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危险之地后,四周没了显而易见的危险,更让人心生警惕。
苏千里一路提防着,直感始终没有被触动,就这样沿着已经难以辨认的石板路,往应当就是日照村的废墟方向走去。
路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杂草放荡不羁的野蛮生长,甚至还有暴雨过后临时形成的小溪拦路,溪水中有蝌蚪和小鱼巡游而过,和谐的让人很容易忘记自己还身在副本当中。
来到废墟时,已经过了正午。
入目的景象和先前望远镜里看到的没什么区别,是荒废的田地之间,夹杂着的一座座简陋的房屋,都已经显露出颓唐的破败。
能种粮食的大片农田,在这种狭小的半山腰是开垦不出来的,日照村的主要维生方式应当是打猎,所以才会如此依赖山神,甚至不惜靠人祭来取悦神明。
环顾四周,倒是找到了先前出现过鬼影的那堵墙壁,可是那儿就很普通,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冷气息。
她扫视周围,并未察觉到危险,但怪异感越发强烈。
这里太生活化了。
废墟的断壁残垣之内,之前望远镜的死角处,甚至堆着破旧的家具,没坍塌的屋檐下,甚至还有纸箱子搭成的猫窝……
猫窝旁边的食盆不算旧,虽然空空如也,却没和其他地方一样,被灰尘掩埋着。
也就是说,几天前还有人来喂过。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怪谈故事里深山荒村的荒凉感,反而更像是刚刚因为市政规划而废弃的城中村。
再走两步都能瞧见画着红圈的“拆”字了。
苏千里东瞧细看,突然发现,阴影处的沙发垫子动了动,有黑色的触须从缝隙处钻了出来。
她一瞬间想到了先前那恶心的菌丝,生怕这荒村内的菌体是已经成熟的,立刻掩住了口鼻,防止吸入孢子。可下一秒,就见整个坐垫被掀开,一只黑白相间的胖猫肉弹一样弹出来,它落地之后抻了个懒腰,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苏千里,又打了个哈欠。
苏千里原本想要无视自己被一只猫吓的全神戒备这件事,但……
唐枕漠在一旁笑的很大声。
她恼羞成怒:“别笑了,人设都崩了!”
唐枕漠强行收住了笑:“我在你面前,还需要维持人设吗?”
可恶,没法反驳。
她移开目光,刚想往废墟深处搜索,突然发现,这只肥猫竟然不复方才的慵懒,而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唐枕漠的方向,弓起了背,做出攻击姿态。
“它能看到你?”
理论上不可能,智能ai的投影是作用在她视网膜上的,这是对大脑的骗局,旁人不可能看得到,旁猫也不行。
除非他不是ai。
苏千里下意识摸在了先前被注射过载体芯片的位置,其实她根本没目睹注射的过程,主脑又没发过公告,说bug不会侵蚀到副本之外的范畴,虽然唐枕漠神通广大,可他说的话也未必100%都是真的。
搞不好他就是贼喊捉贼,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bug,要躲在灯下黑里逃避检修。
唐枕漠好似并没意识到苏千里在怀疑什么,他冷漠的跟炸了毛的肥猫对视之后,笑了。
“它看的又不是我。”
苏千里随着他的目光,看到他脚边的草丛中,跳出一只硕大的蚂蚱,紧接着,奶牛猫眼睛放光,直接从唐枕漠的投影中穿了过去,“喵嗷嗷”的追着蚂蚱跑了。
好吧,误会一场。
苏千里心内一松,她其实非常不愿意跟唐枕漠敌对,他顶着自己爱豆脸,又救了自己一命。
转头继续往废墟深处探索,没走出几步,突然仿佛跨越了什么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眼前所见,跟方才完全不一样了。
拥挤喧闹替换了空旷寂静,孩子们在路上你追我赶,主妇们隔着篱笆聊天,男人们多半都在院子里忙碌着,在制作纸人,纸人身上的花纹鲜艳华丽,不仅不显得阴森森,反而十分喜庆,像是祭祀用的道具。
如同来到了桃花源。
苏千里看向唐枕漠,唐枕漠很默契的点了下头。
这一切他也能看到,并非是针对活人的幻觉。
苏千里的到来很快被人发现,村民们对她的态度很古怪,似乎带着探究,却又不敢过多接触,只偶尔往她的方向瞥过来,戒备又审视。
倒不像是之前帖子里描述的,抓祭品的那种狂热劲。
就在苏千里还没决定,是去找人打听情况,还是暂时离开这古怪村落时,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苏千里一个滑步闪开,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试图用藤鞭偷袭她。
藤鞭很粗,上头甚至还带着叶子,这东西如果砸在后脑上,不死人也会留后遗症……
苏千里冷笑:“不欢迎直说就是了,这算什么。”
却见少年面上带着喜色:“你竟然是活人!”
