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寒假卷子厚得人神共愤,钟浅夕的常去目的地多了个陆离铮家,频率与去光明福利院基本持平。
陆离铮总会提前问她有空没有,有的话会问她要定位,然后开车过来接。
多数时候在家里,安静的冬日午后,拼拼图、搭积木、看电影,或者是真的辅导作业,陆芷萝很聪明,一点就透。
不想待在家里的时候会出门带她各处转转,有时是海洋生物化石博物馆,抹香鲸的骨架庞大而震撼;有时开车很远去寻觅人烟罕至的野海滩,破碎的浮冰绵延到海水深处,壮丽无比。
陪着探了许多家店,钟浅夕带着无线耳机跳健身操,和陆离铮抱怨,“都怪你!我都胖了三斤了!”
陆离铮嗤笑着接稳锅,“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往你嘴边喂,我认错好吧,但坚决不改。”
钟浅夕娇嗔,“你再说!”
陆离铮笑到咳嗽,“那我现在去找你,让你打我?然后带你吃宵夜?”
“你走!我不吃!”钟浅夕气呼呼地讲。
“可我在你家楼下了啊,真不吃吗?”陆离铮语调漫不经意,“你从厨房的窗口往下看。”
原本该昏暗无光的平台上有一束光线,如同利箭,直挺挺地戳进钟浅夕心间。
她顶着两天没洗的头不修边幅的下楼去迎他,报复的踮脚把他的发也揉乱。
在一起去吃口宵夜,俨然一副热恋小情侣模样。
某次拍摄个宠物主题,借来的萨摩耶犬来的路上晕车应激,眼看就要黄摊,白赔一天灯光和教堂租借费用,钟浅夕想起陆离铮家的金毛宝宝,打语音他能不能借个狗拍照。
陆离铮淡笑说,“你跟我提什么借啊?应该直接点儿,让我给你送过去就行。”
今天不在她常拍摄的景棚,听见陆离铮说到了,她连忙提裙出去迎。
身上这套是花嫁,大裙撑层层叠叠的蕾丝纱布与蝴蝶结元素点缀,华丽至极,冷风扬起长摆头纱,才顿觉出来的太急,忘了加外套。
陆离铮搂着汪崽对上少女清亮的眸子,快步流星的上前虚揽着人把她往室内带。
确认不会冷到才恢复了平素的懒散,混不吝地勾唇笑着问,“浅浅穿成这样是要嫁给我吗?”
“那也要你敢娶啊。”钟浅夕对这种暧昧逗弄习以为常,全盘接下调戏回去。
陆离铮挑眉,挑着她头纱一角,放放紧紧的玩着讲,“浅浅还有一年零三个月满二十岁,敢嫁我就敢娶呗。”
钟浅夕噎了下,她当时填写新身份的生日,随口就写了陆离铮同月同日。
明明还差一年零九个月才能到领证年龄啊。
连璐夸完汪崽长得好看喊她去拍摄,根据要求变换着姿态和笑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怎么就直接算起还有多久能和他领证了啊?完全被带偏了……
更见鬼的是她去后台换了个妆发出来,连璐已经在跟陆离铮谈她跟拍婚纱照的价码了,都说到大家都是朋友,给你打骨折,包路费食宿就行了。
年前诸事忙碌,豪门更是走动频繁,陆离铮拖到不能再拖,才带着陆芷萝回帝都。
那天钟浅夕没去送兄妹俩,而是睡了个懒觉到自然醒。
走时候就不送了,来时候一定去接。
钟明和明柳夫妻俩赶在大年二十九回到沐城,开始为期小两个月的休渔期。
白天大家聚在光明福利院包饺子,晚上才回到自己家,伴着不太好看的春晚声煮海鲜火锅。
雾气袅袅,食材丰盛。
钟浅夕眉飞色舞地讲着这大半年来发生过的趣事,避不开的提到许多次陆离铮和陆芷萝。
钟明喝了点儿酒,红着脸撑腮安静的聆听,明柳则拿了只碗给她一针一针的挑香波螺。
茶几堆着张存入不少钱的粉红色储蓄卡,那是他们给钟浅夕的压岁钱。
大家面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过去整年的忙碌辛苦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幸福与满足。
“新年快乐浅浅。”陆芷萝穿红色小旗袍,甜声祝。
然后就被他哥的视频挤断。
23:58
陆离铮的视频准时挂进来。
他着黑金衬衫,翘着二郎腿慵懒窝在张沙发里,指间猩红明灭,背景音嘈杂,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我在跟朋友们跨年。”陆离铮切到前置摄像头解释道,
钟浅夕凝眸,精准的认出哪些记忆里的身影,窈窈和哥哥相拥,应长乐也难得是带着笑的。
他很快切回自己,语气强势,“好了,不许看他们,看我就好。”
“好好好,看你。”钟浅夕盘腿坐床边,弯眼角哄他。
耳畔有烟花炸裂的声响,很快视频又被切走了,是直接对向窗外。
五光十色的流星点亮夜幕,零点的钟声悠长。
帝都的焰火璀璨盛大,多年未见,今朝重现。
“我喜欢你。”钟浅夕轻声讲,她的话被庆祝新年的祝福完全改过去,于是肆意地说下去,“哥哥姐姐们万事胜意。”
