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听说,覃姑娘出事了。”
容凛脸色骤变,立时站了起来,看向韩青,“出什么事了?”竟是连手中笔也忘了放下。
福安连忙过来,接过他手中御笔,小心地搁在了砚台边。
韩青据实已报,脸色静默,“据说是林家千金为报私仇箭射覃姑娘,所幸覃姑娘并没有受伤。”
韩青着实不是喜欢打听或擅长说些恩怨纠葛的人,若不是这件事事关覃窈,而覃窈对容凛的重要性他又看在眼里,只怕并不会和容凛说起。
容凛也知韩青的个性,知道再问韩青也问不出个什么,便决定还是找覃窈来问问,顺便可以看看她到底是否安然无恙。
至于林家千金和覃窈的私仇,容凛有自己的推断。虽覃窈未和他说过,但覃窈不是会放着林少川逍遥而不给娘亲报仇的人,而这些时日林少川一直称病,自然是覃窈去找他算过账了。这样必然和林府结仇。
第二天上午,太和宫的小太监吉祥,便手持拂尘来到了秦尚书府。
秦华入宫上朝,周氏陪着秦妍抄写,吉祥未多加打扰,只让秦华通传覃窈。
覃窈听说是容凛寻她,心情便飞扬起来,满脸是笑地到了前厅,和吉祥彼此见过礼之后,坐上了皇宫的马车。
路上覃窈有些好奇,问吉祥道,“公公可知皇上何事寻我么?”
吉祥与覃窈年岁相当,嗓音亲切柔和,笑道,“姑娘见着皇上便知道了。”
于是覃窈不再问了,无论是否有事,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在容凛身边,她便觉得安然。
覃窈入了皇宫,又被吉祥领进了太极殿的帝王卧房外间。朝会已散,容凛留了几个大臣议事,覃窈便坐在桌边等候。吉祥怕她无聊,拿了本书给她,覃窈便安心看了起来。
应当是容凛特意交代过,书是覃窈极感兴趣的,上面有容凛细小的注解。
覃窈看着容凛铁画银钩的字迹,想起从前。那时落魄,偏生两人都是爱读书的,有时宁愿饿肚子,也要去租书来看。
覃窈知道一家私塾,从前覃婉在那里当过几日教习先生。覃窈去那里租书,大多数人不肯,怕她将书弄丢弄脏。只有一个有笑窝的小哥哥愿意免费借给她。
每次看书,覃窈和容凛都要将手洗净了才肯碰那书。有时没钱买蜡烛,两人就在破庙的台阶上,就着皎洁的月光看书。容凛贵为皇长孙,懂的更多些,偏生覃窈喜欢摆姐姐的派头,不肯服他。
想到容凛被气得鼓成包子的脸,覃窈微笑起来,看书的乐趣更足了。
看了十来页,容凛终于回了,大步流星走进来,就朝覃窈靠拢,低头看她,“前日打猎你出事了?有没有受伤?”
他消息倒是快。覃窈合上书本,摇了摇头,“没有。”
容凛大手按住覃窈的手臂,想将她拉起来查探,修长食指无意间按到了覃窈肩上的伤处。覃窈顿时皱起了秀眉,细小地“嘶”了一声。
虽覃窈动作极为细微,但容凛还是注意到了,立时剑眉蹙起,语气不善,“这便是你说的没有受伤?”
“一点微小擦伤,不打紧。”覃窈知他只是担心自己,柔声安抚着,想了想,又试探道,“已抹了宫里最好的金疮药粉,端王送的。”
她看着容凛的眼睛,希望他能据此引起警觉:端王在接近他身边的人。
“八皇叔?”容凛脑海里浮现了容昭的身影。这位皇叔自小体弱,因为体弱,无法习武拿剑,尚武的先帝便没那么喜欢这个儿子。而端王这些年也低调,不能习武,便潜心研究琴棋书画,风雅得很,容貌也是清俊出众。
容凛不大高兴,矮身坐到覃窈身边,语气泛酸,“你何时认识了八皇叔,我竟不知道。”
覃窈看他神色,也不知他警觉了没有,回道,“回京那天偶然遇见的。”
端王的事暂时不急,容凛更关心覃窈的安危,他道,“回头让太医给你瞧瞧,他开的药兴许更对症。”
言外之意,须得覃窈用经过他的药他才放心。覃窈确实是小伤,再让太医看来看去着实累赘,但覃窈也不嫌麻烦,温顺一笑,软声道,“好。”
见她如此听话,容凛心中酸意去了不少,转而问,“猎场之事,是林少川的女儿做的,因为记恨你揭露林少川?”
