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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离别时难(2)(二更)

    范敏为着路峰的事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原因很简单,她终于回过劲儿来了,也从岛上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路峰对安六合的心思。

    所以她觉得安六合要对她儿子的婚事和前途负主要责任。

    但她又不敢公开跟宁华夏闹, 所以每次来都是哭, 哭自己辛辛苦苦,把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 好不容易培养成才, 到头来却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感情浪费了大好前程。

    哭完还求着宁华夏,让她找安六合帮忙劝劝。

    宁华夏才懒得搭理她,怕耽误安六合的正事, 从没跟安六合透露半句,每次都是连哄带吓的, 让范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 宁华夏的嘴巴也是不饶人的。

    可范敏不死心啊, 这不, 今天听人说安六合回来了, 便火急火燎跑过来了。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气得她只能在栅栏外头哭,一边哭一边埋怨宁华夏没良心, 这些年要不是她帮忙瞒着,她老安家的九个孩子能拧成一股绳, 以为是亲兄弟亲姐妹吗?

    不说这事还好,一说这事,没等宁华夏发作,安两岸就急眼了。

    他直接把门推开瞪着范敏, 跟老虎下山了要吃人似的, 嗓音压得极低, 却爆发力十足,怒斥道:“胡说什么呢?管好你的嘴巴!”

    范敏被安两岸这低沉ᴶˢᴳᴮᴮ的怒吼声吓得直接打了个哆嗦,既不敢哭了,也不敢嚎了,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安两岸,总觉得脊梁骨在嗖嗖冒冷汗。

    虽然她及时清醒过来,嘴巴也老实了,可安两岸却不想放过她,大长腿一迈,一步,两步,把她逼到了路边的小水沟那,叫她下意识地一脚踩了进去,身子顿时矮下去大半截。

    安两岸没动手,却比动手了更叫人胆战心惊,他的眼中满是戾气,寒光森森,叫范敏不寒而栗。

    她怕了,赶紧服软:“我这是为你表弟的事急糊涂了,我放屁呢,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安两岸不说话,继续盯着她,并再次向前一步。

    范敏直接蹲在沟里抱住了脑袋,吓得两股战战,却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呜呜地示弱:“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嚼舌头了,你就当姨妈老糊涂了,或者你看在路峰为了你六妹连首都的医院都不去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安两岸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看到了前面有人路过,脸上的戾气瞬间就散了,整个人都变得温吞柔和起来,他弯腰勾住了范敏的臂弯,嘘寒问暖:“姨妈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你要是在我家门口摔个好歹出来,回头我跟路峰没法交代啊。”

    范敏不是第一次见安两岸京剧变脸了,她也不敢拆穿他,只是配合他把戏演下去,一边埋怨自己忙晕了头昏眼花,一边借力爬了上来。

    等那同村的人走远了,安两岸却没有松开她,而是收紧了虎口,捏得她的胳膊险些骨折。

    范敏的眼中闪着泪花,她痛得牙关都在打颤,不住地求饶。

    安两岸瞧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将她直接丢在了地上,转身的时候,冷厉地警告道:“你要是坏了我们兄弟姐妹的骨肉亲情,我就把你做的丑事告诉你儿子!”

    “不敢,我绝对不敢,我下不为例!”范敏打着哆嗦爬了起来,眼看着安两岸进去了,这才塌下肩膀,松了口气。

    宁华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厨房假装不知情,等安两岸回来洗手切菜了,她才出去看了眼,和和气气地跟范敏打了声招呼,问她这是怎么了。

    范敏看着她这个装好人的表姐,一句不敢提自己胳膊的惨痛,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宁华夏回到厨房叹了口气:“老二啊,你说,老八老九也都大了,妈有时候想,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了?”

    “没必要!”安两岸有自己的考虑,这些年兄弟姐妹们都以为是至亲骨肉,可要是忽然告诉他们并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震动。

    别的不说,光是老四那个臭脾气,估计要跟他干仗。

    为啥,因为老四以前怀疑过,被他三骗两哄地敷衍过去了。

    老五倒是没事,他跟老五是亲兄弟,他看得出来老五是猜到了,但兄弟俩全都装傻,不如继续装下去。

    小六小七都是姑娘家,比他们这些糙老爷们更容易多愁善感,真要是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想呢。

    至于老八老九,害,反正跟亲的也没差,说这些让大家为了早就不在的亲爹亲妈哭天喊地的图啥?

    再说了,这四个小的,除了老八是姨妈家的,其他三个那都是亲姐弟,说不说又怎么样呢?

    回头老八该想了,哦,年纪小的四个就我一个不是亲生的,我好可怜啊呜呜呜。

    安两岸越想越觉得多此一举,干脆还是不让说了。

    宁华夏也拿不定主意,等晚上跟安宇宙商量了一下,老两口都打算找六女婿小周问问。

    为啥呢,因为小周的经历特殊,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其他五个孩子是相似的,都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可怜娃。

    不同的是他们老安家的五个都有长辈照看着,当爹当妈的对他们跟对待其他四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但小周这些年全是靠的自己。

    也许这样的人,才更容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意见吧。

    安两岸见爸妈心意已决,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他觉得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话都不如女婿有分量了,难不成是爸妈也觉得他没出息?

    气得他要给大哥发电报先听听大哥怎么说。

    老两个一想,也行,便叫安两岸第二天就给安一方拍了个电报。

    安一方很快回了电报,也拒绝了老两口的提议,他觉得没必要,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非要日子往好了过的时候给大家添堵,何必呢。

    安两岸把电报摆在饭桌上,虽然臭着脸,可心里是高兴的。

    看吧,还是大哥跟他一条心。

    老两口见长子都发话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哪里会知道,其实老二是藏着别的打算呢。

    什么打算呢,目前谁也不知道。

    只有安两岸自己知道。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坐在煤油灯下,打开了一本锁在铁盒子里的工作簿。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日期和符号,后面还标注了地点和地图。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这本工作簿才会在一次意外中被人发现。

    那时候的安两岸该怎么面对大哥和爸妈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依旧没有办法停止对生母的寻找。

    这一点上来说,他跟何香芹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两人都有着倔强的执念,区别在于,一个是不在乎家里人的感受,大张旗鼓地找,一个是以维护家庭的稳定为大前提,自己悄默声地去找。

    找不找得到谁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要是不找,他死都不会瞑目的。

    为了腾出时间找亲妈,他自然不能看到大家庭出乱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决定要让九个兄弟姐妹的身世隐瞒下去。

    虽然亲妈要找,可他对养他长大的父母也不会不孝,相反,正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才更加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

    他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做了早饭,在天际发白的时候,拿上工作簿,把圆珠笔夹在耳朵上,穿上胶鞋,到水田里挨家挨户放水去了。

    放一家就在名册上打个勾,等到四下里鸡犬声声的时候,他看了眼面前漂浮着秋日薄雾的大河,心中默默念叨着那个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回来的人——

    妈,你到底在哪?

    你要是死了,入土为安了吗?谁给你收的尸?你葬在了哪里?儿子可以去祭拜你吗?

    你要是没死,中国这么大,你到底在哪?你有新的家庭了吗?你有人关心有人照顾吗?你有别的儿女吗?他们孝顺吗?有没有惹你生气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五湖呢?

    妈,老五出息了,都当上种子局的负责人了,都是六妹妹提携的。

    六妹妹真好,大伯和伯母也很好,你放心,我会继续守在这里,守着这个家,等你的消息。

    *

    安六合回到岛上的时候,正好看到安平站在码头发呆。

    孩子消瘦了不少,穿着单薄的衬衫,被初秋的海风吹得像一片飘零的叶子。

    身上挎着的帆布包有些旧了,似乎还是九州上学时用的那一个。

    他像是一尊望父石,眼中噙着泪花,看着大洋彼岸家的方向。

    见着安六合,安平很是意外,下意识就想躲起来。

    却被英招眼疾手快地追上去扯住了不让走。

    安六合也跑了过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握着安平的手臂:“好孩子,跑什么?”

    “姑妈,你回去了?”安平扭过头去别扭了半天,实在是没忍住对家人的牵挂,这才转过身来,问道,“你见到我爸了吗?乐乐好吗?爷爷奶奶都好吗?”

    安六合说不上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落下来。

    她可怜的大侄子……

    她抚摸着安平的后脑勺,把她摁在怀里:“好孩子,姑妈见着他们了,家里一切都好,你爸爸说等忙完秋收就来看你。”

    “爷爷奶奶会来吗?乐乐来吗?”安平已经好久没有开口说这么多话了,实在是太想家里人了,见着自家六姑,直接绷不住了,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掉。

    安六合一个劲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来的,都来的,都想安平呢。”

    “我想也他们,呜呜……”安平原本还是小声抽泣的,哭着哭着就成了嚎啕大哭。

    海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把这个小小少年的哭声拍散,却拍不散他心中无限的愁苦,他越哭越是伤心,连周围的人在围观他也不在乎了。

    等他哭够了,才发现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冷着一张脸,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充满敌意地盯着他和六姑姑。

    他赶紧擦了擦眼泪,松开了安六合。

    虽然不舍得,却也只能一言不发回到了何香芹身边,畏畏缩缩,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结果刚到他妈身边,就被他妈一巴掌糊在了脑袋上,尊严全无。

    何香芹不客气地骂道:“你个没骨气的东西,人家全家请李少将吃饭都不喊你,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ᴶˢᴳᴮᴮ?给我滚回去!”

    安六合实在冤枉,那天她叫九州去喊了,可这母子俩根本不在。

    她总不能为了找他们就不管家里那么多人了吧?

    可这话她解释了,何香芹也不信,一口咬定安六合目中无人,见她跟安两岸离婚了,就连亲侄子也不认了。

    安六合被她吵得脑壳痛,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了,直接带着英招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她才回头看了眼,安平跟个小瘪三似的,垮塌着肩膀跟在她后头,时不时被她怒吼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难怪孩子不爱说话了。

    这搁谁受得了啊。

    她担心得不行,回去后跟周中擎商量了一下。

    本打算找运货的船工给二哥带封信,让他想想办法,可别由着何香芹把好好的孩子给打压得心理扭曲了。

    可她思来想去,如今到了水稻管理的繁忙季节了,何必给二哥添乱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何香芹做傀儡去吧。

    她连夜赶到这对母子所在的小院,热脸贴冷屁股,把何香芹叫到了院子里来。

    刚拉着何香芹的手,她就把寄居心草种下去了。

    可她担心自己去了西北离得远了没法控制,只能趁着现在效果还在,把安平叫过来说了些姑侄之间掏心窝子的话。

    安平知道自己姑姑厉害,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干脆问道:“你能让我妈跟我爸复婚吗?”

    “好孩子,这个姑妈做不到。你想想,你爸爸愿意面对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吗?这不是给你爸爸添堵吗?你坚持一下,等姑妈回来了想办法,这段时间要是你妈妈不受控制又开始发脾气了,你就顺着她点,别叫她再打你脑袋了。”回头把孩子打傻了都不知道找谁算账去。

    安平点点头:“好吧,那我在她发飙之前可以去六姑父那边吗?我可以帮你们照看小杰和蕾蕾。”安平再也不想独自面对他这个喜怒无常的妈了,他想逃。

    安六合没意见,干脆把安平带了回去,至于何香芹,就让她老老实实种地干活去吧。

    周中擎看到安平过来,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告诉安六合:“安平的小床我铺好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安六合去了西屋一看,果然,周中擎趁她不在的这会去工地那边买了两块板子,已经搭了个简易的小木床。

    安六合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撒开安平的手,扑上去抱着周中擎直接亲了一口。

    周中擎骂她不害臊,安平还看着呢。

    安平却难得地露出了笑脸:“我爱看,姑妈姑父你们感情真好。”

    说完安平就进屋去了,小杰他们睡了,他就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安静地躺在了小床上。

    虽然他看着旁边白烟袅袅的球序香蒲很好奇,但也没问,等英招也进来了,而安六合跟周中擎出去洗澡了,他才问了一声。

    英招介绍道:“这个啊,驱虫驱蚊的,我妈说要想个牌子再拿出来卖,她要多挣点钱养活我们兄妹三个呢。”

    安平恍然:“也不知道姑妈这次回去有没有带点给我爸他们。”

    “带了,跟那个仙女莲的种子一起送过去的,用法都写在工作簿上了。”英招一起去的,能不知道吗?

    这次的主要目的是送仙女莲,顺带着也让老家的至亲,享受一下没有蚊虫烦扰的夜晚。

    安平松了口气:“姑妈真好,英招,你会跟姑妈一起去新疆吗?”

    “会啊,就带我一个,小杰和蕾蕾都不去。”英招可得意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还是他小英招最厉害啦。

    安平很是羡慕:“那你要乖哦,不要给姑妈添乱。”

    “不会,我是去帮忙的。”英招笑嘻嘻的,具体怎么帮,却秘而不宣,不肯告诉安平。

    安平也没有追着问,熄了灯便准备睡了。

    不一会听到隔壁的吵闹声,才知道原来家庭不幸的不只有他们一家。

    他爬起来,趴在窗户那里偷听了好半天,一回头,却发现英招正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呢。

    他脸上一红,讷讷的:“我……”

    “嘘,我也经常偷听的,他们吵起来可好玩了,你等着看吧,过一会我妈就去收拾他们了,只要我妈一出手,那三个祸害立马就跟鹌鹑似的不敢吭声了。”英招乐得不行,每天晚上的娱乐项目,终于有人跟他一起围观了。

    不一会,堂屋的门果然被人打开了,安六合跟一阵风似的扑了过去,一脚搞定。

    葛长征捂着火辣辣的屁股,很是不满:“为什么你总是踹我?你就从来没踹过这两个臭娘们儿!”

