”

    与此同时,宇文修多罗也想到了西域盛产的葡萄,哈密瓜,香梨和无花果,又是一阵嘴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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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宇文修多罗回到了赵王府,只觉得自己累得眼冒金星,匆匆换了身衣裳后,便倒在了卧榻之上,欲要小憩片刻。她也知墨竹她们忙碌了一整日,便让她们都下去休息,只留了几个二等丫鬟守着院子。

    谁知这一小憩,就彻底睡了过去,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昏暗,卧房内已经点起了烛火,柔和的烛光映照在绯色纱帐之上。与此同时,卧房门也被横拉开来,早已醒来的蕙兰前来禀告:“王妃,大王来了。”

    若是往日,只怕宇文修多罗直接就惊醒了。只是今日她实在是累坏了,此时也只是把脸埋在了枕里,声音中都满是睡意:“别吵。”

    看着她这副样子,蕙兰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李福抬手拦住了,示意她退下。蕙兰走出卧房的同时,李福也坐在了她的榻边,看着她长发散落,睡得正香的模样,他也不由轻笑。

    过了片刻,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宇文修多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李福俊朗的面容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一惊,猛地坐起:“大王,你,你怎么来了”意识到自己如今是蓬头垢面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想要整理,却也无法。

    李福则温声道:“听下人说,你一直未用饭,本王担心你身子有恙,就来瞧瞧。”说着,又关切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飧餐我已经端来了,你要不要用些?”

    听到如此关切的话语,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面容,宇文修多罗的心下一暖。她一觉刚醒,此时腹中也有了些空落落之感,便点了点头:“无妨,我不过是今日困倦了些。有劳大王担心了。”

    “唤我子祐。”李福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倒让宇文修多罗一愣,“什么?”

    李福看了看案几上的饭菜,眉目含笑地看着她:“若你唤我子祐,我便将案上的饭菜拿到你的榻前,如何?”

    原来是想要宇文修多罗唤他的表字,而非生疏的“大王”。宇文修多罗本不想服软,欲要唤门外的丫鬟进来拿,谁知李福却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门外的人都被我打发走了。”

    看来这个人今天是不让她唤表字不罢休了,宇文修多罗很想“自力更生”,自己下床拿饭吃,但是只有刚睡醒的人才会理解那种浑身软绵绵的,不愿离开卧榻的感觉。最后,她也只能气鼓鼓地来了一句:“子祐。”

    听到这话,李福满意地笑了笑,起身前去将案几上的饭菜拿来,放置在她榻上的小几之上。宇文修多罗一瞧,竟然有她喜欢的古楼子,配了一碟绿油油的葵菜,一碟春盘和一碗散发着香气的冬笋鸡汤。

    “你若再不醒来,饭菜可就要凉了。”李福打趣着她,而她也忙不迭拿了箸,开始用膳。羊肉豆豉馅的鲜香融在了口中,更是让她胃口大开。

    待到饭菜撤下,李福这才对她道:“吐谷浑公主一事,终算了了。”不待宇文修多罗问,他便接着道,“虽说此事主要是武昭仪劝说,但是那日,我去入宫面圣,对九兄明言,吐谷浑公主和亲事关两国邦交,与各势力牵连甚广,我素来不喜这些,还是不要牵扯其中为好。”

    也因此,李治最终改了主意,令王皇后自宗室中择一青年才俊,与吐谷浑公主结亲。

    这话虽在她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她想象的还是各类小说中,男主角深情款款地说,只此一人,有妻无妾之类的。只是对于君王而言,唯有论政事,才是最有用的。

    若宇文修多罗有机会拿电脑查一查李福的生平,就会明白为何李福是唐太宗所有儿子中,除了李治以外,唯一一个善终的人了。

    她看着李福认真的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心中一慌乱,赶忙将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这个冬笋鸡汤很是鲜美,大王你喝了没有阿?”

