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债主至
秦越的父亲秦昭虽死,可受过他恩情的人尤在。
只要有人一直念着秦昭,那么秦放就算不得彻底笼络住全族的心。
人最怕的就是跟人比较,尤其是死人。
秦昭死得如此窝囊,为他感到不平的人有不少。
而要想让人念着秦昭,就得维持他一贯以来的好名声。
所以,不管秦越是不是真的改过自新了,秦荐廉都会帮他这一把的。
这不过就是权术中常用的平衡之道罢了。
这些东西,秦荐廉不说明白了,秦榕是万万想不明白的。
看着儿子依旧迷茫的模样,秦荐廉只好继续解释道:“秦昭虽死,可秦越还在,只要秦越好好活着,且不再像过去那样寻事生非,那么自然会有人想起秦昭的好,想着若是秦昭活着,他来做这族长,又会是什么光景。秦放再会笼络人心,也总争不过一个死人。”
何况,这死人,还算得上是个好人。
“所以,我才会在祠堂之时,为秦越开脱。只有立着秦越这个靶子,秦放才不会着急来对付我这个老家伙。”秦荐廉做了这么多年族长,权衡之术,用得炉火纯青。
听到此时,秦榕才恍然大悟。
“可是爹,既然你如此防着秦放,又为何要让他做族长呢?”秦榕拧眉不解道。
秦荐廉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若是你争气些,考个功名出来,我又何必将族长之位让给别人?!”
秦家祖上有命,担任族长之人,必须考有功名。
想当初,秦家一代三进士,是何等荣光!
可而今,一代不如一代,秦荐廉自己还是个举人,到了儿子这一代,有秀才功名的只有寥寥几人,一个秦昭,另一个便是秦放。
秦荐廉不是没有私心,只是他儿子压根没有做族长的资格!这才不得不从秦昭与秦放之中挑选候选人。
对上父亲失望的目光,秦榕羞愧地低下了头。
“爹,是我让您失望了……”秦榕忍不住想,他若是像重光兄这般才华横溢,能够考中举人,也许爹就会高兴了吧?
秦榕委屈得像个小孩。
秦荐廉看着人过四十却依旧不经风雨的儿子,无力叹气。都是他的错,年轻时没有好好教养这孩子,这才让他在祖母手中养废了。
罢了罢了,好在孙儿也已长大,虽不如秦放之子秦轩聪慧,却也不算愚笨,若是努力些,考个秀才总不是问题的。
“去将敏儿叫来,我要亲自考教他今日的功课。”秦荐廉口中的敏儿,便是秦榕的长子秦敏。
“是。”秦榕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秦荐廉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在心里安慰自己,虽说孙子不算什么少年天才,可也比秦越这种气死爹娘的好上几倍。
罢了罢了,人要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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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曦,詹文荣便踏上了回青州的归途。
秦越领着弟妹,一直把人送到了城门外。
“行了,你们快回去吧。”詹文荣坐在马车里,故作无事人地摆了摆手。
“舅舅,一路顺风。”秦越拱手相送。
詹文荣没再说话,放下车帘,便命车夫赶车离去。
该告别的话,早已说过了,剩下的路,就得看他们这几个孩子自己走了。
秦越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回神。
“哥哥……”
秦越回神,一低头便看到秦平和秦安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走吧,回家。”秦越一手牵起一个,拉着他们慢悠悠地往城里走去。
晨起的朝阳照在身上,令惫懒了许久的身体也不由暖洋洋的。
这一刻,秦越终于有了一种在世为人的真实感。
作为医生,秦越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乐观了。
大约是见多了太多生死离别,在他眼中,什么都比不上活着来得重要。
舅舅离开了,往后的路,就得靠他自己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这便是秦越最简单的心愿。
但很显然,有些人并不希望秦越过得好。
詹文荣在的时候,赌坊的人一次也没有上过门,秦越以为此事早已了断,万万没想到的是,前脚詹文荣刚走,后脚赌坊的人便堵了他家的门。
秦越带着弟妹回到家的时候,小院的门大开着,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痞汉领着一帮混混守在门口。
来者不善。
秦安和秦平害怕地往秦越身后躲。
那赌坊的人,曾经差点对双胞胎下手,这俩孩子,早就被吓着了。
秦越安抚地拍了拍弟妹的手,回头脸色淡然地看向来人:“你们是谁?”
