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搞得这么陌生嘛,好歹都是姓饶的。”那人凑过来眉开眼笑,“林小弟也来?你年纪那么小,不去席上多吃两口,跑这凑什么热闹。”
林德勉力咽下馒头,梗着脖子道:“卖了分钱。”
“分钱?”那人笑容登时古怪起来,“嘿嘿,有福,你这张嘴啊……”
“滚滚滚。”饶有福推开他,拍着林德肩膀,豪气干云:“我饶有福是什么人?对朋友说一不二!你说是吧林小弟?”
“是是是。”林德笑有些敷衍,那人看在眼里,眼神变得玩味起来,“得,等会到了河湾,摸宝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饶有福语气着重强调了下。
两人便没再说过话,低头匆匆赶路,日头晃得晒死个人,林德走得大汗淋漓。
终于赶到饶有福说的河湾处,好家伙!起码有十几个人在那弯腰掏泥找东西,还有带捞网的,搅得河湾泥水翻涌,一河浑黄。饶有福二话不说,直接选了块地方下河摸东西,林德在他不远的地方摸鱼,能不能找到,天知道。
弯腰累,林德摸一会,歇一下,划水划得快乐得很。水鬼尸体没摸到,倒摸到了很多圆润的石子,有几个色泽手感很像玉石,还有好看的红纹小玛瑙,随手揣口袋里,童趣十足。
“林德,你干嘛呢!”
“摸石头啊。”林德笑嘻嘻的。
“你过来!”饶有福绷着脸,待林德凑近,他低声指点:“待会你去摸那。”他指着方向,“看到那个旋儿了没?底下大概率有个坑,没准就沉那了。我带了绳子,绑你腰上,你下河去摸摸看,情况不对我拉你出来。”
林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都是河中心了,还有漩涡,你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有绳子呢!”饶有福撩起衣摆,露出腰间别的一捆绳子,“够结实!保证拉得住你。”
你会不会松手还是两说呢。林德心里冷笑,仍旧摇头:“不行不行,我水性没那么好,真不敢去趟漩涡。”
“你身量小,我一拽你就出来了,真没事,放心大胆去吧。”
饶有福一阵苦劝,林德百般犹豫,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系上绳子,先前与他们同路的饶氏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嚷嚷:“饶有福!你在干嘛呢?”
饶有福试试绳子松紧,头也不抬:“关你屁事!”
“你自己不去下水摸,让别人去,心眼坏透了啊你。”
“呸!你说什么呢,没看到我有绳子牵着吗?!”
“有绳子牵就万无一失?水转起来你能不能拉住还是两说呢。”
饶有福不想理他,催促林德尽快下水,林德往前游了些,靠近漩涡深吸了口气,再扎进水里。
河水浑黄乱涌,林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尽心尽力过,憋着一口气在水底下乱扑腾扑腾,伪装在靠近的假象,至于漩涡是万万不敢靠近的,因为他勉强看去,模模糊糊看到那里确实有个深坑,黑洞洞的,河水在洞上方打着旋儿。假如水鬼尸体真在那里,凭他那小身板的肺活量,根本来不及把尸体扯出来。
划水划了一阵,他探出脑袋换气,大喊:“没有!”
饶有福不死心地喊:“再靠近点!”
嘁。林德喘匀了气,再次扎进水里划水,干脆闭着眼睛,耳边尽是水声。
闭上眼的黑暗视界中红点乱窜,林德憋了会,打算浮起来歇口气,临到水面时,他眼角余光似乎瞥到漩涡中心喷出了一股向上的气流。
下一刻他已经钻出了水面,抹去脸上水珠大口呼吸,回想着方才自己瞥到的那一幕,水下绝无可能凭空生出一道向上的气流的,还是在漩涡中心……“有东西吗!”
林德回答:“我好像看到了黑黑的一截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等会再下去看看。”
“好好好,你休息好了再下去。”饶有福大喜,饶氏人笑道:“可以啊,小孩子就是运气好。”
“那可不是。”饶有福得意。
林德注视着河心漩涡,发觉它有越转越缓之势,似乎再过一会它就会消失。他不再犹豫,一头扎进河水,努力看去,漩涡中心的气流仍在,底部坑洞深处闪着一线绿光,闪烁得极有规律,几乎可以肯定不是什么物体的反光,而是别的。
绿光闪动的频率变慢,漩涡也在逐渐平息,河床沙流动着向深坑填去,那块地方肉眼可见地平坦起来。
他憋气憋到极限,钻出水面:“是一截木头!”