    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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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宇文修多罗本打算去店里的,一个人的到来却让她不得不留在赵王府中。

    一珠围翠绕的女子带着笑意走入赵王府正厅之中,宇文修多罗瞧去,但见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襦裙,上面以金线绣着大朵的宝相莲花纹,极为华丽富贵。她的如云墨发被梳成高耸的孔雀开屏髻,上面簪着被雕成孔雀样式的金簪,通体光彩夺目,一副大唐贵妇的派头。

    莲花乃是佛教之花,佛家又向来崇尚素净。此时女子衣裳上的莲花纹用世人眼中“华丽”的金线织就,倒是有趣。

    她的面容极为美艳,眉心处描了一朵夹竹桃的花钿,一见到李福与宇文修多罗,便笑着开口:“十三弟,十三弟妹。”

    正是大名鼎鼎的高阳公主。

    李福行了一礼,温和而又隐隐带着疏离地道:“见过十七姊。”

    高阳公主的笑依旧明媚,说话也是风风火火的:“近日正是柿子的时节,这两日我新得了些上好的柿子,自然不能藏私,就借花献佛,来赠与十三弟一些。”

    说着,她身后的侍女就已经将一精美的食盒奉上,墨竹忙上前接过,打开一瞧,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朱红柿子被摆在盒中,各个品相极佳,一旁也饰以金箔,更添光彩。

    待到道谢后,自然少不了请高阳公主落座,寒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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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高阳公主美艳的面容,宇文修多罗忽然回忆起当时李福与她在曲江池畔遇刺,过了两日,高阳公主就来王府探望了。

    那日,高阳公主义愤填膺:“听说京兆尹在刺客身上搜到了长孙府的印信,”说着,又是一副愤慨的模样,“这个长孙无忌,平日专权也就罢了,此时竟敢行刺皇亲。”

    “十三弟是晓得我的性子的,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想着什么,嘴上便说了。”

    “就算是皇亲,九兄就应该直接将他下大理寺审问。”

    —————————————————————————————————————————

    此时,高阳公主又提起了行刺一事,李福却是不紧不慢地道:“十七姊,此事九兄已经说过,是有人盗了长孙府的印记。十七姊在我这里说一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面让人听去,怕是有心人要大做文章了。”

    高阳公主却冷哼了一声:“就算是被人盗走,也足见他的仇家有多少了。如今的天下,真不知是姓李还是姓长孙了。”

    她一面说着,她额前的孔雀口中衔着的珠翠也随她的动作碰撞着,叮当作响。

    “十三弟,我知晓你素来淡泊名利,从不愿与人结党,更不愿沾染朝政。只是此事不论是谁做的,都是对你的羞辱,也是对吾等皇族的羞辱。”

    就这般说了半晌,李福却也只是无波无澜地应了一句:“既然是皇族,便从无家事,也无个人事,一切只以君王社稷为重。”

    如此一来,高阳公主竟也无话可说,只得强撑了笑意:“十三弟此话,当真是让我这个做阿姊的都惭愧。”

    又是这般面上客气地说了几句,高阳公主最后告辞前自然不忘又道:“可是不巧,今日我是用过小食来的。早先就听闻十三弟妹厨艺极佳,九兄携武昭仪来尝过一次后都赞不绝口。改日必定要来尝一尝十三弟妹的手艺。”

    宇文修多罗自然也客气地应道:“那是自然。”

    待到高阳公主离开后,宇文修多罗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趴在案几上了。心想,再这样天天应酬下去,面对长安城的波谲云诡,她迟早得折寿。

    而李福唇边的笑意也逐渐隐了下去,对她道:“若说先前我对于刺客一事毫无头绪,如今,我便觉得,此事与十七姊脱不开干系。”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的困意一扫而光。

    作者有话说:

    女主: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折寿了

    李福:你再不答应我我也要折寿了

    P.S.

