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乌希哈默默地就着一盏茶用完了一块点心,孝庄也扶着苏麻喇姑的手从内室走了出来。
乌希哈连忙起身行礼,“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孝庄今年六十三岁,头发已经全白了,眉间也有两道很深的褶痕,是这几十年耗费的每一滴心血留下的痕迹。
看得出来是一位经历风霜的老人,但是她的面相十分和善,一双眼睛平静而深邃,莫名地显出一股力量感。
在乌希哈低着头还牢牢沉浸在刚刚对孝庄的惊鸿一瞥中时,孝庄则在光明正大地细细打量着乌希哈。
第一个感觉就是讨喜,永寿宫妃面颊红润,瞧着还有点婴儿肥,眼睛也像猫眼一样圆而大,个子中等,身材匀称,说话也中气十足,瞧着就是个身体强健的。
和弱柳扶风,身材单薄,说话细声细气的佟佳氏完全不一样,瞧着就喜气。
“好孩子,果然哀家没瞧错人,是个规矩孩子。难为你早早儿地来给哀家请安,你再和哀家聊聊,咱们再等等太后,等她到了你再一起敬茶。”
“多些太皇太后夸赞,臣妾愧不敢当。给娘娘您请安是臣妾的福分,迫不及待想来慈宁宫沾沾您的福气。”乌希哈福了福身,口中谦虚。
“哀家夸你你就当得起。你在家时可有什么喜好?看过什么书?”
这题她会!不能说她四书五经都学过。
“回太皇太后,臣妾愚笨,只额娘请人教过几个字,方便学习掌家理事,女红也勉强,只会打个络子。臣妾素日里喜欢跟着父兄去庄子里跑马打猎,无事的时候喜欢做些茶点。”
孝庄皱眉,这孩子看着一副心灵手巧的样子,竟然不通针线女红。
但想到乌希哈不是如今推崇的那等精通文墨的才女,又保留着满洲姑奶奶好骑射的传统,不免松了松眉毛。
到底还学过掌家理事和下厨,也不算是一无是处。总比像董鄂氏那样的好。
就在这时,皇太后带着侍女走进来了。显然这对又是姑侄孙的婆媳十分亲近,太后进太皇太后的慈宁宫连通报都不必,太后进来后也是径直坐下。
乌希哈在太后进来的时候就忙不迭地站起来,等太后坐下后三跪五叩地行大礼。
皇太后也并没有故意为难,用身边的嬷嬷用满语翻译了一声“平身”。
这位皇太后进宫这么多年了,但是一直讲蒙语,据说她也听不懂满语。
反正她是不懂蒙语的。
见皇太后来了,孝庄姿态熟稔地叫人给她备蒙古特色奶茶,还给她介绍乌希哈。
“这是昨儿新进宫的舒穆禄氏,如今住在永寿宫,是个规矩活泼的好孩子,你也能找她聊一聊”。
当然,这句话太皇太后是用蒙语说的。
乌希哈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太皇太后已经指到她了,皇太后也面带微笑地看过来了。她也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和太后对着笑。
这位存在感并不高的的太后是顺治的第二任蒙古皇后,如今也不过三十五岁,放到现代正是光芒四射的御姐年纪。
但是眼前这位孝惠章皇后虽然仍旧是满头乌发、皮肤平滑,却已经常年穿着一身沉闷老态的衣服,如一汪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乌希哈打了个寒噤,幸好康熙出了名的长寿,她不必年纪轻轻就做寡妇。
等两宫太后终于交流完,乌希哈开始走敬茶流程,还得了太皇太后和太后送的见面礼,一套嵌宝石芍药金头面和一对金镶珠石点翠簪。
敬完茶,太皇太后就端着茶杯赶客了,“哀家也不留你了,今儿内务府也该把你的嫁妆都搜查完了,晚上皇帝应该还要去永寿宫,你也早些回宫收拾收拾。”
等带着两件价值连城的见面礼回到永寿宫,就看见内务府的人果然正一抬抬嫁妆往永寿宫运。
内务府总管太监正站在永寿宫门口指挥调度,看见远远的有妃位仪仗向永寿宫走来,连忙迎上前去,“奴才黄德海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黄公公有礼了,快平身。公公这是来给本宫送嫁妆,你们内务府办事真快,可都检查完了?”
乌希哈看着都被去掉白绸的嫁妆箱子,心中生出隐忧。
这些嫁妆去内务府走了一圈,也不知道多没多出什么来?倒不怕它少了些东西,无非破点财而已。只怕多出些什么,万一出什么事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德海恭敬地弯着身子,“娘娘放心,咱们内务府做事一向谨慎,再没有不妥当的。奴才亲自领着人一一检查的娘娘的嫁妆,您陪嫁的丁香、连翘二位姑娘也在一旁帮着查的。”
“果真?”乌希哈有些疑惑,这黄德海话里有话啊,这是给她表忠心确定这嫁妆原样不动啊。
“自然如此,奴才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骗娘娘啊。不知奴才前儿孝敬娘娘的碧螺春如何,娘娘可喜欢?”
