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在当着和尚骂贼秃,几近点名他佟国纲为父不慈。孩子吃苦受累,被嫡子磋磨到不成人形的时候他不管。
一举成名天下知,喜提状元了他慈父心泛滥了。
连皇上亲赐的院子都要替儿子拒绝,不为孩子考虑半点,只怕他分府别居,脱离掌控。
啧啧啧。
数百贡生,许多文武大臣面前,佟国纲老脸火辣辣的疼,满心屈辱。声音都带了几分颤:“直郡王,你……”
“嗯?”胤禔眨眼,笑得那叫一个亲切而又无害:“我怎么了?我,我就是随口说说。一等公可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个人,最是有口无心的。”
“如果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我这就给您道个歉?”
说完,他就作势要撩袍袖,当场来个单膝跪地。可他郡王之尊啊,佟国纲哪里受得起他这一礼?只急忙闪避,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皇帝外甥:“皇上……”
老舅父面容凄苦,神色仓惶。
满满无助地看着他。
这要是在以前,康熙绝对二话不说,就把胤禔一顿臭骂,甚至拉下去打板子。可是,自从法海表弟入了直郡王府之后,乖孙女三不五时地说起。
以至于康熙对他家大舅舅的偏心啊,那叫一个知之甚详。
如今看到他这样,不但没有太多的怜悯。还有种合该如此的感觉,不行春风,哪得秋雨啊?父慈子孝,也得父先慈。
如是想着,康熙再看自家大舅的眼神里就多了几许迷茫:“佟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对朕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吗?”
往常,皇帝外甥朝上朝下都称自己为大舅舅,如今一声佟大人,一声刻意加重的朕,无不是在强调君臣之别。
在暗示他适可而止,不要再为已经定论的东西做无用争执。
佟国纲老泪纵横,溘然跪下:“回皇上的话,奴才,奴才并无异议。只觉得亏欠次子良多,还未好生补偿。他便已经金榜题名,成了佟佳氏百年以来头一个状元。”
“奴才这心里头又是欢喜又是愧疚,既然皇上已经赐下宅邸,那,那奴才就再给他两万两安家吧。”
珠珠:!!!
想说老贼无耻。
孝道大旗没扛住,转眼就用金钱攻势了吗?真以为自家法师傅是那富贵就能淫的?
好吧,他还真是。
珠珠眼瞅着他推拒了数次,然后就半推半就地收了那两万两银票。同时,也收下了那个死皮不要脸,怎么也撕不干净的无赖阿玛。
以至于回直郡王府的路上,她都瞧着自家傻师傅长吁短叹。
唉,咋那么不坚定呢?
“当然是因为,不管我坚不坚定。生在佟佳氏,长在佟佳氏,就一辈子也逃不开他们啊!我那个阿玛你也看到了,虽说爱脸面,但涉及到家族利益的时候,最是能屈能伸。”
法海叹:“指望他把已经高中状元的我扫地出门,是不可能的。我呢,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也不会为了跟他们撕撸开而自断前程。既然注定纠缠,那为什么要便宜了他呢?”
当然像敏敏说的那样,糖衣吃下,炮弹打回去啊!
法海眨眼,小小声地跟小徒弟细说他这一箭好几雕。首先,经济上他确实窘迫。这么些年,也就是给珠珠当夫子之后,攒了那么百多两银子。
日后独自开府,根本就负担不了丫鬟婆子门丁护院等的工钱。这两万两,倒是可解他的燃眉之急,让他不必为钱而走岔路、当贪官了。
而且……
法海笑:“我那好嫡母尤其擅妒,饿狼护食一样死守着一等公夫人的位置,绝不许任何人窥伺。我生母便是生下了我,也还是个婢女,到死都是。”
“如今我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按制,可为生母请追封六品安人。”
见珠珠面露不解,法海还又解释的清楚了些。六品安人虽不高,但也是朝廷敕命。到时候,不管是为了维护敕命夫人的尊严,还是他这个状元郎的体面。
佟国纲都不得不捏着鼻子,追立他生母为侧福晋。
两万两的巨大损失加上脸面被踩,足以让他那个好嫡母火冒三丈,让夸岱坐立不安。怀疑他那好阿玛会不会废嫡立庶,把他视为囊中之物的一等公爵位转手捧到别人手上。
如此……
珠珠歪头抢答:“如此,这两万两银子就好比是一个导火索,随时能引发那一家子的勾心斗角。让他们自顾不暇,再也没时间来打扰法师傅的清净?”
