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丢下长安跑回江都府的消息差不多已经传遍了大亁所有的城池,各城驻军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自认是吕青嫡系的,差不多都认同‘保存实力’的理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各自暗自收拾行李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时机追去江都府,本就跟吕青‘政见’不合的,着手准备学习长安投降的操作,还有些则已经被周围的乱民拖跨了,终使想抵抗,也有心无力。
总而言之,从当初镇西军刚刚起兵,到后来地震之后民乱四起,再到现在吕青弃都城而逃,镇东军的军心早就已经一步步的崩溃了。
他们一路过去,面对镇西军大军压境,那些驻军要么跑,要么降,根本没几个有能力真正跟镇西军死扛。
十多天的时间里,年深就率军连下数城,除夕那天,年深的大军刚好到达洛阳。
洛阳的驻军和河南县的县令都已经望风而逃,唯有洛阳县县令带着一众人等候在城门前迎接年深。
三年任期期满,洛阳县原本的县令李长风早已调任他处,新任县令顾念自然是不认得的,倒是他身后跟着的县丞和县尉,还是当初那两人。
当初李长风得顾念提点,给吴鸣翻案,救下了自己一命,本就对年深和顾念他们充满感激,后来烧蝗的这件事又得了年深的消息,再加上秋浓渡的‘经济’支持,最后也算是在蝗虫口中帮洛阳各县的百姓抢下了不少粮食,顺利渡过灾年。
碳毒一事他不好说明真相,但烧蝗一事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大约是本着‘补偿’他们心思,他不但没隐去年深顾念和申国公府在其中的作用,反而毫不避讳的大肆宣扬,所以洛阳城内外,镇西军的口碑也是相对不错的。
现任洛阳县县令姓赵,他最终选择留下来,有一半其实是出自县丞和县尉的劝说。两人当初都跟着李长风与年深打过交道,也全程参与碳毒案和烧蝗一事,听闻年深率领大军过来,十分‘乐见其成’,便极力劝说县令,与吕青相比,洛阳如果转到年深和镇西军辖下,肯定只好不坏。
两人看到年深旁边的顾念,笑眯眯地叉手打了个招呼,再看到顾念旁边的吴鸣,却是一愣,这当初逼着县令道歉的要命冤孽怎么也在?
吴鸣扬起下巴,眉峰微挑,半是挑衅半是调侃地看着两人。
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意识到他的身份已经迥然不同,按照这个位置来说,甚至很可能已经是年深的‘心腹’,县丞和县尉连忙垂头行礼,不敢再与他对视。
赵县令跟当年的李长风一样,在县衙后院为年深他们安排了筵席,寒暄几句,他正要邀请年深赴宴,后面秋浓渡的掌柜却先开了口,“家主有命,秋浓渡已为年将军和各位英雄豪杰备下除夕接风大宴,请将军和诸位前往。”
秋浓渡背后是谁,赵县令自然一清二楚,一时间便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邀请年深,他正在犹豫之际,站在秋浓渡掌柜旁边的另外一个人又抢着出了声,“今日除夕,年将军理应与民同乐,再说了,我摘星楼的厨子才是洛阳城第一,秋浓渡那边,年将军明日再去不迟。”
大约是与秋浓渡的掌柜比较熟识,这位摘星楼的掌柜边说边拍了拍秋浓渡掌柜的肩膀。
他这一‘争’,其余的富绅也忍不住纷纷开口邀约,一时间,众人争执不休,都希望年深能先赏脸去自己那边。
顾念其实想去秋浓渡那边,毕竟是叶九思手上的生意,去那边吃不用有什么顾忌,跟去自己家吃饭没区别,但眼下他们毕竟初到洛阳,盛情难却,也不好伤了这些愿意归顺的富绅的热情。
洛阳乃是天下水道交汇之所,他们要大力发展经济的话,这里就是极其重要的一环,如果能得到这些富绅的配合,未来推进各项事宜,必定事半功倍。
如果想全都不得罪,最好的办法就是反过来由他们请客了吧?想到这里,顾念不禁默默看向年深,不知道他准备如何解决眼前的局面。
“诸位可愿听我一言?”年深一开口,那些人便立刻都安静下来。
他们能经商有成,赚得如今丰厚的家业,自然都是人精。看似在争抢,其实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年深身上,过犹不及,他们只想让年深看到‘热情’,可不想惹恼了这位新的天下之主。
“既然诸位都想与年某同宴,却之不恭,今夜恰逢除夕,不若诸位将所备酒菜搬至洛水沿岸,我大军诸多儿郎与洛阳百姓,共度今夜,盛享此宴。”
众人怔了怔,刚才拉不下脸面与众人争抢的赵县令第一个应声,“年将军所言极妙,今夜举城欢庆,有大军为洛阳守岁,何愁来年运势不显?”
