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拦路虎
这个废了的侄儿,早已不在秦放眼里,他是死是活,都无法再对自己造成威胁。
只是方才秦康急匆匆地来通知,说是秦越阎王殿里溜达了一遭,再醒来竟然失了记忆。
自古以来,事有异相,必有问题。秦放一个读书人,对此深信不疑,这才马不停蹄地亲自赶来看一下。
“越儿,你现在感觉如何?”秦放看似关心地问秦越,眼中却满是审视。
秦越做出一副无知少儿的茫然模样,先是看了一眼詹文荣,再有些紧张地开口:“你又是谁?”
“越儿,不得无礼!这是咱们族长!”秦康连忙训斥了一声,眼中愉悦之色却是一闪而过。
当初他大哥在的时候,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对着秦越这个侄儿还得笑脸相迎,又何曾耍过长辈的威风?而今,却是颠倒过来,这小子不得不对自己点头哈腰。
这么一想,收留他们兄妹,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如此一想,秦康更不愿让詹文荣带走秦越三人。
这詹文荣是知府身边的人,有他扶持,这秦越日子应当不会难过。
这可与秦康所愿,背道而驰了。
“哎,越儿伤势未愈,又失了记忆,认不得我,算什么大事,何必呵斥。”秦放却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假模假样地训斥了秦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难怪真正的秦越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秦越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撑着脑袋,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
现在,还不是与他们硬碰硬的时候。
秦越选择了回避。
见秦越一副伤重难受的模样,秦放也只能提出告辞:“既然越儿无事,那我也就放心了。那堂叔不打扰你休息了。”
秦放提出告辞,秦康也跟着离开。
随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秦越死里逃生的消息。
桃溪镇不大,秦越这个败家子的名号,几乎家家皆知。
秦员外在世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善人,时常布施散粥,这样的好人被儿子气死了,更让人觉得秦越可恶。
这一回,人人都以为这回秦越算是活不了了,得跟他亲娘一块办后事了,没想到,这小子命大!
果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外面如何流言蜚语,秦越一概不知。
秦越给自己检查过,他最严重的伤是脑袋上的伤,当时被打的时候,破了个大口,流了不少血。
在这个一场感冒都能要人命的年代,流这么多血,确实挺可怕的。不过秦越作为一个曾经从阎王手中抢回了不少病人的医生来说,这点伤口,只要好好休养,不算大事。
詹文荣花钱找了个大娘,负责洗衣做饭,又每日请那老大夫前来给秦越包扎换药。
“公子这伤,是谁为您包扎的?”老大夫姓李,一进门,看着秦越脑袋上那重新包扎过的纱布,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越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前日老大夫来换过药后就走了,那纱布也不知道怎么就脱落下来,秦越只好自己上手,简单包扎了一下。
万万没想到,对于现代医生来说极其简单寻常的绷带环形包扎法,对于这大晋的老大夫来说,也十分新奇。
秦越一时有些语塞,只好搪塞道:“是我随意包扎的。”
李大夫啧啧称奇:“公子这手法,倒是巧奇,纱布更不易散乱。”
秦越只能以笑应对。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李大夫早已不怕秦越。
当初的时候,听说这秦家大公子是个气死爹娘的混账玩意,李大夫心里也是有些害怕的,生怕一个手重人家就动手打人。可没想到,这秦公子非但没有任何不敬,反而每次见他,都客客气气。
看来,传言也当不得真。
这也怪不了李大夫,他又不知道现在的秦越其实跟他算是同行,对大夫最是尊重。
“看这样子,公子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只要好生养着就是。”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脑袋破了个洞,当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慢慢养着。
两三日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年少力强恢复力好呢,还是因为因为换了个芯子的缘故,秦越已经能够在弟弟的搀扶下起身走两步了。
詹氏下葬那天,是秦越第一次走出房门。
秦员外死后,詹氏就带着三个孩子搬出了秦氏祖宅,搬进了这处小小的旧屋。
所剩不多的资产,也早已变卖干净。
除了这桌椅板凳以及没法卖的四面墙,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好在,还有詹文荣这位舅舅。
詹氏的葬礼,办得十分简单,来的人倒是不少。
秦放和秦康大约是为了在詹文荣面前表现,一大早都让自己的夫人带了人过来帮忙,另有沾亲带故的秦氏族人,也陆陆续续前来。
这其中,一大部分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毕竟在这山清水秀的小镇上,一点鸡飞狗跳的事都能引来诸多关注,又何况是秦越这般气死爹娘的败家子,那可是比看戏好看多了。
詹氏是秦家妇,按理牌位该入秦氏祠堂。
秦越穿着一身孝衣,额头上还抱着纱布,就这样捧着詹氏的牌位,一步一步走向秦氏祠堂。
一路走去,他看到了几座进士牌坊,几乎都是出自秦家与姚家。
在这地方,姚家和秦家能够立足,全靠当初出了几位进士。
亲眼见到这高高的进士牌坊,秦越对自己如今所处的时代,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果然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一路走去,不少人对着秦越指指点点。
“一个败家子,气死爹娘,哎,当真是造孽啊!”