法海唇角轻勾,露出比山花还要烂漫的笑容:“珠珠聪慧。”
“哪里哪里,都是师傅教的好,若不是您这细细的解释,珠珠保险得误会了去。之前在大殿里头,我……我就以为师傅是被敏敏带偏,也变成财迷了呢。”
珠珠微微咬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胤禔一个爆栗子敲在脑门上:“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的事儿可太多了。今儿这是什么场合啊?殿试!三年一届,你皇玛法开科取士的时候。连爷跟你太子二叔都不敢多言,偏你这小混账不怕死。”
“竟然还敢在这等场合胡乱插嘴,干预你皇玛法选定三甲的结果。你,你简直胆大包天,欠你额娘的戒尺教训了!”
说起这个,珠珠确实没理。
索性也不为自己辩解,只低着小脑袋,乖乖听训。但大眼睛转来转去的,就差明言‘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了。
倒是法海诚惶诚恐,道歉不停。
急切得让胤禔都不好再继续训闺女了,只抬手戳了戳她脑门:“你啊你,就仗着你皇玛法宠你,就胡作非为吧。等哪天把他宠爱作没了,把你远远打发着去抚蒙。”
珠珠反手拉着他胳膊:“才不会呢,我阿玛又不是佟国纲那老糊涂。他啊,可护崽子呢。宁可自己披甲上阵,把所有不服不忿的都打乖,都不会舍得自己心尖尖上的爱女去蒙古吃沙子。”
“我的阿玛,是天下间最最好的阿玛……”
胤禔撇嘴,爷是那么两句好话就能哄好的肤浅之人么?
好吧,他还真是。
破丫头彩虹屁吹一道儿,直吹得他晕淘淘。不但没告状,还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
直到翌日,隔壁四福晋受夫君所托,前来探问并试图帮忙说情。
结果也是年轻吧。
到底比不过伊凤这个活了三辈子,可以说人老成精的。三言两语的,就被套了个干干净净。伊凤才知道,殿试现场,这爷俩都干了些什么让人惊掉下巴的大胆事。
等暮色四合,爷俩散学的散学、下衙的下衙。
才发现母老虎,啊呸!
女主人冷若冰霜地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手里正拿着根揎娃神器——鸡毛掸子。
眼神特别的不善。
吓得敏敏当时缩回了小脚脚,不停反思自己最近到底做错了啥没。
她都这样,心里有鬼的珠珠可不就更恐慌了?
忙向阿玛投去求援的目光。
胤禔飞快回了她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轻咳出声:“哟,福晋今儿回来倒早,还特意等咱们爷仨啊?”
“那可不?”伊凤点头:“总要等等看,这么大的事儿,你要怎么编,才能编得天衣无缝,护着那小混账毫发无伤。”
完蛋,露馅了!
父女俩心里齐齐一咯噔,接着珠珠就麻利跪下:“额娘,额娘这事儿确实是女儿的错,您,您打女儿吧!当时情况紧急,眼看着皇玛法就要因为法师傅年轻俊秀,把状元之才的他点为探花了。”
“女儿眼看着他废寝忘食,起五更爬半夜地学了那么久。哪儿舍得他因为长得好那么荒谬的理由,而与状元失之交臂呢?所以……”
“所以就奓着胆子,试图为他美言两句。成与不成的,也算是全了女儿与他的一段师徒情。”
“美言?”伊凤冷冷一眼瞪过去:“那你倒说说看,你是怎么个美言法儿的啊!”
这,这珠珠哪里敢说呢?
倒是胤禔怕她又像上回抽珠珠手心似的,拎着鸡毛掸子一顿狠揍。赶紧扯冷子把她手中的凶器抢了去,把人紧紧搂在怀里:“福晋,福晋咱冷静点。孩子有错,咱们慢慢教,可不敢这么上手打啊。”
“否则她没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你打孩子倒打顺手了怎么办?”
“啊,不是。爷是说,昨儿出宫的路上,爷就狠狠收拾她一顿了。她已经知错了,再也不敢了。福晋你消消气,消消气哈。”
伊凤狠狠瞪他一眼:“慈父多败女,孩子们这样,都是你惯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胤禔好脾气地认错,偷偷给两个女儿使眼色,示意她们赶紧撤离现场。
敏敏当即照办,珠珠却有些迟疑。
敏敏赶紧拽人:“姐快走,别辜负了阿玛的牺牲。”
“可是……”
“没有可是。额娘现在在气头上,你解释再多也是狡辩。不如让她冷静冷静,让阿玛劝劝她。等她平静点了,你再来认错。”敏敏边冷静分析,边把一步三回头的亲姐拽走。
甚至滋啦一声,把她姐的旗装给拽坏了。
敏敏震惊:“这,这……这敏敏也是好意,生怕姐姐不冷静,跟额娘闹起来。平白吃亏不说,还伤母女感情。这才意外拽坏了你可能原本就不大结实的衣裳,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珠珠扶额,现在是说衣裳的时候么?
