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怕黑,我来接她回去。”
明明是对着长渊说话,眼睛却明明白白地看着江楠溪,羌平宫的灯火明灭交错,傅明深如幽潭的眼睛里卷着细碎的亮光和幽深无际的静水深流,直勾勾地望进她眼里。
“过来。”
声音低低落在耳边,一字一句,仿佛被雾气浸染,带着些清冷迷离,朦胧不清。
鬼使神差一般,江楠溪向着他走近了两步,又忽然顿住,“王上,我便与兄长先回去了。”
长渊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两人,“那这几日还要辛苦二位照顾阿岚了。”
“应该的。”语毕,江楠溪福了福身,同傅明一起离开了羌平宫。
此刻星辰漫天,新月如钩,浅浅清辉泻下,满地银光,月影里,映着两个一长一短的影子。
江楠溪想着,傅明突然出现在羌平宫,应该是楚瑶回去了,不知她现下是否还在小院里,等回去了还是赶紧让她去继续盯着长渊才好。
四周寂静,两人从斑驳树影下走过,傅明如玉的脸上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好端端的,他为何拉上你在这下棋?”
“许是想打探打探我们一行人的底细,问了我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江楠溪回忆起与长渊独处的那一时半会,他借着下棋的名头,看似漫不经心地与江楠溪闲聊,实则句句试探,足见其性格谨慎多疑。
不过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对一个从边境带回来的普通女子如此上心,可见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说起景岚,江楠溪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情。
“宫主,你可知南疆王的字号?”
今日景岚房中离开时,江楠溪本想寻个机会,悄悄问下采月,但遇上长渊后直接被他带去了羌平宫。傅明在下山前应当细细查看过关于南疆的信息,想来他应当也知道。
“你与我相识月余,倒未见你过问我的字号。”
傅明倒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眉峰微蹙,极幽凉地冷冷一笑,“如今与长渊相识不过两日,又是月下对弈,又是问他的小字,你在这南疆羌平宫,混得倒是如鱼得水。”
“那您的小字是?”
傅明平日看起来高冷清正,对什么都一副神情冷淡的模样。却没想到也会计较这些小事。
明明江楠溪连他的大名都很少叫,他有没有小字,以及他的小字叫什么,似乎并不影响她继续喊他‘宫主’。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便给他个面子,问上一问吧。
“你既不是诚心想问,何必装模作样?”
傅明只略略看了一眼江楠溪故作诚挚的姿态,便知她问得虚情假意,如玉的脸上染上几分愠色来,于是冷嗤一声,不再与她搭话。
“宫主,那我先去洗手焚香,再来问您,这样可还有诚意?”
月下的女子噙着笑,眉眼弯弯,一双眼睛似泛着琉璃冷玉般的莹淡光泽,一派清淡从容的模样,倒显得他有几分无理取闹。
江楠溪看着一副明丽温婉,小家碧玉的模样,实则心防颇重。两人相识以来,她一直规矩守礼,破天荒的,今日倒是她第一次与他开玩笑。
“你何时也学得与那几个一样,油腔滑调。”傅明突然笑了笑,明明不是什么好话,后四个字却落得轻慢绵长,娓娓动听,有几分缱绻低语之意。
“我问您南疆王的小字,是因为今日给景岚送药时,她睡着以后,我听见她一直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我想确认一下。”
“修泽,长修泽。”夜风裹着傅明的声音送到耳边。
“哦,原来不是在叫他啊。”江楠溪如小扇般的睫毛轻颤,眉间笼上一层思虑之色,竟然,不是长渊吗?