    “不要脸,华念君怀着你的孩子,能踹吗?文欣姐是我罩着的,你不服?”安六合见他嘴硬,又补了一脚。

    这下葛长征彻底服了,不光是不敢嘀咕了,连大气也不管喘了。

    安六合冷笑一声:“你别不服气,明天你大舅子来了,你可以找他去评理,你看他是帮你还是帮我。”

    “姑奶奶,求你了,回去折腾你家周旅长去吧,实在不行你们也生个孩子玩玩,别总盯着我教训了行不行?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前妻和现任在一起动不动就打架,你说我帮谁才好?”葛长征真的崩溃了,一想到明天就是死期了,更是叫苦不迭。

    安六合冷笑着转身:“你爱帮谁帮谁,今晚再让我听见吵闹声,我把你骨头都给你拆了。”

    “老婆,我这有全套工具,一字起,梅花起,锤子,斧头,锯子,砍刀,镰刀,应有尽有。”周中擎也出来了,不是他动作慢,而是他媳妇不负责任,没等他把帐篷收起来就跳下床出来了。

    其实不怪他媳妇,兴头上呢,谁受得了这三个祸害鬼哭狼嚎啊?

    可他实在遮掩不住,只好披了件深秋才穿的呢子大衣,稍微遮挡一下。

    安六合见他穿得这么诡异,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拽着他往回走,边走边压低了声音埋怨道:“你出来干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躺那等我!”

    “我现在就去躺着也不迟。”自从上次在光柱里解锁了新世界,最近两人就玩得越发奔放了起来。

    这不,安六合在屋里弄了一堆香喷喷的牡丹花,花瓣撒满床,要周中擎躺上去做那被绑架的良家妇男呢。

    良家妇男在深闺里盼望媳妇而不得,可不就只能出来看看了嘛。

    安六合老脸一红,赶紧回去了。

    叫身后的葛长征见了,更是羡慕得牙痒痒。

    他唉声叹气地捂着屁股进了屋去,看着吵成斗鸡眼的两个女人,忽然放弃了挣扎。

    他直愣愣地往床上一倒:“哎呀,我真是被狗日了脑子,才会娶你们这两个泼妇啊。”

    什么?

    上一秒还针锋相对的两个女人,忽然统一了战线,来了个混合双打二对一。

    葛长征既不敢嚷嚷也不敢嚎,第二天顶着一张大花脸,躲在校场不肯去码头接华长征。

    周中擎催了他几次,他都无动于衷。

    最终愣是周中擎亲自出马,去把华长征接过来了。

    华长征是为了华东筝的事来的,不然他那边那么忙,他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连着请假。

    后来还是靠他岳丈出面,才硬是把假批下来了。

    现在看到周中擎,他真是一肚子苦水要倒,两人称兄道弟着就往岛东来了。

    路上周中擎跟他说了说护送种子队去西北的事,华长征很是意外:“你居然这么信得过我?”

    “怎么?不行?”周中擎笑着反问。

    华长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本来就想跟周中擎交个朋友了,没想到周中擎主动走出了这一步。

    他很感动,拍了拍周中擎的肩膀:“我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好不好请假,你们这个押送队,上头批复了吗?要是上头答应了,我就好请假了。”

    “批了,介绍信都打好了,本来两天前就要走了,这不是等你跟范文昊嘛。”周中擎不把他当外人了,直接跟他交了底。

    华长征一想也是:“这一路上高山大川的,指不定哪里就藏匿着土匪,你总不能拿你媳妇的安全开玩笑,确实是得找几个身手过硬的。可是,你小子是怎么说服赵参谋长的,他可是个堂堂的中将啊。”

    “哈哈,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周中擎就知道这事说出去很难叫人相信。

    是啊,一个区区的海军大校,居然指派一个中将去干活,要不是把他老婆看得比命还重要,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子。

    华长征是很佩服他的,却也好奇:“你就没问问那个邹宁,到底是什么危险吗?”

    “那邹宁神叨叨的,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我问了我八弟,他也说不能说,说了邹宁自己就小命不保了。我想着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总之严肃一点对待总没错的。”周中擎说着,直接带华长征去见赵精忠了。

    什么华东筝,什么葛长征,都没有他媳妇重要。

    华长征也知道看在他的面上,周中擎和安六合两口子是ᴶˢᴳᴮᴮ不会允许华东筝出事的,便没有催促,而是跟在周中擎身后,见赵精忠去了。

    赵精忠虽然给了周中擎三个名额,但却要求亲自见一见周中擎选的人。

    所以一见面,就直接跟华长征比试起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倒也不好分出胜负,可半个小时后,华长征逐渐体力不支,又坚持了十几分钟,最终败北。

    赵精忠很是满意:“不错,不枉我放水了四十几分钟。”

    华长征无奈,是的,人家放水了,抗联88旅出来的果然都是怪物,他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赵精忠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周啊,就他了吧,还有两个呢?”

    “有个少林寺出身的叫范文昊,明天到,还有个下午给我回复。”周中擎说到最后这个人,其实心里是有点拿不准的。

    谁呢?

    当初尖刀营活着回来的另外一个人。

    这人跟他称兄道弟很多年了,却连着三次拒绝了他的邀请。

    今天是第四次了,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家伙在闹什么脾气,连他的喜酒都没来喝。

    第142章 出发,西去(一更)

    当初尖刀营回来的一共三个人, 分别是周中擎,楚钧山,和杨远志。

    楚钧山射击一流, 如今是济市军区装甲旅下面的一个侦察营的营长, 杨远志则是通信兵,回来后也高升了, 目前是济市军区某防空旅通信中队的负责人。

    这两个跟他关系都不错, 但要论过命的交情,还得是楚钧山。

    可周中擎下午没等到楚钧山的回信,却收到了杨远志的电报。

    杨远志直接把楚钧山给卖了, 告诉周中擎,老楚生气, 是为着周中擎娶了安六合的事。

    为啥呢?因为老楚原本想把自己妹子介绍给周中擎的, 杨远志还问周中擎, 楚钧山是不是出任务之前就把后事托付给周中擎了?周中擎当时是不是答应了?

    周中擎很费解, 对啊, 当时是答应了, 如果楚钧山回不来就帮他照看家人,可后来楚钧山好好地回来了, 还有他周中擎什么事呢?

    再说了,当时楚钧山也没说他妹妹没嫁人没婚约啊, 周中擎哪里知道他有做媒的心思,实在是哭笑不得。

    只好给杨远志回了个电报,只说自己愿意帮楚钧山的妹子介绍个好的,让杨远志帮忙劝劝, 叫老楚消消气。

    到了晚上, 楚钧山的电报终于来了, 说是不认周中擎这个兄弟了,让他一边儿凉快去。

    周中擎看着电报里绝交的话,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不理这人了。

    现在三个名额缺一个,他临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只能先空着,实在不行,把范文欣安进去都行,这位老姐姐身手不俗,他媳妇路上多个同性陪着,做事也能方便不少。

    不过这么一来,就得先把葛长征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再说,葛丽的伤势也快恢复好了,等他抽空找范文欣亲自谈谈。

    这一天,安六合又催了不少变异小青菜出来,只留下果腹的小果子当救济粮运走,至于看着跟普通青菜没什么不同的本体部分,则全部交给了岛上的采购部门,让他们发放给岛上的百姓和军部食堂做菜用。

    负责采购的是后勤部门的一个小同志,还特地跑过来找安六合,要按市场价给她钱。

    安六合没打算要,不过这小同志哭丧着脸,说账目不好对,回头柳蕙兰还要以为他私吞了采购的公款呢。

    安六合思来想去,象征性地收了一百块钱,转手就给了小杰。

    小杰拿着这十张大团结,高兴得跟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找英招显摆,英招却没有这些世俗的欲望,他正帮着收拾那些球序香蒲呢。

    安六合又催了一大堆出来,品牌的名字想好了,就叫“华夏牌”,品牌商标是个腾飞的巨龙。

    虽然没有加工,只是原生态的香蒲,但她还是正儿八经地买了些纸张,弄了些面糊糊,十个为一捆,捆起来贴上手绘的商标和品牌名,交给供销社出售。

    定价很亲民,一捆五毛钱,供销社抽成百分之十,安六合到手四毛五分。

    原本还有人在观望,心说这香蒲看着跟普通的也没多大区别啊,不过就是圆溜了一些,矮胖了一些,结果有那大胆地买回家一用,嘿,一晚上毫无蚊虫烦扰,点一根能管好几间屋子,而且睡得特别香,安神的效果一流。

    第二天,这香蒲就卖爆了。

    很多人不光自家买了,还准备囤一点抽空送回老家去。

    安六合正好要等范文欣的哥哥过来,便又多催熟了一批,拢共准备了五六千捆,留了十捆自家用,半价卖了十捆给葛长征家,送了十捆给刘冬妮,又留了些给四哥他们,剩下的全都交给了供销社那边。

    晚上一算账,嘿,居然卖了两千多块钱呢。

    安六合拿出两百给英招,小杰前后有两百块零花钱了,不能让英招干看着啊。

    又拿了两百给蕾蕾,但因为蕾蕾太小了,不会用钱呢,干脆交给了周中擎:“这是闺女的零花钱,你帮她看管着。”

    周中擎笑着点头,正好范文昊来了,吴国雄也来了,夫妻俩便叮嘱英招看着弟弟妹妹,去处理华家葛家范家的糊涂官司了。

    张临渊提前得了消息,也把秦瀚请了过来,此时此刻,一群人坐在军部招待所大厅里,正经地开始谈判。

    最终结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做追究,但是,华东筝今后不许再来这里了,还得公开给范文欣和两个孩子道歉。

    华念君也一样,等她姐姐道歉完,她得给那母子三个道歉。

    等她道完歉,就轮到了华长征,怎么说呢,两个妹子都不争气,他这个做大哥的脸上无光,却不能逃避责任。

    众目睽睽之下,华长征放下了一切的尊严和体面,好话说尽,才算是结束了这场“华家人单方面的道歉大会”。

    事情处理完,吴国雄不想久留,当即带着华东筝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找到了周中擎:“你小舅子真的可以看病吗?”

    周中擎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华东筝这种人,死不足惜。

    可周中擎有别的考虑,这次去大西北,上头已经给了批复,整个押送队送去的不光是安六合准备的救荒粮,还带去了不少变异植物的种子,以及大量的生活物资和几千只的鸭子,一路上肯定特别醒目惹眼。

    被贼惦记上可不得了。

    现在,周中擎已经叫不动他最信得过的兄弟去护送了,只能打起了吴国雄的主意。

    好歹也是个旅长呢,应该不会太差吧。

    周中擎便试探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他最近担心他姐姐去西北不安全,整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做事了。”

    吴国雄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是典型的热带地区男人的长相,皮肤也黑,但眼神犀利,犹如沙漠里的鹰隼一般。

    他盯着周中擎,周中擎也盯着他,两人眼神交锋了半天,最终还是吴国雄退让了:“说吧,是不是要我送你媳妇去西北?我答应了你就肯让你小舅子救人?”

    “你走得开吗?”周中擎不答反问。

    吴国雄不清楚,只能回道:“这样,你去给救荒办打申请,我去找我老子把假期延长,晚上再说。”

    到了晚上,两边都是好消息,救荒办一向不会拒绝这种主动请缨的,而吴国雄到底有个司令老子,说他去帮忙护送西北救荒粮的物资队,自然就同意了。

    而范文昊听他妹子说了很多关于周中擎安六合两口子对葛强葛丽的维护,自然是满心感激,也答应了。

    最终周中擎手头的三个人选就这么定下来了,分别是:华长征,范文昊,吴国雄。

    赵精忠对这个名单还是很满意的,心说这周旅长倒是个人物,居然找了这么多有来头的人,这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晚上,周中擎终于松了口气,洗完澡搂着安六合,却久久不能平静。

    “老婆,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他盯着怀里刚洗完澡的女人,说不出的难受和酸涩。

    安六合也舍不得他,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人生在世,要是人人都只顾着小家,那谁来为大家出力呢?

    她搂着周中擎的脖子,耳鬓厮磨间,主动亲吻起他的眉眼,他挺翘的鼻梁,他薄而好看的红唇……

    荒唐过后,她笑着问他:“最近怎么都让我来?”

    “我就喜欢看你急不可耐想吃掉我的样子。”周中擎笑着帮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默默叹气:“我让范文欣毛遂自荐,陪你一起过去,也不知道她找赵精忠说了没有。”

    “随便吧,我带着英招呢,没什么不方便的。”安六合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手背贴在他脸上,描摹着他的眉梢眼角,他那微微沁着薄汗的皮肤,俯身深深亲吻……

    安六合也累了,让他别想了,赶紧睡吧,反正联络的东西给他准备好了,真有什么事,会ᴶˢᴳᴮᴮ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道理周中擎都懂,却还是难舍难分,一个翻身把他媳妇摁在了下面,掌握了一次主动权,他还要,要更多,更多……

    他这一辈子都会贪得无厌,他要让他媳妇在离开的每一天都记得他今晚的疯狂。

    第二天清晨,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押送队趁着初秋海边的薄雾,缓缓驶上了接驳的渡船。

    周中擎难得的没有去跑操,他抱着蕾蕾,牵着小杰,亲自来送安六合出发。

    安家的亲眷也都来了,跟安六合关系好的那些人也都一个不落。

    苏继善拍了拍安六合的肩膀:“小安啊,一定要平安回来。”

    纪娉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好妹子,一路顺风。”

    张临渊和路峰站在人群最后面,谁也没有上前,倒是雷天晴赶紧跑了过来,吭哧吭哧的,总算是赶在安六合上船之前,递给她一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指南针。

    她没有拒绝:“是天朗做的?”