明柳敲门喊她来看压轴的小品,钟浅夕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钟家夫妻俩少有休憩的时候,所以钟浅夕刻意减少了拍摄工作,陪在身边。
商量后三口人在年初五飞去沪城看奶奶,老人精神矍铄,还拉着钟浅夕问自己新烫的头发好不好看。
钟浅夕徒手剥着只柚子肯定答,“特别特别好看。”
她推奶奶去花园晒太阳,走到支盛放的腊梅边,奶奶喊她停下,四下环顾,偷偷地从毛毯下摸出个厚重的信封直往她手里塞。
钟浅夕平时自己赚钱,一摸就知道得是一万块打底。
“我钱够花奶奶。”她弯腰双手想送回去。
奶奶撅起嘴,“你拿着,要是你爸妈不让你跟那个后生早恋,你们俩就私奔。”
“……”钟浅夕收声,不再推托。
其实钟明和明柳相当开明,她也有自信恋爱不会影响到成绩,再退几步讲,陆离铮不缺钱,私奔的话也不缺。
可她什么都没能说出口,接下老人家这份沉重的心意,认真答,“好,我会跟他好好在一起的。”
沪城的冬天没有北方那么冷,草皮还是青的,老人抬头望向天空,目光浑浊。
钟浅夕在旁候着,猜测奶奶大概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位所托非人私奔失败,最后抑郁而终的富家千金。
这钱拿得烫手,她试图还给奶奶的亲生儿子和儿媳,可他们都摇头讲,“这是老人家退休金抠出来的,她的心意,我们不能拿。”
试着转了一大圈,厚重的红信封还是被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入夜她和陆离铮说起这件事来,陆离铮最先抓住的重点是,“奶奶的肝癌现在什么情况,我有位表叔是这方面大拿。”
钟浅夕回他,“不用了,老人家到这个岁数,保守治疗开开心心就挺好的,她和疗养病房的护士们都熟了,换地方也难受。”
陆离铮沉默很久很久才讲,“是我僭越,但我还是想问,不再努力下吗?万一有奇迹呢?”
“我喜欢的你的僭越。”钟浅夕不为在治疗方案的意见相左上生气,她严肃的解释了原因,“奶奶查出时候是早期,现在在沪城治疗得当,基本上控制住了扩散,这年纪的老人家总是心思很重,会为了子女们想很多事情。之前奶奶一度想出院回家,帮着做口热乎饭,是在大家的坚持下才……现在环境适宜、治疗费用也可以游刃有余的负担起来,保守治疗不经历痛苦,能多久就多久,笑着走剩下的路,我们和奶奶都不愿意赌一个劳心劳力的有可能了,这样就挺好的。”
陆离铮轻哼答,“你说的对,是我忽略了什么。”
他们很平静的掀了沉重的话题,钟浅夕笑着交代自己的行程,“我2月15号回沐城,你跟小芷什么时候回来呀?私奔是不可能了,请你跟小芷吃个饭吧,毕竟是奶奶的心意,总要花些在你身上的。”
那顿饭最后还是在君悦46层景观位吃的,和去年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菜单,时令菜品稍有删改。
天公作美,无雾无气。
全程宾主尽欢,风景如画。
心酸委屈都停在了过去,不需要再重提。
午后陪着陆芷萝去附近的海景游乐场游玩,三人坐在甜甜圈形状的旋转木马里,伴着悠扬音乐,一圈又一圈。
钟浅夕忽然在朋友圈里刷到份竞赛报送名单,这个时间点各大学科竞赛的国家冬令营都已宣告落幕,国奖已定。
她凝眸从顶端往下扫,看到应长乐的名字就停住了。
“怎么了?”陆离铮掀眼皮发现对坐的少女捧着手机笑靥如花。
钟浅夕往他身边挪,指尖停在屏幕上应长乐那里,似是而非的夸赞,“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应该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在为她高兴啊。”
陆离铮瞅着他表妹的名字叹了口气,“是很好听,有人帮她后改的,你如果知道她以前叫什么可能就不会夸了,应长乐也不可爱,冷艳脸美人而已。”
“认识啊?”钟浅夕明知故问地逗他。
陆离铮点头,“是很熟,人长这样。”
他解锁手机,打开曲楚的朋友圈,不用下拉,就是应长乐的新年九宫格,绛紫色小旗袍搭斗篷,潋滟桃花眼都盖不住神色淡然。
“这是她男朋友的朋友圈?”钟浅夕小心翼翼地发问,曲楚她认识的,她离开那会儿好像还跟应长乐全无交集。
“不是。”陆离铮思忖着回,“他们之间是个很长的故事,你可以理解为看不下去女孩子过得不开心,所以扛下许多压力接到自己身边照顾的故事,她以前叫应无欢,你喜欢的这名字是曲楚起的。”
钟浅夕粲然,“这样啊,真好呢。”
“是挺好,前路顺遂。”陆离铮转着打火机瞥她,戏谑道,“你又没考,穷开心个什么劲呢?”