“怎么,确认好了?”傅明挑了挑眉,语气里的戏谑清晰可闻。
“嗯,所以您的小字叫什么呢?”江楠溪又抬起头来,嘴角挂着浅笑,少女眼神清亮坦荡,蓄着山川湖心的微澜,月照松林的清光。
傅明被这个笑容重重的晃了一下眼,看来符向川说的‘循序渐进’,还颇有几分道理。
“玉楼。”他低低笑了声,细微的笑声从喉间溢出,眉头眼尾都泛着笑意,心情颇好。
两人走到小院门口,碰上谢汝城正从另一头回来,三人迎面撞上。
“宫主,我已将楚瑶送回去了。”
傅明点点头,又看向江楠溪道:“这两日,我与谢汝城要去一趟月牙泉,若是有什么事,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回来再说。”
傅明郑重其事地交代着,江楠溪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两日后,小院中暮色四合,寂静冷清,屋外风声阵阵,吹得院中树木呼呼作响。
江楠溪一个人坐在桌前,就着屋里的星星烛火,翻找着岑礼带来的包裹,看还能不能找到些养气丹。
时子初和岑礼被派去罗酆山取药,楚瑶去盯着长渊,如今傅明与谢汝城也走了,小院里只剩下江楠溪一人。连着几日,给景岚天天喂着养气丹,从罗酆山上带出来的丹药都要见底了。
这两人也是,取个药,足足去了有两日。翻找了半天,江楠溪正准备拿出传音玉简问问两人什么时候回来,却听到门外一阵响动。
一开门只见时子初和岑礼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表情狰狞。
“你们怎么回事?”江楠溪上前拉起两人,接过时子初背着的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几人进了房间,时子初从包裹中将带来的丹药一瓶一瓶地掏出来,码在桌子上。
“别提了,宫主不让我们用那个高阶传送阵,我们俩用低阶传送阵来的,这个破阵,隔半个时辰就要将我们甩出去一次。”岑礼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着茶杯,好一阵龇牙咧嘴。
“难怪你们来得这样慢,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江姑娘,他们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时子初抬头望向江楠溪,只看到她莹白的,尖尖的下巴,几日不见,怎么感觉她又瘦了。屋子里的烛火被风吹得左摇右摆,明灭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只觉得破碎迷离。
“江楠溪!我知道幻世镜在哪了!”江楠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楚瑶风风火火的声音传来。
楚瑶从屋外飘进,悬在几人面前,眉飞色舞地讲着她是如何艰难地度过的这两日,又是如何跟着长渊等到他打开密室,进入密室的。
事无巨细地讲着,从长渊早上吃了什么,到他晚上睡觉说了几次梦话,江楠溪等人听得眼皮直掉。
“你就简单地讲一下,密室怎么进去,幻世镜放在何处?”江楠溪拿出谢汝城放在这的翎环,套在楚瑶手上。
“机关在羌平宫书房的书架上,第三层从左往右数的第九本书,将它抽出来,书架连着的那面墙便会翻转过来。”
“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能通向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摆设与羌平宫的书房差不多,在书架的第五层,有一个黑檀木盒子,东西就在立面。”
楚瑶终于坐了下来,手指蘸上几滴茶水,在桌子上歪七扭八地画着。
“你亲眼见他拿出来了?”岑礼看着楚瑶桌上绘制的东西,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时子初倒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摆弄着桌上的药瓶子。
“没错,正是一角残镜。”
“江楠溪,我们什么时候去偷镜子?”楚瑶突然显得有些兴奋,一副心血来潮,跃跃欲试的模样。
“等宫主与谢汝城回来再说。”江楠溪素白的手指落在了桌面上的一个粉色药瓶前,“这是什么?”
时子初闻言抬起头,十分殷勤地将药瓶子打开,递到江楠溪手里,“这是幻颜丹,易容用的,七娘说保不准用得上,也让我们带来了。”
“欸,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不就偷个镜子嘛,我们就用这个什么颜丹,伪装成南疆王的样子,拿了镜子就跑。”楚瑶‘噌’地一下蹿了起来,一把拿过江楠溪手里的药瓶子,放在耳边摇了摇。
“不可,长渊此人疑心颇重,不像你想得那般简单。我们才来王城几日,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不能轻举妄动。”江楠溪又将药瓶从楚瑶手里拽了回来,放回到时子初面前,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把药看好了,别让她碰到。”
时子初连连点头,“保证不让她碰。”
楚瑶看了看两人,立在江楠溪面前,有些生气地拍了拍桌子,努着嘴,像个红色的小喇叭,“哼!你们什么意思!”
“楚瑶,你就听楠溪的吧。”岑礼挤到两人中间安抚道。
楚瑶见状忿忿然坐到了一边,不再看几人。
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今日还得再给景岚喂一次药,看着时辰,该动身了。
“我先去喂药,一会就回来”江楠溪从桌上拿起一瓶养气丹,又走到楚瑶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乱跑!”
“江姑娘,我跟你一起去。”时子初倏地起身。
“不必,我马上就回来。”江楠溪落下这一句,这才出了门,纤细的背影踏进了无边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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