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漓下意识就放下匕首,手指抚摸上洞庭的侧脸,素白的手指染上鲜红的血,阮漓的头还是有些晕,他闭紧眼睛,摇了摇头,终于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
阮漓蜷起手指,回身去找纸巾,他难得不清醒,也难得手忙脚乱,差点打翻纸巾盒。
洞庭低笑一声,蓦然伸手握住了阮漓去找寻的指尖:“慌什么?”
阮漓回头:“你的脸……”
洞庭却也不管那伤口:“不碍事,只不过想不到阿漓和曹操一样,竟是好梦里杀人。”
阮漓皱了皱眉,抽出纸巾,轻轻擦拭不断滴落的血液:“我做了噩梦,没注意是你。疼不疼?”
他顿了顿,迟疑问道:“需要上药吗?”
“倒是难得看见阿漓这副模样。”洞庭眼睛一弯,轻声说道,“倒是温柔得让我不适应。”
阮漓的手一顿,面无表情说道:“我不对你温柔,或许你应该考虑下自己的原因。”
“阿漓还在为我让你去荒村而生气?”洞庭手指擦过阮漓的手指,滴血摇摇欲坠,最后落在阮漓的手指上,“我当时说过,怎么选择都由你。”
“我只是不想被算计。”阮漓说道,“我不喜欢你安排我听见他们的密谋。你虽然说随我自己心意,但是你确实做了引导。你思绪多变,上一秒让我远离荒村,下一秒又让我参与其中。”
“让你琢磨不透?”
“不,只是让我很不愉快。”阮漓漠然说道,“我不想被你一时兴起牵着走。”
“可和我住在一起,就要有这样的准备。”洞庭微笑道,“除非你找到了出去的办法,你我当场离婚。”
“……”阮漓擦去手上的血,“我现在很担心,我真的能走的时候,你会阻止我。”
洞庭微微侧了侧头,看着阮漓,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他说道:“你对我而言,是危险又引人靠近的。如果你要走,我不会强留你,与我而言,也算是避险。但是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会等待着你沦陷黑暗的那一天。”
阮漓沉沉看着他:“一言为定?”
“你如果信不过,我们可以定下契约。”
“不必了。”阮漓直白地说道,“我虽然有些神仙血统,但是从未接触这些东西,就算签订契约,我也看不懂。”
“你担心我在契约里做手脚。”
“在这里,凡事多抱有戒心是好事。”
“确实如此。”洞庭起身,“既然休息得不好,就再睡一会。”
阮漓看着洞庭离开,安静地低下眼睛。
他总觉得洞庭再善变,也不该如此前后矛盾。
洞庭想看他接触这些黑暗事务,又不想他太早死,所以暗中保护他,阮漓可以理解。
但是洞庭不让他去荒村,嘴上也说着看阮漓自己决定,却暗中引导这一点。阮漓总是觉得有些怪异。
他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起身追出去,看着洞庭优哉游哉坐在庭院中看花的背影问道:“我想联系祭司,有什么办法?”
洞庭报出一串数字:“他的电话号。”
阮漓:“……有没有那种神乎其神的办法。”
洞庭回头,脸上的伤口居然还没消失,他笑了笑:“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不希望我听见你们的谈话内容,对吧?”
“我可以付出一些代价。”阮漓说道。
“代价这种东西不要轻易许诺,尤其是对我。”洞庭笑意浓重,“不过鉴于我心情好,这次免费。”
阮漓微微皱眉:“受伤还心情好?”
“通过这次受伤,我想到了一件或许可以打发无聊时间的事情。”洞庭打了个响指,一道藤蔓像是蛇一样蜿蜒而去,“你想在哪里见祭司。”
“那条山路。”
洞庭侧耳不知道听什么,片刻后笑道:“去吧。”
阮漓出门前,回头看着洞庭的伤口。心底心思百转,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阮漓下手狠得多,洞庭也不过瞬间就治愈了伤口,如今明晃晃晾着这小伤口,分明实在做戏给阮漓看。
但是确实是阮漓误伤了他,而且当时的情形,应该是洞庭来喊他吃饭,发现阮漓梦魇,正帮他苏醒。
阮漓平时心很硬,有时候却很容易心软。
就算是洞庭故意的,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一会去送一点伤药吧。阮漓心想,也不知道神明用不用上点消炎药,他背包里还有为了爬山准备的云南白药创可贴,或许可以糊洞庭脸上。
他怀着这种心思来到了山路,果然看见祭司正惴惴不安站在山路上,看见阮漓立刻跪下:“我竟然不知道神妃也有了神力,可以和殿下一样召唤我。”
阮漓知道祭司以为洞庭在沉睡,洞庭想必也是在下口谕的时候模棱两可,让祭司误以为是阮漓召唤他。
他也不戳穿,而是淡淡说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厉害,如果你敢骗我,下场是什么不需要我多说。”
祭司额头沁出冷汗:“是,是。大人请说。”
阮漓保持着这种气场,直接了当问出心中疑惑:“宁叔和村长儿子来这里商量,是不是因为你告诉过宁叔,这里适合密谋大事?”
“是。这里人烟稀少,草木茂盛,而且上面就是神殿,没人敢靠近。”
“那么你为什么知道这条路?”阮漓冷冷问道,“上去神殿的路不止一条,幽静小路也不止这一处,为什么你们选中了这里?”
不等祭司回答,阮漓咄咄逼人:“是不是洞——邪神告诉你这个地方的?”