覃窈轻笑,只觉得和容凛极为默契,说话间简简单单却清清楚楚。她全不瞒他,实话实说,“她的嫌疑很大,但她不承认,我也没证据。”
容凛眉皱得更深,心下迅速思索起来:覃窈说的与韩青说的一致,那这件事便是这样了。无论有没有证据,他都不想留一个与覃窈有仇的人在她身边。
何况林少川与秦仪不同。秦仪虽然持家糊涂,但在为官上却没有什么问题,一直是恪尽职守的,从不拉帮结派、费心钻营。而林少川,却是棵墙头草。
墙头草虽也会偏向他,但到底不牢固,不如拔了算了。
覃窈见容凛眸光定在虚空一处,思索的样子极为认真,这认真,便显得他更好了。
覃窈笑开,柔声问,“你是不是在想为我报仇?”上辈子她猎场出事,也不知容凛知不知晓,容凛也未招她来问过,但过几天林家便倒了霉。此刻覃窈忽然醒悟,兴许上辈子,容凛便是不声不响地给她报了仇。
容凛闻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动作明显地转头看向覃窈,身体坐得紧绷笔直,眉尾微微动了动,表情既傲且冷,一副被轻易说中心事但不想承认的模样。
覃窈见状,笑得越发甜了,眼睛弯成月牙,“是谁之前说要保护我,今日便在我面前故作矜持的?”
她说得娇软,且笑意温柔,像猫爪子似的在容凛心头挠了挠。容凛被挠得心尖微痒,又意识到她提醒得对,放松下来,挑眉道,“只是怕你太得意。”
毕竟从前覃窈欺负他的事他还记忆犹新,覃窈的泼辣狡诈,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忘记。不能轻易承认对覃窈好,是他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
覃窈伸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语笑嫣然地递到他面前,嗓音清甜得仿佛夏日美人蕉沁出的蜜汁,“我不得意,我只是高兴。皇上,多谢呀。”
容凛何时见覃窈这么乖过,简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覃窈,窗外的春光融融地拢着她柔软的身姿,又映照她盈盈的笑靥,一时竟使人分不清,是那春光更明丽,还是她。
看看覃窈明亮的眼睛,又看看她乖巧伸着的手,容凛呆了片刻,最终接过覃窈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而后又将茶杯送到覃窈面前,“再倒一杯。”
覃窈依然娇柔笑着,没有丝毫不耐,接过杯子倒了水,确认不烫,才送到容凛手中。
容凛怔怔喝完水,坐在桌边,好半晌没说话。得亏他生得好,便是呆呆坐着,这么腰背挺直、玉树临风的,也像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覃窈瞧了瞧他,失笑:得她一点好就受不住了,以后可怎么办?
过了会儿,容凛冷静下来,让福安拿给覃窈一方和田玉令牌,“林少川一家我来处理,你先回府,这令牌给你,以后可以凭令牌入宫。”
覃窈看了眼令牌,手里摸了摸温润的玉身,抬头问容凛,“你想怎么处理?”
朝堂那些勾心斗角烦心得很,容凛不想让覃窈知道,便道,“过几日你便明白了。”
虽然容凛不愿说,但覃窈也不想勉强他,收好令牌,乖乖道,“好,我走啦。”
其实不说她也知道接下来容凛会怎么做。
容凛又嘱咐她,“万事小心。”
覃窈温顺点头,想想自己不能让容凛觉得什么也不懂,不值得分享烦恼,她又道,“你也是,要小心。”
容凛眸光一动,深深看着覃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
覃窈走后,福安恭着身子走了过来,静候差遣。
少年天子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你亲自去一趟林府,问林少川病好了没,若他好了,宣他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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