苏千里十分无语。
她就真这么死人脸呗?
少年却过分热情,说村里许久没来过客人,要带她去找阿婆,让阿婆好好招待她。
苏千里原本想要拒绝三连,余光看到唐枕漠摇了摇头,又指着她来时的方向。
大概是后路已经有所埋伏了。
一个人打一整村还是不现实,苏千里只好继续顶着棺材脸,跟在少年身后,问他先前怎么突然要偷袭。
少年道:“当然是为了区分你是不是活人了!”
苏千里继续无语。
这区分方法真是很棒哦,反正被打到的话,别管之前是死是活,都成了死的。
似乎是许久不曾见过外来人,少年很是兴奋,不等她问,就打开了话匣子。
据他说,村里一直以来都靠献祭给山神,来让山神维持强盛的力量,来镇压一直被封印在峡谷中的毒瘴。但是上一回祭祀山神的仪式不完整,导致了山神的力量衰弱,峡谷之中的鬼瘴蔓延上来,所有通过吊桥的人,都会受影响。
“那我怎么没事呢?”苏千里疑惑。
“因为你身上没有种子呀。”
“种子?”苏千里立刻想到了那些钥匙。
“对,就是种子,阿婆说了,那是死去的怨魂凝结成的,一旦接触到鬼瘴,种子就会被催发,掠夺活人的生气抽根发芽,成长过程中会腐蚀周围的所有生命力,这种东西,对于山神的根系来说,是致命的毒药。所以一旦有死人带着种子来,必须要第一时间把它连带着种子一起烧干净才行。”
旅馆的钥匙就是少年所说的种子,而带着钥匙追着她跑过了吊桥的玩家,已经接触到了看不见的鬼瘴,成了一具能走动的尸体。
这样算来,她先前那一板子也算不得杀人,甚至将那坨菌丝丢到悬崖下,还歪打正着帮山神除了个菌。
苏千里望着村子周围健壮茂盛的榕树林,心说也不知道这位山神会不会领她的情,给村民们托个梦,让他们别试图选她当祭品了。
正这么想着,少年就说到了祭祀山神的仪式上,他不掩饰需要活祭这一事实,只说所有祭品都是自愿献身的。
苏千里阴阳怪气:“你们这么虔诚,这一次的祭品,一定都选好了吧?”
少年眼色一暗,低落道:“没有,我们每家都有象征所有村民的纸人,山神选了谁,就会在纸人身上留记号,不被选中的人,祂老人家不收的。”
原来你们村的风俗就是欺负外来人没纸人,强买强卖,不管香的臭的,丑的美的都强塞给山神?
祂老人家能高兴才是有鬼了!
一路上,少年时不时还夹带私货,跟她诉说山神有多么伟大,苏千里只把这些话当成是黑导游的推销左耳听右耳冒,不多时就来到了阿婆家门前。
日照村的习俗里,当家做主的大约都是女子,少年口中的阿婆是村长兼祭司,看起来六十岁上下,对苏千里的态度十分热情,眼睛都笑弯了,让苏千里直接住在她隔壁专门给贵客用的空院子里,又安排了人来专门招待她。
接待专员是个胳膊上满是纹身的农妇,又高又壮,能毁两个苏千里。
带她去客房之后,花臂姐问她想要吃什么,苏千里推说没有胃口,想先睡一会儿,花臂姐也不勉强,转头出去,并没有锁门。
房间不大,两扇窗,一扇对着阿婆的住处,另一扇则能直接看到望不到头的茂密榕树林。
苏千里拉上窗帘,假装真的要睡觉,人却站在后窗边,从窗帘缝隙往外看。
不多时,就坐回了床上。
“五分钟,就有村民从门口路过了三次,这是生怕我跑了?没这个必要吧。”苏千里嘟囔了一句,语气很悠闲,浑然没有自己正在作死道路上一路狂奔的自觉。
转过来,她饶有兴味的观察了一下桌上给她特意准备的热茶,应该没毒,但她还是不打算喝。
夏天喝热茶太违背人性了,她决定喝自己带的矿泉水。
清凉的液体滚落喉管落入胃中,燥热被压了下去。与此同时,喧闹如同一场荒诞的幻梦般消退,整个日照村都安静了下去。
寂静的如同空村,仿佛这才是日照村本该有的样子。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