    “嗯,他怕你们深入大漠之后迷路,自己做的。”雷天晴说完就回到队伍里去了,儿女私情不论,只是单独作为一个共同建设海岛的小科员,默默地送上了祝福。

    安六合瞧着红日初升,该走了,转身用力抱了抱周中擎:“等我回来。”

    周中擎把蕾蕾交给了七星抱着,见安六合撒手要走,又把她猛地拽回怀里,死死地摁着:“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化成望妻石,天天在码头等着。”

    “傻不傻啊你!”安六合哭笑不得,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害臊。

    周中擎不害臊,腻歪了好一会才松手。

    安六合刚踏上跳板,范文欣便一路快跑地过来了,边跑边招手:“等等我,等等我!”

    安六合回头,看着朝阳霞光里跑来的女人,微微一笑,看来范文欣还是说服了赵精忠的,不然赵精忠怎么没有拦着她上船呢。

    人员到齐,船只终于准备拔锚西去,就在这时,一艘快艇急速登岸,靠在了码头上。

    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从船上跳了下来,站在码头上瞪着周中擎不说话。

    周中擎一愣,没想到老楚还是来了,顿时喜笑颜开,一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抱住了楚钧山:“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楚钧山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外粗内细,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拥抱里。

    他拍了拍周中擎的后背,一言不发上了船,也不管赵精忠怎么瞪着自己,就那么往甲板上一站,跟着押送队一起向西而去。

    安六合站在船尾,用力跟周中擎挥了挥手,转身却听面前的男人不客气地问道:“你真有那么大能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安六合是认识楚钧山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用沉默当做回答。

    楚钧山一肚子的火气,见她不说话,也就发不出来了。

    等海岛渐行渐远,红日也渐渐褪色变成耀眼的白日,楚钧山这才叹了口气,算了,老周说她好,她必然就是好的,他不为难她了。

    就是可惜了他妹子,当初看到周中擎的照片那么激动雀跃,现在只能面对络绎不绝的媒人不断摇头拒绝,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楚钧山烦躁得不行,转身盯着往船舱走去的安六合,忽然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家杏花吗?”

    第143章 援助红旗渠(二更)

    安六合还真记得这个杏花, 上辈子跟她一个死法,饿死的。

    到死都没有出嫁,是个老姑娘。

    这辈子不知道情况咋样了, 想来应该还活着吧, 毕竟她送了那么多救济粮过去呢。

    她走回楚钧山面前,认真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楚钧山不甘心, 那么好的兄弟, 居然便宜了面前的女人,真是可怜了他的妹子。

    可他不是个蠢人,知道这女人救了很多人,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神通,可他总不能质疑高层领导人的决策。

    毕竟, 海岛为了她作为特区而建制, 虽然秘而不宣, 可却瞒不过他们这些有内部消息的人。

    他移开视线, 定定地看着缩成一个黑点的海岛, 满是愤懑地威胁道:“对老周好点, 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安六合没吭声,视线里是逐渐远去的海岛, 她视力极佳,可以清晰地看到周中擎还没有离开码头。

    这个男人对她这么深情, 她何尝不知?

    她自然也对他情根深种,不需要跟任何人做保证。

    但如果这个人是楚钧山,她可以破例,因为她知道, 这人跟周中擎关系特别好, 是真的不想看到周中擎被辜负。

    而且她也听出来了, 这人在为他妹妹抱不平呢。

    可他家杏花上辈子也没嫁人,可见根本不是她横刀夺爱,而是周中擎没看上杏花。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转身:“怎么才叫对他好?你可以提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做到。”

    “给他生个儿子,让他把老周家的香火传承下去。”楚钧山非常耿直,不跟她绕弯子了,“只要你给他生个儿子,今后我绝不再放半个屁。”

    “生儿生女我说了可不算。”安六合没想到这位老兄弟的思想这么朴实,生了儿子就算对男人好吗?

    她不理解。

    可楚钧山真是这么想的,他见过很多女人,为了满足夫家传承香火的愿望,不断生生生。

    在他看来,那就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最真切的爱意。

    安六合无奈至极,她叹了口气:“老楚,你还是老样子。时代变了,你这套观念落伍了。古代的皇帝拥有妃嫔姬妾无数,都拼了命地给他生儿子,难道她们对皇帝就是真爱吗?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而我,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生什么随缘,你不要拿这套落后的标准来套在我身上,没用的。”

    楚钧山沉思了片刻,更气了:“我不管,总之,你不能让别人笑话他没儿子。”

    “老楚,难道你们也笑话总理吗?颖超前辈难道对总理就不是真爱吗?要是你觉得这些大人物太遥不可及,那你看看李少将,她也一生无儿无女,可别人劝甘泗淇上将离婚再娶,他答应了吗?”安六合必须纠正楚钧山错误的观念,不然他总是瞎操心,不得气死人嘛。

    楚钧山真就被她问住了,半天没再说出反驳的话来。

    安六合无奈地笑笑,转身离开了,留下楚钧山站在那里,吹着海风唉声叹气。

    队伍一路向西,第一站选在了微山湖。

    要把仙女莲的种子交接一下,对应的播种除虫施肥等等,安六合需要跟当地种子站的人沟通到位,再把上交种子和有毒果实,以及果实块茎收购的事全都协商敲定下来。

    微山湖流域三个地级市的领导组成了一个临时的接待小组,亲自过来跟安六合交接。

    事情还算顺利,大家全都拍着胸脯做保证,一定不会让百姓私下贩卖出售。

    离开的时候,楚钧山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图什么?做了好事又要遭人埋怨,你就让他们自己出售,你收个三两成的利润当回报不就行了?”

    “你懂什么?我还要往全中国推广呢,刚开始两年得迅速把种子积累起来,不然光靠海岛那点地方,要准备多少年才够?”安六合听着这个外行的话,实在是啼笑皆非。

    楚钧山一愣,随即又问:“那你收了种子就是了,果实也要集体收购,图什么?人家当地政府能做的事,你何苦全部揽到海岛那边。”

    “果实也分成色的!我统一收上来,好的可以走出口挣外汇,或者卖给大城市的大厂子给职工当节日福利,这两种渠道定价可以高一点,这样我能给海岛多攒点资金;普通一点的,我也可以把果实的高营养高药效当做卖点,卖给小城市的职工家庭;再就是次一点的,只要不是坏果,留着百姓自己吃也行,强身健体也是个好去处,这种的肯定就不指望挣钱了,只求价格掌控在海岛这边,免得市场上价格乱象就行。”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这年头是计划经济嘛,而这些变异的植物,是在计划之外的。

    到时候要是不受管控,造成市场乱象,安六合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再说了,海岛是问百姓收购啊,又不是白拿,这是互利互惠的,总不能她提供了种子,付出了汗水,到头来一点好处都不为海岛争取吧?

    真正无私的人是不存在的,总得图个什么,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图个内心的安宁。

    安六合图的是什么呢?

    是在小家稳定的基础上,造福大家,而这里头,又有个过度的存在,那就是海岛。

    也就是说,海岛好了,她才有走向大家的强力后盾,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无可厚非。

    楚钧山只懂打仗,不懂这些牵扯到经济利益的事,他被安六合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嘀嘀咕咕,嘴巴却被缝起来了似的,一句话也不肯ᴶˢᴳᴮᴮ说了。

    总之,他说什么她都有话等着反驳,他说不过她。

    安六合笑笑,离了微山湖,很快进入了安徽的地界。

    安徽在上次洪水中受灾相当严重,安六合一路看着灾荒后的大地,满是唏嘘。

    好在,这一茬的水稻没受什么影响,如今也都到了抽穗的时节,再过一个多月就该丰收了。

    在安徽境内走了不到一天,就进入了河南。

    这一路变化不大,都是粮食主产区,车队过了商丘开封,到了郑州后,在北边的黄庄附近停下。

    看着面前泥沙翻滚的黄河,安六合仿佛听到了无数生灵的叹息。

    几次夺淮入海的黄河,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无辜的生命,要不是新中国建立后开挖了苏北灌溉总渠,如今的黄河,可能还要在江省境内制造混乱。

    不得不说,国家在水利方面的投入是很巨大的。

    现如今,北边安阳林州市的红旗渠,便有一个工程量浩大的水利工程。

    安六合找到赵精忠,问了问后面的路线,听说不走安阳,还满遗憾的。

    赵精忠好奇:“你想去?那边正在开挖隧道和山洞,路上不安全。”

    “我就去看一眼,说不定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反正来都来了,就隔了一百多公里,车队开的是长春一汽出产的解放牌卡车,最高时速六十五公里,开过去也就几个小时。

    赵精忠拿出地图,琢磨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你得等我跟首都救荒办说一声。”

    赵精忠拿着老式电报机,发电报去了,等消息的时候也没耽误,登了渡船,过了黄河,继续向北走了一段。

    得到回复后,他才下令车队调整了路线,往红旗渠开凿的路段去了。

    正好天色已黑,车队停在林州县城,找了家招待所,大家伙休息去了。

    安六合则领着英招准备出门。

    楚钧山拦住了她:“去哪?”

    “去红旗渠看看。”红旗渠为了赶工,晚上都有人轮班。

    楚钧山叫上华长征:“走,咱俩跟着。”

    万一山区里有什么土匪,那就糟了。

    安六合没意见,跟赵精忠说了一声,三大一小就这么出去了。

    红旗渠的开凿非常艰难,林州是个盆地,西侧是高耸的山崖峭壁,东侧是乱糟糟的丘陵山地,盆地底部是石灰岩地基,存不住水,所以,虽然林州外围三面环水,却十年九旱,这里的百姓过得特别艰难。

    但林州的北边却有一条水量充沛的浊漳河,本可以把河水引过来,可那河水的海拔太低了,只能用水泵抽上来再用。

    如果只是小面积的灌溉确实可以用水泵凑合一下,可林州是个县啊,那么多的百姓那么多的田亩,要多少水泵才够呢?

    不得已,水利专家便沿着浊漳河往上游去寻找引水点,这么一来,为了让海拔高处的水流淌过来,就不得不在林州西侧的太行山山崖上开凿山洞和隧道。

    其难度可想而知。

    而何贵阳的儿子何广厦,就是在这边工作。

    他是个水利工程师,即便是晚上,也亲临一线,指导着工程的进度,跟天灾和饥荒分秒必争。

    安六合找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这位老哥哥常年在外风吹日晒,已经晒得像个泥猴子了。

    他戴着安全帽,帽子上有矿工用的头灯,灯光照在安六合身上,叫他愣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忙丢下手头的事跑了过来,激动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是你啊小六!”

    “是我,广厦哥,这边一切都好吗?”安六合可开心了,好些年没见着何广厦了,小时候他还带她捉过蛐蛐儿呢。

    何广厦笑着看了眼她身后的男人:“这两位是?”

    “这是楚钧山,这是华长征,两位同志陪我去新疆的,顺路过来看看你。广厦哥,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你尽管开口,我也尽一点绵薄之力。”安六合说着,在夜色下打量起周围的山体。

    何广厦确实有难办的事情。

    目前开挖的是总干渠的空心坝部分,这里水渠的路线与河道产生了交叉,怎么解决这一矛盾,既不影响河水的径流,又不耽误水渠引水,是何广厦最头疼的部分。

    安六合跟着他沿着水渠走了一段,发现这一矛盾已经有了解决方案,那便是眼前的空心坝。

    相当于建了个双层的水流通道,坝体中间过渠水,顶部过河水,完美地解决了这一矛盾冲突。

    而现在最难的是,资金不够,物资不够,土炸.药需要的锯末用完了,用来替代的媒面也供不上了,只能去掏牛粪,而如今,牛粪也全都找百姓掏空了,实在没办法,甚至用上了人粪。

    何广厦苦笑着自我嘲讽道:“你知道吗,山西老乡说我们施工队太抠了,占了他们的太行山不说,连个人粪都不舍得留下。现在还有好几十个隧洞没炸开,只能靠人力一点点凿了。”

    安六合听罢,深受触动。

    这一路走来,她看到林州地界上立了不少关于大旱的石碑,其中不少记载着人吃人的惨状。

    要不是逼到了绝路,有了文明和廉耻之心的人类,又怎么会走上易子相食的道路呢?

    她问何广厦要来了图纸:“还有几个洞,都给我标出来吧,我来炸。”

    “你?”何广厦不是瞧不起人,而是面前这位小六妹妹的本事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敢拿她的安全开玩笑,好心提醒道:“你会做土炸.药?你有材料?”

    “不用,我有别的办法,你把这里开挖山洞的百姓全部叫停吧,你可以留下,其他人全部回去休息。”安六合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过是炸些山洞而已,她随便搓个灵力波丢出去就可以做到的事,何必让百姓没日没夜地拿命来搏斗呢?

    何广厦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你没跟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广厦哥,咱俩认识多少年了,我会跟你说谎吗?快叫百姓回去吧,入秋了,山里夜晚太凉,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能做的我都替你们做了吧。”安六合笑笑,给了何广厦一个笃定的眼神。

    何广厦并不是总负责人,只得去找总负责人过来说话。

    几经周折,总算是勉强把百姓都撤走了,负责人却不放心,要亲自过来看看这个女同志。

    结果……

    刚走到半路,负责人就听见前面的山体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等他跟何广厦系好了安全帽过来一看,眼前飞沙走石,烟雾弥漫,压根看不到有活人的迹象,吓得他们以为安六合出事了。

    何广厦更是焦头烂额,怎么办,小六妹妹要是真的死在了他负责的工地上,他怎么跟安伯伯交代啊。

    正发愁呢,烟雾逐渐散去,走出来一个牵着小孩的女人。

    安六合扇了扇眼前迷眼的尘土,道:“好了,我去下一个,你们离远点,别被炸伤了。”

    一旁的楚钧山跟华长征面面相觑:这女人居然可以徒手开山?那还要他们保护干什么?

