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情况都属于事出有因，像康嘉阳这种莫名其妙突然通过聊天系统单方面宣布“我不和你玩了”的还是头一遭。
这件事可以算是乔鸢薇交友史上的屈辱，供钱僖铎取笑的谈资。
钱僖铎从四月初笑到五月初，整整一个月连说话的语调都不带重样的，只是必然以“真心不一定能换来真心”开头，以“因特网真是新时代的感情武器”结束。
5月12日下午两点二十五分。
钱僖铎抱着篮球走在走廊的最前方，吴淼淼拍着乔鸢薇的手背给她顺气，“他说话本来就讨人厌，你别因为他生气了，马上一会儿体育课扔沙包我帮你砸他。”
“那也得你们砸得中我啊。”
钱僖铎最近学会了用手指转球正是喜欢炫耀的时候，一路从四楼走到底层，篮球居然也就只掉了两次。乔鸢薇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她问吴淼淼。
“班主任今天怎么突然来抽背课文了，幸好我上午刚背过，不然今天的体育课又得告吹。”
“不知道啊，班长也没提醒，你没看班里一半的人都留下来了吗。真等他们背完，估计离下课也不远了。”
钱僖铎说，“这还不好？上课人不齐老师肯定就安排我们自由活动了，连热身活动都不用做。”他对乔鸢薇说，“我们打篮球四缺一呢，要不你也来。”
“我又不会打篮球。”
吴淼淼断定，“他肯定没安好心。”
他憋不住笑，“我是看打篮球能让人长高，乔鸢薇现在不是比你还矮了一厘米吗？别狗咬吕洞宾啊。”
“你骂谁是狗呢！”
“谁说话谁是狗。”
吴淼淼气不过追着他跑，无辜被语言伤害的乔鸢薇默默深呼吸了一口气也只好追上去。
学校新修的塑胶跑道没几天已经有了裂口，她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再抬头却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晃晃悠悠。
这种感觉让乔鸢薇想起以前市公园游乐区里的宇宙飞船。
圆盘似的设置底座上被座椅隔成单个的空间，俯看像是整齐分好八块的奶油蛋糕，只要等凑齐五个人工作人员就会慢悠悠地推动圆盘转动。
她长到一米二时兴冲冲地去坐过，短短一分钟的体验时间结束头晕目眩不说，还断断续续吐了三次。
现在那种感觉又来了。
“你们别跑了，我刚刚应该没有摔到脑子吧？怎么感觉怪怪的。”乔鸢薇顺势蹲在地上，皱着眉往前看，吴淼淼和钱僖铎的身影都是扭曲的波浪线。
她想这是真的完了，她估计要成为阳城小学第一个因为塑胶跑道摔坏脑子的学生了。
“乔鸢薇！”吴淼淼大哭起来，“这不对劲啊！”
钱僖铎一脸严肃地拉着她，“你也快点蹲下！”
乔鸢薇蹲在距离他们几米外的地方，忍着眩晕感问，“她哭什么啊？我这又不是绝症。”
“你往后看啊！”
她顺着吴淼淼手指的方向往后方看去，六层楼高的教学楼正在左右摇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地震了！快跑啊！”，低楼层的学生全都一涌而出。
墙体外层的白色贴片瓷钻掉了几片顺着四楼语文老师办公室阳台上的花盆一起往下砸，短短片刻“啪嚓”的破碎声此起彼伏。
混着急促的脚步声，乔鸢薇在这一瞬间见识到了一个恐怖的新世界。
恍惚中有人拖起她的胳膊扯着她往后走，乔鸢薇抬头看去，钱僖铎原本抱在左手的篮球早就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取而代之的是同样惊魂未定的吴淼淼。
他咬牙切齿，“你们快点走啊，跑道外面就是篮球框，我也不知道它有多高，但是万一倒下来了怎么办？”
“我也想快点，可我脚上没什么劲。”
乔鸢薇还能接话，吴淼淼却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眼泪鼻涕一起流，乔鸢薇看了想从裤兜里拿纸巾递给她，手颤巍巍的没力气，手背上也有了湿意。
她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同样早就被吓哭了。
钱僖铎拼死累活地把她们拖到了操场正中间，一松手，三个人都脱力躺到了塑胶草坪上。
他能听到周围逐渐加重的脚步声，“这里应该最安全吧？周围都没什么东西，也没花盆会砸到我们，就是校长肯定要让我们按班级顺序站。”
“现在谁还管那么多啊！”吴淼淼声音不自觉变大，扭头看到钱僖铎满头大汗又心生愧疚，两种情绪交织一着急开始打起了嗝。
乔鸢薇稍微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冷静，她能感觉晃动已经没有之前明显，又记起地震视频里房屋都会倒塌，半安慰半打气地开口，“没事的，应该没事了。”
校内广播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请全校师生抓紧时间到操场集合，并按升旗仪式队形站好，各班班主任快速清点班级人数。”
钱僖铎跳起来寻找了一会儿班里同学的身影，还抽空去捡起了自己的篮球，等确认好位置才说，“走吧，班主任他们都下来了。”
“你胆子真大。”吴淼淼感叹完刚站起身又蹲了下去，“不行，我还是没力气。”
“我扶着你走。”乔鸢薇脑子乱哄哄的。
她一会儿想起刚刚混乱的场景，一会儿又觉得脚下的草坪还在晃动。等到和同学重新汇合，钱僖铎已经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自己刚刚有多么英勇。
班里的文艺委员突然小声抽泣起来，她本来就又瘦又小，眼泪一掉大家都安静下来。和她玩得好的女生安慰她，她埋头到朋友肩膀边哭边说，“我好想回家。”
乔鸢薇听了她的话眼泪同样涌出来，吴淼淼给她擦眼泪问怎么了，她把头别过去说，“我担心我妈妈。”
