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璀说完,面色一僵。


    虽说大家族私下进行匹配度核验没什么稀奇,但那是独属于他们的潜规则,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没人会拿上台面。


    他一气之下把本该烂在肚子里的话全说了!


    “哇。”听见舒辞的声音,舒璀缩了一下脖子,“那他是什么时候入职的?和我领证的时候还在咱家公司吗?你们见过他吗还记得他什么样吗?”


    舒璀微愣:“我也不知……”


    话音戛然而止。


    舒辞不似从前唯唯诺诺,眉宇间添了几分上位者的审视,他的提问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竟然无意中在向一个omega低头!


    更重要的是,舒辞的语气事不关己,好像说的不是他老公不堪的过往,而是随便哪个旁人的八卦。


    “他长什么样谁还记得?他算是什么也配我和我父亲放在心上?”舒璀眉峰一横,抬眸瞪向舒辞。


    眼风扫去,整个人却是一愣。


    舒辞青灰色的眼眸像被点亮,泛起翠色浅光。他呼吸短促,瞳孔颤动,脸颊上多了薄薄一层浅红。


    舒璀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闪而过的疯狂。


    “有意思。”舒辞端起茶杯,试图压下自己心中陡然升起的激动。


    如果他是原主,此刻他应该为自己亲人的所作所为而愤怒,为他们和陆万青所隐瞒的过往而震惊。


    但是他没有。


    他只在意那张绝不可能被遗忘的脸庞,却没有在舒璀心中留下印象;在意他从细枝末节中认识的“陆万青”,别人口中的“陆万青”之间存在的偏差。


    反差、危险、秘密,这是每个冲击艺术之巅的导演都无法拒绝的三大要素。


    而现在它们汇聚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与故事人物有关、却又自始至终与剧情无关的人身上。


    他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在翻涌。


    像极了当初他躺在浴缸里,感受着水漫过胸口,写下人生第一个剧本时所感受到的亢奋而不愿脱离的状态——为某些隐秘的未知而着迷。


    亏得茶水将他心头的燥热冲淡了几分。


    舒辞放下茶杯,笑道:“既然来都来了,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我也想能问点好奇的事,你和舒长海对我的恶意究竟来源于什么?”


    “什么?”


    合格的导演会帮演员厘清角色一切言行的动机,哪怕一个配角也有值得琢磨的一生,和丰富的情绪转折。


    原书却并非如此,除了狗血滔天的主角ao恋,其他人都仿佛在按照既定程序工作的模板。


    助攻带着cp滤镜,持续复读“你们好般配”;反派天然带着恨意,无论如何作死,最终都能在被顾岚逐处置时变成一种的快意。


    这些桥段出现一两次还可以,但五千章里重复,他看不到任何配角的心理活动,越看越烦躁。


    于是,好好一个被反派找茬的场合,硬生生被舒辞扭转成了深究角色内心的采访现场。


    “你不是讨厌我嘛,所以具体是讨厌我什么呢?”


    怎么会有人问这么直接的问题?


    舒璀无语极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无可奉告。”


    原来这个堂哥还没有笨到能被人随便套话啊。


    “这么说吧,你是舒董亲儿子,上有alpha姐姐保护。而我的omega父亲已经去世,另一位提供生育条件的a或b身份不明。论继承和家庭背景都不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你能构成威胁,以至于要这样陷害我?”


    “你!你还敢问!你装什么傻?”舒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行了吧!”


    “……?”


    对不起,这是他改变不了的原作者设定,万人迷和古早狗血简直是标配。


    “你那是什么表情?自从你父亲把你接回来,我要和你一起同班上学后,所有a的眼里都只有你!”


    一时间,舒璀委屈全涌上来。


    只要舒辞在,他就会被人忽略。偏偏他性格柔软,无论他怎么挑衅都不会被激怒,总是显得他没品又狼狈。


    他永远活在舒辞带来的危机感里,所以要父亲给他安排进一个永远无法翻身的、煎熬又痛苦的贫贱婚姻里。


    谁知道舒辞刚刚亲口说,他觉得自己的婚姻还挺幸福?


    “这……”舒辞打开前置摄像头,端详着自己精致雕琢的模样。


    他对这种柔软细腻的潋滟模样没什么感觉,对原文里主角梦幻般的外貌描写也着实提不起兴趣。


    ——那会令他想起学生时代因疯狂加滤镜被导师狂骂的经历。


    他很少追求皮囊骨相,喜欢鱼尾纹里都带着戏的真实感,这么多年也只有陆万青的脸第一眼就戳中他的心尖。


    “原来这里人的审美都是这样的吗?”他小声道,面无表情听舒璀控诉。


    好在对方情绪激动归激动,倒是保持了名门o的优雅,声音压得很低。


    “说完了?”舒辞往后仰靠,两手拢住茶杯:“长相是基因遗传的问题,所以你为什么不骂生养你的爸妈?”


    舒璀:“???”


    ……是这么个逻辑吗?