    华长征也不知道,总归来都来了,就当是来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了吧。

    一晚上,安六合把工程剩下的几十个隧洞和山洞全给炸穿了。

    天际第一道曙光初现的时候,她倒在了地上,英招托着她的脑袋,扬声呼唤着:“楚伯伯,华伯伯,过来帮我一把。”

    这里都是高山大川,英招要是维持人形,是没办法把安六合带走的,只能求助于大人。

    楚钧山一路跟过来,早就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他赶紧招呼了华长征一声,两人一起跑过去,想一左一右架着安六合。

    不想,英招却拦住了他们:“你们看到那里有块木板了吗?把我妈放上去抬下山去,别拉拉扯扯的,我爸会不高兴的。”

    楚钧山黑着脸,什么孩子这是,把他当成臭流氓了不成?

    简直是个混账羔子!周中擎怎么教的?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他怎么不知道周中擎还有个儿子。

    可英招人小鬼大,张口闭口就是我爸说了这个我爸说了那个,好像他真是周中擎的儿子似的。

    楚钧山叹了口气,瞧着远在十几米外的木板,想想还是在怪石嶙峋的山地里跳跃起来,等他扛着木板过来了,英招才有了几分好脸色给他。

    回去的路上,楚钧山终于没忍住,问英招他妈是谁,是不是他爸之前还娶了一个老婆。

    英招被问住了,小脸憋得通红,干脆不回答了。

    他看着迎面走来的何广厦,控诉道:“何伯伯,楚伯伯欺负我。”

    何广厦一头雾水:“楚营长,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英招恶人先告状,楚钧山服了,这德性果然是老周的亲儿子吧?

    算了,不问了。

    他臭着个脸,道:“没怎么,我嫌他走得慢。”

    何广厦恍然,他看了眼昏睡过去的安六合,担心得不行:“我小六妹妹这是怎么了?被炸伤了?”

    “没有没有,我妈就是操劳过度,累晕了,我们送她去招待ᴶˢᴳᴮᴮ所休息休息就好了。”英招赶紧解释了一下。

    何广厦却不放心,顾不得去查看那些隧洞和山洞,一路把安六合送去了招待所也不肯走,非要等她醒来。

    英招没办法,只好跟他交了底:“何伯伯,我妈没有两三天可能醒不过来哦,我们又不能耽误去新疆的行程,你还是别等了,要是她醒了,我叫赵伯伯给你发个电报。”

    这样能行吗?

    何广厦眉头紧锁,还是想找个医生过来,却被英招阻止了。

    他不死心,嘴上说着去看看那些山洞隧洞怎么样了,结果一扭头还是去了卫生所。

    结果他带着医生回到招待所时,却不见了这队人马,一问才知道已经走了。

    他要追也是追不上了,加上红旗渠那边有人找他,只好怀揣着不安回去了。

    负责人问了问他:“小何啊,你看这事,要跟上头汇报吗?”

    “肯定要啊,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起码帮着缩短了好几个月的工期呢,这么大的恩情,不说一声说不过去吧。起码将来总渠通了之后,论功行赏了也要带上人家的名字吧?”何广厦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可负责人觉得为难的是,到底安六合怎么炸出来的山洞,他没法交代啊。

    何广厦一拍桌子:“那就说不知道,实事求是才是咱们建设者应有的态度。”

    于是首都那边收到消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安六合同志路过红旗渠施工处,连夜炸穿七十九处山洞三十一处隧洞,共计一百一十处山体,方法不明,完工后陷入昏迷,目前已被前往西北的救荒粮押运队带走。

    首都那边只得联系赵精忠问问怎么回事,可赵精忠的车子半路抛锚了,车队停在了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疙瘩里,别说是信号了,就是连只鸟都难见到。

    联系不上赵精忠,首都那边又去问周中擎。

    周中擎是安六合的丈夫,应该知道她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周中擎收到消息,也没办法通过电报联络安六合,只能关上门,拿出了安六合留给他的九叶菩提。

    安六合离开后的这些天,两人每天早中晚联系三次,他已经对九叶菩提的使用方法轻车熟路了。

    可他这一次居然也没有得到回应,看来他媳妇是真的消耗过度,昏睡过去了。

    周中擎只得先给出了一个安慰性的解释,说安六合并无大碍,只是累了,休息两天就好。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此时的安六合等人,因为临时调整路线,误打误撞,进入了一个土匪窝的山头,一场危机,正在前头等着。

    第144章 神一般的女人(一更)

    安六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睁开眼, 艰难地动了动四肢,视线里是颠簸的卡车顶子,军绿色的车厢里, 围着她坐着好几个伤号。

    左侧离她最近的是范文欣, 头上包着染血的手帕,因为手帕不大, 一条包扎不过来, 所以是两条绑在一起的,她的脸上没什么血色,此时正靠在她哥范文昊身上打盹儿。

    范文昊也挂彩了, 胳膊用撕下来的衣服袖子绑着,血迹斑斑黏着大量泥沙, 额头上脸上腿上全都是摩擦出来的表皮伤, 看起来像是刚从什么危险的山地匍匐前进过。

    范文昊再往外, 则是抱着枪杆子闭目养神的吴国雄, 这个精瘦的南方汉子, 裤腿已经撕掉了, 露出血肉模糊的左侧小腿腿肚,在他面前的地上则是黏连着碎肉的布料子, 想必是刚刚从伤口上面撕扯下来。

    再看右侧,离她最近的是英招, 虽然看不出哪里受伤了,可却神色憔悴,跟小鸡啄米似的在跟瞌睡虫抗争。

    英招旁边则是负责放哨的华长征,正盯着车厢外头的黑暗, 连眼皮子都不敢眨, 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口, 就是一些细微的擦伤,衣服破皮烂烂,露出大大小小破皮的伤口,看着也像是从山石堆里爬出来的。

    最外头的是楚钧山,他端着一杆枪,时刻准备对着可能追上来的人来一梭子。

    安六合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右侧肩膀火辣辣的疼,想来也是受伤了。

    她看着被自己惊醒的英招,问了问怎么回事。

    英招困死了,见她醒来可算是松了口气,哪里还有力气说话,直接倒在她怀里:“妈,我先眯会,等会跟你说。”

    安六合托着他,等他睡踏实了,才轻轻地把他放在了被褥上。

    她很茫然,再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用一种敬畏又不解的眼神。

    她不明白,看向了刚刚醒来的范文欣:“文欣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了?”范文欣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安六合摇摇头,确实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炸了一晚上的山洞,醒来就是现在了。

    范文欣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算是交换了意见,唯独楚钧山没有回头,他依旧盯着面前的黑暗,肩膀绷紧,时刻准备迎敌。

    范文欣见他这么谨慎,心里是很佩服的,便趁着大家都没睡,跟安六合说了说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她在微山湖那边剿匪,虽然将贼窝端了,却漏掉了那伙土匪的老大。

    这人对她和周中擎心怀怨恨,等她一走,便买通了微山湖的几个百姓,叫他们去了岛上之后跟他报告安六合和周中擎的行踪。

    所以这次安六合还没出来,土匪头子就收到了消息,埋伏在了可能的路线上。

    原本她临时调整了路线,让土匪白等一场,可她一晚上忙着炸山,给足了土匪应变的时间,又鸟悄地守在了新路线的必经之路上。

    所以,赵精忠的车子抛锚那都是因为被做了手脚,而当他们停下来修车的时候,早就等候多时的土匪们一哄而上,一场遭遇战,就这么打响了。

    好在这次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赵精忠自己还带了一个排的兵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及时组织起了反扑。

    但兵荒马乱间,昏迷的安六合就成了队伍最大的弱点。

    虽然有英招守着,可架不住英招怕枪啊。

    于是众人便看到,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要保护妈妈的英招,下一秒便因为枪声而抱头痛哭。

    这下好了,弱点直接变成了两个。

    赵精忠又要对付偷袭的土匪,又要保护安六合跟英招,一时捉襟见肘。

    其实原本他们是占了上风的,怎奈这群土匪人多势众,起初围攻他们的五十多号人不过是先锋力量,后来又围过来一百多号人,加上他们用的都是美式的武器,不管是火药的威力还是准头,都比部队的好了不少。

    一来二去,押运队逐渐落入下风,等弹药耗尽,就被围在了峡谷里面。

    而那时,昏迷的安六合已经被土匪抢走了,这群土匪可不敢对赵精忠等人动手,毕竟这群军官来头太大了,不是司令儿子就是司令女婿的,他们还想多快活两天,不想惹得大军区来联合围剿,所以他们见安六合已经到手,便直接撤退,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之中。

    为了找回安六合,赵精忠只留下一个班的人守着车队,其余人等全部抄着刀子跟他深入山地,抱团犯险。

    这一找,就是两天,等大家千辛万苦发现了安六合的时候,这群土匪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了。

    在众人面前,一个犹如敦煌壁画中飞天神女般的女人,翩然落下。

    周围山风烈烈,她却挺立如松,衣袂飘飞,英姿飒装,仿佛谈笑间真的可以让宵小之辈灰飞烟灭。

    她冷笑着看向瑟瑟发抖的土匪们,只打了一个响指,便把他们手里的武器全都扔到了赵精忠等人的脚下。

    不等赵精忠等人明白过来,她已经回头,看着他们嫣然一笑:“你们可算是来了,我再睡会。”

    什么?

    刚刚弄明白这个神女就是安六合,众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安六合缓缓倒在了山石旁,赵精忠赶紧吩咐范文欣去将她扶着走远点,随即捡起地上的武器,跟土匪的残余势力做最后的斗争。

    拼杀之中,一发流弹打中了安六合的肩膀,众人一看不得了,要是安六合出了意外,他们根本没法回去交差,骨子里的兽性立马被激发到了最最愤怒的临界点,众人一哄而上,把土匪彻底消灭了干净。

    安六合恍然,原来自己昏迷的时候还知道自保呢。

    虽然是好事,可这岂不是代表她的秘密都被人知道了?

    她有些无奈,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穿着的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从异世飞过来的“奇装异服”。

    身上的这件其实是她的战袍,并没有范文欣说得那么奢华,是普通的纯色长裙,这颜色在那个世界叫“品月”,是一种介于白和蓝之间的淡淡的色彩,长裙外头披着的则是一件大氅,颜色ᴶˢᴳᴮᴮ叫“沧浪”,一种介于白和绿之间的淡淡的色彩。

    整体而言,色系偏于冷清和寡淡,并没有飞天神女那么绚丽。

    她现在想换也不方便,只好继续穿着。

    抬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地方,因为会耽误她做事,所以她先给自己治疗了一下。

    只听咣当一声,一发子弹被她从血肉里逼了出来,她任由车厢里的人打量着自己,不动声色地将伤口催逼着愈合了。

    随后起身,拆开范文欣头上的纱布,开始一个一个帮着治疗。

    除了吴国雄,其他人的伤势都没有大碍,好起来挺快的。

    而吴国雄……整条小腿都模糊一片,没有个半天是好不了的。

    安六合为了加速他伤势的愈合,便背过身去,取了些金疮药出来,又叫车子找个有水源的地方停下。

    取了水,生了火,架了锅,把水烧开放凉之后,才加入了金疮药的药粉,让吴国雄把整条腿泡了进去。

    眼看着盆里的水变成了血色,范文欣实在是不忍继续看下去,趴在她哥肩上别开了视线。

    安六合却异常平静地把手伸了进去,一点点催逼着他伤口的愈合。

    正好整个押送队停下来做点饭吃,众人便耐心地陪在了旁边。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吴国雄这条几乎快看到骨头的腿,居然离奇地长出了血肉,恢复了正常。

    只是那新生的血肉过于粉嫩,跟他整条腿的颜色格格不入,像条假腿。

    众人一时哭笑不得,范文昊干脆打趣道:“吴旅长,车上还有煤球,要不我捣碎了给你抹抹?”

    吴国雄白了他一眼,起来走了两步试试,虽然问题不大,可新长出来的皮肉酥酥麻麻的,又痒又嫩,叫他很是苦恼。

    安六合也没有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我尽力了。希望大家把这三天的所见所闻藏在肚子里,等回去后组织上自然会跟你们跟进后续的保密协议。”

    说完,她便起身回车厢休息去了,众人还留在下面吃饭,正好她躲起来跟周中擎联系一下。

    此时的海岛天已经蒙蒙亮了,周中擎茶饭不思了好几天,媳妇联系不上,他这个做丈夫的自然寝食难安。

    他站在温泉池旁,动了进光柱试试的心思,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修为太差了,如今押运队的距离有点远了,所以才联系不上了,既然这样,那就找光柱加强一下。

    可他还没跳下去,手上的九叶菩提便有了动静。

    一道令他朝思暮想的投影出现在了面前袅袅氤氲的水汽上。

    他忽然喜极而泣:“老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路上出了点状况,总之,现在一切都好。”安六合赶紧安慰了一下。

    周中擎红着眼睛,恨不能扑到那投影上抱住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安六合也噙着泪光,她男人瘦了,这才几天,就瘦了一圈,胡子也没刮,邋里邋遢的已经不像个人样子了。

    她很是心疼,叫他赶紧回去好好睡个觉。

    周中擎不依,非要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只能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周中擎听罢,忽然雷霆震怒:“什么?奸细在岛西?我这就去查!我要他生不如死!”