    虽然“十三弟”,“十七姐”这个称呼看着有点乱,但是皇子公主分开排行,李福在皇子中排行十三,高阳在公主中排行十七。虽然高阳公主在历史上生年不详,但是根据推测应该是比李福大一些。

    第39章 藕莲带湖香

    与此同时, 高阳公主出了赵王府的门,坐上了回府的车舆后,侍女问道:“贵主, 赵王并未松口,您以后打算如何呢?”

    高阳公主心中虽有些恼怒,却也只是淡淡地道:“无妨, 人心嘛,总是要慢慢拉拢的。十三弟掌禁军, 若能与我们结盟,待我们起事时, 自可与我等里应外合。”

    说着, 她掀起织锦帘幕, 正欲瞧一瞧外面的天色, 一阵冷风吹进,她忽然冷得打了个颤。侍女欲要上前问她, 却见她神色忽而哀戚, 伤感道:“辩机走的那一日,也是这般天寒。”

    见她提起了辩机,纵然是陪伴了她十载的贴身侍女, 都不敢再接话,只得看她一人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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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记食铺中,宇文修多罗, 珊瑚,萧镜和阿杉聚在后厨之内, 其余三人就见她拿了莲藕来, 并香菇, 生姜等物。

    “小娘子今日要做些什么呀?”阿杉满面好奇地问道, 自从见识到了烧麦,粉蒸肉等物后,她变成了宇文修多罗的小迷妹,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带着崇拜。

    宇文修多罗却故意卖关子逗弄她:“等做出来你便知晓了。”

    说着,正准备大展身手,却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此时尚没有擦丝器的发明,她若要将莲藕切丝剁成沫的话,只能用刀。

    她只能哀叹一声,无奈地拿起刀,用最原始的方法切莲藕,心里暗暗决定要将切丝器自制出来。待到她将莲藕切成细丝后,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下,将藕丝挤出了汁,而后,将干藕丝放入另一碗中,又将挤出的汁水熬煮着,煮成藕粉糊那般粘稠透白的模样。

    此时,她又拿出了早先备好的肉馅。猪肉微微带点肥肉,口感极好。

    而后,依次放入胡椒粉,清酱,料酒和姜末,大力搅拌,直到这些调料都融在肉馅中。紧接着,她就要继续处理藕丝了,本想加点胡萝卜丝进去,红红黄黄的看着喜庆,只是转念一想,胡萝卜是元代时引入中土的,本朝尚没有此物。

    受材料限制,她只能打了个鸡蛋进藕丝,搅拌均匀后,藕丝也是黏黏的模样。而后,自是将肉馅,藕丝与方才煮好的藕汁拌在一起,这样做出的圆子芯才会更加软糯。若说平时,她一定是懒得紧,直接用勺子挖圆子,但是考虑到卖相,她还是叫了阿杉和珊瑚一起来用手搓圆子,将一个个搓的圆滚滚的藕圆整齐排列着,待到都做好后,便扔进了后面的油锅中炸着。

    因着怕热,她单独给油锅开辟了一个小间。一面任圆子炸着,一面又考虑到长安文化多元,外来居民信仰甚广,不少人都不食猪肉,宇文修多罗又做了一个素菜藕圆。

    其实制作过程与肉藕圆也只差了放肉馅,剩下的切莲藕,煮藕浆,再将馅料搅拌在一起,都是一样的。她看着稠乎乎的藕浆,心下忽然升起了一种治愈感。

    “其实这藕浆再滤一滤,研磨一番,便是能冲着喝的藕粉了。”宇文修多罗一面做着,一面与几人闲聊着。

    听到这话,萧镜乐了:“我那里便有藕粉,若是小娘子想要,我现在便去我家铺子里拿可好?”