“怎么?连你爷爷你都不认识了?!欠债不还,那就拿你的命……或者……”痞汉奸笑着,看向了秦越身后的双胞胎,“拿你那一双弟妹来抵,也是可以的!”
“前程往事,我早已不记得了。你们说欠债,那便欠债吗?拿出证据来。”
“哦豁!你小子想耍赖?!”痞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三两步走到秦越跟前,一晃而过。
“看清楚没?!你小子连本带息欠下十五贯,今日要是还不出的话,那就别怪爷爷不客气了!”痞汉吐了一口唾沫,身后的混混们蠢蠢欲动。
十五贯,对于以前的秦家来说,也许不过几日的花销,可是对于现在的秦越来说,着实不是一笔小钱。
秦越不由拧眉。
他也不确定这笔钱到底是不是昔日秦越欠下的,可不管是不是,如今也白扯不清楚了。
而且,这些人一等詹文荣走了,就迫不及待地上门,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为今之计,只能先拖着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秦越郎朗开口,目光平静地望着这一群人,“可我是决不会让你们动我弟妹的。有本事,就将我们三兄妹一起打死吧。”
秦越将秦平和秦安拉了出来,俩小只虽害怕,却还是努力地抓着哥哥的胳膊,做出一副不那么害怕的模样。
看到秦越这样突然一副任人处置的姿态,为首的痞汉反而有些愣住了。
“你……你别以为我们不敢动手啊!”痞汉恶狠狠地龇牙。
秦越面不改色。
“打死我们,你也拿不到一分钱。”秦越淡然地说着,“可你们,也别想好过。”
秦越目光泠泠:“我舅舅这才刚出城门,临走前,他曾委托秦榕世叔照看我们。世叔知道我们三个出事,定会给我舅舅去信。我舅舅乃青州知府最器重的幕僚,便是咱们桃溪镇的县令大人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要是他知道他三个外甥是死在你们手里,你们以为你们能脱得了干系吗?!”
这一招狐假虎威,秦越用的相当熟练。
秦越不哭不闹不求饶,一副要死一起死的淡漠表情,反倒让这痞汉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别以为你有个好舅舅,就能赖账不还!告到天王老子那,也、也是老子有理!”痞汉大声嚷嚷着,飞溅的唾沫在空气中清晰可见。
秦越本能地拧了眉。
“我何时说过不还钱了?”
“啊?”这痞汉正想着该如何狠狠吓唬一下这书生,没想到秦越压根不按套路来,“你有钱还?!”
痞汉上下打量着秦越,目光中满是怀疑。
他可是清楚秦家如今的境况的,当初的家业早就败光了,莫非是他那个舅舅给他留了钱?
“我现在是还不出来。”秦越又淡淡开口。
痞汉被他出尔反尔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心中不爽极了:“你玩老子呢?!没钱还还胡咧咧什么!来人……”
痞汉刚要招手命人动手,秦越一个眼神凉凉地望过去,也不知怎么的,痞汉心头一晃,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老子、老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突然被一个小少年给唬住,痞汉倍感丢脸,可是一想到这臭小子的舅舅还有点来路,万一真惹了麻烦,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一想,他便好受许多。
秦越也在这时候开口:“钱我会还的,却要慢慢还。我们可以立下字据,往后每月,我都会如数奉上。”
这还债方式,痞汉们不懂,秦越却十分熟悉。
这不就是现代的分期付款吗?
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那就平摊到每个月,三个月不够就半年,半年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两年,总有还清的一日。
秦越三两句话,便将这古代版分期付款给解释清楚了。痞汉虽听懂了,可看着他的眼神,却依旧十分迟疑。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秦越却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让人由不得不信他。
感谢外公当年的培养,秦越自小练得一手好毛笔字。
詹文荣在的时候,他不敢写字,生怕被看出问题,在几个莽汉面前,却没这个顾虑。
秦越亲手写下一张分期还款的协议,还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最终,气势汹汹而来的痞汉,拿着一张分期付款的协议,又气势汹汹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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