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两声沉闷的敲门音,虞琛从被子里探出头。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坐在病床一旁的凳子上,他个子很高,比盛明空还要高上一点,留着简单的寸头。


    “云穹哥。”虞琛吃惊地喊了一声。


    “嗯,感觉怎么样?”应云穹将手中笔随意插在胸口的口袋上。


    “我脖子上的伤严重吗?”虞琛问道,那道烧伤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是昨夜什么时候弄上去的,大概是太疼了,疼到没有了知觉。


    “这个放心,大概一个多星期就能痊愈,不会留疤。”


    “那我可以出院了吧。”


    应云穹点头:“当然可以。”


    说完,他右手中指摩挲着西装裤的面料,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昨晚,听说是明空救得你?”


    提起盛明空,虞琛唇角僵了僵,应云穹是盛明空的好友,和他比起来,江温也要稍显生疏,又怎么可能不提起盛明空呢?


    蝉鸣声一刻不停,空调吹来的风让虞琛偏过头,抿起唇:“明空……是谁?”


    他声音清亮,因为吐字原因还带着柔软,但发音却绝不会含糊不清。


    应云穹在腿上摩挲的中指停顿,抬起头,眼中含着无法隐藏的诧异:“你不记得了?”


    “是他救得我吗?”虞琛却只是装作疑惑不解地模样问道。


    “对……”应云穹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猛的站起身,大步朝着病房外走过去:“我去帮你安排检查。”


    仓促的脚步声在走到门前的时候停住了,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又重新确认道:“你记得我?那江温呢,还记得吗?”


    “记得啊,江温是你朋友,你们还是高中同学。”虞琛说。


    “对,我们是高中同学。”应云穹说完便离开,压下在嗓间的那句:“盛明空也是。”


    病房内重新回归寂静,虞琛轻皱着眉,放在窗沿的指尖不安地搅动着,他不知道检查是什么样的,又能不能查出来他是假装的,一时间只想逃离医院。


    “琛琛,你可吓死我了。“


    虞琛转过头,神情骤然放松下来。


    他展开双臂,说:“妈,你看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快回床上坐着,你昏迷一天了,虽然医生说你没事,但怎么叫都不醒,我跟你爸担心死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正好清水园的房子住不了了,这段时间就回家住吧,我给你好好补补。”


    “我爸呢?”


    “被云穹喊去了。”虞母说着倾身瞧着虞琛脖子上包扎的伤口,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


    “妈,我们现在回去吧,我也没受什么伤。”虞琛说。


    “等你爸回来,你再做个全身检查,咱们就回去。”虞母一想起他怎么喊都醒不过来的模样就一阵后怕。


    她这么一说,虞琛就更是心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挽起虞母的手臂,说:“就是最近练舞练的有些累,等这学期结束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你从小就身体不好,又怕疼,我和你爸只想你开开心心一辈子就好,知道你喜欢跳舞,但也别累到自己。”虞母拍了拍他的手背,叹口气说。


    “嗯,妈你就放心吧。”


    虞琛勾起唇,在这个世界没有记忆地生活了19年,他早就把虞父虞母当成了亲身父母,此时听到这句话心里泛着暖意。


    “你爸怎么还不回来?”虞母看了眼门外,轻声说了一句。


    “我们去找找他吧,我想回家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好久没吃了。”


    虞母并未拒绝,两人刚一走出房门,就远远看见两人走来,正是虞父,而他身边的是应云穹。


    虞琛握紧了手,他知道检查这是躲不过了。


    果然,等到虞父和应云穹过来,张口便是这件事。


    “小琛啊,云穹已经安排好了检查。”虞父皱着眉,接着又像虞琛确认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家隔壁住的是谁吗?”


    隔壁,住的自然是盛明空一家。


    但虞琛并不能这么说,他只是张口疑惑去问:“张阿姨一家搬走之后,我记得是盛叔叔和顾阿姨搬了过来?”


    话音落下,原本还莫名奇妙的虞母便知道虞父为何会这样问,若是从前,这个问题虞琛的答案自然是住的是盛明空一家,而不会这样单独将盛明空摘出来。


    她来不及多想,就条件反射地说:“隔壁住的还有你明空哥哥啊。”


    “明空哥哥?是昨晚救我的那个人吗?他是顾阿姨的儿子?”