    “自然是好。”宇文修多罗一听藕粉,想到了自己今日恰好带了一小罐糖桂花,便笑着道:“若有藕粉,我这还有自己腌的糖桂花,将桂花添进藕粉里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旁的珊瑚还未有什么反应,一听到“糖桂花”,阿杉的眼中就开始闪烁着光芒了,宇文修多罗瞧了她一眼,便笑了出来。

    确认过眼神,同是吃货中人。

    萧镜不在,宇文修多罗便与阿杉聊着天,阿杉说,她从前本是贫家女,家乡闹灾,好不容易逃到了长安,实在是无法生活下去了。说着,她又眼巴巴地看着宇文修多罗:“却不想小娘子对我这般好。”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叹了口气,就算是盛世,也总会有这样的人。她又暗下决心,以后要对眼前的小女孩更好一些。

    待到素藕泥被拌好,她便忙去了后面瞧一瞧,发觉油锅中的藕圆已经变得金黄酥脆了,她忍着热气,用漏勺将锅里的藕圆子捞了出来,放在碗中晾着。

    炸藕圆的香气一下子就传到了前面,阿杉一下子就跟了过来:“小娘子,这藕圆子好香啊!”

    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宇文修多罗伸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圆子烫得紧,等一下再吃。”

    此时,萧镜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看来是小娘子的藕圆子好了,某一进门就闻到香气了,不知何时才能大快朵颐啊。”

    听到萧镜的声音,便如同听到“糖桂花藕粉来了”一般,宇文修多罗将盛着藕圆的碗拿了出去,毫不客气地调笑道:“一个两个的,都如同这两日没用过膳食一般。”

    看着她这般模样,萧镜也不由笑了起来。与眼前古灵精怪的女郎在一起,每日便都是这样轻松欢愉的,她更不会拿那些劳什子规矩来束缚自己。他想,若是能一直与眼前的女郎在一起就好了。

    待到将萧镜带来的藕粉冲开,浇上金黄的糖桂花后,炸好的藕圆子也晾得差不多了,既不会烫得不能入口,也不会凉的失了美味。待到她一声“开吃”后,阿杉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个圆子,放入口中品尝,外酥脆里软糯的口感以及油炸香气一起子就俘虏了阿杉,

    肉藕圆,素藕圆,再配上桂花藕粉,今日小小的食铺里倒有了一场小小的莲藕宴。

    待到试吃结束,发觉效果甚好以后,宇文修多罗当即拍板决定,明日在碗记食铺推出新品——黄金藕圆。

    待到第二日正午,西市开市,碗记食铺的黄金藕圆一经推出,金黄圆润的可爱外表以及扑鼻的香气登时吸引了不少食客,最前头来尝的几人纷纷大赞,一时间,后面来买的人竟排起了队。

    与此同时,排着队的诸多食客也都不忘了要一份醋芹一起用。说起来也是她的心思讨了个巧,给店里的醋芹起名为“魏相公醋芹。”

    魏相公指的便是太宗时的著名谏官,魏征。她先前听李绩与李福提起过,说魏征为人刚正刻板,平日里总是板着个脸,一日,太宗得知了魏征喜食醋芹,便召魏征入宫,赐以醋芹,魏征登时也不严肃了,眉飞色舞地用了整整三碗,太宗这才觉得君臣尽欢。

    魏征乃一代名相,其名号享誉天下,不少人见到“魏相公”三字,自然也就抱着好奇的心态来试一试了。此时,阿杉和珊瑚在前面卖着醋芹,一个点单一个出餐,宇文修多罗则在后面腌着醋芹。

    醋芹的做法也简单,她先将翠绿的芹菜洗净,过水焯一焯后,沥干水分,放入坛内,而后再将面汤和醋倒进坛子内,将坛子封好,放上一晚也就是了。第二日拿出来卖的时候,再浇上热油,撒了盐和醋调味。

    色泽翠绿,清脆爽口,大家皆选择醋芹来开胃下饭。

    看到自己的小店生意如此之好,宇文修多罗也欢喜得紧,一面腌着芹菜,一面哼着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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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城公主府内,新城公主与宇文修多罗一同坐在廊下,隔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水色纱帐,瞧着池内略显苍凉的枯荷,荷叶枯时秋恨成,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阿诠总是笑我,说枯荷苍凉,我却从来无忧无虑,如何能赏出感伤之景。”看着枯荷,想起自己的夫婿,新城公主笑了,“只是这个人啊,虽然话是如此说,却还是植了一池荷花在此。”

