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探索
◎“是,您只要头顶的王冠。”◎
一群群商人和奴隶就像游鱼入水, 等卫兵们后知后觉地从城区出发,早不见踪影啦!
怎么,议会还敢把这么多外邦人一同处死不成?
风险只有罚钱, 带着些许偷菜般的刺激感,所有人默契地散开,彼此打掩护。
“嘿呦~”梅莉娅牵着塔菲的手,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顶上滑下来,落到院子里的干草堆上。
“小姐…您现在需要注意身体。”手被拽住, 塔菲无奈地跟着跑, 假如她有罗妮那样的力气,说不定会把小姐顶在头上。
“没事没事, 我稳得很~”梅莉娅抖抖裙子上的灰,大大方方地走到一间厢房前拍拍门。
这可不是私闯民宅, 这里是穆阿拉当年在雅典置办的产业:一家出售宝石首饰的店铺。
雅典人认为健康的身体比华丽的衣袍更美。只要温度合适、不招待外国客人,他们很喜欢随便裹一块布招摇过市。
甚至有对身材极端自信的公民会选择裸着逛街:这很合理, 毕竟只有奴隶必须穿好衣服,不得暴露身体。
成衣在雅典的销售相对遇冷,多数人给奴隶穿的都是便宜的劣质货, 上层贵族只喜欢围兜、披风和高档礼服,中端衣服不太好卖。
与之相反,臂环、腿环、腰带和头饰就极受欢迎, 样式稍微新颖一点就能卖出多倍溢价。
穆阿拉生前就看出这一点,预备吃下这块市场。
外国人很难在雅典定居、购置房产, 他便“释放”了几位因为斯巴达战争而被俘获售卖的雅典公民,还贴心赞助他们回国创业。
当然咯, 他们的家人还留在穆阿拉家当奴隶, 同时利润九一开, 穆阿拉拿九分。
咚咚咚,咚咚咚。
一位青年帮着梅莉娅一起敲门。他不是匈人,而是这家主人的儿子。小姐愿意带他一起回雅典,还承诺还他自由民身份——所以他比谁都急。
不知敲了多久,里面终于传来嘎吱一声脆响。
啪嗒、啪嗒、啪嗒。
咯吱……令人牙酸的拖曳声停止,门缓缓打开,漏出苍老的半边脸。
青年扑到父亲面前,奇异地瞪大眼睛:“爸,是你吗?我是克里啊,仁慈的小姐要放我当自由人——小姐也在这儿,您问她!”
他欣喜地转身,发现塔菲死死挡着梅莉娅,顿时有点尴尬。
也不怪她们如临大敌,父亲的脸色真的很奇怪。克里轻声问:“爸,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沉默,还是沉默,老人挡在门前,可能陷入了回忆,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那托斯。”
梅莉娅呼唤他的名字:“你和父亲的契约早已终止,这家店多年以前就归你所有。我上次就派人送信,让你今后别再交纳利润了,只需要把以前的工作结清就好。”
最后一次信件往来是两个月前,其实总共也没有多少次。
她继承了穆阿拉庞大的财产,这些财产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产权,很难变现。对自己不了解的产业,梅莉娅暂且搁置,让原来的员工继续掌管。
雅典距离罗马王城实在太远,那托斯在信中表现出的形象又很认真敬业。
她还记得那封信,那托斯坚决表示会一辈子支付“应该”支付的利润,他感激穆阿拉“送”他的产业,并且很希望儿子在罗马得到重用,最好能娶一位长袖善舞的管家女。
眼前这个人,和信里表现出的迟钝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在大约半分钟后,才慢慢醒转过来:“好的,多谢小姐。”两只手背在后面把门让开。那托斯似乎不想招待任何人,自己慢悠悠地踱到躺椅边,躺下来晒太阳了。
克里一马当先跑进去,为梅莉娅拖来板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新鲜点心,橱子里干净得可以滑倒虫子。
等他找到糖果礼盒和水果干,梅莉娅已经在翻看那托斯留下的账册了。
“小姐。”
克里小心翼翼地放下盘子:“父亲他少给您钱了吗?账没问题吧。”
“唔,一两个月前的账还是好好的”
“那、最近有问题吗?”
“有,问题很大。”
梅莉娅索性展开卷轴,让大家凑过来看。
她给所有店长都寄送过笔记本,并且提前告知每年查账。那托斯在卷轴与笔记本上都留下了笔迹,一开始笔迹细致工整,因为纸张可以把字写得很小,他还有心情画插图。
“父亲很喜欢画画……”克里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梅莉娅翻到了最后几页。
后面的字迹变得更加刻板,虽然看得出是同一个人写的,但笔力很虚浮。
最明显的是插画的消失,还有记载简化,记到最后只剩下名字与金额。除了那托斯本人,换个人来未必看得懂。
“父亲还在记录,他应该、应该没有贪墨什么。”克里紧张地走向柜子:“我们可以现在就搜,地契、账册、夹层。”
“等一下,不用搜了。”
梅莉娅合上账册,把它放回木柜。
她看了眼一尘不染的房间,拍拍桌子:“克里,你先在这观察一下你父亲,他可能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您说得对!我这就去。”
等克里急慌慌地走向客厅,梅莉娅垂下眼帘:“发作”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前,如果是慢性魔药或者触发式陷阱,布置的时间应该更早,极有可能在联姻决定之前。
假设是妖精在背后作祟,它们的目的肯定不止是我、艾蕾娜或者安东尼奥。
什么样的目的和手段让它们影响了整座雅典城?难以想象。
【必要的话,直接带人逃跑,一定要提防不可逆转的慢性死亡。】
巨大的不安笼罩在心上。
梅莉娅走到屋外,感觉城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她眨了眨眼睛,肚子忽然一阵抽痛,在抽痛的间隙里,左眼能够看到另一层重影,仿佛雅典覆盖在雅典上。
是错觉吗?还是类似影罗马的世界?
她试着抛掷金币,二十秒很快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光无法到达影罗马,还隐约感觉到一股排斥力。
就像往装满的水瓶中注水,怎么也倒不进去。
找些本地人问问?
梅莉娅走到街上,居民们麻木地从身旁走过,看不到一张笑脸。不论雅典是不是传说中那样活跃、热衷娱乐与雄辩,它都不该这样沉默。
不好问本地人,那就——问刚进来的人!
“塔菲,我们走。”梅莉娅加快脚步:“找找看那群商人,这么多人,肯定有人能发现线索!”
……
安东尼奥如坐针毡。
他侧躺在榻上,周围是那么干净:连装饰用的花瓶都没有,只有最基础的长榻和矮凳,连换衣服都得跑到隔壁!
“我知道,以前不是这样的。”艾蕾娜学着他刚刚的语气,表情平静。
他们相对无言,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蹲下来仔细搜索周围的地毯与墙壁花纹。
不论用宝石还是放大镜,都找不到一点可疑的痕迹。
安东尼奥咋舌:“怎么样,我们从哪里开始调查?”
“调查?”
艾蕾娜反问,她径自走到窗边,把窗帘整个拉下来:“不,我对雅典的事故不感兴趣。”
同样,对婚礼也不感兴趣。只要宝物到手,当天就能启程回家,不蹚这场浑水。
【亚历山大之冠,我只要这个。】
安东尼奥低声哂笑:“是,您只要头顶的王冠。”
他走到艾蕾娜身边,轻轻摊开手:“事不宜迟,入夜后就去取。安排的人好像出了点岔子,还好有我随时听您差遣。”
“很好。”艾蕾娜微微颔首,有些话无需说出口,比如凯撒埋在雅典的暗探也失联了。也许他们还活着,只是背叛了…希望没那么糟糕。
两只手友善地握了握。
他们重新躺回长榻,夜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养精蓄锐。
……
不得不说商人们真会藏,不知是哪位高手包下了中心剧院,为了观众准备的巨大空间足够藏匿数百、上千人。
等梅莉娅摸到剧院,太阳已经没入云海。
“你们先等在外面,有塔菲跟着我就好。”她小声嘱咐匈人们,牵着塔菲走入剧院。
雅典人很喜欢戏剧,大部分希腊城邦都流行悲喜剧,还有以神话传说改编的贵乱爱情。她仰起头观察周围的立柱,每一根柱子都刻有不同的故事或者人像。
走着走着,还能看见一些特殊的石牌:上面写着某年某月由某人赞助。
原来是功德牌……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感瞬间拉近。梅莉娅用手指轻轻抚过赞助人与艺术家的名字,目光柔和。
“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儿热闹的很呐!”一位胖胖的商人从旁边走过,他身后只有两位普普通通的奴隶,不像奴隶商人,更像带着女眷过来游玩的行商。
“可不是!”妻子认同地点头:“我还以为要排队排到明天,没想到根本没有人……连戏剧都只有一场。”
他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前厅回荡。
“居然连戏都只排了一场——天哪,雅典人不喜欢戏剧了么?他们在忙着工作?”
“嘘,别那么大声,我问了剧院的人啦,他们说要为了婚礼紧急排戏……”
“切,这话你也信?你知道雅典从古到今有多少项戏目吗?从年头演到年尾都不带重样的。为了罗马人新排?哈哈。”
……
梅莉娅定定心神,在塔菲担忧的眼神中踏入正厅。
历史中的断垣残壁此刻辉煌地矗立在各个角落,彩绘与宝石装饰点到即止,最夺目的是一座座逼真石雕,神灵与美人共舞,似乎能听到她们的吐息声。
她在经过最后一座石雕时不禁侧目:少女笼罩在头纱下,石头雕刻的头纱柔软又轻盈,不知在等待清风还是恋人。
阿奇斯正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他认出了梅莉娅,礼貌地抬杯致意。
等看完这场戏再去搭话吧。
梅莉娅看了看奴隶商人们的位置,特意选择了一个距离适中的座位,和那对行商夫妻并排坐。
他们似乎对塔菲入座的动作十分惊诧,不过并没有提出异议,反而友善地朝梅莉娅笑笑。
妻子拿着点心递过来:“今天就这么一场,不过我可喜欢伊阿娜的故事!她真是太可爱了~”
梅莉娅接过点心,礼貌地应和。
这个世界的伊阿宋叫伊阿娜,是位女性。
传说故事本身就足够魔改,结果雅典人硬生生又爆改了好几个版本,和原作比起来……基本是从同人到原创了。
乐声响起,梅莉娅慢慢闭上眼睛:还是先变成猫猫帮艾蕾娜偷王冠吧。
只要获得王冠,艾蕾娜就能立刻离开,也不用举行什么…婚礼了…….
作者有话说:
要燃起来了~(搓手)
感谢初犯的雷雷~
感谢百合yyds、飞光、逗比小蘑菇、nanaya_scarlet、金敏智笨蛋@%的灌溉~
第92章 不告而取
◎他没能抓牢耀眼的月轮,皇冠被用力一拍,摇晃着坠落。◎
月光照亮庭前, 让宫殿显得更加阴森。
雅典人宣称他们不需要国王,但王政时代的殿宇实在太美,没人舍得废弃。于是这里被改造成会议厅, 每逢节假日对所有公民开放。艺术家们搬来作品,刻上自己与金主的姓名。
夜晚的会议厅万籁俱寂,有两两一组的卫兵轮流巡视各条路线:虽然地表的会议厅只有一些朴素的艺术品,地下的宝物库却装满了公民们累积的财富。
那是雅典城邦积年来的税收与公款,名义上连执政官都不能随便动用。
啪嗒, 艾蕾娜轻巧地落在立柱上, 安东尼奥慢了几步,稍微有些气喘:“殿下, 为什么不让你的人守着外面?”
“他们太显眼了,与其指望罗马人不被发现, 不如多准备点探子。”
艾蕾娜语气中带了点讥讽,安东尼奥无奈地直起身子, 先左右看了看小路,然后才解释道:“我知道,已经试过了。他们出了点问题, 行动变得很……迟钝。”
他点到即止,谁也不会把重要的任务交给迟钝的下属。何况这种迟钝很可能是魔法导致的,说不定幕后黑手正牵着绳子, 转头就把他们踢到陷阱里。
两人陷入沉默,一前一后地踏入中庭。周围的立柱在火把的照耀下拖曳着长长的影子, 形似舞动的亡魂。
夜色浓稠,压抑的气息在无光环境下蔓延开来, 似乎凝固在黑暗的角落, 随时准备扑将过来。
沙沙, 他们顺利地摸到门口。安东尼奥多少做了点的安排,守卫一时半会到不了。
他熟稔地踩着地毯边缘前进,错过一尊尊石雕半身像。猩红色幕布笼罩在画框上,这种风潮还是从罗马王城传来的。
很好,非常安全,那些迟钝的下属还是有点作用的。
安东尼奥加快脚步掠过走廊,沿着边线拐入不起眼的暗道。这里有一扇直通地下室的门,只有历代执政官和他们的专员知道……笑容就此消失。
整扇雕花大门被塑造成两幅大型挂画,它们相互嵌套,用金属环扣链接。原本只需要用戒指按入环扣就会自动解套,但现在嘛……
艾蕾娜用刀柄敲敲完全封死的铁门:“不错,下面还卡了两层石头。”弄是能弄开,发出的声音可以吵死街道外的议员。
安东尼奥捏着手里好不容易搞到的戒指,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一边掏出手巾擦汗,一边试图从画框中间卡一条缝隙出来。
戒指卡进去拧了半天,噗嗤,还是只有铁板最上方的出气孔开着,也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他把手放到出气孔边上,绝望地比划两下:“糟,这宽度只有猫能爬进去。”
喵~黑暗中传来清脆地回答:“我好像~听到谁在说【猫】~~?”