“你不懂。”钟浅夕取下帽子,懒散地瘫在日光里,很轻得笑了一声。
很久之后陆离铮再次回忆起这一幕,才意识到钟浅夕的笑里究竟带了多少无奈。
昔日的玩伴旧友高歌猛进,而自己退了几万步,既为她开心,又再劝自己算了。
辛酸苦辣汇成同杯酒,倾怀尽饮,还要摔杯痛快淋漓的夸好酒。
高二开学后各个主科都自行让步给学业水平考试退出了条通路,被忽略良多的历史、政治和地理重新占据这群理科生的生活。
充分证明了从前对它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寻旎早自习都不迟到了,战战兢兢地听历史考试讲简要的大事记。
徐鸣灏戏称幸亏自己年代生的对,否则就他这个政治学习水平,秋后名单必然有他。
陆离铮开了新赛季,在沐城的时候不多,钟浅夕会整理好发下来的资料,再将自己的笔记影印,顺便朗诵些关键背诵点录给他闲暇时拿来听——就像他小时候给自己录英语名著一样。
他们各有各的忙碌,在彼此擅长的领域里风生水起。
每天固定的微信联系,有空了会语音和视频。
钟浅夕常常收到他“下来”两个字,从窗边望下去,看到深夜路灯扯出的颀长身影。
她在午睡醒来习惯搂着抱枕多靠在暖气片上醒醒神,再去看手机有没有陆离铮发过来的信息。
暧昧可差了层窗户纸的恋情,朦胧曼妙。
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钟浅夕,有人找。”谢薇捧着水杯探进半个身体传话。
钟浅夕边答着“来了”边把手机收进宽松的校服袖口里往门外走,顿觉来者不善。
找她的女孩子穿了身和季节格格不入的夏季校服格裙,扎双马尾,自搭的长袖白衬衫与光腿神器,双手环抱,趾高气昂得打量着她,身旁还站了两个同样打扮的小跟班。
“我听说你和陆离铮关系很密切,来是通知你一下,你和他不般配,趁早了断为好。”双马尾微笑发出警告。
她这学期才转来附中国际班,家里条件优越,众星捧月惯了,连着给陆离铮递过两次情书都得不到回应后甚是厌倦,干脆直接来给他的“绯闻女友”立个下马威。
钟浅夕耸肩,四两拨千斤地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双马尾笑容不减,字字针对,“也对,你这种出身的人是不会懂得,我是好心,阶级不同,别强融,自己会受伤。”
“是吗?”钟浅夕睨她,懒得再虚与委蛇,淡淡问,“敢问你家是多有钱啊?”
双马尾顺着杆就爬,“是你想象不到的有钱。”
这边争吵苗头初起,吸引了不少吃瓜围观群众的侧目。
钟浅夕不卑不亢地昂着头,没有被抨击说动半分,反观双马尾已经在跳脚。
钟浅夕嗤笑,平静回,“就当我想不到的吧,但不是每个有钱人家教出的孩子都和你一样垃圾,别提陆离铮了,凭你也配?”
“……”双马尾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气急败坏道,“你别以为自己考第一就了不起,说的好像你就和陆离铮很熟一样!”
“她是和我不熟。”清冽辨识度极高的嗓音由远及近的飘过来,围观群众为陆离铮让出条通路。
他今天穿黑色毛呢大衣,蹬马丁靴,气场压人。
陆离铮视线直接略过双马尾,落在钟浅夕脸上,笑得玩世不恭,“她都已经六分钟没理我了。”
双马尾轻咳,唇角绽出笑容,“陆离铮,我爸是张刚。”
“怎么?”陆离铮抬手捏钟浅夕气鼓鼓的脸颊哄她,没给到双马尾半个眼神,沉声阴翳问,“天亮了,张式是怕来不及破产?才特地来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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