祭司一怔:“确实是邪神告诉过我这里,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约是五年前,村子里出了点事,邪神殿下降下启示,提到了这里。”
阮漓心底一动:“所以这次他没有再暗示你什么?”
祭司茫然:“没有啊,只是老宁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方便他和村长那个蠢儿子见面,我告诉他有几个地方适合聊天,其中就有这里。可能他觉得这里最危险所以最安全,最后选的这里吧?”
阮漓闭了闭眼:“你确定自五年前的时期后,邪神再没暗示过这里?”
祭司笑了笑:“邪神殿下高高在上,怎么会轻易暗示我们什么呢?不瞒您说,其实我都没见过邪神真容。”
“那邪神什么时候告诉你,他并不满意我?”
祭司想了想:“就在您成亲第二天,我有个龟甲,能和邪神殿下情绪想通,殿下如果发怒,龟甲就会有显示。殿下虽未直说,但是也很显而易见。不过我现在知道是我理解错了,请神妃恕罪。”
成亲第二天……就是洞庭觉得阮漓不该留在荒村,想要送走他的时候。那时他确实不满意阮漓,并且很生气。
阮漓在心底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平静:“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祭司一头雾水地离开,看样子确实没有作伪。
阮漓心底的疑惑解开。
原来他确实误会了洞庭。
洞庭没有故意引他入局。
那天是个真切的巧合。
难怪阮漓昨天说洞庭口是心非,嘴上一套手上一套把他往荒村引的时候,洞庭神色有些微妙,没有承认也不否定。
阮漓挑了块石头坐着吹了会风,仔细想了想,觉得洞庭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类型。
他起身,回院子的时候发现洞庭已经走了。阮漓找出纱布和碘酒,去找洞庭。
洞庭正在书房燃香,倒不是古典香炉,而是香薰蜡烛。
“来看书?”洞庭把打火机往旁边一扔,“不多休息一天?”
“你的脸——”阮漓看了一眼,洞庭的伤口还在,明晃晃挂在这里,而本人还优哉游哉不知道想什么。
这是等着阮漓来说些软话。
而阮漓并不是个喜欢服软的人,所以他一旦温柔起来,会让洞庭的恶趣味得到很大的满足。
阮漓虽然和他相识也不过几天,但是已经很了解这个乐子人的性格。
果不其然,洞庭也不走,就那么笑吟吟看着阮漓。
阮漓面无表情坐在他身边:“法术失效了?”
“阿漓刺的,自然要留着。”洞庭说道,“这可是我们感情的证明。”
阮漓狐疑:“我们有感情?”
“感情又不是只有正面的。”洞庭对他微笑,“互相折腾也是感情的一种。”
阮漓无奈,拿出碘伏棉签:“虽说你一眨眼这伤口就不见了,但是既然是我误伤,那也应该由我处理。”
他顿了顿:“用人类的消毒方法,你不介意吧?”
洞庭靠近阮漓:“当然不。”
阮漓仔细而柔和地擦过那道伤口,他垂下眼睛的时候,凭添一份平静,看上去便不那么冷硬。
洞庭安静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阮漓敷上一点外用的消炎药,终于平静开口:“我之前误会是你故意引我去荒村,为什么不解释。”
洞庭丝毫不意外:“我虽未主动引导,但是也确实很想看你出演那出戏,不然也不会告诉你他们在等你。阿漓大可不必将我想成什么委屈的小白花。”
“那你大可放心。”阮漓面无表情说道,“你和小白花这三字完全不沾边。”
“你居然还在纠结这点小事。”洞庭挽起衬衫的袖子,“我都已经忘了这档子事。阿漓,心思太细在这里不是好事。”
“虽然你动机不纯,但是你没有强迫我去选择,也在我选择去荒村后一直保护我。”阮漓抬起眼睛放下消炎药,拿起了创可贴,“我很感激。”
洞庭笑了笑,悠悠说道;“下次遇见这种事情默默在心里感激就算了,不要恩将仇报。说出来恶心我。”
“……”阮漓面无表情说道,“真是太感谢了,你真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会有回头是岸的那一天的,因为你明显心底还存在善良。”
“不想半夜被扔下山,就不要在我的底线来回试探。”洞庭看起来也不生气,“创可贴就不必了,我只是想看看阿漓垂眉顺眼的模样罢了。”
阮漓默然:“我哪里低眉顺眼?”
“对你而言,如今的姿态已经算是柔顺了。”洞庭翘起腿,坐在椅子里,看上去潇洒而漫不经心,“要你伏小做低是不可能的,这点我很清楚。”
阮漓挑了挑眉:“调戏也调戏过了,自己把伤口治好后回你的房间看乐子吧,我要开始看书了。”
洞庭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在他脸上停了一个小时的伤口终于消失不见。阮漓起身去拿书和笔记本的时候,洞庭忽然拦腰抱着他。
阮漓蓦然被他拉入怀中,虽然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看着洞庭。
洞庭坐在椅子里,手环着阮漓细瘦的腰身,眼睛看着窗外的阴云,微笑道:“阿漓。你可以放心一点,我从不喜欢强迫我的演员们、棋子们去演什么戏。我只会任由他们发挥,最多也只是赐予一些有可能会引发争端的宝物,或是他们心中真正渴求的东西,以便他们能更好地厮杀罢了。”
阮漓听洞庭笑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逼着你去做什么,我更喜欢看你因为自己的选择,最后自己一步一步地陷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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