    听到她这话,宇文修多罗也不由与她一起笑了起来。

    案几上的琉璃盘内摆着橘红透亮的火晶柿子,柿子皮薄如蝉翼,看起来饱满多汁。一旁的侍女将一节精致的中空竹管插进灯笼般的柿子里,分别递给新城公主和宇文修多罗。

    宇文修多罗捧着柿子,将其中又软又甜的流心果肉连着柿子汁吸入口中,看着柿子一点一点扁了下去,甜而不腻的柿子肉和汁划过喉咙,她瞬间就觉得无比满足。

    这才是火晶柿子的正确打开方式。

    “十三嫂你最近忙些什么呢,许久都不曾与我小聚了。”新城公主的嗔怪都如同撒娇一般,可爱极了:“就算是怪十三兄,你也不能牵连我啊。”

    宇文修多罗笑了:“瞧你说的,我哪舍得不理你啊。说起来也真是巧了,前两日高阳公主才往府里送过柿子,今日就被你找来品柿子。”

    一听到高阳,新城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垮了:“是她啊。”说着,眉眼间难掩鄙弃,“当年她与那辩机和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让皇家丢尽了颜面。如今竟也毫不在意,成日的来往招摇。”

    “其实我倒觉得她敢爱敢恨,颇有几分洒脱。”想到高阳和辩机,宇文修多罗也不由有些佩服特立独行的高阳公主。

    新城公主素来不愿有争端,此时也只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没得扰了兴致。”说罢,眼巴巴地看着宇文修多罗,“十三嫂,你近日可有发现什么长安城内好玩的地方?”

    “整日在公主府里,我都要闷坏了。”

    看着眼前对高阳公主嫌弃无比的新城,又想到了自己过两天准备去的地方,宇文修多罗迟疑了:“你确定想去?”

    下一秒,她就说出了那个让新城公主目瞪口呆的地方,“平康坊。①”

    作者有话说:

    高阳公主与辩机的事情见记载于《新唐书》,古往今来也有无数学者争执此事是否是真,当然,至今也没有一个答案。作者也是为了剧情效果,按照《新唐书》记载来走,希望大家看到这段话后就不要在评论区互攻起来哈,谢谢大家了。

    阿榴改名为“阿杉”

    ①:平康坊:长安城最大的娱乐区

    炸藕圆的做法大概参考自美食天下,我叫一尾鱼的“藕圆”做法。

    醋芹的做法大概参考自搜狐文章“这道菜历史悠久,其中里面芹菜的做法与李世民有关 ”

    第40章 绿酒何辞醉

    平康坊是烟花柳巷, 也是长安最奢靡之地,分为中,南, 北三曲。

    其中南曲中曲内房屋排列齐整,屋檐角挂着精美的灯笼,走进南曲中最富丽堂皇的一间, 入目的,便是一道道榴红的帐幔, 自梁上坠着一串串珍珠宝石,银制仙鹤展翅的烛台上摆着一只又一只的蜡烛, 烛火映得金线与宝石更加熠熠生辉, 精致的令人眼花缭乱。

    两个俊秀郎君也款款走入这充满脂粉香之地, 其中一人身着蟹壳青圆领长衫, 头戴黑幞头,手中摇着一把绘着萧萧翠竹的折扇, 看着房内的一切, 眼中满是惊艳。

    另一个郎君看着却是拘谨些,身着竹青色圆领袍衫,一看便知是第一次来平康坊。

    自然是女扮男装的宇文修多罗和新城公主。她二人随着人流走入, 也未被发觉。

    宇文修多罗带着新城公主坐下,便瞧着周遭有不少文人雅士,与一旁貌美的女郎高谈阔论, 出口成章。亦有女子在一旁伴着各丝竹管弦之声,跳着绿腰软舞, 一举一动间, 是翩如兰苕翠, 亦是婉如游龙举。

    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场景, 倒让她都生出了“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之感。

    “二位郎君请用酒。”自有丫鬟前来,为二人分别奉上了一盏上好的清酒,宇文修多罗端起,学男子豪迈的模样喝了酒,而新城公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看着那桌上的酒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那丫鬟自然也能瞧出二人是第一次来,当下便极有眼力见地道:“不知二位郎君可愿听我们阁中的玉娘弹琵琶一曲?”