雪白的小猫从窗户边跳进来,神气地走到两个人中间,还用尾巴抽了一下艾蕾娜的小腿。她浮夸地抖抖爪子,用力一撑——啪叽。卡住了。
“咳咳咳,看,猫是这么轻松的~”梅莉娅死死扒住边缘,把自己的脑袋挤进缝隙:“艾、艾蕾娜…救一下。”
“哈哈,别忘了我们要找的东西,一顶红宝石桂冠——亚历山大之冠。”
轻笑后,一股大力推向屁股,噗地一声,白猫滚滚滚落到暗道内。
梅莉娅赶紧收拾好心情,舔了一下卡掉毛的爪子,啪叽啪叽往前走。
宝库应该保持阴暗干燥,走着走着却感觉爪子上黏了一点湿哒哒的东西,类似海蜇皮。嗅嗅,没什么味道。
暗道里七拐八拐,猫猫头时不时从角落探出,然后呲溜一下钻到下一个路口。
小猫谨慎地往前推进,一个守卫也没碰到。逼仄的通道内不知为何树立了很多人像,有石像有盔甲,让人想起古老的恐怖电影。
咕嘟。
猫眼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她轻手轻脚地跨过铁靴,一点都不敢抬头往上看,生怕忽然掉下来两个骷髅头或者大蜘蛛。
这样提心吊胆地跑了十几分钟,暗道就像迷宫一样螺旋盘桓。
就在梅莉娅怀疑自己肯定迷路地时候,一道雕花暗门出现在眼前。上面锁链紧扣,类似钥匙孔的图案至少有三个。
她没有钥匙,不过暗门边上镂空了一层出气孔,就像某些房子特意给猫开的出入洞一样,让猫看到直点头。
猫耳朵比划两下,丝滑地钻了进去。
砰,梅莉娅晃晃两只小耳朵,试探地敲敲地板。没有触发陷阱,也可能猫咪的体重不够触发?
她悄然划过一只只箱子,猫的力气有点小,还真拿锁住的铁箱没办法。
还好,也许是雅典人对艺术的执着,一抹鲜红的光晕折射过来,让她抬起眼睛。
金色的月桂叶莹润闪耀,照亮它的不是灯火,而是一颗颗散发荧光的红宝石。
它们被切割成豆蔻大小,纵使在黑暗中也能点亮一簇簇焰色光芒。
猫眼剧烈收缩:哇——宝物!它把宝物两个字刻在了脸上耶。
梅莉娅踩着木箱跳到人像上,轻轻叼住月桂叶头冠,滑入黑暗中。
都说帝王的冠冕是沉重的,咬在嘴里的月桂叶却分外轻盈,让人怀疑塑造它的不是黄金珠宝,而是真正的月桂与红豆。
猫咪跳到箱子上准备原路返回,忽然竖起耳朵愣了愣。
她松开嘴巴把王冠踩在爪下仔细端详,比划两下后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它太高了。
月桂叶看上去细细长长,是环形,可以侧着递过去——问题是上面镶嵌了太多宝石,除了自带发光效果的火焰红宝石,还有一层意义不明的碎钻。
这些碎钻组成了第二重头冠,在背后形成半月模样,不知在象征龙角还是月轮。
有棱有角刺刺的,戴在头上会舒服吗?
猫咪垂下脑袋苦思冥想,刚刚那个猫洞肯定是钻不过去了……要不把头冠咬碎,一块一块叼出去?
脑海中浮现猫咪恶魔把电脑撕成小零件,可怜社会人发出哀嚎的画面。
不不不,不行,艾蕾娜要用完整的头冠交差。又不是氪金抽卡游戏,用100个碎片合成大王冠。
给凯撒送小碎片,小心被打成碎片。
叼着太费力,老是扎到下巴毛,她索性把脑袋伸进去,让头冠挂在脖子上。
嘿呦,跳!再跳!
猫爪艰难地碰触到立柜顶端,她从上往下俯视,总算看到一处能够钻出去的洞。这个洞应该是留给内部员工的暗门,瘦一点的成年人都能爬过去。
不管了,哪怕外面有人,逃还是逃得出去的。
逃不出去大不了就地睡觉~
梅莉娅搓搓爪子,套着王冠从洞口跑出去,四条腿微微发颤,胡子警惕地戳来戳去,提防暗地里窜出一两只老鼠。
她很快窜到了另一条宽敞的走廊,这里和之前的暗道一样,放置着大量的人像。有石雕,也有铁盔甲。
猫猫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她开始好奇:什么人会在走廊上放置这么多假人?有这个钱雇一些真正的守卫不香么。
反正王冠已经到手了,看一眼也不会死人吧?
啪嗒,小爪子停了下来。梅莉娅左右瞅瞅,选了一只雕像踩踩靴子。
石雕?不对,石头没这么软,蜡像?
不,不是蜡像,好像是……僵硬的人。
“喵嘶——”
……
“喵喵喵喵喵喵喵——”
凄惨的喵叫声此起彼伏,叫出春天的立体环绕声。
安东尼奥两只脚立刻往外拐:“快走,她肯定惊动守卫了。”
“再等等。”
艾蕾娜一点也不着急,整个人靠在暗道边,肌肉绷紧,手扶在刀上。
没有艾蕾娜吸引火力,安东尼奥实在不敢往外跑,只好回过头继续劝:“再不走来不及了,我父亲还有那些议员花大价钱请了一群高手……”
“哦,他们会飞吗?”
“…不会。”
艾蕾娜短暂地移开视线,看向洞开的窗户还有塔楼楼梯:“我会。”
安东尼奥瞠目结舌,他愣了几秒,缓缓道:“那我呢?”
“你?”
艾蕾娜用一种第一次认识他似的表情反问:“我怎么知道?”
行吧。
安东尼奥深吸一口气,您会飞,您厉害。
【要是没有王冠,这位殿下看到雅典出事的第一秒绝对会扭头就走吧?】
他自嘲地垂下眼帘:如果他不是雅典人,他也一样。
“咪呀——”
虚胖的白猫惨叫着从另一条路绕过来,一路滚动到他们面前,脖子上滑稽地套着一只月桂叶宝冠。
还好他们没有见识过伊丽莎白圈,不然肯定笑出猪叫。
“艾艾艾艾蕾娜,王冠给你,快跑!现在就出城!这里的人都变成雕像啦!雅典药丸——”白猫一头栽到艾蕾娜怀里,噗叽一声消失了。
雅典、消失、雕像。
这些词句都很关键,两人的目光却被怀中的宝冠深深吸引。
在猫咪眼中不过是月桂叶与红豆,但在他们眼里,这顶王冠散发着神圣而致命的吸引力。
纯金色冠冕如同塔楼一般巍峨,背后旋转着银色月轮。星星点点的碎钻便是通往预言的荆棘历练。
那是“神明”赐予君王的权利,是命运诞生的奇点。
【只要触碰它,将会赢得“亚历山大大帝”既定的命运。】
没有人说话,室内安静到极点,他们却偏偏能接受到强烈的预感:这是王冠本身在盛情邀约。
渴望,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啸叫!双手自然而然地高举冠冕,要将它戴在头顶。
【“艾蕾娜,成为皇帝就这么好吗?”】
【“当然,非常好。”】
【“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皇帝的责任呢,成为皇帝以后要做些什么?”】
当然想过,我要……
思绪被回忆打断,手指放松了。被引导出的滂湃野心此时就像找到堤坝的洪流,有一下没一下地冲刷。
电光火石间,另一个人动了。
安东尼奥的双眼被宝石染成血红色,他整个人扑向“天空中”的王冠,誓要攀登繁星点点的阶梯。
希腊没有皇帝——那么,我来成为亚历山大大帝可好?
砰!
他没能抓牢耀眼的月轮,皇冠被用力一拍,摇晃着坠落。
嗤、轻轻的,月桂叶轻轻地挂在金色瀑布上,几乎融为一体。
一柄剑划破黑暗,用力贯入身体。
血色从眼中褪去,扑啦啦散落一地。安东尼奥无力地垂下手,看着持剑的女郎:月轮悬浮在她头颅正上方,与金色王冠交相辉映。
剑……吗?
记忆中的弯刀一闪而过,她今晚根本没有持剑。
青年在濒死中展颜:“你不是……艾蕾娜。”
世界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
感谢百合yyds的雷雷~
感谢百合yyds、辛夷的灌溉~
第93章 重叠的世界
◎梅莉娅缓缓睁开双眼,演员正在舞台上交互。◎
叮叮叮~铃铛在耳边奏响。
梅莉娅缓缓睁开双眼, 演员正在舞台上交互。
女演员奔放地绕场旋转,双手不断变出花束,向观众抛洒粉色花瓣。戴着王冠的美少年被她围在中间, 用婉转的声音唱出心中悸动。
呼~她靠着椅子长舒一口气:吓死了——雅典贵族们有病吧,在地下室放那么多干尸……好像还没有彻底脱水,皮肤颜色发青,看着超渗人。
好在亚历山大之冠成功到手,艾蕾娜拿到王冠肯定会尽快离开, 婚礼危机算是解决了。
【我在雅典多待一会吧, 万一能解决里面的异变呢?实在不行也得劝更多人离开。】
梅莉娅陷入沉思,疑似妖精的幕后凶手肯定希望附近的人越多越好, 最终目的十有八九是献祭。
考虑到布莱达与桑尼的遇袭,它们也许需要特殊血脉, 或者激起希腊对其他国家的战争。最开始时它们甚至指使过属下偷袭艾蕾娜,只是后来放弃了……
“嘿、嘿~”旁边忽然伸出一只纤白的手, 原来是商人的小妻子。
她两颊涨得通红:“快看上面,我最喜欢的桥段来啦~怎么样,是不是觉都睡不着了!”
呃, 在演员表演的时候睡觉好像真的不太礼貌。
梅莉娅强打精神看向舞台,此时女演员已经结束舞蹈,正傲娇地扭头, 拒绝王子送来的珠宝。
她随口附和:“啊~真的很棒呢,这里演的是伊阿娜和王子相遇的场景吧?”
“什么!”
小妻子惊讶地张大嘴巴:“不对不对, 这里伊阿娜为了夺回王位,想和邻国王子结婚, 于是——”
“于是她故意偶遇邻国王子?”
“也不是, 您完全没看吗?”
梅莉娅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眼皮越来越沉。是怀孕的原因么?好像特别嗜睡…
旁边还有人在不断说话。
“她不是伊阿娜,是美狄亚呀!伊阿娜背叛了美狄亚,所以她……”
“所以她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世界在眼中逐渐模糊,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界限螺旋旋转。
梅莉娅依稀记得被魔药影响时的感受,眼睛能看到现实与幻象的区分。现在好像又多了一重视角,一位非常稚嫩的观测者。
它在总结两重视野中的变化,在她耳边诉说【“不对,它们都是真的,它们在拆分……以后还会融合。”】
“怎么可能杀死孩子?谁的孩子?伊阿娜就是因为美狄亚不能生育继承人才抛弃她的,呃,至少表面上的理由是这个。”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让眩晕感加重,梅莉娅忍不住想抬起手臂,对她说【停一停!】
可是不知为何,手指一动也不动。
用力,用力——倏忽,透明的介质从身体上分离出来。她看着自己失去形体的手愣住了。
动、动动?
透明的手指动了动,身体一动不动。
不行,得先把灵魂塞回去!梅莉娅用力往下压,试着让双腿从椅子上站起来。
“舞台上的演员是美狄亚~”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她为了报复伊阿娜,特意守在王子路过的森林里。她想怀上王子的孩子,让伊阿娜看着【爱人】与【爱人】的孩子坐上她最爱的王位。”
听到这里,饶是灵魂和身体还在纠缠不清,梅莉娅也绷不住了:“这是什么破剧情啊?!”
刷拉——
身体与半透明的灵魂彻底撕裂开,她在剧烈的眩晕中坠入另一条界限。
一只小小的光球鱼儿般转动,从身体中脱离,融入绚烂的灵魂中。
……
又死了?唔,应该没死。
梅莉娅在朦胧中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疼不痒没有伤口,《蔷薇王女》也悬浮在意识中,没有和她面对面。
她调整好表情,微笑着转向身旁:“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啊,人呢?”
座位上空空如也,等视野彻底恢复,她发现不光是身边,整个剧院根本空无一人。就连舞台上都只有布景,看不到演员。
更可怕的是,她记得之前的舞台是森林布景,有大片大片的鲜绿装饰,现在却变成类似荒漠的布景,在黄沙上浇灌了一些鸡血。
最好是鸡血。
咕嘟,梅莉娅咽了口口水,她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这种情况,如果爬到舞台上仔细观察,说不定会从沙子里翻出一百二十个丧尸。既然雅典贵族拿干尸做雕像,外面那些石雕也可能活过来?!