是么是么?
根本不是啊,没见连阿玛额娘都停下了僵持,双双跑过来瞧你这小巴掌了?啧,连府医都被叫来了!敏敏紧张:“不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吧?我,我就是吃得多、练得多,久而久之的力气大了点儿。”
珠珠想了想自己那衣裳:“你那可不是大了点儿,是大了太多点。那料子,别说是我,就是咱们阿玛也不能信手撕坏。”
敏敏干笑:“那可能熟能生巧吧!”
嗯?
伊凤眯眼:“展开说说,你倒是怎么个孰能生巧法儿?”
敏敏:……
难怪说沉默是金啊,因为言多必失。她这不就一言不合,迅速被额娘抓到了小辫子么?
闪避无效,敏敏只好破罐子破摔。
眼睛一闭心一横:“好好好,我说我说。就,就说成功的商人,都会引来宵小之辈嘛。偷偷抢抢或者绑架的,像盯着小肥肉的饿狼。烦不胜烦的,得有足够的保护或者武力,才能确保安全无虞。”
“女儿天赋一般,还不愿意花过多时间用在练武上,更不愿花更多银子去培养人手。于是……”
就只能找点儿小捷径啦!
比如撕衣服,踹下三路。遇上女坏蛋,就趁她不防备撕她衣服。借着她错愕,慌乱之下保护自己的心理,成功逃出魔爪。碰着男坏蛋,就直接送他断子绝孙脚,让他余生无忧。再也不用为上有老下有小而辛苦干坏事儿了。
伊凤≈爱蓝珠:!!!
齐刷刷被她这所谓的绝招儿给惊呆了,各种刨根问底。试图把背后指点她,让她学会了这下流招数的混账找出来。
敏敏眨眼:“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教么?敏敏可是商人,考察市场,分析利弊等,都是本能啊。最擅长的,就是用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
伊凤原本啊,只想拿着道具鸡毛掸子,好好吓唬吓唬胆大妄为的长女。现在却觉得一根鸡毛掸子都不够用了,这爷仨,分明一个比一个欠收拾。
偏某个熊阿玛全不这么觉得,知道幕后没人,全是爱女主意后,他整个态度都来了个天翻地覆的转变。
从排斥到夸奖:“夫兵法者,诡道也。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克敌制胜。跟敌人讲规矩礼仪,才是最大的迂腐不知道变通呢。”
“对对!”珠珠也点头:“额娘不也说,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么?”
“敏敏知道保护自己是好事儿。”
伊凤:……
到最后,这个鸡毛掸子也没真正派上用场,而是又担负起了道具的重任,随珠珠一道去了昭仁殿。与之一道儿的,还有被额娘勒令抄了一整遍的厚厚宫规。
胤禔跟伊凤俩陪着,三口人进门就跪。
当父母的自认教女无方,以至于珠珠小小年纪干大事儿,连殿试结果这等大事儿都敢擅自插话。罪魁珠珠先献上宫规,接着高高举起鸡毛掸子:“皇玛法,珠珠知道错啦,还请您责罚。”
康熙摇头:“罢了罢了,看这宫规的厚度,也知道你这回定被罚的不轻。横竖都已经得到教训了,朕就不再雪上加霜了。”
“只是你可得引以为戒,不能再发生类似情况了。否则,朕一定让这鸡毛掸子用在你身上。朕舍不得,就躲远点,派嬷嬷动手。宁可把你打哭,也不能让御史把你参哭。”
“嗯嗯,珠珠知道了,谢皇玛法慈爱。”
嗯???
伊凤诧异地瞧着亲近谈笑的爷孙俩,心里的震惊排山倒海。
康熙哎,那个言死生常理,朕所不讳。惟是天下大权,当统于一的康熙。
策划着扳倒鳌拜,亲政后剪除三藩,收复郑氏,亲征噶尔丹。连牵着他手走上龙椅,一步步辅佐他亲政的太皇太后都能狠心约束,不使其过分染指权柄。
一手疼大的太子,都能狠心废掉的康熙啊!
居然……
居然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半点没有追究爱蓝珠的僭越?