    “哦?那不知该如何让这位小娘子出来呢?”宇文修多罗自然知晓平康坊的规矩,这多才多艺的娘子自然不可能轻易露面,必要撒钱作诗,才能引得佳人出现。只是她话音刚落,却被新城公主打断了:“不必了,我们且先在这里瞧瞧便好。”

    知晓新城公主心中有些怯,宇文修多罗也不强求,只与她喝酒赏曲。此时,却听到旁边两个女子讨论着,说,“萧五郎君近日倒是不常来了。”

    “许是近日天冷了,萧家馄饨铺又忙了起来。”

    “说起来萧郎君玉树临风,潇洒不羁,颇有魏晋之风,当真是令人倾慕。”其中一人开口,端的是胆大直爽。

    另一人却嗤笑:“倾慕又如何,大唐律法摆在那里,既然进了平康坊,可便别妄想良家了。”

    听到这话,新城公主也不由叹了口气,这些女子不过也是“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而宇文修多罗捕捉到了“萧五郎”三字,呵呵一笑,没想到萧镜也是个爱玩乐的风流之人。

    下次见他,倒可以好好取笑一番。

    当然,此处乐曲绝妙,美酒精致,价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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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尽兴玩乐之后,宇文修多罗满面春风地回了府,这几日因为高阳公主一事而忧虑重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一溜进卧房的门,却见到一个人面色极为不好地端坐在案几前,一袭霁色锦袍,腰间佩着羊脂白玉,面如冠玉,身姿如松。

    不是李福还能是谁。

    自宇文修多罗一进来,他就嗅到了她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气,又见她面上带着几分醉意,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她去了哪里。还未等宇文修多罗行礼,他就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冷声问道:“去了哪里?”

    见到他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也是心虚,只道:“不过是去西市那边转了一转。”

    李福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皱着眉,严肃道:“宇文修多罗,你平日里贪玩些,本王从未说过什么。可是你也太不知分寸!那种地方是你能去得的吗?”

    这倒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也是第一次疾言厉色地冲她说话,宇文修多罗原先一直觉得他脾气极好,如四月风一般温和,却不想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在那里不说话,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谁知李福并没有就此作罢,面色依旧冷凝,对周遭道:“从今日起,王妃禁足府中,一月不许出门。”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能禁足我?!”

    李福却是坚决地道:“你可知平日里有多少王孙公子踏足平康坊,若是你被认了出来,你可知会生出多少风波?你又可知会被如何治罪?”

    “我”素来伶牙俐齿的宇文修多罗一时间却语塞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李福说的是对的。最后,也只能泄气般的低下了头,默认了此事。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福的神色却依旧冷肃:“你且静思己过罢!”说罢,便拂袖而去。

    待到李福离开后,宇文修多罗便转头问道:“他怎么又在这里?”

    谁知墨竹却答道:“王妃,大王今日是专程来给您送礼的,结果却却发觉了您去那种地方。”

    说着,就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锦盒,轻轻地打开来,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水晶雕刻的大雁,“想必大王方才是气糊涂了,连这礼物都未提一句便走了。”

    宇文修多罗接过锦盒,只见其中的大雁栩栩如生,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熠熠生辉。她不由出神,想起了那一日成亲时行奠雁礼,李福将亲自猎来的大雁抛过屏障。