脑海中划过可怕的场景,梅莉娅看哪儿都是鬼影憧憧。
天色已晚,剧院只有舞台边上点了几盏油灯,明晃晃地照亮鸡血。假如这是恐怖游戏,一旦接近肯定会触发追逐战!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哒哒哒哒哒。
梅莉娅越跑越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后面有谁在追?!
心脏快跳出喉咙,她一鼓作气地穿过漫长回廊,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滑出大剧院,然后——冲入一片欢闹人潮中。
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不论男女,大部分袒露上身,只在腰间系一条围兜,用宝石腰带扣好。
这是雅典公民充满炫耀性质的装扮,他们的兴致异常高昂,围绕着一个个简陋的舞台鼓掌聊天。
梅莉娅站在人潮中央左顾右盼,周围的人表情灵动、气息稳定,应该是活人!
有这么多活人陪伴,她渐渐放下顾虑,缓慢地移动到人群之外,找了块比较高的台阶站上去。
往怀里一摸,没摸到望远镜,连钱包都没了!
噫,我那么大一瓶备用魔药呢?!
梅莉娅努力翻找,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的手臂变了。
垂下来的头发还是墨黑色,皮肤在火光下看不太清晰,可是手臂和手腕的变化却一清二楚。
这不是梅莉娅的身体,更像是——穿越前的身体。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又一次加快,这次是真的要过载了。大脑用最快的速度翻开《蔷薇王女》,上面没有写到任何一句穿越。
不论是正面还是反面,都只记录着原有的和改过的剧情。
最近的记载是……【艾蕾娜得到了亚历山大之冠,现在,另一道命运找到了她。】
更改过的文字与原书最大的不同是简略,它不会用好几个章节替换原先的章节,只会划掉原本大段大段的故事,用总结性的文字记录。
比起正文,更像大纲。
艾蕾娜得到亚历山大之冠,迎来了另一段故事?那我呢??
梅莉娅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再一次确认更像原本的她,至少不是原主。
糟糕了,变回这个样子,艾蕾娜、塔菲、罗妮……许许多多的人根本认不出我吧?!更可怕的是,现在的“雅典”明显有问题。
她仰头回望空荡荡的剧院,又看看热闹的广场,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看见。
就算塔菲、那对小夫妻和一大群奴隶商人丢下她偷偷跑路,也解释不清为什么死气沉沉的雅典人恢复“正常”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梅莉娅掏掏衣服,什么都没找到,身上连一枚铜子都没有。
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只有罗马梅莉娅同款高档长袍。
问:孤身一人穿越异世界如何活下去?在线等,挺急的。
……
“喂,喂!别装睡!”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炸裂开,安东尼奥猛地睁开眼:“宙斯在上!我愿意重回人……艾蕾娜?!”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对方。
几秒后,安东尼奥摸了摸腹部:“你还记得你刚刚用剑捅了我吗?”
“哈?剑?你疯了。我们快走吧,难道你想蹚城里的浑水?”艾蕾娜拔出自己的弯刀,在他面前比划比划。
活着的,他还活着。
安东尼奥收缩拳头,感受掌心的温度。刚刚濒死的一瞬间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是亚历山大之冠的能力么?把“敌人”卷入幻境什么的……
等等,亚历山大之冠?那顶宝冠怎么不在艾蕾娜头上?!
他双手一撑,从地上翻起来:“殿下,仔细想想,你的王冠在哪里!”
我的王冠?
艾蕾娜依稀记得,刚刚梅梅套着桂冠从外面窜出来,吱哇乱叫地把王冠丢到她怀里,砰地一下就消失了,像是有狗在后面追。
会心的笑容刚凝聚就消散,她默默拍了拍空空的肚子与口袋,然后拧起眉毛:“你偷了?”
“不是我!我刚刚死了!”
安东尼奥用力敲击墙壁:“我刚刚被魔法控制,扑过来和你抢王冠,然后被你一剑毙命。我知道你只带了刀,但【那个】艾蕾娜用的是剑!”
“”
艾蕾娜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虽然眼前的家伙没有说谎的理由,但这段话显然不成立。
她没有带剑,安东尼奥也没有死,甚至连亚历山大之冠都不见了。
安东尼奥也迅速意识到这点,他真诚地抬起手,指了指外面:“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现在都该离开了。你不怕被守卫发现,其他罗马人也怕卫兵。”
【“答应我,尽可能让他们活着回来。”】
【“艾蕾娜…我知道你会衡量得失,果断放弃“失”的那部分,但是能不能…少损失一些呢?”】
“走吧。”
她扭过头,从窗口一跃而出。
皎洁的月光撒在身上,透出盈盈光辉……
安东尼奥绝望地扬起脸,他不管会不会惊动守卫了。
“殿下——你的身体怎么变成半透明的了?!”那种透明感和玻璃不太一样,更像是身体褪去了一部分色彩,变得透光了。
艾蕾娜悚然看向自己的双手,回望过去:“你也一样!”
月光下,安东尼奥比她还要通透,剩余的部分几乎和夜色模糊界限,混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落木潇潇下的雷雷~
感谢梨园张、KaLL、云中飞翔的灌溉~
第94章 猫猫别动队
◎帕多斯老师,请再教导我一次吧。◎
阳光温暖地照耀在花园中, 一根根纯白立柱描绘着女神与少年相遇的欢景,上面爬满了藤萝植物,只等春天开满一树粉紫。
“咪咪~”女主人端着陶碗走到草丛边, 女仆们帮她提起裙摆。
几声呼唤后,灌木边响起慵懒的“喵~”音。
“咪咪~吃饭啦。”
女主人半蹲下来,拖鞋沾到一点泥土。她殷切地挥动手腕,用碗底敲击石板,让碗中的肉糜顺着风散发香味。
一只雪白的母猫竖着尾巴, 从灌木后边绕过来。她看上去毛发健康, 身材匀称,但走路时却有种孕猫的矜持感。
白猫优雅地走到陶碗边, “喵喵”地表示感谢,然后低下头吃了起来。
她吃饭的样子不急不缓, 也不会把食物飞溅出来,让女主人流露怜爱的目光。
“好咪~”她摸摸毛茸茸的猫咪, 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猫猫虽好,人类可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她得安排好女佣们这几天的工作,还得抽查各个店铺的账目, 最后……还有什么来着?能被忘记的事,应该不会很重要吧。
看着女主人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梅莉娅舔了舔嘴唇。
多亏了这位雅典贵妇, 她这些天过得异常悠闲~一开始确实想作为人类好好努力,奈何这边的商人对陌生外国人极其不友好。
没人尊重她的知识产权, 提出的玩具小改造、剧场剧本建议都被白票了,甚至还被关到小黑屋里, 差点要一辈子为某个财迷贵族服务。
还好她能变猫猫!嗖地一下就从门缝里挤出来~
哎, 之前的身体回不去了, 但是猫猫之力居然还在~原来猫猫才是本体吗?
她在阳光下舒展身体,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富婆,饭饭,香香~呃,雅典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吧,说不定过阵子艾蕾娜就会过来找我。
这个雅典好像没有什么王室婚礼,联姻是不可能的,哈欠~
猫猫低头看了一眼野草,决定找个好点的地方睡午觉。
她轻巧地跳到走廊上,物色起石柱下的阴凉。一个又一个看过去,忽然看到一只华丽的小童车。
这种摇摇童车还是她“发明”的呢~应该是从罗马转卖过来的?
嘿呦,猫咪一下子跳到童车边上,和里面的小婴儿脸对脸。
“喵?”
“嘿、嘿!”婴儿开心地笑了,冲着猫咪伸出小手。
“诶呀,你妈妈把你落在这里啦~”梅莉娅探出小爪子,帮他把毛毯拉好。
“嘿~诶~”婴儿还想用小手抓猫,猫咪用尾巴逗了逗,果断跳了下去:开玩笑,我才不想被抓掉毛呢,略略略~等下找找看附近的女仆,把她们叫过来吧。
嗖嗖,一只黑色的影子顺着摇摇车往上爬。
什么东西?!白猫刷地一口咬上去。
“啊——小小姐!你在哪里?!”
女仆急匆匆地赶过来,看到白猫嘴里的东西时,惊喜地拍手:“太好了,乖猫!”
梅莉娅啪地吐口,定睛一看……
呕!是老鼠啊!!!
“喵啊——”她惨叫一声,炸着尾巴从墙根飞窜出去。
……
有时候,人类还是应该当人。
梅莉娅垂头丧气地走在大路上,呃,还是没敢变成人。黑发棕黑色眼睛并不稀奇,但是东方人的相貌与雅典人相差太远,很容易被当成稀有人种抓起来。
怎么办呢,去宫殿看看?
艾蕾娜会不会还留在会议厅啊,实在不行逮住安东尼奥,让他帮忙?
嘶,还是先找到塔菲或者罗妮比较靠谱,不知道帕多斯老师家到底在哪里,早知道该问问的。
嘴里好像还有田鼠的气味,呕。
臭倒不是不臭,这年头土腥味比较重,但是好恶心啊——洗洗嘴,需要洗嘴!
她啪莎啪莎加快脚步,很快就窜到一处干净的水源边。
高处流下的泉水干干净净,能看到光洁的鹅卵石,还有红色小鱼游来游去。
嗅嗅,没有异味。
梅莉娅埋下头,咕嘟咕嘟漱完口。泉水有股干净的甜,嘴里的泥泞感总算消失了。
她终于有心情观察四周:
这里比会议厅更像原先的宫殿,因为两侧有高高的塔楼,更符合童话故事中关于城堡的印象。
雅典原来有这座建筑物吗?反正她没有印象。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猫跳上立柱,准备和往常一样窜到里面好好侦查,结果……
“诶呦!”
她连忙舔舔爪子,这座城堡的窗户怎么通电啊?!
只要从窗口或者出气孔往里走,就会被滋溜一下电回来。不算太疼,但如果执意进去,恐怕会被电成猫炭。
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察觉到这次闯入?她慌忙坠到灌木里,假装自己是只普通的乱跑小猫。
呼唔,宫廷法师?
不行,一般这种严防死守的地方就是保守秘密的关键……她脑中闪过之前的诡异雅典:危机并没有解除,而是换了一种形式发生了。假如再不好好努力,就得一辈子当猫啦。
猫猫的生活不光有富婆和烤肉,还有死老鼠!
等了几分钟后,猫爪试探着伸出灌木丛,摇摇摆摆地往外走。
踏、踏踏。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吓得她连滚带爬地滑到水边,尾巴啪叽一下掉到泉水里。
“哈哈,亚历珊德拉~你看那只猫,她好像只狗啊~”少女清脆的声音泠泠作响。
狗?你才是狗吧,我是猫!
梅莉娅硬着头皮趴到水边,假装自己在用尾巴钓鱼。
脚步声一共有两位,一位是刚刚的少女,另一位应该就是她口中的亚历珊德拉了。
少女先停住脚步,前面那位跨出两步,也停下了。
“喵~”
白猫发出虚弱的喵叫,尾巴敷衍地滑动水花。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小鱼啊呜咬住了尾巴尖。
“喵?!”
她被鱼嘴戳地一惊,尾巴刷拉一下往回抽。啪嗒、啪嗒啪嗒,小鱼被甩到干岸上,蹦跳到草丛里。
“哦~还真能用尾巴钓到鱼呢。”
脚步声快速接近,梅莉娅立刻冲向草丛,咬住小鱼就往外跑:滚蛋,才不能被你捉住呢!
“亚历珊德拉~帮我嘛~”少女发出黏腻的声音,双脚一踢一踢。
“少指使我。”
冰冷的嗓音截断了暧昧,白猫浑身一激灵,难以置信地停住脚步。
艾蕾娜?!
她忍不住回头,果然,高挑女郎面无表情,海蓝色的双眼浸满了冰霜。金桂冠环住她绚烂的长发,坠入一颗颗红宝石。
艾蕾娜身穿烫金礼袍,腰配猩红长剑,身旁站着一位白发红瞳的美少女。少女眼波流转,时不时想挽住她的手,又总是找不到机会,便娇嗔地跺跺脚。
梅莉娅猛地眨眨眼睛,没错,就是艾蕾娜本娜,什么亚历珊德拉啊!
你为什么戴着亚历山大之冠,旁边的美女又是谁?!
“嗷——”
白猫发出了悲愤的喵叫!
“呃。”冰冷的眸子总算有了波动,艾蕾娜微微皱眉:“还真挺像狗。”
……
“喂,你没事吧?”商人的小妻子吓了一跳,旁边的人怎么头一歪就倒下去了?她、她就是话多了点,不至于听晕过去吧?
“小姐?小姐您睡着了吗。”
塔菲站起身,扶住梅莉娅的肩膀摇了摇。
小姐这一年来经常会突然睡过去,她倒不是很担心。
“呃……”
少女簇起眉头,眉毛很用力地扭曲着。
塔菲双手一顿,这种近似愤怒的表情……她很熟悉。
曾经很熟悉。
“你家小姐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巫医?”商人绕过妻子,十分紧张地擦汗。
塔菲沉吟片刻,环住梅莉娅的腰,将她轻轻抱起:“我带小姐去看巫医。”说罢快步往外走。
一年过去了,她的身量拔高不少,依然偏瘦,却有股坚韧的力量感。
塔菲稳稳地走出剧院,偶尔有人看向她怀中的少女,又很快挪开目光。
她一路走到火把底下,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有些透光。
环视四周,似乎有不少人都有类似的光感,变得朦胧起来。也许是夜色,也许是雅典发生了某种异变。
这种异变十分可怖,她却只关心怀中的少女:小姐怎么样了?她……还是【她】吗。
塔菲在学校中学到了很多很多知识,大部分都是填鸭进去的,比如拉丁文的写法与数学计算。但某种常识、某种思维方式还是根植下来,让她慢慢明白了一些道理。
比如现在不该和匈人们汇合,最好能找到帕多斯老师,请他指教。或者找到罗妮。
为什么要找罗妮?