也许是她这震惊太强烈,终于引起了康熙注意吧。
让正跟乖孙女交谈的他抬头,温声笑道:“保清家的不必过分忧心,珠珠虽然大胆了些,但终究一片赤子之心。”
“而且,法海确实才华横溢,是难得的栋梁之才。若因容貌年纪之故,屈居探花,也确实是对他的不公。从这方面来讲,咱们珠珠也算是直言劝谏,让朕没有犯下不该犯的小错。”
啊这……
这话都不知道让伊凤怎么接了,说皇阿玛您过奖了,这就是她应该做的不对。批评孩子一顿吧,好像更不对。
只能讪笑,再次谢过皇阿玛宽仁。
又寒暄了几句,才告退,三口人再往延禧宫给惠妃请安。
自打知道乖孙女在殿试时说了什么惊人之语那天起,惠妃心里就一直忐忑着。生怕儿媳妇小暴脾气上来,直接给孩子个狠的。问儿子,儿子说他福晋还不知道。她也不好贸然求情,免得直接把事情给挑破了。
每日里着人密切注意着。
知道他们夫妻俩亲自带着珠珠去了乾清宫,惠妃这心里就一咯噔。
来了!
这绝对是露馅了啊。
听说仨人出了乾清宫,正往延禧宫而来。她就急忙忙换了衣服,等在了延禧门外。见到珠珠就赶紧凑过来,把人抱在怀里,上上下下地目光梭巡着:“乖乖啊,你没事儿吧?跟玛嬷说,是不是遭了许多罪?”
“下回你改了吧,可不许再这么傻大胆了知道不!你皇玛法再疼你,那也是一国君王,最讲究个规矩体统。尤其朝堂大事上,断不许哪个胡乱插言的……”
隔着衣服,珠珠都能感觉到玛嬷的颤抖了,可见是被她吓得不轻。
珠珠也不敢躲,只规规矩矩任她抱着。
认认真真听她嘱咐,然后严肃点头:“嗯嗯,玛嬷放心,珠珠记下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像此番鲁莽了。唔,我把鸡毛掸子都留昭仁殿了,就在皇玛法那哥窑耸肩美人瓶里呢。”
“如有再犯,皇玛法就要辣手揍孙女了。唔,他都说啦。到时候若舍不得,就派人打。”
宁可把她打哭,也不让御史把她参哭……
惠妃也万分讶异,再想不到这事儿竟轻飘飘就揭过了。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只能归结到儿子无子又有功,没有夺嫡之患。皇上对他充满愧疚,自然无限包容。珠珠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女儿身,且掀不起什么浪花来。太和殿这事儿又严格说起来算僭越,松一松呢,也无伤大雅。
所以才不了了之,只有法海成了最大赢家。
恩荣宴后,瞧上他的闺秀,怕不是得从京城排到潭柘寺去。
恩荣宴,也就是戏文中唱的琼林宴。
文天祥曾有诗云: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云呈五色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
可依稀窥见当年盛况。
而当今为了表示对人才看重,更会在恩荣宴这天破格允许三甲由皇宫正门——大清门进出。
帝王专属的大门,向来只有皇上、太上皇、皇太后以及太皇太后出入,迎娶皇后或者大行皇帝、皇后等梓宫通过方能开启的大清门。让它为自己单独开启,简直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如今梦想照进现实,怎不让法海心潮澎湃?
尤其,他还成功为生母请了追封,让她有了六品安人的敕命,成了记在族谱上的侧福晋呢?
想想嫡母那黑如锅底的脸色,渣爹,对,就是渣爹。珠珠这个词简直绝了,特别适合那人。法海笑,想想渣爹那脸上纵横交错的挠痕就忍不住一阵神清气爽。
憋屈吧?难受吧?
且等着,我会一步一步努力站得更高更远。把你们那俩宝贝嫡子比到泥地里去,让你们后悔到捶胸顿足,却拿我什么法子都没有。
正琢磨呢,房门就被敲响,好徒弟灿烂的笑脸映入眼帘。
让法海顿时敛尽所有阴郁,笑得如阳光般温暖:“你啊,怎么又没去无逸斋?”
“法师傅一生最最重要的日子,为徒必须旁观啊。去什么无逸斋呢,当然去恩荣宴啊。珠珠求了皇玛法好久,才终于被允许的呐!”珠珠摇头,一脸徒儿为您真是付出好多的沧桑。
看得法海失笑:“是是是,多谢咱们珠珠。”
“欸,咱们师徒谁跟谁呢?不用见外,不用见外。嗯,要不说人是衣裳马是鞍,一看长相二看穿。法师傅这状元袍一穿,当真俊逸潇洒,气度不凡。来来来,徒儿再给您配一双鹿皮靴。”
“愿您脚下之路从今日始尽皆坦途,再没有任何崎岖。官路亨通,情路顺遂。咱们快手快脚的,把所有不愉快都远远抛在身后,追都追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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