黄德海跟在乌希哈身边,挤开了小夏子,扶着乌希哈往永寿宫里走去。
“碧螺春?本宫喝着还不错,皇上也颇喜欢。黄公公的心意本宫收到了,公公也可时常来永寿宫坐坐。”
乌希哈恍然大悟,这个黄德海,难怪她觉得他的态度这样谄媚,原来是想靠上她这座大山。从碧螺春到嫁妆,也确实是个有眼色有能力的。
只是不知这黄德海怎么想着投靠她,先敷衍过去,回头要找小夏子去打听打听。
“鸢尾”,乌希哈给鸢尾使了个眼色。
鸢尾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到黄德海手中,“有劳公公辛苦了,我们娘娘请公公和手底下的人吃杯茶,还请公公收下”。
“这,恭敬不如从命,奴才斗胆收下了,娘娘若有吩咐,只管命人传话,奴才告退。”
黄德海收下了乌希哈的打赏,心里明白永寿宫娘娘已经知道了他的投靠之意,他现在只要老实办差,等着娘娘的决断就是。
今年南边进上的阳山水蜜桃水灵,正巧这茬事落到他头上,也能借花献佛叫永寿宫娘娘记他的好。
一边想着一边甩着方才得的荷包,身后的小太监低头哈腰地跟在他身后,趁着他心情好,连忙问道,“干爹,您老怎么想着投靠永寿宫娘娘,您好心给儿子解解惑呗。”
黄德海瞥了他一眼,从嗓子里哼出一声,“你小子懂个屁。三位妃娘娘,蒙古那位没戏,皇上一向不喜蒙古女子。承乾宫那位倒是个好去处,只是人家是先太后侄女儿,多的是人手等着鞍前马后,杂家是哪个排面上的人,也巴结不上啊。只剩个永寿宫娘娘,人家家里父兄得力,一等公府的大公子那是万岁爷的心腹。而且承乾宫那位可没永寿宫娘娘得太皇太后的青眼。”
“安德路那个老不死的,早早巴结上昭妃娘娘,杂家再不找个靠山,这总管的位子还不知道能坐多久。只盼着永寿宫娘娘争气点,多得些盛宠,杂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永寿宫内,乌希哈正在向小夏子了解黄德海投靠她的原因。
“主子不知,这内务府有许多不同的库房,黄公公管的是就是后宫主子们的那个库房,因为干系重大,还有位安德路公公和他一起管着。也因为这个两人一向不对头,听说安公公颇得昭妃娘娘宠信,黄公公被打压得厉害。”
乌希哈若有所思,若她没记错这位昭妃应该就是康熙只活了半年的继后,既然这样,黄德海的投靠倒也不是不能接着。
毕竟如今二人同为妃位,等她明年当了皇后,她小心低调些应该也不至于惹了昭妃的眼,等再过半年就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
这宫里在内务府有个人还是很能提高生活质量的。
“小夏子,明儿你从你玉簪姐姐那儿取一两银毫白茶去寻黄德海,叫他过几日来给本宫请个安。”
“是,奴才遵旨。”小夏子束手站在一边。
“桂嬷嬷,你从我梳妆台上第二层那个妆匣子里把我的嫁妆单子取出来,带着鸢尾她们几个仔细点一点,您亲自看着,千万别多了不该有的东西。黄德海虽看过了,但内务府到底人多眼杂,本宫不放心。小夏子也下去吧,本宫歇一会儿。”
众人鱼贯而出。
乌希哈走到东次间,毫无形象地躺在罗汉床上。
今天一早实在累得够呛,昨夜子时才入睡,若不是临睡前抿了一滴灵泉水只怕今天早上还起不来,一路走去慈宁宫实在够呛。
只是那么远的路,倘若叫人抬着轿撵她也实在是内心难安,昨天是仪式所需倒也罢了。
在太皇太后那儿也是紧绷着一口气,每句话都要思虑三遍。她回答完喜好什么的时候,明显看到太皇太后眉头皱了一瞬,但是在听到她喜欢跑马打猎后又舒展开来,想来是过关了。
还有不知昨晚给康熙留下的印象怎么样,虽然没有争宠的打算,但是到底生杀大权、家族前程都在他手里,好印象总比坏印象要好。
不过康熙似乎没有她之前想象的那么可怕,也会主动找话题聊天,虽然因为面部表情过于严肃让她误会了,可能是不太常和人唠家常的缘故,还蛮有人情味儿的。
而且,她见到他尴尬的样子他也并没有发火,这样一想,似乎也不是很难伺候。
或许她可以稍稍放肆一些,探一探康熙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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