“唔…!”
没等她想明白,怀中的少女抢先睁开眼。
明明是同一张脸,气质却天差地别。
染料已然褪色,翡翠色的双眼氤氲着愤懑与不满:“哈?!我还没死?塔菲,你也没死啊。”
梅莉娅用力拧了一下塔菲的肩膀,气呼呼地跳到地上:“慢!你是死人吗?不会放我下来!”
“是,小姐。”
塔菲默默承受着熟悉的痛感,从前的她只要小姐一皱眉、一挤眼睛,一挥巴掌,就晓得小姐需要什么。
这种本能…真的是退化了。
梅莉娅才不注意奴隶的反应,她踮着脚尖左顾右盼,长舒一口气:“这是哪儿?混蛋艾蕾娜让人把我吊到树上,你用了假死药?”
“回小姐的话。”塔菲垂下眼帘:“艾蕾娜殿下随时可能看到我们,要不要先去住宅区躲藏?”
住宅区?哦~难怪那么穷酸,是平民住的地方啊。
梅莉娅下意识地以为这儿是罗马,或者罗马附近的某个城市。艾蕾娜这个狗屁东西,有多大仇多大恨,死追着不放。
想到那双冰冷的海蓝色眼睛,她浑身一个激灵:“行,你带路。”她可从来不记路,至于钱什么的,更是不放心上。
反正有塔菲,偷、抢,随便怎么弄,总不会饿到她的。
“别忘了,我要吃顶好的烤兔肉,还得加肉桂!”梅莉娅啪嗒啪嗒走了两步,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可恶,你从哪里找来的穷酸衣服啊,连宝石都没几颗!鞭子,把鞭子拿过来!”
【“没事,把鞭子丢掉吧。”】
记忆中的少女笑意清浅,温柔地像是……不曾存在过的母亲。
塔菲停下脚步,半蹲下来:“小姐,请让我背您,小心扭伤脚。”
“哼,鞭子呢!你也敢和我耍滑?”梅莉娅蹭地跳到她背上,用力一顶。
塔菲轻轻背起少女,用双手护住她的腿:“小姐,鞭子弄丢了。您能回来就好,打死我也是很好的。”
“算你识相。”
月轮高悬,小小的影子向着住宅区前进。
既然知识能指引前进的道路,帕多斯老师,请再教导我一次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向风、岛、云中飞翔的灌溉~
第95章 重逢
◎清澈的眼瞳倒映着烛光,分不清是夜色还是琥珀。◎
“你们先聊。”帕多斯放下汤勺, 从座位上离开。
父母亲坐在上首发呆,一如既往。孤僻的妹妹则盯着盘子,每隔十秒钟喝一口汤。
很像, 真的很像。他们从前也差不多,只是被【某种东西】强化了刻板规律。
帕多斯揉揉额角,对他这种喜欢观察细节的人来说,饭前变成半透明的肢体并不可怕,家人们僵硬而微妙的变化简直让他作呕。
他抬起头回望大厅, 奴隶们从其他房间走过来, 收拾他留下的餐具。
他们打扫卫生的路线和布置餐具的路线基本一致。他在用餐前故意把一张椅子放在最多人经过的路线上,每个人宁愿直挺挺地走到椅子边然后绕过去, 也不肯变更行为模式。
太可怕了,这种寻常生活中产生的异常感。
帕多斯不露声色地走出院门:他必须先透口气, 不然脑子安静不下来。
雅典城的困局到底何解?家中的细节很清晰,异变多半在一个月前发生, 布局可能更早。
不行,离开雅典太久,线索全断了。明天去一趟议会——如果明天还能到来。
他仰起头, 看向无垠的天空。
星星的轨迹……
“帕多斯老师!”
塔菲的声音让他偏过头,看见塔菲背上的梅莉娅时,他条件反射地扬起嘴角。
然后皱起眉。
“塔菲, 你先等等。”帕多斯沉声问:“梅莉娅怎么了?”
还没等他说完,尖利的嘶叫声划破夜空, 刺得人耳膜疼:“你怎么到这儿来啊?!这个倒霉玩意能帮到我?”
“”
翡翠色的眼眸中只有嫌弃与憎恶,看不到一丝理智:“快滚, 我才不会求希腊穷鬼呢!来罗马讨饭, 还敢让我爸爸付钱!”
头疼, 非常头疼。简直是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心。
这种恶心感,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帕多斯垂下手,一步一步走向院门:“梅莉娅小姐,你应该知道穆阿拉死了吧?”
“呸!”
梅莉娅用力吐了口唾沫,黏在草丛上:“要不是我爹死了,你们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欺负我!”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少女的表情嘲讽地扭曲着:“哈~当然知道,不就是哪个小破城市的贫民窟么,住在这种老鼠洞一样的地方!”
帕多斯没有在意她不恰当的比喻,反而冷静下来。
刚刚热切的,想找梅莉娅帮忙分析的心情改变了:现在,轮到她需要他的帮助了。
“哦?您还记得遇到的麻烦么?和艾蕾娜殿下有关的……”梅莉娅的表情实在太无脑,帕多斯用余光观察塔菲。
“对对对,就是艾蕾娜那个狗叉,居然敢追着我咬。叉的,你有办法吗,有的话我以后赏你几个子。”梅莉娅骂了一句不能再脏的话,同时拔下一根树枝,习惯性地抽打塔菲。
很熟悉,记忆中有类似的场景。原来如此,是【梅莉娅】啊。
她拽着奴隶撕咬,同时用脚踢打石板的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之前基本想不起来,大概是因为两者很难联系到一起吧。
那位充满温柔与智慧的少女,和面前的家伙,就连外表也……天差地别。
考虑到梅莉娅低下的理解能力,他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有啊,不过现在天色太晚了,您应该不想在野外睡觉吧?”
“有道理。”
梅莉娅踢踢踏踏地跑到院子里,上上下下打量:“勉强还行,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我~给你这个赚钱的机会咯。”
说罢袅袅婷婷地扭动腰肢,踩着宝石拖鞋走了进去。
她倒是比主人还像主人,撞过好几个奴隶,还顺手摸了一把美人女仆的脸,大喊:“晚上让她来服侍我!”
帕多斯跟在后面,温声问:“小姐,您现在还有多少产业?谁来付钱呢。”
“哈?我怎么可能付不起钱!半个罗马都该是我的!可恶,这群强盗……该死的穆罗!”
梅莉娅一边跺脚,一边满不在乎地摆手:“实在不行你去找我叔叔,或者马拉基斯,他们肯定会付钱的,担心什么啊。”
哼,父亲的人脉和隐藏着的商铺还是有的,这群眼皮子浅的家伙~她自满地仰起头。只要给我一点点运气,就算是艾蕾娜——呃,至少能逃到埃及,养一大群奴隶出气!
马拉基斯?
帕多斯用了半分钟才想起那个胖胖的元老,他做生意属实不行,全靠跟在梅莉娅和伊利忒后面拾人牙慧过活。
从地位与年纪推断,即使是这个【梅莉娅】,也应该和他没什么交集才对。
除非……时间和经历不一样。
“哈欠~”
梅莉娅夸张地打了个哈欠,一脚踢开房门走进去:“你家奴隶该打打了,帮贵客开门都不会!塔菲,把被子给我睡暖,然后拿盐和鞭子过来。还有刚刚那个小美人!”
“是……”
塔菲的手臂被帕多斯一把拉住,他无声地摇摇头,用手势示意其他女仆跟进去。
两人走到楼下,帕多斯竖起手指贴了贴嘴唇:“我会让那位漂亮的女仆带不伤身体的昏睡魔药进去,我们今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空管她。”
“老师……我该怎么做?”
他的视线穿过窗户,落在夜空之外的山坡上:“罗妮和一部分匈人还在城外吧?用匈人的鹰送消息出去,告诉他们先别进入雅典,也别进入城外的建筑或者任何可以居住的地方。”
没等塔菲开口,他立刻补充:“如果那些鹰也飞不出去,就隔着城门喊话,让他们快点离开。”
塔菲沉默几秒:“老师,那你呢?”
“我?当然要去找艾蕾娜,雅典的异变多半和他们有关,时间太巧了。”
帕多斯顺手抄起一把剑,这把剑居然藏在花园立柱的侧面。
他跨过院门,与塔菲背道而行:“快跑,如果你先找到艾蕾娜,和她说清楚梅莉娅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
“我是无所谓。告诉她,如果想一辈子面对那样的梅莉娅,尽管逃避、拖延。”
语气云淡风轻,却像冰雹一样狠狠砸在塔菲脸上。
这句话真的是对艾蕾娜殿下说的么?
她迈开脚步,越跑越快。
什么时候,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最害怕的不再是抛弃,而是……失去。
失去小姐,失去她的温柔,哪怕只是想象,也让人无法呼吸。
帕多斯回过头,确认塔菲的方向后朝着马厩走去。
无所谓?当然是谎言。
那些瑰丽的知识——他是不会允许它们深埋地下的。
……
“喵,喵嗷。”
白猫瑟缩在笼子里,用尾巴抵抗戳过来的手指。
“诶~真的不能把她送给我吗?”白发少女用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看过来,铁石心肠也难以抵挡。
可惜,她碰到了艾蕾娜。
“不行。”艾蕾娜拾起笼子,挥开少女的手:“我抓住的,当然是我的。”
“切,小气~都要做皇帝的人了,怎么能这么小气啊!”她跺了跺脚,可惜对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得气呼呼地摔门离开。
房间里一时安静,艾蕾娜晃晃笼子:“现在知道老实了?啧,敢咬我。”
“咪、咪……”白猫委屈地蜷缩着,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呵,装无辜是吧。艾蕾娜拍拍手背,上面明晃晃印着两个小牙印。
“咪……”
梅莉娅抖抖耳朵,门外的人应该走远了。
她立马抬起脑袋,小声喵叫:“是我啊,我是梅梅!你不认得我了?”
“梅梅?什么梅…你会说话。”
艾蕾娜腾地站了起来,应该惊讶,可为什么有种理应如此的感觉?而且梅梅这个名字,还真的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白猫用爪子猛拍铁笼:“快点放我出来,雅典出事啦。你旁边那个女孩是谁?!我怎么不认得!”
艾蕾娜抓住笼子,往下一扣。白猫喵嗷一声掉了出来,滚动到地毯上:“太粗鲁啦,小心摔坏呀!”
“那又怎么样,你是猫。”
“的确。但摔猫猫也是不对的!”
两只小爪子踩到她的靴子上,猫猫的尾巴扫过小腿:“艾蕾娜,你失忆了吗?还记得亚历山大之冠的事情么?”
失忆?
艾蕾娜想笑,她的记性很好:“你认错人了,我叫亚历珊德拉。”
亚历珊德拉和亚历山大听上去很像,猫猫竖起耳朵:“你被王冠控制了?还是那个女孩在控制你?”
控制?
她最讨厌被人控制。
艾蕾娜拎起猫猫的后颈皮,丢到一边:“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潘多拉从小一起长大。她还能…”
记忆流畅而连贯,仿佛一道道美妙的画卷在脑海中舒展。
她们幼年相识,一同学习,一同练剑,约好统一希腊全境,征服罗马与波斯——但是为什么,她对潘多拉的感情并不深刻呢。
【假如需要牺牲潘多拉,我不会犹豫。】
冰冷的声音在心中回荡,原来我这么冷漠?好像没什么不对。
“喵,你想到疑点了?肯定想到了吧!快点带我出去,我们一起找找线索~真的,不骗你,再不努力就来不及啦!”