    第145章 光与火之舞(二更)

    安六合从没见过周中擎气成这个样子, 他一拳砸在了山洞的墙壁上,试图用钻心的疼痛浇灭心中汹涌的杀意。

    可他还是太生气了,肉.体的疼痛并不能压制他盛怒之下暴涨的戾气, 他直接中断了联络, 直奔岛西,找孔庆详严查到底。

    岛西人心惶惶, 人人自危, 安六合这边也没敢掉以轻心,等大家吃完饭,便赶紧回到车上, 继续向着西边进发。

    安六合问了问后续事件的处理,范文欣告诉她, 北京军区驻山西的某个师级部队已经把事情接管过去了, 事发地方圆二百多里都成了军事管制区, 上级单位要对那附近残余的黑恶势力进行一个全面的扫荡。

    那安六合就不懂了:“既然有人接管了, 老楚怎么还是盯着外头?”

    “他这叫有备无患。”华长征拍了拍楚钧山的肩膀, 却被楚钧山一枪托砸了过来, 赶紧矮下身子躲了过去。

    华长征哭笑不得:“看到了吧,他轮岗的时候, 不准任何人打扰他,这人就是个老古板。”

    老古板楚钧山对这个评价没有意见, 他也不反驳,依旧沉默地警戒着。

    直到车队彻底离开了山西境内,一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了陕西省的延安境内,没想到路口等着一队人, 全部荷枪实弹, 全神戒备。

    领队的是兰州军区某步兵旅的旅长李制夷, 这位军官年纪有些大了,看着五十多岁的样子,往路边一站,就像是一株饱经风霜的大树。

    他在路口将车队拦下,让车队出示介绍信,一看果然是东边来的救荒物资押运队,便行了个军礼,直接放行了。

    赵精忠在前面下了车,折回来问了问他什么情况,一路上过来,可没见到像陕西这么严阵以待的阵仗。

    李制夷看了眼赵精忠的肩章,毕恭毕敬地用陕北口音回道:“报告首长,接上级指示,为防止贼寇流窜至俺们这边,各处省界交汇要道必须严查过往人员。另外,俺们陕西也准备了一批救荒粮,在延安城里等着呢,请首长们尽快与俺们的人汇合,一起上路。”

    赵精忠明白了,看来消息传得挺快,想来是首都那边直接下了命令了,也就是说,这次山西和河南的相关领导要被追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情是在他们地界上出的,不找他们找谁。

    赵精忠上了车来,指挥车队继续进发,在延安城里果然看到了守在大路上的押运队,两支队伍汇合,凝聚成一条长龙,绵延出好几里路,呼啸着往宁夏和甘肃开去。

    这两个省份不比陕西夏粮收成好,所以并没有派出救荒队支援新疆,不过快出甘肃省界的时候,却看到了等在前头路口的另外几支救荒队,不用问,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四川、两湖地区以及江西来的。

    这四个省份今年既没有受到洪灾的影响也没有□□旱和虫灾光顾,收成好着呢,现在同胞有难,他们自然义不容辞,这么一来,救荒粮的押运队又再次延伸出去几公里。

    一时间,竟是前看不到头后望不到尾了。

    出了甘肃刚到新疆境内,就看到前面缓缓行走着一支牦牛的队伍,原来是青海支援给新疆的牲畜,队伍里还有些羊羔,几车的青稞酒,风干了的牦牛肉等等。

    这么一来,几个省份的队伍便全部到齐,夜里停在哈密的双峰山附近休息,赵精忠清点了一下来自七个省的队伍,居然将近一千五百号人呢。

    他被华夏民族自古以来的精神而深深地震撼到了,这个精神就叫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篝火升起来的时候,哈密的地方政府收到了消息,市政府和乌鲁木齐军区驻哈密的某只步兵师都来了人,生怕怠慢了全国各处来的同胞,干脆陪着大家伙在篝火前跳起了热情的舞蹈。

    安六合从车里下来,看着面前明显有着西域长相的人们,听着陌生的言语,由衷地感到欣慰。

    不过,这场篝火晚会最终却以遗憾收场,遮天蔽日的蝗虫从最西边飞了过来,将现场热闹的气氛直接凝固,一时人人自危,四散奔逃,或躲进卡车里面,或钻进帐篷里面。

    愤怒的咒骂声,心痛庄稼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安六合牵着英招的手,在人群中逆行。

    赵精忠经过上次的事,已经做好了随时清空现场的准备,于是他第一时间下令,七个省份的车队全部后撤三十公里,把蝗灾的第一线让给了安六合跟英招来处理。

    赵精忠军衔最高,职位也最高,他都发话了,自然没有人敢违抗,于是不到十分钟,原本还热闹喧嚣的篝火晚会上,只剩下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蝗虫嗡嗡嗡的吵闹声,以及被赵精忠叫人放出来的几千只鸭子的嘎嘎声。

    安六合一路上休整到这里,透支的灵力早就通过九叶菩提补充回来了,她指了指被蝗虫淹没的天空:“英招,用你的本体形态飞上去,去找粉红椋鸟的繁殖地,把它们全部引过来。”

    “明白!”英招亢奋极了,终于到了他这只神兽大显神威的时候啦!

    他直接变回了人首马身虎纹鹰翼的原形,飞到更高处发出一声战马的嘶鸣,扑扇着翅膀,找救兵去了。

    而安六合则留在原地,淡然地扫了眼这群亡命之徒,右手虎口张开,一柄通体泛着寒光的利剑便出现在了手心。

    她拿出火灵石,一剑刺穿,引篝火点燃,随即冲了上去,一剑既出,便是一条长达数十米的火龙。

    而地面上的鸭子,则像是刚刚饿了一天的肚子忽然听到了下课铃声的学生,兴奋地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奔赴属于ᴶˢᴳᴮᴮ它们的地面食堂。

    这么一来,天上飞的就成了烤蝗虫,地上啃食庄稼的则成了鸭子的盘中餐。

    半个小时后,英招成功引来粉红椋鸟的族群,从外围加入了混战。

    赵精忠盯着队伍撤退后,留下吴国雄守着所有人不让上前,随后自己驱车赶了过来。

    一看,好家伙,这安六合果然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她再次穿上了她所谓的战袍,手中的剑像是苏醒的烛龙,一吐一息都可以碾灭成千上万蝗虫的性命。

    光与火之中,数不清的蝗虫纷纷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对这个神兵天降的女人最好的赞歌。

    赵精忠一时看得呆了,总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

    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没见着那个小英招!

    他循着空中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一只四不像的怪物,正笑嘻嘻地张嘴喊妈。

    赵精忠大张着嘴巴,开始怀疑人生。

    正恍惚呢,一只被烤糊了的蝗虫对准他落了下来,他赶紧闭上嘴巴,只让蝗虫焦糊的翅膀亲了亲自己的下巴。

    呼,赵精忠不敢再上前了,后退几十米,远远地看着。

    他忽然明白周中擎为什么敢以一个大校的身份来找他护送他媳妇了。

    更明白了为什么首都那边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

    因为……因为这个女人太离谱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啊!

    再联系到邵政委几次三番为了海岛劳师动众地奔波,赵精忠心中所有的质疑,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乌有。

    他仰望着空中,火光闪耀处,那一身寡淡素色战袍的女人,像是一个不染纤尘的神女,那样从容,那样沉稳。

    他放心了,唯一没有搞明白的,就是那个失踪的小孩和多出来的四不像怪物。

    他再次向后撤去,眼看着火光越来越远,心中只剩一个念头:这次西行真是不虚此行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天亮,自古以来蝗虫之所以难以消灭,不光是因为它们惊人的繁殖力,还因为它们会将卵产在地里。

    也就是说,明面上的蝗虫被灭了,可它们却有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无穷续航能力。

    所以,结束了战斗的安六合,并没有懈怠。

    她握着剑,直直地插进土里,一番寻找,总算是找到了几条蚯蚓。

    她需要蚯蚓的力量,是的,蚯蚓的食谱里并没有蝗虫卵这种东西,可她愿意试试。

    但她需要时间。

    她叫英招变回人形,将这几条蚯蚓交给了英招:“让它们通知兵团附近的蚯蚓,全部到浅土层集合待命。

    与动物交流是英招的种族天赋,或者说,他拥有碾压性的会让其他动物绝对臣服的力量。

    于是英招一声令下,蚯蚓们便钻进了土里,用它们独有的方式,将消息一道道传递向遥远的兵团。

    安六合领着英招折回,找到押运队伍,继续西行。

    赵精忠居然没坐在领队的卡车副驾驶室里,而是坐到了她所在的车厢里,替换出去的是吴国雄,一个旅长,暂代一下领队的任务,本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所以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盯着安六合身边温顺乖巧的英招,忽然开口问道:“我昨晚是不是见过他了?”

    这话叫车厢里的人都一头雾水,只有安六合明白其中深意。

    她直视着赵精忠的双眼,沉默了片刻,选择了否认。

    赵精忠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他笑了笑:“嗯,应该是我看走眼了。”

    说完,他就闭目养神,不吱声了。

    第146章 久别重逢(三更)

    安六合在兵团这边, 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她和英招以及鸟鸭大军,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蝗虫全都消灭干净了。

    她之所以一直没能离开,不过是为了培育变异的蚯蚓。

    为此, 她特地叫英招带着粉红椋鸟, 满地翻找蝗虫的卵来投喂蚯蚓,因为蚯蚓不爱吃新鲜的没有腐烂的食物, 所以安六合只能将虫卵混在腐烂的植物根茎里进行投喂。

    在她的催化之下, 蚯蚓的繁殖周期缩短到了七天,以七天为一代,她不断调整着食物里腐烂植物和虫卵的比例。

    一代二代看不出来变化, 从第三代开始,这些蚯蚓的胃口明显发生了改变。

    它们依旧会吃寻常的腐烂植物, 但, 一旦察觉到附近有蝗虫的虫卵, 会变得极其亢奋, 极其贪吃。

    四代五代, 蚯蚓开始产生显著的变化, 这一变化体现在了蚯蚓的体表特征上,它们的头部长出一对软软的弹弹的触角, 经过安六合验证,这是一对虫卵探测器。

    圆润湿滑的外表降低了阻力, 使得这一变化并不会影响蚯蚓钻地的能力,而为了将虫卵杀死在腹中,蚯蚓的管状胃里分泌出了一种有毒的物质,这种物质仅仅针对蝗虫卵, 对人类和植物却是无害的。

    为了加强变异后代的性状稳定性, 安六合不得不多耽搁了一段时间。

    终于, 在新疆之行即将进行到第二个月月底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她瘫坐在铺了牛毛毡的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陷入了沉睡。

    最近都是安三峡过来给她送饭,今天也不例外。

    她长得高挑瘦削,容貌与安六合有五六分相似,在边疆沙暴的常年吹刮下,少了些温婉的气质,多了些粗放的感觉。

    她蹲在地上,抚摸着安六合额前的刘海,嘴角噙着宠溺的笑。

    安六合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星海浩渺,四下无人,风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肆虐,被兵团开发出来的田地,在经历过蝗虫的摧残后,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

    安六合做的并不只是消灭了蝗虫,她还捎带手的培育了一些耐旱耐盐抗风沙的植物。

    比如变异仙人柱,可以无限制地向地下伸展根系,直到寻找到水源为止,根系会把汲取到的水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仙人柱裸露在地表外的植株上。

    只要在仙人柱身上扎一个口子,就会有清澈的可以饮用的水流淌出来,甘冽,清甜,是目前兵团大力种植的植物首选。

    再比如变异胡杨,普通的胡杨虽然也耐旱,但对地下水位是有要求的,不能低于四米。

    但她培育出来的胡杨,可以扎根到十米左右,也就是说,对于那些极度缺水风沙肆虐的特旱地区,也有了绿荫环绕的希望。

    再再比如,变异芦荟,这是一种可以食用的芦荟,肥厚水嫩的叶片,不但可以生津止渴,缓解疲劳,还有嫩化肤质、延缓衰老的功效。

    这三种植物,安六合全部放弃了给海岛争取收益的权利。

    原因倒也简单,这是她对这些把青春无私奉献给边疆的军人们最大的敬意。

    她全权放手,交给兵团自由发挥了。

    兵团负责人深受触动,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而今天,是她终于结束了对变异蚯蚓的培养,决定去留的一天。

    她看着头顶璀璨的银河,不由自主举起了手腕,呼唤着那个思念的名字。

    周中擎最近消瘦得厉害,奸细是查出来了,可查出来之后的事情,却让他焦头烂额。

    原因无他,能做奸细的,都是有点本事的,他们跟在职人员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如果换了是个旁的人,也许就望而却步了,可周中擎却决定硬杠到底,为此,他得罪了不少人。

    可他不在乎。

    就在今天,他跟江省的胡厅长闹翻了,没错,就是之前在微山湖一起处理问题的那个胡厅长。

    因为其中有个奸细,是胡厅长的小姨子。

    胡厅长自己倒是想大义灭亲,可架不住他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跑到海岛找到周中擎,手握菜刀架在脖子上,要血溅当场。

    周中擎绝不惯着这个女人,结果这个女人真的在他面前抹脖子了。

    人没抢救过来,女人的娘家已经把灵柩停到海岛码头上在闹了。

    周中擎顶着压力,坚决不肯妥协退让,导致胡厅长一时左右为难,不得不本着人死为大的理念,求周中擎到此为止,不要再扩大影响了。

    周中擎却拒绝了胡厅长,放了狠话:他不但要扩大影响,他还要把这些奸细全部揪出来,一网打尽!

    开什么玩笑,他媳妇差点命丧太行山好吗?

    往小了说,是他的损失,是三个孩子的损失,往大了说,那可是全国百姓的损失。

    他绝不姑息!