“这种人,还活着作甚?!还不如死了呢!”
“祸害留千年,果然不假!”
身后的秦安有些不安地抽噎着,秦平却是目光坚定,一手拉着妹妹,一边紧紧跟着哥哥的步伐。
听着耳旁传来的议论声,眼角余光看到身后的弟妹,秦越意识到自己如今这处境,怕是比想象中还要难得多。
在现代社会,不敬爹娘,是道德层面的事,也许会遭遇谴责,却不会影响工作和生活。只要脸皮够厚,就能天下无敌。
可是如今却是以孝治天下的时代,他身上背负的罪名,会成为一身的污点,不仅影响他自己,还会影响到秦平和秦安。
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越心中已然明了,他要想在这世道立足,想要成为真正的秦越,想要好好地活出个人样,就算秦放愿意放他走,他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跟舅舅离开这里。
有些事,得彻底了断,方能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没想到,麻烦来得如此之快。
到了秦氏祠堂门口,秦越一行人被人拦住了去路。
“秦越这个不孝子,没有资格进我们秦家的祠堂!”
“就是!他要是踏入祠堂,那就是对先祖的不敬!”
“羞于与这种人同宗!他就不配姓秦!”
拦路的,都是秦家人,可都是族里不事正业的那伙子无赖,这会儿却拉着正义的大旗,占据着道德高点,成了正义的化身。
“那领头的,叫秦柏,还曾与哥哥同过窗。当初,就是他时常来找哥哥玩耍。”秦平知道秦越没有了记忆,立马就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道。
秦越了然。
看来,当初秦越被拐上歪路,眼前之人少不了出力,可如今却摇身一变,他倒成了捍卫家族尊严的卫士了。
“还有站在最后面那个是秦旺,是二叔家的堂兄。”秦平又补充道。
秦越往人堆后面看去,站在那堆拦路人后面的一个小男孩,大约不过十岁出头,瘦瘦小小,眼神闪烁,仗着自己人小想要躲在人后,却不想被眼尖地的秦平一眼就认出来了。
果然不出秦越所料,这当初带歪秦越的,果然是少不了这好二叔的份!
“今日家母下葬,还请诸位不要为难。”秦越看了一眼手中牌位,郎朗开口。
“牌位可进祠堂,你,不行!”秦柏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板凳,横在了祠堂门口。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是秦氏一族,却没有一人出来替秦越说话。
詹文荣身为外亲,不能入秦氏祠堂,就算在,他一个外人,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抵秦氏一族之力。
秦越知道,只要今日他不能踏入秦氏祠堂,往后他便再也别想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一个被家族所鄙弃之人,不过是一个没有威胁的废物而已。
危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
“你们这是干嘛?!大家都是同族同宗,何必如此!”秦放这个族长,一脸无可奈何地出现。
秦柏连忙开口:“族长您来得正好,您说秦越这种不孝父母之徒,可有颜面入我们秦氏祠堂?!”
秦放一脸为难,试图做老好人:“你与越儿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同族兄弟,又何必……”
秦柏却一脸不屑:“我秦柏念书虽不行,却也知道做人的道理!气死爹娘,大逆不道,别说是进祠堂了,就连跟他同姓,也让我觉得脸上无光!”
这话说得决绝,分明是要将秦越开出祖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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