白猫用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翡翠色…不,棕黑色的眼瞳又圆又亮。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深棕色眼睛的猫呢。
艾蕾娜转过脸,挺直身体:“呵,我会注意。至于你——我可不想走到哪里都抱着一只猫,像什么话。”
还有几天就是加冕式,好歹装个样子。诚如潘多拉所说,不服从幼主的人多得是,得用鲜血教会他们什么叫做忠诚。
“猫?嗯……既然你失忆了,不认识我也没关系。”
猫猫抖了抖雪白的毛皮,在缤纷的光点中缓缓舒展。
少女撩开漆黑额发,慵懒地踮起脚尖,踩着地毯款款走来:“这样就行啦,艾蕾娜。”
清澈的眼瞳倒映着烛光,分不清是夜色还是琥珀。
作者有话说:
感谢nanaya_scarlet的雷雷~
感谢曇天羊、云中飞翔的灌溉~
第96章 小别
◎“嘘,小点声,不要吵到你的耳朵。”◎
咔嚓, 靴子踩着地毯,发出潮湿的摩擦声。
艾蕾娜抬眼看看壁橱,冷淡地敲了下刀柄:“被刺客抢先了。”
不远处有具身披华丽绶带的尸体, 没猜错的话就是希腊现任执政官……马格拉诺。被称为“雅典的大好人马格拉诺”,热爱慈善,政治手腕堪忧。
马格拉诺倒在血泊中,脖颈处的切面异常平滑,头颅与右手整齐地落在腹部, 像是被细长的武器一起切断的。
安东尼奥看着父亲的尸体陷入沉默, 良久,轻叹一声:“真糟糕, 线索全断了。”
本以为父亲也是始作俑者之一,这才巴巴地跑过来, 没想到只看到一具尸体。
猜也许没猜错,但马格拉诺已经作为祭品被处理掉了。他们可没有审问尸体的手段, 反而会因为父亲的死亡陷入被动。
【罗马人对希腊圆滑的回应不满,刺杀了执政官。】
【安东尼奥与父亲不和,激烈争执, 致其死亡。】
这两句话全都说得通,明天天亮后怕是想跑都跑不掉。他看向自己变得半透明的双手: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陪葬了, 连墓穴都只需要一间。
真的要等死吗?说不定……他早被一剑杀死,只是被雅典的异常暂时留住了。
“安东尼奥, 你居然愿意等死?”艾蕾娜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意志。
“还有什么办法?他们一定会怀疑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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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一半,安东尼奥停了下来, 他有点明白了。
果然, 艾蕾娜嗤笑:“仔细想想, 【他们】是谁。”
当然是贵族议会的议员。这些人平时捧着父亲,实际上哪个不想坐上执政官的宝座?希腊虽然没有父死子继的传统,政治资产却是可以传承的。
那些古老大家族,各个都希望其他人的传承断绝,好让自己分吃一杯羹。
他们当然会“怀疑”他,不论凶手是谁,扣在他头上准没错。
但假如今晚有多个议员同时被刺呢?
说得夸张点,在“他们”之中十抽一杀,剩下的人都会陷入迷惘:该扣哪口黑锅比较好?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先对付谁?
更别提现在雅典异变丛生,积年老狐狸也赢不了迟钝啊。只要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操作余地就会成倍数增加。
必须把水搅浑。
他忍不住泛起笑容,继而心中一惊:这些思绪是亚历山大之冠的影响么,我和艾蕾娜的手段更加激进了。
“多谢提点。”他压抑住心中的疑虑,快步向楼下走去:“我这就联络属下,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
数位勇士融入夜色,安东尼奥看着他们的背影心绪不宁:这些都是父亲和他多年来经营的心腹,也不知道这次行动会不会自投罗网。
实在不行就和艾蕾娜逃离雅典,他能带走几千步兵,迟早东山再起。
“殿下,最难对付的还有——谁?!”
他向黑夜中的人影掷出刀片,艾蕾娜按在刀柄上的手分毫未动:“帕多斯老师,您怎么会在这?”
啪嗒、啪嗒。
靴子踏上石板,帕多斯双手环抱,悬在腰带上的宝剑微微晃动:“别担心,我不会管议会的闲事。”
“老师,您听到多少?”安东尼奥背着手指点护卫,慢慢接近这位学者。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他却在少年时代领教过老师的剑术。
“重要的不是我听到多少,而是【雅典即将发生什么】。”帕多斯扫视两侧,那些护卫顿时停在原地——他们也得到了主人的指示,安东尼奥沉着脸放下手。
艾蕾娜站在屋檐下,与其他人拉开距离:“帕多斯老师,难道你也参与了这次异变?我还以为你会待在罗马,和梅莉娅继续捣鼓磨坊呢。”
“我宁愿我还待在罗马,呼……”帕多斯长长叹息:“还有梅莉娅。”
“梅莉娅、梅莉娅她怎么了!”
艾蕾娜顿时忘记刺杀、异变与王冠,一幕幕想象中的死亡场景让她右手轻颤,从刀柄上滑落:“她也在雅典?!”
帕多斯敛起目光:“是,你最好快点去见她。”
“她受伤了么?!”
“不,她恢复了。”
“?”
帕多斯似乎厌倦了废话,直接指向南面:“她现在住在我家,只要和她说两句话,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多谢。”艾蕾娜拔腿就走,几秒后便顺着石柱窜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等等…”安东尼奥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不甘心地放下。可恶,最强战力就这么跑了,接下来的刺杀行动肯定不会太顺利。
他抹了把脸,转向帕多斯:“现在您满意了吗?我得先……”
“该等等的是你。”帕多斯跃过护卫,径直走向黑暗中的宅邸。
安东尼奥快步跟过去:“老师,你最好别进去!”
冷风涌入洞开的房门,将血腥味一股股推送出来。
帕多斯站在门前停顿片刻,随后抬起脚,迈入浓重的幽暗:“点灯。我最开始就说过,比起刺杀之类的小动作,你遗漏太多细节了。”
万事万物皆有理运行,譬如叶片落入泥土。夺去居民的神志与颜色,又是怎样的交易呢?
……
梅莉娅小心翼翼地拿起汤勺,舀了一口汤:
温温的肉汁混合着块茎,中和了盐与香料的咸度,带来软烂香甜的口感。
“好吃!”她由衷感慨,接二连三地舀入嘴里。
艾蕾娜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少女粉嫩的指甲:“哼…猫不是更喜欢吃鱼么?”
“不不不,别提鱼,特别是鳜鱼——”梅莉娅捂住脑袋,还是做人好,做人才有人类的待遇!还好她现在算是陌生人,不像最开始那样自带负好感。
艾蕾娜根本没有那么冷嘛~一说饿就有饭吃。
猫变成人类了,还是这么一位…还算可爱的少女。
艾蕾娜想说点什么,看到她天真的笑颜,大脑居然自动宕机。好在她还记得刚刚的争执:“你指认潘多拉是妖精,说她想控制我,有证据么?”
“呃,暂时没有。”
梅莉娅丢开勺子,像往常一样捉住她的手:“我们可以一起调查啊,亲自抓到她的马脚,你就会相信了吧~”
怀疑潘多拉?
【不要怀疑,她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好,不用怀疑,但是——梅梅很有趣。
只在这一刻,艾蕾娜忘却了不断衡量的天秤,回握少女的掌心:“好啊,那就玩玩看吧。”
反正加冕式还有几天,比起凝滞的日常,眼前的女孩更加有趣。
……
星辰在背后漂移,艾蕾娜在房顶上起起落落,直接冲入住宅区。
周围全是种满大树的豪宅,她顺手扯住一位奴隶,问清楚帕多斯家的院落。
别墅笼罩在黑暗中,她等不及通报,直接攀上树干,从窗户跳进二楼。
梅莉娅是贵客,肯定被安排在最大的客卧……有了,就是这儿。
呼~吸。
艾蕾娜深吸一口气,站在门前理了理披肩与长袍,让金发垂在胸前。
叩叩,手指轻轻敲响门板。
几秒钟后,房门向内打开。
一位眼角泪痣的美人向她行礼:“这位客人,您就是主人提到的贵客吧。”
“嗯。”艾蕾娜没空废话,她疾步走进卧室:“梅莉娅怎么样了?”
话刚说完,她看看房间内的状况,忍不住皱起眉。
梅莉娅身上盖着一床厚毯子,就这样也拦不住四仰八叉的手臂与腿。美貌的奴隶们帮她暖着左右两个身位,还用软垫包住她无处安放的脚。
梅莉娅平时不会这么睡。
先不提睡相,她总怕奴隶们睡不好,非得把守夜的人赶去隔壁房间睡觉,还会拎着塔菲的耳朵,逼她钻到舒适的长榻上。
只有她能睡在梅莉娅身边,和她共用同一个枕头。
【“和她说两句话。”】
帕多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艾蕾娜本不想打扰恋人的睡眠,可不知为何,看着床上这个人,她有种诡异的陌生感。
难道失踪的亚历山大之冠除了颜色,还能夺去我的感情?为什么心跳那么平静,呼吸也没有放缓。
从前能闻到的气味也消失了,那股近似阳光与麦芽的香味……原来不仅是香皂的作用。
“大人,主人吩咐过,让我们使用一些不影响身体的药物。”
泪痣美人跪在地上:“如果您需要的话……”
“叫醒她。”
“是。”
泪痣美人点起熏香,不一会儿,床上的人生龙活虎地弹跳起来。
梅莉娅舔舔嘴唇,用力怼向正在熏香的奴隶:“啾——小美人,快让我啾——嗷!哪个叉叉,不要命啦!”
“……你看着我。”
艾蕾娜捉住她的手腕,用力掰到面前。
翡翠色眼瞳曾经那样明亮,令她心动,现在却浑浊颓丧。瞳孔剧烈收缩,尖叫震动耳膜:“啊——艾蕾娜!!是、是你!!!”
一目了然的恐惧与心虚扭曲了娇美的脸庞,梅莉娅拼命窜向床铺,用脚踢踹奴隶,试图让她们阻隔在两人之间。
她嚎叫着爬向窗户:“殿下、殿下你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你别杀我,别杀我——”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姿态。
不属于她,却属于……【曾经的梅莉娅】
尘封的记忆轰然洞开,被刻意忽略的一幕幕画面接二连三地跃入脑海。
更早以前的梅莉娅是个非常糟糕的家伙,糟糕到没有人对她抱有任何期待,就连杀死的优先级也很低,就像虫子一样恶心又弱小。
美化后的场景缓缓褪色,那些色彩不属于过去的梅莉娅。
只属于那个,走在光辉道路上的“梅莉娅”。
“梅莉娅”是被神灵祝福的、从前未能展现的善良一面,还是……诞生于妖精花园的妖精呢?
艾蕾娜上前一步,拎起嗷嗷惨叫的少女:“嘘,小点声,不要吵到你的耳朵。”
“啊,那你保证不杀我?”
“当然可以。”
海蓝色眼眸倒映出她的身影,蕴含着冰封的火焰:“你还有用。不想死的话,好好呆在我身边。”
“呃、呃呃。”
梅莉娅想放点狠话,可濒死体验还刻印在脑海里。何况艾蕾娜的眼神如此可怕,没有脑袋也有求生本能啊。
她最后只好低下头,难得老实一次:“那,那你让我带她、她和她们走。”
“做什么?”
“还用问吗?你没有十几个漂亮奴隶?”
梅莉娅用梅莉娅的脸庞,扯出一点也不梅莉娅的丑陋笑容:“别不愿意,我也可以服侍你嘛~你赚了,我可是…嗷嗷嗷!”
艾蕾娜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第一次用上威胁的语气:“别想随便使用这具身体,渣滓。”
作者有话说:
感谢祁笙箫的雷雷~
感谢nanaya_scarlet,祁笙箫的灌溉~
第97章 证明
◎抱歉了,魔法。你没有识别出真实的谎言。◎
厚重的雕花门矗立眼前, 花纹与地下宝库一模一样。
梅莉娅将手按在上面敲了敲,闷闷的。
“怎么样,潘多拉的房间就在后面, 你有办法打开么?”艾蕾娜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视线时不时略过微蜷的发梢。
“诶,不是你来开吗?潘多拉是宫廷法师吧,用这么重的门干什么。”梅莉娅用力一敲,嗷地收回手。
开玩笑, 这门是守皇陵的吧。
“是啊, 她当然是宫廷法师,整个家族守护这里数百年了。”
艾蕾娜向楼梯走去:“我还没加冕, 她是不会完全听命于我的。”
看到她抢先下楼,梅莉娅赶忙提着裙子跟上去。位置先记好, 以后变猫回来调查。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肯定不愿意怀疑潘多拉吧~”她追上艾蕾娜, 跳跃着牵住她的手。
手掌颤了颤,最后还是回握过来:“当然不愿意,她可是支持派。”
没有宫廷法师助力, 她这位幼主可是很难即位的。
只要能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记忆上的小小瑕疵没必要纠结。
看着屋外大好阳光,她牵着猫妖的手走向花园:“来, 继续调查吧。”
海蓝色眼眸浸满笑意,梅莉娅慢慢抿起嘴唇:根本没有认真啊, 把危机完全当成一场游戏。
毕竟记忆被改造过。
在她眼里,雅典是故乡, 潘多拉是青梅, 再过几天就能登基。平安喜乐, 完全不需要推翻重来。
必须让艾蕾娜认知到事情的严重性,用什么方法好呢……有了!
“亚历珊德拉”应该是基于“亚历山大”诞生的,再怎么魔改,妖精们也不会魔改自己的预言。
她的确不知道妖精们具体说了哪些预言,但她知道现实世界的亚历山大大帝啊!
梅莉娅走到玫瑰花丛边,欣赏用魔法保持到冬季的花朵。
半分钟后,她开心地敲了敲花苞:“听说雅典有很多有意思的戏剧,带我去看看吧?”
“好啊。”艾蕾娜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耳垂忽然被毛茸茸的额发刺了一下。
“这里是雅典,希腊最重要的城邦,你是什么国家的国王来着?”
“那还用说吗,我当然是希腊……”下意识的回答僵在嘴里。
不,不是希腊,“我”是马其顿之王。
父亲的死亡还历历在目,母亲则在死前带走了其他继承人。
贵族与官员对她毫无信心,只有宫廷法师们据理力争,誓要把她推上皇帝的位置。
【当然,还能有别人吗?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都等着“我”来征服。】
“是马其顿,对不对?”