    偏偏首都那边对他的做法持默认的态度,胡厅长最后抗争不过,只得当众给他下跪,求他高抬贵手,起码给孩子们一条活路吧。

    周中擎不明白,他查奸细,关胡厅长的孩子什么事。

    直到晚上,吕国豪才找到他,告诉他胡厅长的儿子是他小姨子带大的,亲姨妈出事,孩子能好过吗?现在亲妈还死了,孩子更是直接绝食抗议了。

    周中擎刚把吕国豪骂走,现在还没消气呢。

    接到安六合的通讯,他那狂浪惊涛的内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他深ᴶˢᴳᴮᴮ吸一口气,尽量不让媳妇担心自己,还挤出一个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微笑,结果却被安六合一眼看穿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男人:“你别骗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也没关系,邵政委就在罗布泊,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他。”

    周中擎怕她真的去问,只能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了说。

    安六合不信,却也没有拆穿他,故作轻松地安慰了他几句,转身便去找她三姐借电话了。

    邵政委那边很快给了回复,虽然他在罗布泊腹地,却时常跟首都保持联系,所以周中擎做了什么,即便他不算一清二楚,起码也是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安六合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启程。

    这段时间,其余省份的押运队早就走了,只剩他们这支队伍还在待命。

    安三峡怕她路上再有个什么闪失,思来想去,决定叫她男人亲自把安六合送到江省再回来。

    安三峡的男人叫茅强,是建设兵团的骨干之一,军衔虽然是个上校,但在兵团这边说话很有分量。

    他精挑细选了一个连队的人手一路护送,结果回去的路上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队伍走到山西境内的时候,跟来的时候明显不一样了,沿途都有民兵或者警察巡逻,严抓治安到了一个草木皆兵的地步。

    安六合瞧着这一整个省的干部因为自己遇险全都绷紧了神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之,土匪灭了就好,其他的就随缘吧。

    车队走到半路,却看到一队民兵押着一群妇女在走路,民兵的态度很不耐烦,呼呼喝喝的,还有几个人推推搡搡,很不客气。

    安六合叫停了车队,下车问了问怎么回事。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妇女都是漏网之鱼,是那群劫匪的女人。

    其中一个妇女长得很像溪云,她听到民兵队长这么介绍她们,心中很是愤懑,便推开民兵扑了过来,匍匐在安六合脚下,哭着求她救救自己。

    安六合将她扶起来,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她们都是良家妇女,或是上山采药被劫匪掳掠走,或是夜半酣眠,家中没有男劳力守护,被歹人得手,失了所谓的名节后被婆家赶出去,而娘家又嫌弃她们丢人现眼,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上了贼船。

    还有的更可怜,是新婚当天被土匪抢走的新娘子,婆家觉得丢人,直接把喜事变丧事,娘家也容纳不下,要将她们沉塘,不得已,只得夜半出逃,逼上贼山。

    安六合听罢,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不管什么世道,女人的日子总是艰难的。

    什么妇德,什么贞操,什么贤妻良母,一重一重的枷锁,简直压得女人喘不过气来。

    她要是没看到也就算了,现在看到了,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但她也不敢托大,还是选了其中几个女人,带去卡车上,不留别人,用寄居心草探了探底细。

    这一探,安六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明显是话事人的女人,在好奇她与溪云相似的长相时,更为她雷霆般的手段所震惊。

    她把妇女们跟土匪生的孩子全都杀了!

    以“斩草除根”作为向组织递交的投名状。

    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她们。

    是的,她们比谁都憎恨毁了她们人生的土匪,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活着手刃仇人。

    现在,仇人死了,仇人的孩子自然也不能留下来,否则谁敢保证这些孩子不是埋在土壤里的虫卵,只等时机成熟就破土而出,对这片土地肆意破坏?

    她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直接把这群人全都要走了,民兵队长问她怎么跟上头交代,她直接丢下一句话:“让你们县委书记来找我,我在你们县城招待所等着。”

    找她的结果就是,这群妇女全部被她带去岛上的劳改所劳动改造,而不是接受县里法院的审判。

    妇女们感激不尽,一个个哭着要给她磕头,她直接躲了起来,不肯相见。

    叫楚钧山把她们安顿在空了的卡车上,一路带回岛上去了。

    到了连城码头那里,安六合微笑看向茅强:“姐夫,你是现在就回去呢,还是顺道看看你妹夫呢?我再安排个人去把爸妈二哥叫过来,跟你一起吃个饭。”

    茅强一想,这么千山万水的都来了,还差这一两天的时间吗?

    便点了点头:“行,那我后天再走。”

    安六合很高兴,一扭头,却见一艘快艇乘风破浪,像那离弦的利箭,直奔自己而来。

    而站在船头的,正是胡子拉碴,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的周中擎。

    她不觉鼻子一酸,不等快艇靠岸,便跟英招一起跳进水里,热情地扑了上去。

    第147章 海水中的拥抱(一更)

    周中擎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居然没能在媳妇生日当天送出去。

    那时候的夫妻俩分隔在祖国的东西两地,无尽的思念只能借着每天短暂的联络而传达。

    而满心欢喜等着给媳妇庆生的周中擎, 收到的却是她一再延期的消息, 不得已,他只能把礼物收好, 每天早上一睁眼, 就去撕开墙上的挂历,数数他媳妇到底离开他身边多少天了。

    日子一天一天向前,媳妇何时归来依旧没有定数, 这让周中擎在忙碌之余,越发的不修边幅起来。

    是的,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周旅长没了老婆在身边, 简直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整天不是跟岛西的奸细较劲, 就是严抓岛东将士们的训练。

    时间久了, 岛上的人便送了他一个绰号:周阎王。

    而这次安六合回来, 为了防着奸细,干脆秘而不宣, 快到连城的时候才通知了海岛她回来了。

    这让忙着做部队扩编工作的周中擎,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过来传信的通讯兵再三确认, 他才丢下一整个校场的人,直接跑了。

    诸葛鸣不得不临时授命,替他看着一校场目瞪口呆的将士们,而周中擎压根顾不得被人议论, 风驰电掣般赶到学校接走了小杰, 又去大院抱来了蕾蕾, 父子三个就这么风一样的扑向码头,二话不说上了快艇,直奔连城码头二来。

    这会儿,他终于见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媳妇,他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勤务兵,不等他媳妇上船,直接跳到水里,跟她抱在了一处,任由海水在大腿根附近来回拍打着。

    两人浑身湿哒哒的,却久久不肯松开彼此。

    以至于英招都上了船了,这两人还是跟个雕塑似的不为所动。

    码头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出海打渔的渔民也看了过来,只觉得海水中的军官和他媳妇一定非常恩爱,不然的话,这深秋的海水多冷啊,也不怕冻得慌。

    是的,时间已是深秋,公历十一月对着农历的九月底,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地里的稻子也到了收获的季节。

    渔民们赶完这最后一波的鱼,就要下地收割水稻去了,所以今天码头上的人特别多。

    眼看着码头附近已经人山人海,船上的勤务兵只好喊了一声:“旅长,安副,先上船吧,上船再说,等会天快黑了。”

    安六合这才回过神来,抚摸着周中擎胡子拉碴的脸颊,眼中的热泪随风而逝。

    她深吸一口气,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走吧,回去吧。”

    等这夫妻俩领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离开了码头,渔民们还在那议论呢。

    “听说那个就是老安家的小六!”

    “是吗?老安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个闺女,又有那么一个女婿,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咯。”

    “羡慕吧?光羡慕有什么用?你家不是有闺女吗?想想法子送海岛去,老安家不是还有三个儿子没娶媳妇呢嘛,到时候跟小六做了妯娌,怎么着不能沾点光吃香喝辣啊。”

    “是啊,听说小六这次是去支援新疆了,功劳大着呢!”

    “你听谁说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刘嫂子说的呗,她不是嫁给一个连长了嘛,都是一手消息,比我那不中用的男人还真。”

    “哎呀,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做你闺女的工作吧,她不是嫌弃海岛清贫辛苦吗,现在再看,这都不是事儿!”

    一群人各怀心思,盯着远去的船队,收拾收拾今天的渔获,上交各自的生产队去了。

    一时间,海边再次忙碌起来,过来验收渔获的,记工分的,原地分拣鱼类的,包装上车送往内陆各个供销社的,忙得晕头转向。

    黄昏时分,众人赫然发现,老安家两口子领着儿子,抱着襁褓里的孙女往码头来了。

    有几个婶子立马丢下手头的活,热情地围了上去。

    “老安啊,这次小六又要得到上头的嘉奖了吧?”

    “老安啊,你那大儿子有对象了吗?”

    “小八和小九呢?也都成年了,什么时候娶媳妇啊?”

    “要我介绍一个好ᴶˢᴳᴮᴮ姻缘吗?那姑娘可俊了呢。”

    “对了,你家两岸不是离了吗?我娘家侄女儿也离了,没有孩子,正好可以跟两岸凑一对。”

    ……

    安宇宙招架不住这些兴奋的乡亲们,赶紧看向了他媳妇。

    宁华夏便直接婉拒了所有人的好意:“不了不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会做主的,我们做父母的不掺和,谢谢大家的好意了。”

    宁华夏客气地笑笑,头也不回的带着家里人上了船,离开了这个被人当肥肉盯着的是非地。

    她的态度叫热情的婶子们立马冷却了下来。

    有人不屑地撇撇嘴:“看见了没?翘尾巴了,拿鼻孔看人了。”

    “这也没办法嘛,想把自己女儿塞进安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人家可不得好好挑一挑嘛,哪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我呸,当自家是皇帝选妃呢,得意什么!哎,范敏呢?范敏怎么不见了?”

    人们说着,这才发现过来帮忙记工分的那个女人不见了踪影。

    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范敏趁着船工帮忙搀扶腿脚不好的安宇宙时,偷摸上了船,跟去海岛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范敏怎么跟做贼的似的,招呼都不打就不管这里的活了,也不怕给她男人拖后腿!

    范敏还真不怕,她豁出去了,趁着安家要给三女婿和六闺女接风洗尘,她得替她家路峰要个说法。

    她就不信了,她儿子牺牲了大好的前程,安家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等船快靠岸的时候,才从藏身的水缸后面钻了出来,走到宁华夏面前,笑得跟那温良无害的小绵羊似的。

    宁华夏却蹙眉,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敏敏啊,你是想你家路峰了吧?也好,原本我还想招呼你一起吃顿便饭的,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团聚了吧,回头我叫小九给你们送几道菜过去,你就别自己张罗着做晚饭了。”

    一句话堵得范敏连张嘴的机会都没了。

    她本想说不打扰,不碍事的,可她看着安两岸那吃人的目光,想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总之,先上岛再说吧。

    一行人在码头上岸,范敏见安家人直接往岛东去了,赶紧追上了问道:“哎呀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连四海住哪都不记得了?来来来,我给你们带路。”

    宁华夏不动声色掰开了她的手,笑着回道:“谁说我要去四海那里了?我三个女婿都是军官,今天老三女婿难得过来,自然要到部队大院去聚,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再说了,四海是做弟弟的,理当是他带着老婆孩子去见自己的三姐夫,哪有三姐夫去见他的道理,岛东又不是住不下了,你瞎操的什么心。”

    范敏被堵得彻底无话可说,只好站在路口,气呼呼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去找她儿子,让路峰带她去岛东。

    不想,路峰却充耳不闻,埋头细细观察着一只笼子里的小白鼠。

    他是真的被九州拿捏住了,这小白鼠块头太大了,比常见的小白鼠胖了一圈都不止。

    原因很简单,这只小白鼠是被九州用仙女莲的果实喂大的。

    除此之外,九州还特地让这小白鼠患上了感冒,随后只用仙女莲的块茎进行治疗,两天就活蹦乱跳的彻底好了。

    换言之,九州的那些歪理邪说,都在小白鼠身上得到了验证。

    九州甚至得意洋洋地问他:“你不是瞧不起中医吗?你那只吃西药的小白鼠怎么还没有康复啊?”

    路峰烦死了,正绞尽脑汁寻找反驳九州的论点,结果他妈妈跟个专门来捣乱的泼妇一样,一来就对着他指责安家人的种种不是。

    路峰烦了,直接摔了手里的搪瓷茶缸:“够了!我要来海岛是我自己的事,跟我六姐无关!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海岛已经在筹建工农兵大学了,等到明年这时候,我就是第一批大学讲师!你整天嚷嚷去首都好去首都好,可首都竞争那么激烈,哪家大医院哪家名校肯一上来就给我这个待遇?你能不能滚回去别再烦我了?”

    范敏被路峰吼得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她才激动地握住了路峰的手:“儿啊,你没骗妈吧?岛上居然连大学都要筹建了?”

    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要是她儿子能做个大学讲师,那可真是比首都更容易出头了。

    她终于不再闹了,眼里闪着星星,雀跃地看着路峰:“那……那到时候妈再给你找媳妇吧,咱可以挑个更好的,更配得上你的。”

    路峰没搭理她,继续盯着自己的小白鼠去了。

    范敏自己待在这里怪无趣的,想想还是走了,到了门口,遇到帮着分装中药的周聪,她还特地问了问:“周聪啊,你那两个妹妹,没说婆家呢吧?”

    她倒不是非周聪的妹妹不可,只是觉得周聪的妹妹毕竟是周中擎的堂妹,也是个不错的备胎,虽然到最后不一定选,但提前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嘛。

    没想到,周聪居然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冷哼一声,道:“我妹子你就别惦记了,她们的婚事归我家老三管。”

    范敏又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把话挡了回去,便阴阳怪气道:“呦,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哥哥呢,也不对,哪有做兄弟伸手伸这么长的,要我说,他怕是把自己当你们的老子了吧。你爸妈就一点意见都没有?”