“对,对,咱们今天就来个举城共宴!”秋浓渡的掌柜紧跟着道。
其余众人自然不想拂了年深的面子,也连声附和。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众人纷纷招呼家仆各自去洛水沿岸准备,被堵在城门口的年深他们也终于可以进城。
纷乱的人声中,顾念带了带缰绳,凑到年深旁边小声地道,“端水大师。”
年深:???
“我以为你会反过来请他们的客。”顾念又补了句。
“你赚钱养军不容易,岂能因为此等小事浪费。”年深一本正经地道。
“没事,我都给你记着账呢,够你卖身给本城主一辈子了。”顾念想起夏初那个人情小本本,故意开年深玩笑。
“一辈子就够了?”年深故作诧异地看向顾念,表情严肃而认真,“我还以为至少要还个两三辈子呢。”
谁要跟你缘定三生啊!顾念的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是夜星斗满天,洛水两岸搭起长棚,绵延数里,灯火通明。镇西军兵卒以及洛阳城内外得到消息的百姓齐聚河畔,美酒满壶,佳肴遍案,钗环间星影流离,衣袂如云,人声鼎沸。
秋浓渡专门安排了一艘游江的楼船,高挂明灯,不但请歌舞乐姬在船顶为与席者和歌起舞,还带着年深、顾念、赵县令以及各位出钱办宴的富绅沿岸‘巡回’给兵卒和百姓们敬酒,一时间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大荣未来的君主,身姿挺拔,冷峻凛然,那盛大热闹的场面,数年之后依旧让洛阳城的百姓津津乐道,难以忘怀。
年深的大军在洛阳停留了五日,一方面是安排交接的诸多事宜,另一方面也是恰逢除夕,让兵卒们歇上两日。
五日之后大军开拔,沿着郑州、开封宋州等地一路南下,所向披靡,以横扫千军之势一路打往江都府。
他们不断朝江都前进的时候,年风勇也没闲着,开始收割长安城南面的诸多城池。
与此同时,那些占领了恒州邢州坐吃山空的乱民也按耐不住,组织人手对定州和沧州等地进行了多次偷袭,试图抢钱抢粮。
完颜兄弟和顾言岂是好惹的?几次之后,忍无可忍,带兵过去直接将那些盘亘在附近已经长达一年的乱民们剿灭一空。
相对而言,渝关城和凉州两地大本营就都比较平稳了。
凉州那边石炭和铁矿产出稳定,今年的棉花产量又创了新高,另外,启用渝关城送过去的新农具后,耕种的效率也有所提高,今年还初步试种了大豆,榨制豆油,成果喜人,除夕的时候,整个凉州地区都飘荡着油炸食物诱人的香气。
渝关城那边,除了海盐,豆油的收入也已经正式步入正轨,尝到甜头的那些北方农户们,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打算明年再多开垦几亩荒地,大豆、棉花、番薯、甜菜,凡是渝关城那边推荐种的准没错,每样都可以试试。
制糖的工艺目前也已经完善到位,摸索到了浸泡甜菜丝的合适温度和时间,出糖率进一步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左右。唯一的问题就是目前甜菜的种植量不够,所以产糖量依旧无法供给整个镇西军的需求。
因为此事,墨青特意给年深和年风勇那边各自传了消息,请他们明年在可能的情况下,多安排些地方种植甜菜。
安番军那边这两年风平浪静,没有战事,除了练兵之外,一方面试着开始垦荒种地,另一方面则把重心转移到了开矿和畜牧上,专门大规模养羊和马匹。
种地的效果一般,倒是开矿和畜牧的成果不错,顾念听说后又建议他们考虑用羊毛纺线,发展羊毛纺织,安番侯特意招募了一批牧民,拿着用棉花纺织工具改良的那些器具开始研究试做。
从东北到西北,各地都在稳步发展,唯有顾念却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年深的大军一路向东南方向进发,途中数度经过黄河流域。当初在长安城听马涼提起近年的那些洪涝灾害时,顾念还没有什么实感,直到现在亲眼所见,他才知道情况的严重程度。
然而,别说治理黄河泛滥了,光是渡河的问题就极为棘手。
这个时代造的都是浮桥,优点是架设方便,施工迅速,成本低廉,缺点则是承受水流和撞击的能力极差。而为了避免春季浮冰对桥的冲击和破坏,他们途经的几个地方便都采取了冬拆春架的方式。除了给他们行军造成难题,对百姓来说更是年年不休的困扰。
顾念看着那些河面上光秃秃的铁链,默默叹了口气,不光缺耕种专家,他们还缺一位治水造桥的专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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