梅莉娅笑着绕到她面前:“让我们来推演一下,为什么马其顿的王女会来到雅典?大大咧咧地建了城堡,受人爱戴?”
为什么呢……
艾蕾娜陷入沉思,数不清的记忆顿时涌现出来。
片刻后,她很确定地回答:“当然是因为父亲已经征服了雅典,并把它作为马其顿临时首都。”
嘶,居然临时圆上了。
梅莉娅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月桂叶王冠,心里有了底:妖精们肯定通过某种手段,不断更新着艾蕾娜的记忆。
不知是法则约束还是妖精们的趣味,它们更倾向于欺骗那个掌握关键节点的人类,而不是像对付杂鱼一样彻底控制、抹杀。
只要【亚历山大大帝】的经历能一点点还原,细枝末节不重要。
就算把征服希腊的功劳“让”给莫须有的前任国王,只要愿意,妖精们随时都能掀起一场叛乱,让“亚历珊德拉”出面平叛,重新征服希腊。
“原来如此,那么【马其顿王女】艾蕾娜,请你不要怀念自己可怜的父亲凯撒,好好和我一起逛街吧~”
梅莉娅小狐狸似的笑笑,一把挽住艾蕾娜的手臂。
凯撒……
她先是咬紧牙,看到少女挑衅的小表情后又刻意舒展开来:“好啊,那我们走吧,猫妖小姐。”
“叫我梅梅!”
“好好好,梅梅。”
“哼~这还差不多。”
哪怕心情还被那句凯撒搅扰着,只要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眸,就会忽然平静下来。
【“你一开始真的好讨厌我啊。”】
记忆中恍惚略过娇嗔【“还好,我们算是日久生情吧~”】
那是谁在说话?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会给出反对的回答。
……
人群就像川流,发出沙沙不息的声响。
艾蕾娜从沉思中醒转,一入眼便是梅梅咽口水的小表情:她盯着路边摊一瞬不瞬,眼睛都快黏在烤肉上了。
“噗。”艾蕾娜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币:“拿去买吃的吧,那种面包卷还是牛肉味的最好吃,可惜这里不卖牛肉。”
“诶~你对面包卷很熟悉嘛,最早在哪里吃到的?”
棕黑色的眼眸忽闪忽闪,艾蕾娜不假思索地回答:“罗马。”
答完后手指颤了颤,过了好几秒才哦了一声:“我去罗马王城游过学,那时候吃到的。”
“嘿嘿,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梅莉娅旋转着跳上台阶:“世上第一间面包卷店开在罗马斗技场,那家店是我的。”
啊,她记得,好像就是在罗马中心斗技场。
那天她看了一场精彩的角斗比赛,然后和……和潘多拉一起买了两只面包卷?潘多拉怎么会跑到罗马,哦,她也要游学。
我和她关系这么好么?应该吧,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记忆凝成完美的圆,艾蕾娜却觉得心中产生了小小的空洞。
她沉默地跟着梅莉娅,看她细数街道上各家店铺,评价商品质量,总觉得她比自己更熟悉雅典。
明明不是雅典人……嗯?为什么会有这种认知?因为对方是猫妖,肯定不是雅典人。
“艾蕾娜,怎么又发呆了啊?”
手指轻轻晃动,梅莉娅的额发顶到耳边:“看,连雅典都有人踢足球诶。”
少女踮起脚尖,指向不远处的广场。
【那是大广场,经常举办公民大会——不过现在已经不举办了,因为王即将加冕。】
字迹浮现在脑海中,艾蕾娜没有说出口。她只是和梅莉娅一起看向广场上的孩子们。他们正在追逐一只皮球。
足球,罗马传来的娱乐项目。
很多信息需要很久才能从罗马传到雅典,毕竟中间还隔着零零碎碎的其他城邦,但是娱乐项目不一样,商人和贵族们会用九牛二虎之力让它们尽快传播。
埃及每出一套新棋子,雅典就会在两个月内出现复刻。
足球的传播速度比棋子快多了,它甚至不需要贵族们口口相传,因为角斗士、角斗老板、奴隶商人与大量看热闹的平民都在卷。
有不少人和她们一样站在广场边看两队孩子踢足球。
一位商人打扮的男子一边喝彩,一边和伙伴抱怨:“哎,罗马的梅莉娅真是……为什么要让这么有趣的游戏出现啊!”
“不挺好?哦~你的角斗场太小,供不起四支球队,哈哈哈哈!”
难怪,原来是小角斗场的老板。这样的投资人如果想搞足球比赛,必须和其他场主签约,组建联赛。
足球需要角逐第一名,起码要有四个不同的球队才能保证第一名有一点点赌性和含金量。这么多球队还有后勤人员,没有百来个奴隶根本搞不起来。
大角斗场很快就抓住这个机会大举扩张,把“周末举办精彩足球赛!”当成广告四处宣传。
“艾蕾娜,你是不是在想足球赛的事情?一定懂得很多吧~”
“嗯?”
梅莉娅狡黠地戳戳脸颊:“因为都是我在枕边告诉你的呀~”
哎呦,输不起!
梅莉娅捂住脑袋,冲着广场努努嘴:“好了好了,不信拉倒。对了,说起来如果你的记忆里有踢足球场景,但是实际上……”
话还没说完,一颗足球被小孩子用力一踢,朝着她们急速飞来。
咚!
艾蕾娜抬起腿,用脚背轻巧弹反。
啪叽,皮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甩在门柱上弹出去老远。
“好了,你想说什么?”她撩起金发,淡然转身。
呃,不行,就算没有真正练习过足球,以艾蕾娜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根本是瞬间掌握。根本没法用球技不好推翻虚假记忆。
等等,瞬间掌握……有了!
梅莉娅一拍手:“走,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要有石桌和木板~”
“行。”
……
别墅周围遍布藤萝,艾蕾娜撩起植物丢到一边,将买到的木板放在桌上。
冬风偏冷,她却觉得心中火热。
“来,玩什么。”你证明了我记忆的错乱,又要如何证明记忆的虚假?真是非常……期待。
“嘿——嘿呦。”
梅莉娅拿着木板两边用力掰,怎么也掰不动。
艾蕾娜轻笑一声接过来,咔嚓碎成两段。
“好了,厉害的乒乓球运动员能用鞋底抽乒乓球,我们用木板也差不多~”
梅莉娅信心满满地抬起木板,示意艾蕾娜拿起另一面。
这里没有乒乓球,她直接拿出刚买的小木球,用木板轻轻抽飞:“说是乒乓球,不过我们这样更像板球吧?”
啪嗒,哪怕没有介绍规则,艾蕾娜也自然而然地用木板击打回去。
一开始用力过猛,梅莉娅根本接不到。她慢慢放缓手腕,试着将球喂回去。
十几分钟后,两个人越来越默契,在艾蕾娜刻意喂球的动作下,逐渐打得有来有回。
啪嗒,木球掉到地上。
梅莉娅一边捡球一边科普:“桌球比足球更适合朋友小聚,你既然在罗马游学,打得又那么熟练,肯定玩过吧。它也很流行哦~”
桌球?乒乓球?板球?
好像有,确实有接触过的记忆。一幕幕画面渐渐展开,她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旁边有两个人在玩木板拍球。
“有啊。”
话音刚落,她便看梅莉娅脸上逐渐扩大的笑容。
“这就对了,艾蕾娜。那是我现编的——它现在根本不存在啊。”
抱歉了,魔法。
你没有识别出真实的谎言。
作者有话说:
感谢nanaya_scarlet、落木潇潇下、十七不软的雷雷~
第98章 新发现
◎小白猫匍匐在草丛里,蛇形蠕动……诶呦!◎
又一日午后, 花园安安静静,巡逻的士兵不见踪影。
小白猫匍匐在草丛里,蛇形蠕动……诶呦!
“干嘛这么小心?”艾蕾娜好笑地拎起猫咪:“我都把人支开了, 你直接变人不行么?”
猫咪猛力摇头:“不行,人体目标太大,万一被宫廷法师打成筛子怎么办!”
呃,倒也是。
艾蕾娜稍稍回忆,那群宫廷法师在潘多拉的带领下就没谁不敢烧、不敢打的。
他们倒是没违抗过王室命令, 但完全可以一个照面把梅梅蒸发, 然后拼命下跪道歉,推个学徒出来顶罪。
想着想着, 她直接兜住猫猫,把她抱在怀里。
这次她们没从正门进去, 艾蕾娜抱着猫走向侧面楼梯。
墙面上绘满了星辰与藤蔓,比起魔法塔, 更像是妖精眷顾的森林。
“艾蕾娜,这里住着的、真的是人类吗?”
“当然是人类。”
艾蕾娜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只是孤僻了些,修行魔法很辛苦吧。”
不不不, 猫猫脑海中浮现出宝库中的人像还有上次追杀匈人的人偶:说不定这些宫廷法师都是被妖精操控的尸体,潘多拉…听名字就很妖精!
啪嗒、啪嗒。
艾蕾娜的脚步声唤醒了一排火把,就像唤醒声控灯一般。
魔法塔中每隔一段路就安放着一只疑似魔像的东西……假如这个世界是幻觉, 这些应该是现实中的石雕。假如这个世界是异变了的现实,风格也未免太接近妖精花园了。
梅莉娅悄悄翻看《蔷薇王女》, 后半本书还是原作,上面可一笔都没提妖精。
因为“我”的存在, 所以才会出现妖精?
不……没这么夸张, 更可能是因为“我”替代了原主, 激起的蝴蝶效应逼迫妖精们由暗转明。
仔细想想,书中的艾蕾娜简直是天人降世,敌人们不管是智障还是正常人,都不配和她掰手腕。
就连苏拉都在最终沉寂了,后期几乎没有提及。
还有战争。
作为背景的波斯、马其顿掀起过数次战争,然而每次都草草收场,留个一两章给女主大发神威顺便收服领土与奴隶。
爽是够爽,但看点还是后面的统治与政治斗争,战斗本身毫无悬念。
【会不会——原书中的艾蕾娜也被妖精们选中了呢?】
但是《蔷薇王女》没有妖精出席加冕式,艾蕾娜也没有改名亚历珊德拉,中间到底有什么差别?
“好了,这里就是潘多拉的休息室,来看看有什么可疑的。”
艾蕾娜推开房门,把猫猫举到画像边。
说是休息室,实际上至少有半个大厅那么大。一丛丛水晶花簇由上至下摇摇欲坠,捕蝇草似的张开花瓣。
这间休息室与帕多斯的休息室大相径庭,里面看不到一本魔法书,只有一尊尊封死的红木立柜。
除却立绘,剩下的空间全被画框与壁纸铺满,藤蔓纹密集得有点恐怖。
猫爪试探着刮了刮壁纸,没反应。
“怎么样,找到线索了么?”艾蕾娜蹲下来,左手右手一起揉猫。
“喵呀呀呀,别打扰我做事~”猫头被搓得飞转,梅莉娅抬起爪子抓住地毯,嗤嗤两声,地毯上出现两道明显的毛刺。
“呃,这……”
“不关猫的事,猫今天没有来这里。”白猫退退退,一屁股撞到架子上。
脆弱的花架摇摇晃晃,连同花瓶一起铿啷一声砸到地上。
咔嚓,陶瓶顿时碎成好几片。
“哇,先别骂我!以后、以后有机会我赔她个瓷的。”白猫呲溜一下躲到立柜角落,用尾巴卷住身体。
“呼,出来吧,我没怪你。”
艾蕾娜憋住笑,擒住猫猫的腰部往外拖。抬头时恰好看到宽大的镜面,顺手把梅梅按在玻璃上:“看,你变成猫都有表情。”
“那有什么……喂,快看镜子!”
“我知道,镜子也是罗马传过来的,我看过。”
“不,不是这个意思,你快看!!镜子里面的你不一样!”
什么意思?艾蕾娜倏地抬起头,镜中的女郎和她一样金发碧眼,穿着礼袍。然而仔细一瞧,对方缺少象征储君地位的金红纹章披肩与月桂叶头冠。
镜子映出了不同的自己,认知到这一点,艾蕾娜在无意识中后退几步。
【“你明明是艾蕾娜嘛!”】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不及亲眼所见的冲击。这面镜子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找到了,真找到突破口了!”
梅莉娅把猫脸整个贴到镜子上,迫不及待地转动金币……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她发出遗憾的喵叫,收起金币跳到艾蕾娜脚边,安慰地戳戳:“好啦,别担心,你几天前还是艾蕾娜呢,没耽搁多少事~”
【不,不是几天的问题,“我”真的是艾蕾娜吗?】
艾蕾娜没有把疑问说出口,她重新抱起猫咪:“要不要打碎那面镜子?”
“呃…先不要吧。”
假如另一个世界被封存到镜子里,那她多半应该立刻打碎。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蔷薇王女》明确指出过,由于人类的兴盛,这个世界的魔法已经衰退。
妖精们为了追杀匈人都得献祭一大堆活人,稍微超出埋伏范围就得亲自操控人偶追逐,雅典城更是用了好几个月潜伏。
把整个城市收束到某个魔法道具中,可能性不大,她们应该无法支付对等的代价。
肚子里有小球在轻轻转动,视野再一次变得模糊。
梅莉娅转头看向镜面,镜中映照出她原本的模样,其他家具也褪去了妖精给予的奇幻色彩,变成古朴的样子。
一种猜测缓缓诞生:两个世界会不会暂时“重叠”在同一世界线上,由于都是真实存在,所以某些观测道具可以看到另外一边的状况?