    大雁寓意忠贞,更是寓意一世一双人。只是这份承诺对于她来说,太重了些,正想着该如何将这礼退回去,却听墨竹道:“王妃,大王这份心意实在难得。若是旁人家,主母这般玩闹,早不知该罚多少日跪祠堂了,便是休了都有可能。大王禁足您,也是担心您啊。”

    一时间,她垂下了眼眸,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只是她被禁足,便无法去西市了,有珊瑚在,亦有萧镜从旁帮衬,她倒也放心。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家无聊,就练习白雪肉圆。所谓“白雪肉圆”,便是清汤狮子头。因其外观白嫩,宇文修多罗便起了这么个好听的名。

    厨房之内,她先是将鸡汤炖上,再取了肥瘦相间的猪肉,先切丝,再剁成小块,而后再将葱姜蒜切碎,取了荸荠来切成碎丁。

    她又将剁好的肉丁,葱姜蒜与荸荠碎丁混合在一起,添了淀粉,便用手抓匀,又用力地摔打着,直到她额上都出了汗,这才算是将肉馅做好了。

    看着她的沾满肉馅的手,墨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等下定要用澡豆让王妃好好净手。

    而后,墨竹就见宇文修多罗开始双手搓肉丸,她的手极为灵巧,不过几下的功夫,肉馅就已经被搓成了一枚圆圆的肉丸,玲珑可爱。

    宇文修多罗一面搓着丸子,一面哼起了小曲,先前被禁足的不快竟也去了大半。

    只是厨房门外立着一抹清峻颀长的身影,那人正专注地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她轻声哼曲,唇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片刻后,宇文修多罗觉得似是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了。她只当自己是感觉错了,便回过了头,继续搓丸子。

    待到肉丸子做好后,她先前烧的水也开了,她将肉丸放进水里,任它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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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水第一次滚开后,她撇去了水中的浮沫,添了料酒,再任它继续焖煮着。

    待到一个半时辰后,她这才揭开锅,狮子头的肉香便扑面而来。至于鸡汤,她早已炖好,现下便盛在碗中,又捞了白嫩的狮子头进去,添上翠绿的菜心,一道清炖狮子头,或者说白雪肉圆,便做好了。

    正当她兴冲冲地要回房用膳的时候,却见墨竹前来禀告了:“王妃,大王已经候在偏厅内了。”

    宇文修多罗:“”这个人一定是故意掐着饭点来的。

    但是人家既然来了,她也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她也只能无奈地又盛了一碗狮子头,一起端回偏厅,并且叹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偏厅之内,李福端正地坐在案几之后,不同于萧镜,他永远是这般身姿挺拔,如松如柏。见到那一抹倩影出现时,他眼眸一亮。

    宇文修多罗将两碗白雪肉圆放在案几上,语气还带着微微的不爽:“妾这里的饭菜太过简单,怕要委屈大王了。”

    李福也没有与她计较,只道:“王妃的饭菜精美可口,便是简单也足够。”

    听到这话,她也只能闷着头,自己吃自己碗中的肉圆。只是平日里鲜嫩可口的肉丸子与鲜美的鸡汤此时也仿佛失了香味一般。见到她这副模样,李福微微笑了笑:“我还不知晓你的性子了,最是闲不住的人,便来陪你说说话。”

    “哪有点罚人的样子。”宇文修多罗的嘴上虽这般嘟囔着,心头却仿佛有一滴蜜滴了上去一般。

    谁知此时,李福却忽然正色道:“如今天下虽升平,可是朝堂之上依旧波谲云诡,又有十七姊她们蠢蠢欲动只是我想让你知道,外面的一切,都有我在,你无需担忧任何事。”说着,他的眼神忽然严肃了起来,“只是,你千万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原来这些日子她因为高阳公主之事的忧虑,他都看在眼里。

    宇文修多罗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学历史系,不知道高阳公主谋反案何时开始,也不知道此事最会牵连多少人。

    只是听到李福的话,她忽然在想,这个人,似乎不是不可以相信的。

    作者有话说:

    清炖狮子头的做法参考自百度百科“清炖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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