乔自怀要和人吃饭应酬所以白天都在外面她是知道的，但张归美是家庭主妇，刚刚她在地面都感觉震动得这样厉害，不知道家里楼层高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班里的女生听了她俩的话都开始抹眼泪，班长犹犹豫豫地拿出手机问，“要不我借给你们打电话？”
大家一瞬间又变得有精神起来，还没用石头剪刀布分出打电话的顺序，班主任已经拿过了班长的手机。
“打什么电话，忘记学校里不允许带手机了？！现在打电话的人太多，基站过载已经打不通了，同学们先安静地在操场上待一会儿，我和老师们会尽快通知家长来接你们。”
她见学生们都红着眼睛，又安慰道：“放心吧没事，刚刚教导处来了消息，地震的震中不在阳城，所以虽然晃得厉害但是城里除了待拆迁、没人住的老房子都没塌。”
乔鸢薇虽然听不懂班主任前一句话里的“基站”是什么意思，但听了后一句终于放心。
她和吴淼淼互相抱着靠在肩头，身旁是钱僖铎有一下没一下拍篮球的声音，她坦白，“我真的以为刚刚我们都要死了。”
“我现在都走不动路。”吴淼淼喃喃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妈乱猜的居然是真的，早知道我应该多看一些地震视频。”
“我看了也没用。”乔鸢薇朝钱僖铎说，“谢谢你啊。”
刚刚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拖着她和吴淼淼走，这也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了。
钱僖铎摇头，“没事，要是真想感谢我就一人给我5块辛苦费，虽然距离不远，但也是体力活。”
吴淼淼心里那点感动烟消云散，拿出五块钱想扔到地上又觉得不好，塞到他手里时眼睛都在喷火。
“晚上请你吃炸串。”钱僖铎只对她说，“乔鸢薇没有。”
……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家长出现在校门口张望，保安室的队长按照学校紧急赶制出的通知按照年级、班级由低到高的顺序引导家长进了校园。
随着家长一起走进校园的还有维持秩序的警察，其中有位瘦高个的被年级主任带着去见了校长，他们在主席台上讨论事情，麦克风没关严，大家都能听到说的是要征用学校操场作紧急避难场所的事情。
乔鸢薇他们班排在倒数第四位，有人站累了已经坐到操场上偷懒。班主任看了也只是叫他们说话的声音稍微小一点，没有太责怪。
“紧急避难场所是什么？”吴淼淼问。
钱僖铎也不清楚，“让你避难的吧。”
“可能是提供场地让大家临时在操场上搭帐篷过夜？我在地震纪录片里看过，晚上大家都会被统一安排睡在很空旷的地方。”
乔鸢薇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完全对，钱僖铎听了直摇头。
“我绝对不住学校操场，上学看到这个地方已经够烦了。”
“不然你还能住哪儿？我反正不敢回家住，要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又地震了怎么办？”吴淼淼想想都害怕，“地震又不是和我们上学似的还有规定时间，它肯定想来就来了。”
乔鸢薇点头，“纪录片里有讲过地震之后还会有余震，虽然晃得没那么厉害，但也可能很危险。”
“你到底是看了多少相关视频，我……”
钱僖铎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吴淼淼的爸爸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他一边喊淼淼一边哭得比谁都厉害。
“她爸爸还挺……”他想了个词，“多愁善感的。”
“太担心了吧。”乔鸢薇也踮脚往校外看，班里的同学逐渐走了大半，剩下的几个她记得都是教师子女。
操场里紧张的气氛已经散了，他们和吴淼淼说明天见，等到人走远了，钱僖铎问，“你没事吧？”
“没事，你爸妈不是也还没来嘛。”
“他们不会来的。”
乔鸢薇不好多问，“你一会儿怎么走？班主任刚刚说必须有家长来接才能离校。”
“有人会来的。”钱僖铎又开始转球，“这下应该可以放几天的假了。”
“比起地震我宁愿读书，就是不知道震中在哪儿。”
“不会在北市吧？”
乔鸢薇吓了一跳又低头，“肯定不会。”
“康嘉阳都把你给删好友了诶。”
“8月还要办奥运会呢，真在北市肯定影响特别大，校长他们早就说了。”
钱僖铎撇嘴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你都不准备问他为什么删你好友啊？”
“你怎么还问这个。”
“现在也没什么好聊的，只有说这个能让我心情愉快一点。”
乔鸢薇瞥他一眼，“不问，不想和我当朋友就不当呗，去问他好像是我求着他和我一起玩似的。”
“有骨气！”
钱僖铎一激动篮球都从怀里掉了出去，乔鸢薇说他有病。
她又往校门口看了一眼，这回终于让她看见了张归美那头又顺又亮的黑色长发，身后跟着的还有同样步履匆匆的乔自怀。
“妈妈！爸！”她也不管班主任说的要等在原地了，跑过去扑在家人的怀里忍了又忍才把眼泪憋回去。
乔自怀安慰了她两句又上前找老师道谢，她牵着张归美的手才觉得真真正正地重新打起精神来。
“走吧回家，爸爸回家接上你妈妈抢帐篷去了，现在才来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没事，有同学老师陪着我呢。”她和他们又商量了两句，转过头喊道，“钱僖铎。”
“明天见。”
钱僖铎还在和她挥手，突然看乔鸢薇朝自己跑过来，她脚步还不太稳，但脸上是笑着的。
她问，“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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