这面镜子很可能被妖精附加了观测魔法,阴差阳错地揭露了本质。
假如猜测正确,金币无效就很好解释了:它原本的作用应该就是从一层空间跳跃到另一层,很可能走了某种捷径,所以之前空间崩溃时才会强行跳跃到妖精花园。
现在这条捷径所在的空间被另一重真实叠加,相当于路线占用?
“好了,时间不多了。”
腰部被捉住,轻轻腾空。背后响起艾蕾娜沉着的声音:“我们先去看看水面、其他镜子能不能倒映出类似效果。”
有道理,假如一般的镜子都能看出不对劲,那说明模糊两侧的魔法很不完善。仔细想想,艾蕾娜提前赶到雅典,拿走王冠这件事,很可能超出了幕后黑手的控制。
仓促之间,肯定来不及收拾好所有尾巴。
啪叽,她顺势抬起猫爪,按在镜子上。
意识中的金色硬币再度翻转,假设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拥有转换功能的小硬币……能不能将“意念”这样的概念传递过去呢?
反正试试又不花钱。
……
庄严的会议厅中,各位议员表情凝重。
一夜之间死去包括执政官在内的十几位重要贵族,第二夜还“顺便”带走了几位有重大嫌疑的继承人。
不管他们有多想摆烂,按照日常习惯度过每一天,今天都不得不垂死病中惊坐起,好好整理凶杀案了。
执政官已死,首先得选出一位代理执政官:正式执政官得通过全民投票,现在可没空慢慢召集、确定人选、辩论、计票。
波斯和马其顿随时都可能打过来,新任执政官最好还懂带兵,不至于拖军团长后腿。
他们用半透明的手掌捏住刻有名字的陶片,投入眼前巨大的罐子中。
接下来普莱斯会砸碎这个陶罐,大家一起计票,选出代理执政官。
砰!
碎裂声骤然响起。
议员们木偶般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过了几秒才扭向大门:木片碎了一地,两队甲兵从前后门涌入,包抄了整个房间。
会议厅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普莱斯僵硬的从座位上站起,同时双手还在执行上一个命令:砸碎陶罐。
咔嚓,艾蕾娜的靴子踩碎一枚陶片。安东尼奥紧随其后,他吩咐木讷的雅典卫兵好好把守门口,看来负责动手的都是罗马人。
假如几个月前发生这样的事情,议员们会有多种多样的表现,光是普莱斯都能用数种语言劝说他们不要如此野蛮。
但现在,议员们仅仅站在各自的座位前,安静观看。
安东尼奥心中泛起些许紧张:多少双熟悉的眼睛透漏出诡异的麻木,还有救么?
不过他不会后悔,就算后悔也晚了。
集结卫队,联合罗马人,暗杀议员,勾连匈人,收买外国奴隶商人,释放匈人奴隶……每一桩每一件都能让父亲勃然大怒,巴掌连连,可惜他已经死了。
……
卫兵们包抄过来,他们三五分组,每组都至少留有一位行为正常的队长。
议会所在的宫殿被团团包围,还好市民们的行为模式非常规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恰好经过这里。
安东尼奥擦擦汗珠,踏入休息室。
贴身护卫帮他掩好房门:议员们犟得很,就算“不正常”,他们也不肯绕过公民大会,直接宣布下一任执政官。
退一万步,安东尼奥还不够格。希腊又不是王政国家,你既不算王子又没带过兵,凭什么服你?
这样的结果很正常,不知为何,他却从昨晚开始一直惴惴不安:到底遗漏了什么?
“你终于来了。”帕多斯从文件中抬起头,他身边或站或坐,围了数十位识字的奴隶。
安东尼奥礼貌地点点头,斜躺上长榻:“老师,您有什么新发现吗?”说完眼皮子便沉沉地往下坠。
【太累了,先睡会,晚上还有硬仗要打……】
“有,波斯、马其顿、匈人都有可能在几天后打过来,你怎么看?”
咚!安东尼奥重重地摔在地毯上,头朝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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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在你耳边
◎“你想背叛女王吗?”◎
【“波斯、马其顿、匈人都可能在几天后打过来, 你怎么看?”】
“呃啊!”安东尼奥猛地睁开眼睛,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噩梦,噩梦好真实, 我怎么会做这种梦。帕多斯老师坐在会议室里,告诉我希腊会被车轮打烂……
他松开捂在眼睛上的手,差点没背过气去:帕多斯和他的奴隶们依然坐在会议室中,努力翻阅一张张文件。
记忆潮水般涌入,占领会议厅是真的, 对话也是真的。
“帕多斯老师……”
“嗯, 我刚刚说得夸张了点。”
“呼,别吓我……”
“几天是动员时间, 他们还得跑过来。”
咔嚓,这次安东尼奥没有晕过去, 他勉强撑着扶手站起来:“老师,您到底从哪里看的这些胡话?雅典、希腊其他城邦没可能同时招惹这么多国家。”
波斯和马其顿就算了, 他们有空没空都会打希腊,匈人又是什么鬼?
要说报复奴隶贸易,那匈人怎么不先打罗马?匈人自己的旗帐都互相欺压、俘虏, 连娶老婆都喜欢抢婚呢!
“老匈王死了,这里有相关记录。”帕多斯知道他想说什么:“当然没有□□的证据,不过时间、地点与经过描述得如同亲见。并且有另一封信件显示, 他们对黄金家族掩盖匈王死讯的行为相当不屑。”
匈人们为何掩盖老王死讯?
安东尼奥闭紧嘴巴:很容易理解,匈人宣称他们服从黄金之王, 然而一个黄金王底下分为东西两贤王,贤王分管数个大王庭, 王庭底下还有无数个大帐主……一路分下去, 最小的单位是匈人家庭。
匈人之类的游牧民被自诩文明世界的各大国度认定为蛮人, 这种蛮人还和希腊马其顿那种互骂蛮子不太一样,地位约等于凯尔特蛮子。
认定原因除了匈人们与众不同的生活方式,还有就是他们没有一个充满约束力的行政机关。
假如雅典人跑去攻打马其顿,马其顿很可能会连同底比斯一起揍了:反正都要统一希腊,揍谁不是揍?
然而匈人攻打任何一个城邦,都不会有国王疯狂到试图对付所有匈人。
他们在衡量匈人实力时,下意识地只计算来袭的数量,毕竟匈人很难调度其他区域的匈人。
尤其是这一代黄金王,简直像个笑话,约束力空前之低——然而,那毕竟是公认的黄金王。现在他死了,可以想象草原会有多么动荡。
假如老匈王是正常死亡,他的帐篷、王位与部下属于小儿子,财产、奴隶与羊群将会分给余下的孩子,主要是最爱的孩子。
妻妾与她们的嫁妆比较难分,可能会被儿子们继承,也可能开恩放回,全看娘家地位与个人手段。
非正常死亡就是另一回事了。孩子们得先找出凶手,谁复仇成功,谁在继承时拥有更大话语权。
隐瞒死讯可能是为了草原安定。
不要在冬日乱动刀兵,到了开春,大家都忙着放羊做生意去了。也可能是为了维持黄金嫡系的统治,不要冒出一些旁支抢夺果实。
想明白其中关键,安东尼奥长舒一口气:“老师,您在吓我。匈人王族比我们更希望隐瞒死因。”
都压了这么久,只要情况顺利,过一阵子就会传出老匈王冻死、摔死、老死的传言吧。这位黄金王百无一用,寿命却比前辈们长不少。
“匈人这条相对安全。”帕多斯微微颔首。他看得出安东尼奥正在紧张,没有着重提醒:只是一旦出意外,匈人们是最凶险的。
波斯人与马其顿人很想征服希腊,夺走几个城邦。如果可以,他们喜欢奴役多过屠杀。
匈人则不一样,他们和你交朋友时有多义气豪爽,屠杀敌人时就有多残酷无情。
他们连奴隶都更倾向于蛮族或者同族,不大看得起血海深仇的战俘——战俘是很难融入王庭、家庭的,多半会被统一管理,划一块地让他们致死劳作。
那波斯和马其顿怎么办?
没等安东尼奥追问,帕多斯丢出一堆文件:“里面混入了有关丧葬、礼仪、王室庆典支出等等等等,说结论就是,我怀疑波斯王子已经把波斯王除掉,他会急需一场战争证明自己的能力,赢得民众支持。”
卧、安东尼奥好悬咽下一口脏话:“马其顿,马其顿王室也死人了?”
“更糟。”
帕多斯端起茶杯:“从外交往来与某些蛛丝马迹,我推断马其顿最近陷入了静默状态,比雅典更安静的那种。”
想了想属下们迟钝的模样,安东尼奥不寒而栗:难道幕后黑手最开始的一步棋下在马其顿,只不过阴差阳错首先在雅典触发了?
我不要这种世界第一啊!
他满含期待地看向帕多斯,门后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啊呀呀呀呀,我要塔菲背我!!!”
刺耳的声音差点穿透耳膜,安东尼奥愣了愣,来人居然是梅莉娅?
状态…不,简直和换了个人一样啊。
明明梅莉娅从头到脚没胖没瘦,连颜色都没褪。只需扫她一眼,就会被那种扭曲的神态伤到眼睛。
μm
“你…快松手~我要塔菲背嘛,我就要我的奴隶背背!”
只见她瘫软到地上,像个富人家6、7岁孩童一样大吵大闹,用屁股摩擦地面,把长袍磨成一团毛球。
艾蕾娜的眼神不复冰冷,简直是他看过的最隐忍、愤怒的表情。
安东尼奥完全能读懂她的心声:【假如你不是梅莉娅,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梅莉娅被强势地提了起来,即使在悬空状态,她也能怒涛哀嚎:“诶呦喂,你把我杀了算了,喂我吃猪食,还不给我美人姐姐亲亲,你到底要做什么嘛——”
“……”
“实在不行,我陪你困觉?或者让塔菲陪你困觉?快点把我放了吧~唔啊啊啊!”
安东尼奥忍不住回过头:连帕多斯老师都手冒青筋,他这点呕吐欲实在不算什么。
他重新泛起礼貌的笑容:“梅莉娅小姐这是……”疯了吗?
“呀!”
梅莉娅喉咙中发出一声鸡叫,这房间里还有这么帅气的男人?!好眼熟,谁来着?管他呢,都是我的啊!
她问都不问,直接用另一只爪子抓向安东尼奥。
“嘿嘿、嘿嘿…没想有这么漂亮的男人,是哪家院子里的?我也要买!”
咔嚓,艾蕾娜顺手抄起椅子,狠狠攥住。
硬木在手中裂成碎块,噪音终于消失,梅莉娅用惊悚的眼神看着她,即使不再叽叽喳喳,与记忆中的少女也毫无相似之处。
椅子彻底报废后,她伸出手慢慢捉住梅莉娅的手臂。
“你、你别乱来,我没惹你……你干嘛啊!~”
海蓝色眼睛迫近到眼前,额头只差一线距离。
“你给我听好了,这几天我给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叫你什么时候睡你就什么时候睡。”艾蕾娜将她提到窗口,丢出大半个身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哇、哇啊啊啊啊啊——”
叫声实在太洪亮,比杀猪还锋利。
帕多斯忍无可忍拍了拍手,两名壮实的女奴丢开书本。
等艾蕾娜把软成无骨鸡柳的梅莉娅拖回房间,她们扛着软软的毛毯走进来。
“你、你们要做什么?”
梅莉娅被丢到毛毯上,两只拼命往外爬的手掌被最先抓住,和小腿一起包进里面,打包好的被卷只露一颗头。
“啊、”
尖叫声刚窜出喉咙,一瓶液体灌了进去。眼皮子猛力掀动,嗝儿一下彻底闭上了。
“呼~”大家同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要不是考虑到身体需要吃喝拉撒,真恨不得让这家伙睡一辈子。
安东尼奥尴尬地笑笑:“梅莉娅小姐病得很厉害啊,是异变的原因吗?”
“多半是。”帕多斯顺口回答,将注意力重新投注到文件上。
什么从前的梅莉娅,现在的梅莉娅?他根本不在乎。
让那个充满智慧的灵魂回归就好——说实话,就算换头猪的灵魂进去,也不会更糟了。
安东尼奥也没介意老师的态度,目光一直放在艾蕾娜身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大受打击的样子。
艾蕾娜沉默地捂着脸,过了一会儿才振作精神。
她跨过被卷时踉跄了两下,一把撑住旁边的镜子。
“是玻璃镜?罗马买的吧,梅莉娅家的……”
艾蕾娜在恍惚中抬起头,这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憔悴的脸。可笑,只是和“梅莉娅”分离几天,心气就散了?
【还远不到放弃的时候,她会回来的。】
如果回不来呢?身后昏睡的少女让人从心底泛起焦躁与恶心。
【那就……去找!】
探索的意志从心底升腾,另一股思绪猛然涌入。
【……世界,说不定是重叠的。】!