    范敏惯会挑拨离间的功夫,结果周聪压根不买账,道:“嘿,我要是有他这样的老子倒好了。行了,你让让吧,你挡着我光了,我装完这批中药还要去岛东吃饭呢,你别耽误我正事行不行?”

    范敏心塞死了,儿子儿子不理他,儿子的助手也轻慢她。

    气得她冷哼一声直接走了,却在半路遇到了同样满腹牢骚的何香芹。

    这何香芹因为安六合之前昏迷,寄居心草早就失效了,她清醒过来立马把安平拎了回去,严加看管。

    结果今天,安平一听爷爷奶奶爸爸妹妹来了,死活闹着要去岛东,她还在生安家人的气呢,哪里肯让孩子去见他们?

    便干脆把孩子关在了屋里,自己做饭去了。

    结果这小子居然趁她不注意翻窗从后面跑了。

    她做完饭回屋一看,只有敞开的窗户在嘲笑她的徒劳,气得她一边抹泪一边马不停蹄地出来追赶。

    范敏一听乐了,正好有理由去岛东,于是两人狼狈为奸,一起往哨卡赶了过来。

    第148章 回家了(二更)

    稻香缕缕, 随着深秋的海风吹拂在安六合的脸上。

    她把那群妇女送到劳改所后,便直接回了岛东。

    不过是离开了两个多月,整个岛上便大变样了。

    火电厂因为三年前苏联专家全部撤走, 目前只能自力更生硬着头皮顶上, 以目前国内的技术,海岛这边勉强只能尝试建造20千万时的机组。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 何贵阳已经组成了一个技术攻坚小组, 完成了初步的选址,设计,以及前期的所有准备工作。

    目前首都那边已经给了批复, 由国家财政负责百分之三十的资金,江省支援百分之二十五, 东省支援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 需要海岛自己筹集。

    不过目前的资金已经足够一期工程的开建了, 材料已经到位, 三天后即将正式进行主厂房第一罐混凝土的浇筑, 宣布火电厂正式动工。

    除此之外,军工厂的建设也走上了正轨, 李少将心仪的钢架结构厂房在安四海的努力下,取得了一个经济投入和结构强度的平衡点, 目前也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

    再然后便是秋季征兵后海岛部队的扩编工作。

    是的,这一轮征兵已经快结束了,月底即将展开最基本的选拔,将这部分力量汇聚到海岛上来。

    为此, 周中擎在跟内奸斗智斗勇的同时, 又多了一些不得不劳心劳神的辛苦事。

    这就导致最近的周中擎常常脚不沾地, 有时候临时被叫出去,会把小杰抗在肩上,带娃工作。

    要不是有刘冬妮看着蕾蕾,估计他还得再背一个在背上。

    虽然他自己从不喊苦从不说累,可海岛上的将士们看在眼里,是很心疼他们这位首长的。

    因此哨卡的唐红军见到安六合回来,很是替周中擎高兴了一把。

    一向老实本分的他,甚至破天荒地打趣了安六合一句:“安副你可算回来了,上次小杰趴咱旅长肩上睡着了,还尿他一身,这下好了,也该尿你两泡了。”

    安六合听罢深受触动,紧了紧臂弯里男人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侧抬头看了看他:“嗯,换我来了。”

    唐红军开心了,又告诉安六合几件周中擎的糗事,说是有次为了内奸的事孔庆详来找他,结果他忙着给蕾蕾换尿布,冷落了孔庆详,孔庆详谈完事情都走到哨ᴶˢᴳᴮᴮ卡这了还在为这事嘀咕。

    还说他有次因为周聪偷吃了他做给小杰的虾婆饼,追在周聪身后,一路把他撵出了哨卡,吓得周聪好几天没敢再来。

    还有还有,还有他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谷雨或者霜降过来帮忙照顾一下两个孩子,虽然七星和溪云好几次表示她们可以代劳,但都被周中擎拒绝了。

    他说,不给孕妇添麻烦是一种美德。

    说到最后,唐红军都有点心疼了,红着眼睛道:“安副啊,我知道你在新疆也蛮辛苦的,总之,咱旅长也没有偷懒,他是我见过最负责最顾家的男人了,你可得对他好点。”

    安六合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她认真地点头:“我明白,谢谢你老唐。”

    唐红军目送他们远去,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几米开外的派出所岗亭里,海警彭飞见唐红军这么一个粗犷的汉子居然也会落泪,不觉有些唏嘘。

    是啊,铁汉也有柔情时嘛,周旅长对安副的好,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赶紧抽了几张草纸送过来给唐红军擦擦,结果唐红军还矫情起来了,骂道:“你笑什么笑?看我哭你很开心?我要是个小媳妇,我也要找周旅长这样的好男人。”

    彭飞哭笑不得,道:“我笑啥了,我是看到他们夫妻恩爱心里头高兴。我爹常说,好人有好报,他们夫妻俩都是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那必须的,你也不想想他们夫妻俩为了海岛做了多少实在事,他们这种人,要是将来活不到一百岁都算老天瞎眼了!”在唐红军朴素的道德观里,就觉得好人必定要长命百岁。

    彭飞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星,感慨道:“放心吧,一定会的。对了,你刚去厕所,没听到小八先生说什么吧?我跟你说,小八先生说今晚的星辰格外闪亮,你看到东边那颗星了吗?就是那颗,他说那是福星,今夜福星高照,说不定岛上又要有好事发生了。”

    唐红军跟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一颗星星特别大特别亮。

    他喃喃自语道:“好事?什么时候正经把海岛的行政等级提上来了,那才是好事呢。”

    彭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还真有可能呢,也不看看安副这次立了多大的功劳。

    已经回到大院的安六合,并不知道自己走后被人议论了这么一通。

    此时此刻,她看着久违的海军大院,到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啊,到家了,有她男人的地方,有她孩子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笑着抬头:“周旅长,你也不请我进去?”

    “矫情,要不我抱你进去?”周中擎嘴上嫌弃她矫情,实际上比她更矫情,这一路上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媳妇回来啦!

    所以,话音刚落,他就直接把安六合打横抱起,修长大腿从容地迈开,一步两步三步,带她回家。

    小杰见爸爸妈妈进去了,赶紧跟上,英招回头看了眼七姑夫怀里的蕾蕾,本想等等她,却不想这小妮子忽然挣扎着下了地,扭动两根小短腿,吧嗒吧嗒也跑了起来。

    于是安六合刚推开堂屋的门,便听到英招兴奋地喊了起来:“妈,妈!快看啊,蕾蕾会走路啦!”

    安六合赶紧扭头,星瀚浩渺的夜空下,小妮子果然像个追在老母鸡后面的小鸡仔,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跟了过来。

    到了门口,便攥着哥哥的手,神气活现地打量着屋里的女人。

    安六合让周中擎把自己放下,随后走到走廊下蹲着,对着蕾蕾张开了双臂。

    小妮子居然没动,而是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妈妈,回家。”

    安六合高兴坏了,一把将小妮子搂在了怀里,亲了她一脸口水。

    蕾蕾起初还是挺享受的,奈何妈妈这狂风暴雨般的亲吻实在是叫她消受不起,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周中擎:“爸爸,抱抱。”

    周中擎哭笑不得,手摁在安六合肩上:“行了行了,洗澡水我拜托葛强烧了,你用不着吐口水给孩子洗澡。”

    安六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松开蕾蕾起身,好好打量了一下久违的小家。

    真好啊,虽然这个男人不修边幅了,可家里并没有乱成一锅粥。

    她估计周中擎是没有这个时间收拾的,一时好奇便问了问。

    周中擎坦白道:“没错,都是谷雨或者葛丽收拾的,霜降偶尔也会来,不过这妮子性子太闷,孩子不喜欢跟她玩,谷雨能好点。”

    “难为她们了,小杰和蕾蕾都是最难带的年纪,等会吃饭我给她们包个红包吧。”也算是一点点心意,毕竟人家没有义务帮她带孩子。

    周中擎却拒绝道:“不用,八荒九州来带孩子的时候也没见你给红包,自家人客气什么。回头这两个小妮子要找对象的时候咱好好给她们把把关就是了,再稍微添点嫁妆,不比你包红包好看?”

    也对。

    安六合便不提这事了,转身去厨房看了看有什么菜。

    周中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人去通知周聪帮忙采买菜蔬了,他没想到的是,周聪忙着帮九州摆弄那些中药,没顾上,又把这个差事委托给了今天休息的张临渊。

    所以,周中擎刚想说周聪马上会带菜过来,就看到张临渊领着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提着大筐子小篮子进来了。

    计划经济的年代,很多东西都是要票才能买到的。

    这些都是周中擎艰苦朴素了两个多月的结果,所以一顿家宴的食材他还是买得起的。

    但有些食材就比较费劲,比如生猪肉,比如鱼,这些都只有早上才买得到,过了中午基本上就别想了。

    而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供销社早就没有肉卖了,所以周中擎只能叫周聪去军部食堂看看有没有剩下的。

    结果周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跟张临渊说这事,这就导致张临渊采买的时候,压根买不到猪肉。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找秦红袖买了一只小猪过来,才三个月大,瞧着百十来斤的样子,此时被五花大绑地架在一根扁担上,正呜呜啊啊地鬼哭狼嚎着,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到来的香喷喷的命运。

    周中擎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等张临渊把东西放下,立马领着他去了院子外头,要给他钱。

    作者有话说:

    按官方的说法,10-12月征兵叫冬季征兵,但是我这里的话,这个月份都是秋季,所以我就嘴瓢了说成了秋季。

    我想了想,要不不改了吧,写成冬季真的没有代入感,除了东北和高原地区,真没有几个地方十月就入冬了,个人习惯问题,见谅。

    第149章 羡慕死啦(三更)

    岛上养的是本土黑猪, 百十来斤的生猪杀完能有八十斤左右的猪肉,按着生猪肉六毛五一斤的价格,这头猪周中擎得支付张临渊五十多块钱。

    加上张临渊来回奔波, 张罗了这么多人帮忙, 可能还垫付了其他的什么食材,所以周中擎初步估计了一下, 起码得给张临渊七八十块。

    结果张临渊直接把他递过来的大团结给推了回去, 道:“不用,这头猪秦红袖没要钱,其他的我也就垫了几张糖票, 我也不吃糖,你不用还我了。”

    “那不行, 再怎么说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来来来, 你干脆列个账目表, 我们一是一二是二算算清楚。”周中擎才不惯他这个毛病, 以后万一翻脸的话, 他不占理的,这是他姥姥从小教他的道理, 千万不要贪图小便宜,以后会吃大亏的。

    这些年他没有媳妇, 人情往来上从来都是自己拿捏分寸,所以他已经养成了绝不留人把柄的习惯。

    张临渊却死犟,气得周中擎随手抓住一个准备离开的一个士官,问了问采买的价格。

    这人平时胆子不小, 但见了周中擎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毫不犹豫地就把张临渊给卖了。

    周中擎一核算, 好家伙,果然是还垫了点其他的东西,便不再废话,进屋取票去了。

    不够的找刘冬妮借点,下个月再还给人家。

    张临渊无奈,只好把票和钱收下,本打算问问安六合在新疆的情况,但是又怕自己打扰到人家团聚,想想还是一言不发走了。

    周中擎也没留他,等厨房里忙碌开来,一道道菜往盘子里盛的时候,特地分装了几个小碟子,让葛强帮着送张临渊那边去了。

    葛强还是第一次到张临渊这边来,他打量着冷冷清清的院子,非常怀疑这里头压根没住人。

    直到他看到前面的帘子动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葛强赶紧把食盒提了过去:“婶子好,我干爹让我送来的,张叔叔不在家吗?”

    “他在那儿呢。”沈芒种指了指屋顶,葛强一看,呦,他表叔还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呢?

    顿时来了精神,把食盒交给沈芒种之后,便也从梯子ᴶˢᴳᴮᴮ爬了上去,坐在张临渊身边,问他看什么呢。

    张临渊一动不动的,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着天上的银河出神。

    葛强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了指那边一颗特别大的亮星:“张叔叔,我听八舅说那是福星,看到它的人可以许下心愿,也许会实现哦。”

    “这你也信?”张临渊笑笑,来的到底是他表侄子,他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到底还是打破了沉默。

    葛强当然信啊,点点头道:“我信啊,我许愿了,我希望我妈这次回来可以跟我爸复婚,把那个坏女人赶走,这样我就不用整天羡慕小杰他们了。”

    “傻不傻啊你,你爸不会离婚的,你不如许愿你妈重新找个好的。”张临渊虽然跟葛长征交情不深,可他还是挺了解他这个表哥的。

    葛长征他娶华念君,说是图她年轻漂亮,自然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更多的,应该还是图她有个少将老子。

    虽然那位少将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可只要他还活着,这对葛长征来说都是个不错的后盾。

    所以他绝不会离婚的。

    葛强很是失望,离开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的,到了大院这边也没提起精神来。

    范文欣见了,一把将他拽到跟前:“想啥呢傻小子?你老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你不高兴?”

    葛强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就特别想哭,十来岁的大男孩了,就这么扑到他妈怀里,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

    周中擎听到了赶紧出来一看,还以为张临渊欺负他了,立马往外走去,要收拾张临渊。

    葛强赶紧拦住他:“不关张叔叔的事,干爹,你能不能劝劝我爸让他跟我妈复婚啊,我真的想要我亲妈,我不想要后妈。”

    这可把周中擎难住了。

    这事他不好劝,毕竟最近华念君卯着劲儿学做乖乖媳妇呢,葛长征也格外配合,毕竟安六合不在大院这边,没有了对比,好像华念君随便做点什么事都能让葛长征感动了。

    加上她这肚子也显怀了,葛长征多少看在孩子的份上收敛了些,所以葛强葛丽被冷落了,虽然没人欺负他们,可也没人疼爱他们,那个老子有跟没有一个样,孩子自然就想到了亲妈的好处。

    周中擎无奈,指了指葛家的门:“你叫我劝没用,不如叫你舅舅去揍他。”

    嗯?

