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顾念眨了眨眼睛。
“吕青当初逼薛综退位,就是为了拿到名正言顺的拿到玉玺。”年深顿了顿,又补充解释了句。
经年深这么一提醒,顾念倒是想起来了,在平行时空的那段历史里,自秦刻印出传国玉玺之后,它确实就成为了皇位和天下的一种具象性的象征,每逢朝代更迭,政权交替的时候,作为‘受命于天’的符应,以昭正统。
所谓‘名正言顺’,大概就是吕青走的这种模式,旧朝的皇帝公开退位让‘贤’,昭告天下,交出传世玉玺。
“在长安的时候没找到玉玺?”
长安是这个时代的唯一超级大城,占地面积大,城内的常住人口也多,相应的,户籍交接和普查的事项也就变得特别杂乱,各种意外状况层出不穷。顾念当时光在忙着带领镇西军的人处理县衙交接的事情就忙得焦头烂额,完全没有关注过这个部分。
“大明宫内外搜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玉玺,当时我猜测应该是被吕青带到江都来了。”年深给顾念又倒了杯饮子,“杜泠他们今天在镇东王府搜寻的时候也一无所获。”
顾念皱了皱眉,“难道说,玉玺在陆溪手里?”
否则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说出‘名正言顺’这种话?
陆溪来投,对镇南侯来说,原本就是如虎添翼的事情,如果他还带着玉玺,那对周寮来说恐怕更是个诱惑巨大难以拒绝的条件。他想做皇帝的话,便可以用玉玺争个正统的‘名分’,即便他不想做皇帝,也可以打着‘献玺’的名义,以玉玺为筹码跟镇西军谈许多条件,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状况,陆溪还没把玉玺交给周寮。他手上有玉玺作为倚仗,敢堂而皇之的出入镇西军大营也就情有可原了。
“有这个可能,”年深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想到了类似的情形,“不过,也有两三个镇东侯府的仆从跟杜泠说,昨天晚上看到吕青的夫人抱着一个红色锦缎的方形包袱上了马车,从他们形容的尺寸来看,很像是玉玺。”
这么说来玉玺也很有可能被吕青的家人带走了,所以他才特意派了一千的精兵随行保护?
顾念怔了怔,难道玉玺是半途被陆溪派人从吕青家人手里劫走的?
顾念这才明白年深为什么突然派人去叫叶九思,小世子是负责在海上围堵那些逃散的镇东军的,如果吕青的夫人真的带着玉玺,应该已经搜到了才对。
按照之前叶九思说的,他一个时辰前才到,那时候筵席已经要开始了,估计年深根本没有时间跟他细谈,也就不知道叶九思那边缴获物品的具体状况,这会儿自己提起来,才想到找人过来细问。
他们讨论的这段时间,叶九思就已经动作迅速地赶到了帐前。
“三郎,师父!”进帐的叶九思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身后带的两个亲兵手里各自捧着个包袱,左边那人手上捧着个扁长形的木匣,外面裹着绿色的包袱皮,右边那人则捧着个红色锦缎的包袱,里面裹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跟年深刚才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红色的那个包袱下半截颜色发暗,隐隐还带着潮气。
小世子风风火火几步跨到近前,让身后的亲兵将东西放到年深的桌案上,他挥挥手,那两名亲兵便退了出去。
“刚才太急了,没来得及给你,这个是从吕侯夫人那里搜出来的玉玺,这个是墨青让我带给你的,至于那些金银珠宝什么的,今天时辰太晚暂时都堆在后帐了,明天你记得让夏初去点数查收一下。”
没有了外人,叶九思的举止也随便了些,坐在旁边单手支颐,指着桌上的两个包裹一一解释。
“对了,找我什么事?”
“就是想问你找到这个没有。”年深下颌轻动,点了点桌案上那个包着红色锦缎的包裹。
“必须找到,”叶九思笑了笑,漂亮眉眼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那位吕侯的夫人最后一直紧紧抱着这玩意不松手,直接投海自尽了。幸亏我提前派人张网守在底下,她一跳下去,就连人带东西都从海里捞出来了。”
原来还掉到过海里,怪不得看起来好像是湿的,顾念恍然了悟,“打开看过么?”
“看过。”叶九思边说边上手解开了那个包袱,露出里面那个光彩照人的漆盒。
盒盖上髹黑饰朱,龙纹连绵,宛若浪花,流动飞扬。
打开盒盖,底座的方形凹陷里衬着软绸,中间端端正正的卡放着一枚白玉印玺,上面的印纽五龙交缠,雕工精湛。
年深伸手拿出那枚玉玺,露出四方形的底座,翻转过来,是八个漂亮的篆刻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因为浸过海水,刻印里残留的红色印泥还是种湿漉漉的状态。
“没错吧?”叶九思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漆木盒盖,笃笃做响。
顾念犹豫地打量了几眼,“确定是真的么?”
他没见过玉玺,无从辨认真假,只能问年深和叶九思。
“这玩意怎么可能是假的?”叶九思愕然。
顾念便跟他又复述了下当时跟陆溪的对话,“他的样子太笃定了,不像是在虚张声势,如果玉玺不在他手上,我想不出别的解释。”
所以他才会想到真假的问题,既然吕青手里的玉玺没丢,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或许……这枚玉玺是假的。
叶九思:……
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假设这枚玉玺是假的,至少也说明它做得极为相似,不仔细鉴看的话,难辨真伪。”年深屈指轻叩桌案,否则吕青不会郑重其事的让家人把它带走。
顾念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的话,只能好好找人来验验了。”
“等一下,”叶九思长吸一口凉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难道说他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就已经把真的玉玺偷走了?”