    “你觉得a眼里都是我,那怎么不骂那群a眼瞎,根本看不到你的好?”


    “我——”舒璀怔住,看舒辞眼神真诚,“你觉得我好看?”


    “当然,骨相很优秀,山根高眼睛大,很活泼明丽,不过放在大荧幕上需要修饰一下眉形。”


    说完,舒辞忍不住咳了一下,职业病完全控制不住。


    舒璀满脸通红,姐姐光芒遮着他,舒辞又总是抢他的风头,他从未在别人口中得到认可,心总是漂浮不定。


    第一次给予他肯定的人竟然又是舒辞。


    “你这么花言巧语,是不是不安好心?”舒璀神经紧绷。


    舒辞揉着太阳穴,叹气:“大家都是o,别这么戒备。”


    他多少能理解,这些o的终极目标就是为自己找一个靠谱的伴侣安稳共度余生,但为了成为某个a的所有物而互相倾轧的行为,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你嫉妒我的容貌,却不肯责怪给自己基因的父母,认为我抢了别人的关注,却又不肯责怪那些没眼光的a,说到底和我长得如何无关,就是觉得我性格好,好欺负,对吧?”


    “我……”舒璀的眼中浮现出几分茫然。


    对啊,舒辞都结婚了,亲口承认婚后幸福美满,犯不着和自己抢对象,他为什么还要针对他?


    “你自觉高我一等,和父亲一起决定了我的婚姻未来,可你自己呢?你依然无法支配自己的人生。如果顾岚逐让你父亲把你嫁给远域的底层矿工,你觉得他会反抗还是听命?”


    他说的是原文剧情,顾岚逐甚至为了替原主报复发泄,让舒长海亲手找了一群人糟蹋自己家的孩子们。舒长海在顾岚逐的暴戾强硬下恐惧得根本不敢反抗。


    显然舒璀比他更了解父亲会做的选择。整个人哑口无言地坐在原地,幡然醒悟般攥紧了拳。


    他怎么会觉得他和舒辞不一样?说到底,他也没法保护自己。


    半晌,舒璀鼓起勇气看向舒辞:“我今天的胸针,你觉得怎么样?”


    他这话没头没脑,舒辞还是移去目光:“樱桃色啊,比上次那个更衬你,工艺也精致,图案蛮有巧思的,这是哪个牌子的?”


    舒璀轻垂眼眸,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我偷听到他们打算提前召开董事会议,就算遗产重新分配,还给你的股权也不会很多。”


    舒辞颇为意外,他隐约从舒璀颤抖的声音里感受到一丝原剧情的裂痕。


    “别多想,我说这个是看在你夸我胸针好看的份上,可不是想帮你。”舒璀转过头。


    “总之谢谢。”舒辞古怪地看了一眼笨蛋堂哥,眼含笑意从包里拿出结婚证,“这样吧,作为这条信息的回礼,我给你看我老公的照片。”


    舒璀眼皮跳了跳。


    已婚了不起啊!怎么还有人随身带结婚证呢!


    “喏,不管他过去怎么样,这张脸好看就够了。”


    指尖不住描摹在那张方寸之间的结婚照上,舒辞心满意足地看着舒璀的表情从不屑到震惊,再到快要滴血。


    嗨呀,便宜老公随随便便就能打脸,要什么顾岚逐哦。


    -


    基地。


    崔尤在观察室看着陆万青的加训,终于明白战友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像锻刀一样淬炼着自己的身体,每一次出击都不遗余力。


    从空手肉搏到器械训练,他沐浴着的并非自己的血,而是模拟训练对象的血包。


    崔尤不是没这样对练过,可从来没打出来血过。


    他一直以为是军事科技的专用产品耐用抗打,看过陆万青才知道,怎样的强度才能打出这些陪练产品的极限。


    忽然,持刀的陆万青动作迟疑了一下,模拟对手的刀片从他大臂划过。


    “嘶啦——”


    袖子撕裂,第一道属于陆万青的鲜红渗出。


    陆万青眼神一凛,刀锋转动,无视伤痕继续。


    等他出来,崔尤连忙开启训练室清洁,问:“刚刚是什么情况?要去医务室吗?”


    陆万青摇头。


    他顺手拿过观察室里的纱布,咬着一端在手臂上缠绕,系好后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


    又是先前那种无端被人触碰的感觉,在他全神贯注时突然落在他的身上,令他瞬间呼吸紊乱,心神不宁。


    “呼叫陆上将——”


    观察室的对讲机咯噔一声响起:“贺元帅请您立刻前往军区医院。”


    “他知道你受伤了?”崔尤诧异道。


    “是例行社交任务。”陆万青换衣服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无聊。”


    一般就是让他去陪那些已经退休的老将军唠嗑。


    对讲那头的人似乎知道他的颓废,紧接着又道:“贺元帅补充,是医院致电,您的配偶需要亲属陪同。”


    陆万青几乎立刻转身,顺手拿起外套,整个人瞬间消失在观察室。


    崔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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