“什么?”饶有福的喜悦荡然无存,林德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地笑“看错了。”
饶有福脸色难看起来,林德说什么也不愿继续在河里待着,直说累了累了,解下绳子爬上岸。阳光炽烈,河岸的沙子晒得发烫,用来烫湿衣服正好,他则走进芦苇丛里,将芦苇摆弄交叉挡住自己身形,开始打坐入定。
这里的灵气不差,林德很快进入状态,视线拉高,俯瞰河湾,没看到水鬼尸体,可能死物没法“看”出什么吧,他放弃打那块灰色石头的主意了,想脱手卖掉想来也不容易,何必为了这点辛苦呢,意志一松,沉沉睡去。
饶有福和一众人继续在河湾里奋战,偶有几个路过的村民驻足远望,迷惑不解。
大约申时左右,离河湾最近的登阳村村长带着一队年轻男人走来:“你们在这掏摸啥呢?”
登阳村一帮人年轻力壮,看着有赶人的意思,饶有福直起腰说:“我们凤新镇有件祖产不小心掉河里了,顺游来找找。”
“对对对,我们是饶老爷派来找祖产的!”众人纷纷点头。
登阳村村长狐疑地看着他们:“祖产?我怎么没听说过饶老爷手上有什么祖产。长什么样,说出来让我们帮你们一把呗?”
“不必了,我们就在这找,不打扰你们。”
“嗯对对,不用你们帮忙,我们自己找就好。”众人异口同声,登阳村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帮忙”了,站着看了好久,回头与小年轻们嘀嘀咕咕,撤走了,暗中还留下一个人藏身芦苇丛观察,想看凤新镇的人到底在找什么“祖产”。
凤新镇的老少爷们忙活大半个下午,几乎把河床泥沙全犁了一遍,翻出来数量惊人的破铜烂铁,甚至是泡发肿大的断肢,就是没他们想要的水鬼尸体,垃圾堆积在河岸上臭气熏天,生生把林德臭醒了。
这帮人还在找呢?
好臭。他捏着鼻子拾起自己的衣服,衣服晒得发烫,穿着热热乎乎的,干脆披着:“我回去啦!”
忙活着的饶有福抬头:“你说啥?”
“我回去吃饭啦!”林德没心没肺地回道,也不管饶有福什么表情,乐颠颠地跑了,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走了很长时间回到熟悉的凤新,太阳西斜,街上飘起了饭菜香。林德揉揉空空的肚子,想念中午酒席上浓油赤酱的肉菜,没吃几口就被饶有福拉走,到头来还啥也没摸到,亏了,亏了!
他摇头叹气地回到布庄,老张头在看书,眼角余光瞥到他回来了,把书一放:“哟,回来啦?”
“嗯,下午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有福呢?他不跟你一起的?”
“我先回来的。”林德拣了把蒲扇,在门槛屋檐下坐下,呼呼扇风,
“有收获没?”
“我在的时候没,也许我走了之后他们就有了。”
老张头长笑一声,似乎低声感叹了几句可怜可叹之类的话,起身椅子一阵吱呀,片刻后递给他一包散发着卤香味的荷叶包,鼓鼓囊囊。
“这是?”
“从酒席上拿的,别人都拿了。”
林德打开荷叶包,油乎乎的一大坨红烧肉,卤制的鸡腿,几节玉米,一把炒花生,足可当一顿丰盛的晚餐。
“哎,这……这是留给我的么?掌柜的你不吃点?”林德手足无措起来。
老张头咳嗽了声:“我中午吃了个饱,现在还在打肥肉味的嗝呢。你还是孩子,中午又没吃多少,放心吃,早点吃,别让有福赶上了。”
林德忍不住笑了,偷偷一人吃独食就是带劲啊。他马上从酒楼买了份饭,用院子土灶稍微热一热肉菜,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嘴泛油光,摸着肚皮直打红烧肉味的嗝儿。
老张头坐店门口看书,偶尔抬头望望街道,左等右等,太阳快沉下去了,饶有福还没回来。
饶有福在河里掏摸了半天,除了满手污泥,啥也没捞着。一行人眼看着太阳下山,再晚些天都要黑了,来的时候没带火折子,不趁天亮回去入夜再回去就难了,不得已放弃打捞工作,满身疲惫地踏上回家的路。
饶有福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不应该啊。不是漂到河湾,还能漂到哪里去?难道那只水鬼在毒发身亡之前,就漂到了河湾更下游的地方?
其他人心里也在嘀咕,有些人想着明天再来捞捞,有些想也许被什么鱼给吃了,再找的希望渺茫,放弃得了。
各怀心思的同行而不说话,踏着月光回到镇子。正巧空荡荡的街对面走来背剑的人,身形高大,顿时唬了一跳,以为有什么强盗来镇子了,紧张起来。
背剑的人看到他们,咦了声:“这么晚了,你们从哪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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