    这倒是个法子。

    葛强豁然开朗,格局打开了,转身去找他舅舅。

    结果推开门一看,他舅舅已经把他老子摁在了地上,正在要他的口头承诺。

    什么承诺呢?

    那就是绝对不会跟范文欣复婚。

    别说葛长征没个念头,就是有,也被范文昊给吓没影了。

    这下可苦了葛强,他舅舅不跟他一条心,他找谁劝他妈妈才好呢。

    正伤心呢,便看到一个面生的伯伯来了,一来便跟他妈妈抛媚眼。

    葛强看傻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看他妈妈,居然娇滴滴地低下了头,嗔怪了一声讨厌。

    葛强的世界,就这么割裂成了好几个部分,大舅跟爸爸是一个让他绝望的世界,妈妈跟这个不熟悉的伯伯是另外一个窒息的世界,而自己和妹妹葛丽,则成了两头不靠的孤岛上的可怜虫。

    他好难受,哭着跑去找安六合,没想到安六合正坐在屋里抱着小杰和蕾蕾说知心话呢。

    两个小娃娃一腿坐了一个,小杰手舞足蹈的,问妈妈有没有带好吃的,蕾蕾说话还不利索,但也时不时附和两声,嗯嗯啊啊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每到这时候,安六合就会亲亲她的小脸蛋,算作回应,小妮子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葛强默默地看着,他简直要羡慕死啦,只能蹲在英招身边,委屈地把英招当成了唯一的知己。

    看吧,安阿姨再好,对英招而言也只是后妈罢了。

    果然后妈都是偏心眼的,呜呜呜。

    结果英招立马白了他一眼,好像他心里想的被他看穿了似的。

    英招确实看穿了葛强的想法,为了证明葛强是错的,他特地挤到安六合跟前。

    安六合果然把小杰松开,让他去给葛强哥哥拿三姨妈给的葡萄干,随后把英招抱到了腿上,嘘寒问暖。

    英招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肚子疼,这下安六合连蕾蕾也不管了,单手把她托举到了过来凑热闹的大龙怀里,领着英招往屋里去了。

    英招关上门,赶紧冲安六合招招手,说明了来龙去脉。

    安六合哭笑不得,小声提醒道:“他爸妈离婚了,又要看后妈的脸色,容易胡思乱想,咱不跟他计较,乖。”

    “我没跟他计较,我就是让他看看,不是你不抱我,是我大了嘛,不用抱了,你才不是华念君那种坏女人呢。”英招义愤填膺,他不允许别人这么看待他妈。

    安六合笑笑,那好吧,孩子知道心疼她,她干嘛反对呢?

    便跟英招一起拿了些新疆的土特产出去分给院子里的孩子们。

    葛强正难受呢,结果安六合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还递过来一块牛肉干:“尝尝?”

    他是个大男生了,自然不好坐在大人腿上,于是他坐到那个小板凳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安六合。

    呜呜,干妈终于要关心他了。

    迎着他期待的眼神,安六合笑了笑:“怎么了这是,一进来就哭丧着脸。”

    葛强没忍住,跟安六合吐起了苦水。

    安六合恍然,原来孩子还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亲妈亲爸都在的完整的家。

    她叹了口气,道:“你还记得你爸妈当初为什么离婚的吗?”

    葛强猛地抬头,当然记得。

    当时丽丽太小了,她不记得了,可他已经记事了,记得一清二楚。

    他想起那没日没夜的争吵,想起无数个被摔碎被砸烂的锅碗瓢盆,忽然一阵战栗。

    他懂了,羞愧地低下了头:“干妈……可我心里还是不甘心……”

    “好孩子,人生就是这样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起码你妈妈现在不用每天以泪洗面了,你愿意看你妈妈天天哭还是天天笑呢?”安六合知道这个问题对孩子很残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要是回到那样鸡飞狗跳的环境,想必葛强又会盼着他们离婚了。

    葛强用力地点点头:“我要妈妈笑。”

    “那我们这次就一起努力,帮你妈妈找个真正疼她的好男人。”安六合抚摸着葛强的脑袋。

    孩子终于明白过来了,在她手心蹭了蹭:“干妈,谢谢你。我不打扰你们了,小杰和蕾蕾都两个多月没见你了,周叔叔也想你想得厉害,你去陪他们吧。”

    嗯,安六合含笑看着葛强离开了。

    她叮嘱英招看着弟弟妹妹,自己则去厨房帮周中擎一起炒菜做饭,不一会周聪他们兄妹三个都来了,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又把烧火的周中擎推到她身边,撵他们两口子出去。

    又过了一会,安家的亲眷们也都络绎不绝地来了。

    安六合还看到了安平,见孩子一头扎进了二哥怀里,她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就在大家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唐红军吭哧吭哧跑了过来:“旅长,安副那个离了婚的二嫂闹着要过来,我要不要放行啊?”

    第150章 连夜挖洞(一更)

    提到何香芹, 院子里的安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安平,像个惊弓之鸟似的,下意识地躲到了安两岸身后, 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摆, 咬紧了嘴唇,一个劲地摇头。

    孩子怕她, 不想看见她, 孩子想爸爸妹妹想爷爷奶奶了,孩子想找回一点曾经的家的感觉,不想让何香芹这个当妈的来煞风景。

    安平的态度让所有人心里有了偏向, 但是让不让何香芹过来,关键还是要看安两岸的态度。

    毕竟, 两人虽然离婚了, 但何香芹永远是两个孩子的妈, 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所以周中擎没有自作主张, 而是默默地看向了安两岸。

    安两岸沉默了很久, 既不想让儿子为难, 又怕他前妻发作起来让妹妹妹夫难做,思来想去, 他松开了安平,叫他照顾着妹妹, 他亲自去哨卡那边见何香芹。

    唐红军松了口气,能去个人就行,那位姑奶奶闹起来还挺叫人窒息的,得赶紧安抚下来。

    不然的话, 她说的那些话叫来往的人听见了, 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安副呢。

    话里话外都说是安副在挑拨他们母子俩, 唐红军一个外人听了都怒不可遏,更不用说当事人了。

    于是到了外面路上,唐红军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何香芹的话复述了一遍,安两岸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算作回应,快到地方的时候,他才叹了口气:“难为我六妹了,也辛苦你们了。”

    “我们没事,她也犯不着跟我们较劲。”唐红军也很唏嘘,这人没离婚的时候看着还算面善,怎么离婚之后越发蛮不讲理起来了。

    大概是离婚之后并没有出现她期待中的情形吧,毕竟安两岸一点复婚的意ᴶˢᴳᴮᴮ向都没有。

    他们这些守在哨卡的人,每天见着形形色色的人路过,多少也是了解一下安家人的八卦的,唐红军打心眼里不理解何香芹的做法,他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怕是中邪了。

    有个这么大本事的小姑子和姑爷不好好哄着,作什么妖?

    就算她男人一辈子守着老家怎么了?这么多兄弟姐妹,真发达了能看着他们过苦日子吗?

    再说了,安家老两口都跟着他们一家过呢,说起来是他们给老人养老,可两个老的现在能干能跑能吃能睡,反倒是老人帮衬他们照顾家庭和孩子居多。

    从这点上来说,其实安二哥家才是最占便宜的一家,不是吗?

    祖宅给你们家,爸妈没人跟你们抢,结果你这个既得利益的嫂子倒是闹起来了,岛上的人谁不骂何香芹脑子进水了。

    更有那自己也离了婚的女同志,已经动了心思,争相托人去找安两岸说媒了。

    不过据说都被安两岸拒了,理由倒也合情合理:闺女还小,忙不过来。

    媒人又说了:正是因为闺女小,所以找个媳妇帮忙照看。

    安两岸又回:回头再照看个老三出来,那不是更加添乱吗?

    一句话把媒人的路彻底堵死了。

    所以唐红军还是挺佩服安两岸的,一般的农村男人,谁不是前头刚离婚,后头新人就相看起来了。

    结果安两岸倒好,来一个媒人气走一个媒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何香芹有多深情呢。

    唐红军估计,他就是被何香芹气到了,想找个安分点的女人,所以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相看。

    而现在,站在哨卡内外两边的这对男女,似乎佐证了唐红军的猜测。

    安两岸的脸上冷冷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度,他甚至没有正眼瞧一瞧对面,只是不带感情地说道:“你要是还想要儿子,现在就回去老老实实等着,你要是不听,儿子抚养权我会拿过来,你自己过吧。”

    这是他在看到安平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时做出的决定。

    他不想看到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她毁了。

    他一提抚养权,何香芹来劲了,眼泪哗哗的,说自己当初生安平难产,差点母子俩都活不下来,后来大出血,好长时间不能下地,身子都差点废了,不然怎么可能隔了这么久才怀上了安乐?

    她骂安两岸没良心,居然一点不顾念夫妻之情要跟她抢儿子。

    安两岸静静地听着,不为所动。

    他嫌烦了,又不想跟何香芹废话,便睨了眼旁边的范敏,眼神里满是吃人般的凶狠戾气。

    吓得范敏脖子一缩,赶紧抱着何香芹的胳膊,好说歹说把人往回劝:“哎呀你别哭了,两岸哪里是想跟你抢孩子啊,是怕你再这么闹下去,回头惹恼了你妹妹妹夫。你也不想想,他虽然是个当哥哥的,可他不过就是个农民,而你们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你心里没数吗?”

    要么说范敏会挑拨离间呢,她原本可以劝说,这里是军事重地,你要是再闹,可以治你一个闯卡的罪名,可她偏偏说这样会得罪妹妹妹夫,这简直就是拿着刀子往何香芹最在乎的点上捅。

    何香芹一听,立马停止了哭泣,是啊,她男人没用,只是个小农民,在自己妹妹地盘上都要伏小做低,她确实不能再添乱了。

    不然回头牵连了安平就不好了。

    范敏见她听劝了,又添了把柴:“不管怎么说,今天好歹是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了。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个小姑子不待见你,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何香芹不说话,只静静地抹着泪。

    范敏见她有所犹豫,便继续火上浇油:“怎么?觉得我冤枉她了?当时你们闹离婚的时候,但凡她劝上一劝,你家两岸都不能这么痛快地跟你把手续办了。我那表姐和姐夫也是不顶事,还能让做女儿女婿的爬到自己头上去?哦,女儿女婿不让劝,他们就真的不劝了?怎么忍心的!也不看看安乐才多大点?现在他们把你这个累赘踢开了,一家人动不动就聚会,不知道有多痛快,你想想气不气人。”

    何香芹眼中有明显的动摇,是的,她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话赶话走到离婚这步的?

    自然,她执意要来岛上,是引起了她男人强大的不满,可这所谓的不满,难道真的严重到要离婚的地步吗?

    肯定是有人挑拨了。

    再结合当时谁劝了谁没劝,那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何香芹眼中最后的那点犹豫也不见了,她愤恨地攥紧了拳头:“他们想跟我撇清关系,没门儿!我不搬了,我就赖在小叔子这里,我看他们怎么办。实在想要我走,可以,这宅子留给安平,我一个人走!”

    都到这时候了,何香芹还想着给安平再单独霸占一份产业呢。

    虽然范敏得不到什么好处,可只要是看到安家人不消停,她就开心。

    于是她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把何香芹心里的火拱得一蹿三尺高。

    结果在前面路口转弯的时候,才发现身后跟着一个人,因为天黑了,又是月底没什么亮光,所以看不清楚那人是谁,但范敏还是下意识觉得,那人应该是认识安六合的,故意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听了一路,好跟安六合打报告呢。

    她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结果那人早有准备,轻描淡写地把腿一伸,直接将范敏绊倒在地,俯身对准她的后脖颈就是一下,把人直接捶晕了过去,扛起来就走。

    那动作,那身手,要说是个练家子何香芹都信。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吓得赶紧尖叫着喊救命,可这边都是稻田,这会儿赶夜路的人本就不多,一时间根本没人搭理她,等她壮着胆子试图跟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身侧的稻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黑影蓦地蹿了出来,紧接着她的后脖颈传来一阵剧痛,天旋地转间,自己也倒地不起了。

    天朗连着放倒了两个女人,心中反复咂摸着她们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是祸害,是隐患,不但会影响嫂子新家庭的稳固,还会影响海岛军民的团结。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两人直接带去了自己申请来的一个小仓库里。

    仓库就在他分到的住宅后面,其实这房子是他为了方便腾挪和存放机械特地要来的,在住宅区的最边缘,来往行人不多。

    到了仓库里,他看着昏睡的两个女人,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最终还是觉得一个人行动容易露出马脚,便找来两捆麻绳,把这两个女人绑在了一辆拖拉机上,随后关上门,去把天晴叫了过来。

    天晴听完他的打算,吓了好大一跳:“你疯了?你要囚禁她们两个?你……你不怕被人知道啊?”

    “怕什么?大不了抓我去坐牢,总比她们祸害嫂子的好。两个孩子好不容易重新有了一个完整的家,我不想看到这种贱人无事生非。”天朗平时把很多心思都藏在心里,可但凡他肯说出来的,那基本上就是下定了决心的。

    所以天晴知道他劝不住。

    但他还是提醒了一下:“她们可是活生生的人,她们会喊会叫的。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了,你……”

    “所以你得帮我。”天朗说着,指了指墙角的铁锨,又指了指最里面的空地。

    天晴明白过来了,他无奈地发出竭力压低的吼叫声,想想还是叹了口气,抓起铁锨,挖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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