比起讯息,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直接引燃了心跳。
“梅莉娅?!”
是梅莉娅的声音!是那种……让她心动的声音。
脸上的疲惫与那道思绪一起消散无踪,艾蕾娜眉眼飞扬:“帕多斯老师,你说——这个世界会不会和某种空间重叠在一起?”就像妖精花园那样。
“嗯?怎么说?”
“不知道。”
她诚实地摇摇头,双手轻抚镜面:“【梅莉娅】刚刚告诉我的。”
……
“哼唔。”
白猫发出不满的喵叫,被艾蕾娜拍了拍脑袋。
“好了,都说了只能看到一点点。”
艾蕾娜收起手上的铜镜。
她们实验了各种镜面,包括铜镜、玻璃镜、光滑的铁片、水面……最后得出结论:只有那面魔镜效果最好,不论怎么看都是“不同的自己”。
其他镜面能在恍惚间捕捉到类似的碎片,但如果没看过魔镜,根本意识不到那些碎片能够拼出什么。
猫猫还在消沉地摆动尾巴,艾蕾娜只好继续搓揉:“行了,澡都洗过了,睡觉吧。”
睡觉?怎么能卡在这里!
猫必须探索,现在立刻马上!
猫眼灵动地转转,梅莉娅窜到门外:“我去上个厕所,等等回来~”
“行。”
艾蕾娜舒舒服服地躺下,一贴枕头,猛地睁开眼:不对,今天要一起睡?那梅莉娅到底是睡猫窝呢,还是睡床?
思索片刻后,她翻身下床:好歹找件睡衣……再找只枕头吧。
……
白猫昂首挺胸地走出房间,一跨入黑暗,下意识就匍匐前进起来。
改名亚历珊德拉的艾蕾娜好歹是位储君,宫殿内部却看不到多少卫兵。
呃,也许妖精们懒得操纵太多人偶?城里的市民活灵活现,可能是真人投影。下次干脆劝艾蕾娜把魔镜抠下来带出去……
倏——
后颈皮忽然被两根细腻的手指捏在一起,梅莉娅四爪悬空,和潘多拉四目相对。
“嘻嘻嘻嘻。”耳熟的声音从她嘴里冒出,白发少女咧开唇角,用力举起右手的刀柄。
“你想背叛女王吗?”
白猫打了个哈欠:“亚历山大之冠。”
作者有话说:
感谢nanaya_scarlet的雷雷~
感谢云中飞翔的灌溉~
第100章 猫咪线团
◎“喂,别吓我,你肚子疼…我去找兽医还是巫医?”◎
当啷, 当啷~
潘多拉轻快地跃入黑暗。阴影是亲密的友人,介于幻想与现实夹缝间的城堡是她最可靠的助力。
一只溜进来偷腥的小猫,摇摇摆摆以为自己胜利了?不不不~棋局已经布好, 就算反对声再多、再可怕,也不容许一丝改变。
啪嗒、啪嗒啪嗒。
猫爪碰触地毯,悄无声息。然而这座城堡本身就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脑海里, 恍如交响乐。
走近了, 再近一点,对~很好。
亚历珊德拉确实有点瑕疵, 【你】的死亡会让这份瑕疵消失吗?我很期待。
“嘻嘻嘻嘻。”抓到你了。
潘多拉满脸欣喜地提起小猫,与她四目相对。
白猫盯着她的眼睛, 缓缓张开猫嘴:“你想背叛女王吗,亚历山大之冠。”
时间在潘多拉眼中凝滞, 怎么可能,不合常理,这明明是个普通的混血人类!
当啷, 刀柄落到地上,她抓住脖子上上下下观察手中的猫咪,依稀能嗅到妖精的气味。
是女王的祝福。
那代表不了什么, 女王只是广撒网!
千百年来祝福过的命运之子和他们的母亲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几个人能承受命运, 让预言圆满完成?!
【“潘多拉,别让我失望。”】
【“放轻松, 预言实现需要很多很多很多年的等待。”】
【“时机不对, 马格拉诺的孩子……不够好。”】
等待, 等待等待等待,还要等多久?
明明约好了,等罗马公主与安东尼奥结婚,他们的孩子就是极佳的预言之子!可是——
【“艾蕾娜的孩子?未必会降生。”】
女王居然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奥菲利亚?可以,她可以有很多孩子,然而绝不会生出预言之子。
那还要等多久?谁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附身王冠,等待艾蕾娜与安东尼奥的婚礼,向漫天神明祈祷他们尽快生一个孩子出来。
假如没有,那就继续等。之前的布局全都可以舍弃,因为不符合预言的命运,都是女王不需要的结局。
女王唯爱符合预言的展开,她根本不会考虑其他妖精付出了多少,有什么样的喜好,会不会绝望。
因为皮克西女王,是妖精中的妖精。
等待实在太过漫长,现在上天把王冠戴到艾蕾娜头上,她不是也得是!
凭什么非要等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慢慢长大?成年人也可以改名啊。事成之后,不管女王满不满意,反正她是能解脱了。
无数记忆略过脑海,潘多拉重新看向老神在在的小猫,一股本就存在的恶意空前高涨:你是女王派来的?正好。
早点消失吧,我能掌握这条命运!
刀锋重新在掌中凝固,梅莉娅的表情也凝固了:不是吧,每次都得死几回?!看她惊讶的表情,刚刚根本蒙对了啊!
所以潘多拉不是妖精?不是亚历山大之冠?或者……不和女王一条心。
不就是试错嘛,我擅长。
电光火石间,梅莉娅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口:“别会错意了,女王的计划我也不感兴趣。”
“…什么意思?”
刀尖停在眼前,潘多拉有些疑惑:难道除了她,还有谁敢违抗女王的意志?就算是她,也只敢在阴差阳错间先斩后奏,这家伙又有什么依仗?
只见小白猫慵懒地拍拍爪子:“女王需要一个人类帮手,但是操控人类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所以她选择了我,选择我来欺骗。”
欺骗?潘多拉没有追问,她有些明白了:当然还有妖精和她一样被女王选中,为了骗过世界意志,她不得不附身亚历山大之冠,就连展开“亚历山大”的命运,也要依靠重叠。
这只猫能够使用妖精魔术变成人类,或者相反,把人类变成猫,肯定也用了某种手段欺骗世界。确实很像女王的手笔。
“所以呢,你又为什么背叛女王?”潘多拉半蹲下来,把猫咪放到地上以示友好。
“很简单~无趣,我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
白猫晃晃尾巴:“女王喜欢掌控一切,留给我的可操作部分太少了。你就不一样啦~”
梅莉娅半真半假地糊弄着,全靠传说和推测拼凑。好在她有很多次试错机会,试探越激进越高效。
“是嘛,你是来帮助我的?对我有什么帮助呢。”潘多拉的语气柔和许多,眉毛高高扬起。
她在窥测我的底牌。
梅莉娅不动声色地舔舔爪子,发出喵叫:“预知,虽然变成这幅样子,但我还保留了一点预知能力。你懂的,预知和预言是两码事。”
预知?
潘多拉有些犹豫:预知能力说有用也有用,可女王的布局千丝万缕,会不会起反作用?
看出她的犹豫,猫咪贴心地走过来:“别担心,总会用得到的,你也知道……危险得很啦。”
当然危险,女王、棋子,甚至整个世界。
多个帮手多份力,哪怕她只能在危机来临前发出濒死预告,也能争取一点点逃跑时间。
想到这里,危险的气息逐渐散去:“是吗,那你天天跟着亚历珊德拉做什么,她只是个容器。”
而且几乎没有“心”,只热衷追逐权利:不然怎么能抵抗妖精的诱惑?
梅莉娅狡猾地转动眼珠:“这个嘛~你想想看,听话的棋子总比敌人好,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啊。再说了……咳咳,我总要自保吧,如果女王真的注意到这里呢?”
她主动“暴露”了墙头草心态:看,假如女王怪罪,我随时会找借口逃跑。
潘多拉愈加满意:妖精才不会指望妖精的忠诚呢,大难临头各自飞,当然我会飞得更快些。
既然两人达成了共识,潘多拉朝窗外努努嘴:“看到那座塔楼了吗,一旦预知到和它相关的事情,立刻告诉我。”
“行~”
猫爪与人手默契地拍拍掌心,心怀鬼胎,一言为定。
“你们在做什么?”
啪莎,靴子踩在地毯上。
潘多拉一把揪住小猫,把她丢给艾蕾娜:“没什么~喏,还给你~!”伴随一阵嘻嘻嘻的笑声,她消失在拐角处。
艾蕾娜接住白猫,无奈地敲敲额头:“以后别和她混那么近,小心她吃猫肉。”
“噫!她吃猫肉?”小脸炸开一朵猫花。
“谁知道。”
艾蕾娜用毛巾兜住梅莉娅,慢慢往回走。潘多拉有很多动物标本,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
……
舒舒服服地躺回大床,梅莉娅把爪子搭在艾蕾娜肚子上,幸福地眯起眼睛。
“喂。”
手指在背上戳戳:“你不变成人?”
“呃?变成人还要换睡衣…累。”猫咪理直气壮地换了个姿势,把尾巴耷拉在她脖子上,痒痒的。
艾蕾娜拨开尾巴:“明天我让人准备猫窝,你要垫什么?”
“棉花。”
“哦。”
艾蕾娜闭上眼:棉花是什么?好像有人在耳边说过,棉花是匈人从哪里找到的…哪里来着?在哪里听过?
她抬起手指,轻轻抚过猫毛。最终还是被睡意笼罩,歪到在枕头上。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猫耳倏忽升起:没动静,潘多拉和艾蕾娜应该都睡了吧?
梅莉娅悄悄抬起脑袋,四只爪子安静地踩在毛毯上,滑动到脖颈边。
呼…吸,呼……吸。
呼吸很平稳,肯定睡着了。
【“你天天跟着亚历珊德拉做什么?”】
哼哼,除了保命和调查,当然是——拆除王冠啊!
猫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死死盯住同样熠熠生辉的亚历山大之冠。这玩意形状是月桂叶,也不至于睡觉都不拿下来,脑后还不硌得慌?
不拿下来的原因,有可能是……拿不下来。
众所周知,法阵需要阵眼,控制术式需要核心,控制艾蕾娜的东西多半是王冠。
拆卸魔法道具非常危险,不过谁叫我存了档呢~
啊呜!猫嘴狠狠咬住其中一片叶子,下死力撕咬:变成碎片吧混蛋!叫你欺负艾蕾娜——啊呜啊呜!
月桂叶入口后变得坚硬冰冷,梅莉娅能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但她依然死命拖拽,试图破坏王冠。
滴答、滴答,好像有什么圆圆的、凉凉的东西顺着血液滑到嘴里,可经过喉咙的只有血珠,咬不到任何固体。
咔嚓!
金属戳入牙龈,一股剧痛让白猫原地起飞:“喵嗷——”
“哇啊!”艾蕾娜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捞住乱飞的小猫:“怎么了?!”
“呜呜呜……”
她点起蜡烛,一眼就看到猫嘴上挂着的血珠。
“你咬了什么东西?”
艾蕾娜拨开梅莉娅的嘴巴,忽然瞥见化妆镜。
好家伙,头冠被扒拉歪了,上面好像还少了几颗宝石!
“你刚刚在咬我的头冠!?”
“呜呜~”
白猫心虚地缩成一团,用尾巴对准她。
如果王冠损毁,那加冕式……火气腾腾直冒,艾蕾娜一把提住猫脖子:“你到底知不知道——”
“呜、呜呜。”
珍珠般的圆眼睛满是委屈和惊恐,让她想起无措的少女。
可恶,明明是你这家伙乱咬东西……
假如真是只野猫,现在已经被狠狠摔死了!呼…不要生气,不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生气。
重要的是,让猫猫得到教育,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抓着脖子总有种胆战心惊的错觉,艾蕾娜把白猫放到枕头上,用手掌擀平。
“喵?”
梅莉娅只觉得自己被拉长了,还没好好感受枕头的柔软……啪叽!
一巴掌清脆地打在猫屁股上。
“以后还敢不敢乱咬东西!”
“咪?!”
“认识到你的错误,不许再犯!”啪叽!
“咪——”
两巴掌下去,枕头上的白猫迸出泪花,唬得艾蕾娜放下手:“怎么,不肯认错?”她刚刚明明只用了半分力,不至于那么疼吧?
“呜呜呜,肚子疼。”
“什么?”巨大的茫然笼罩过来。
“我肚子疼。”
白猫颤抖着缩成一团,奇异的热量正在肚子里拼命搅动,好像有一只光球在左右摇摆,吞噬一颗颗异物。
什么时候吞下去的东西…是刚刚咬下来的粉末还是什么……宝石?不会吧,红宝石怎么穿过猫喉咙啊。
“喂,别吓我,你肚子疼…我去找兽医还是巫医?”
艾蕾娜烦躁地抓着头发:“变成人会不会好一点?”
“唔,孩子、好像是孩子在长大……她、她在动!”
猫咪痛苦地挤出一句话。
“孩子?”巨大的茫然裂开一条缝:“你怀孕了?”是猫还是人的?什么时候?世界似乎变得苍白,让她找不到支点,轻飘飘的。
“喵呀——”梅莉娅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快去喊医生!是、是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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