    一连三问,这下子,所有人都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虞琛是真的失忆了,只是他单独忘记了盛明空一个人。


    一番检查过后,自然是什么问题也没有,最终也只能将问题失忆原因归结于一整天的昏迷上。


    虞父虞母稍稍放下了心,但随之而来的问题让两人面面相觑,又不好在虞琛面前表现出来,只能顺了虞琛的意思,先回家,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虞父虞母念旧,朗清苑的房子已住了几十年,周遭皆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昨晚那样大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听说了,虞琛一回来,就收到来自一群叔叔阿姨的关心,其中,自然包括了盛明空的父母。


    虞琛习惯性地朝门外看了看,果然,没有盛明空的身影。


    他的脸色突然僵住了,不是因为盛明空的缺席,而是意识到自己的习惯性动作,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总在无意识之中用目光追寻那个人。


    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虞琛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虞母看见他的神情变化,只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赶忙说:“琛琛是不是累了,先回屋休息吧。”


    虞琛点头:“盛叔,顾姨,那我就先失陪了。”


    “身体要紧,我们两家之间也用不着这么客气。”顾姨笑着说。


    等到瞧不见虞琛了,她问道:“清水园那边有查到是因为什么失火吗?”


    提起这件事,虞母也叹了口气:“说是电器故障引起的,平常检查也做了,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顾姨安慰道:“琛琛人没事就好。”


    话刚一说完,就见虞母脸色又是沉郁几分,她意识到不对,连忙追问。


    “琛琛记忆出了问题问题,他……不记得明空了。”


    “不记得明空?”顾姨声音猛的提高,显然也是被惊讶到了。


    “是啊,正好今天你在,咱们两家的婚约,你看?”虞母说,本身虞琛的失忆就足够让她担忧,而这刚定下的婚约更是让她操心。


    昨天明空才过来说了婚约的事情,他们也答应了,结果今天虞琛就失忆了。


    一时之间,这婚约不管是继续还是终止都实在说不过去。


    “我回去问问明空吧,这……好不容易两人有了进展,又发生现在这事。”顾姨长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房间的虞琛对此毫不知情,他闭着眼,靠在米色的沙发上,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的鼻尖。


    初夏的阳光已经足够热烈,好在冷气够足,隔绝了层层热浪。


    他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灵光一闪的假失忆方法,听起来荒诞,却又意外的靠谱,居然就这么成功了。


    手机铃声让虞琛从思绪中转醒,是和他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林枫深。


    “下午有课没,出去玩呀!”


    “行,什么地方?”林枫深是个网瘾少年,难得邀约,虞琛自然不会拒绝。


    确定好地点,虞琛重新回归方才状态。


    盛明空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指尖在桌面上烦躁敲打着,一旁助理的声音终于停下,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透过窗外,可以看见对面大楼上的显示屏上循环播放着一个男星即将开演唱会的视屏。


    他敲了敲桌子,闭着眼睛,脑海之中虞琛的模样挥之不去,倒在地上,脖子后有块鲜红的伤疤。


    盛明空想起好像自从那一晚过后就再没听见虞琛的消息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如果他想,完全可以去医院看一看情况,又或者打一个电话问一问。


    但是盛明空没有,只是一遍皱着眉去思考。


    他不去问,却有人要告诉他。


    手机里母亲的声音带着忧虑,让盛明空升起不好的预感来。


    虞琛的伤势很轻,这是他近日来的判断,可母亲这幅样子,莫非他判断失误了?


    “小琛怎么样了?”盛明空主动问道。


    “出院了。”


    盛明空放松下来,果然,他的判断不会错误。


    “只是……”


    母亲欲言又止的话让盛明空有些疑惑,他耐心地听电话那头缓慢地诉说。


    “只是……小琛失忆了。”


    “失忆?”盛明空开始回想那一晚有没有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弄伤了虞琛的脑袋,最终却也无法确定。


    “对,小琛现在每个人都记得,只有你,他忘记了。”


    “嗯。”盛明空毫无含义地应答。


    他总是这幅态度,让他的母亲也无法猜测到他究竟是什么心情,又有什么想法。


    盛母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究竟是像了谁:“现在的意思就是,你和小琛的婚约,你看,是继续呢还是结束,全看你的意思。”


    “虞叔叔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吗?”盛明空有些烦躁,追问了一句。


    “对,小琛现在不记得你,要让他跟你结婚,恐怕也不乐意。”


    “我知道了。”盛明空舔了下唇:“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就连盛明空自己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一句“就这样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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