“也有可能是在吕青逃回江都的途中被掉包的。”年深补充道。当时人心惶惶,车马混沌,下手的话应该比在宫内容易些。
“抓到的那些人里有吕青的贴身内侍么?尤其是负责掌管印鉴的,恐怕要好好问问。”顾念猛地想起件事,即便是造假,如果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除了一个巧手工匠之外,势必还需要‘样本’,否则根本做不出来。想拿到样本,可能性最大的一条路就是买通内侍了。
顾念叹了口气,不过,假使真有这个被买通的内侍,按照陆溪谨慎的习惯,恐怕也已经被灭口了,只能先查再看了。
“难怪他有恃无恐的,”叶九思愤愤地砸了下桌案,“估计就是等着看我们出丑!”
“别急,事情还没有定论,况且我们现在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对策。”年深倒是没有半分焦急之色,安抚叶九思道,“今日你奔波一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明天我们再详细讨论。”
“好,明日睡醒我再来找你们。”叶九思也确实是累了,忙到现在晚饭还没吃,此刻便没有跟年深客气。
送走小世子,年深回到帐内,就看到顾念正好奇地拿着那枚玉玺上下摆弄研究,努力想找出丝赝品的痕迹。
“你也是,今天早点休息。”年深从他手里‘夺’下玉玺,放回盒子。
顾念无奈,只得先去洗澡,然后乖乖躺到了床上,溜进帐内的白老虎也默默趴到了床角。
顾念闭着眼睛,却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依旧不停地在‘回放’着刚才跟陆溪对峙的情形,试图再找到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床铺微动,枕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年深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洗好澡的年深也上床了。
看陆溪最后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他带走研究什么东西。他还提到了墨青……
糟了!顾念猛地坐起来,推了年深一把。
年深原本以为他睡着了,所以动作都轻手轻脚,这会儿见他突然起身,立刻也跟着坐了起来。
“快给墨青去封信,让他务必小心,注意安全。”顾念语速飞快地道,“我怀疑陆溪也在秘密研究什么东西,很可能是遇到什么难题卡住了。而且他的目标或许不止是我,还有墨青。”
当初孙狱丞就是抱着绑走他和墨青的心思带兵去的飞来谷,后来失败了。一晃三年过去了,他现在既然又起了这个心思,很可能就是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
“还以为你做噩梦了,不是就好。”年深轻吁口气,抬手轻轻抚在他的额头上,掌心温热的温度一触及离,“你躺着,我现在立刻就去写信。”
原来是怕他今晚睡不好。顾念看着那个披起外袍坐到桌案前的背影,这才明白年深执意让自己在帐内‘留宿’的用意。他以前跟年深说过自己遇到惊险的情形就容易做噩梦的事情,看来年深记得很清楚。
春季的外袍料子轻薄,褶皱堆积,深深浅浅的光影忠实地勾勒出年深背部的轮廓,肌理线条起伏跌宕,没有夸张鼓露的曲线,而是恰到好处的紧实流畅,带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感,赏心悦目。
顾念的目光黏在上面舍不得离开,索性支起了胳膊斜倚在枕头上,仗着年深不会回头,肆无忌惮地欣赏起来。
说起来,年深真的是个很理想的男朋友,强大理性,细心温和,情绪稳定,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张完美的帅脸和符合他审美的极品身材,除了话少这点之外,几乎就没有任何缺点了。
不行,得快点把戒指做好,把人套牢才行!顾念蓦地想起了他那个计划中的定情对戒。
戒指这玩意其实工艺不是太难,他当初计划得很好,为表诚意,便想着亲手做一对可以做印鉴的戒指。
为此他认真的去找墨家专门做金器的匠头拜师学艺,在闲暇时间苦练锻打錾刻抛光等各种技巧。
奈何手艺这东西不是短期可以练成的,尤其是他本身精于绘画,对细节和造型的要求远高于常人,又看多了墨青做出来的器物,对于自己做出来的那些工艺粗糙的东西,总觉得丑得无法直视,完全没办法接受就这样把自己不满意的戒指送给年深。
所以日常有空的时候把两块金子融了打,打了融,拖延至今仍旧没有完工。
他长叹口气,眼神微转,落到桌案旁那个包着绿色锦缎的长方形盒子上。
刚才小世子好像说这是墨青让他带给年深的?什么东西还得墨青慎重的交给叶九思亲自带过来?但是看年深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着急看?
顾念一时有些猜不透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他出神的功夫,年深已经写完了信,招来帐外值夜的兵卒连夜派人送了出去。
顾念连忙在床上躺好,假装刚才自己一直在睡觉的模样,迅速闭上了眼睛。
年深吹灭烛火,带着一身帐外微凉的寒气,再次轻手轻脚的上床,在顾念身侧躺了下来。
半盏茶之后,顾念突然又坐起来,犹豫片刻,还是伸手轻轻推了年深一把。
“做噩梦了?”年深睁开眼睛,担心地握住他的手腕,床尾的白虎也睁开了眼睛。
顾念摇了摇头。
年深的表情略微放松,“那是又想起什么了?”
顾念眉眼微皱,“陪我出去一趟。”
“透气?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帐?”年深一边点灯一边飞快地抓起外袍。
“不是。”顾念窘迫地垂下脑袋,声如蚊蚋,“刚才饮子喝多了。”
年深的动作顿了顿,英俊的脸上出现了半秒错愕的空白,而后忍俊不禁,轻笑着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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