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尤大师没说话,周秦同志特别骄傲地自问自答:“我有办法。”
尤大师震惊,默默将刚揭下的创可贴粘回去,“什么办法?”尤异很捧场地问。
周秦舌尖抵了抵腮帮,眼神稍暗,许是黑夜太深,让他看上去一股邪性。此刻假如尤异回头看他,也许会在恍惚间怀疑,当初关押他那帮人跑出来了。
“火烧。”周处表示一不做二不休。
尤异愣住,对啊,这些东西以竹子、纸张和颜料制作,一把火烧干净不就完事了?
尤大师真想为周处机智的小脑袋瓜鼓掌。
周秦抽烟,不过不经常抽,压力特别大的时候会来两根,比如现在。他从左边裤兜里摸出压瘪的烟盒,又从右边裤兜里摸出打火机。
打火机窜出火苗,点燃周秦嘴里叼着的烟。淡蓝烟雾幽幽地飘上去。周秦眨了下眼睛,纸人的手似乎距离他更近了。
哪里不对劲。
周秦同志十分善于观察,观察人,观察物,小时候第一理想科学家,第二顺位才是警察,当然第三顺位嘛,没能免俗,老师。
现在高不成低不就,唯独依旧为人民服务这一点,令他又红又专的心分外欣慰。
有了办法以及实施办法的工具后,周秦胆子更大了,他甚至弯下脑袋认真仔细且专注地观察这些纸人,探究其行为本质。
纸人是怎么由远而近接近他们的?
一开始,纸人还在远处。仿佛突然就靠近他们,实际上,周秦甚至没有看见它们移动。他仔细回想,就好像眨了下眼睛,纸人飞过来了。但当周秦盯住它们时,反而一动不动。
比如弯身捡铁铲,再抬头,之前还在远处的纸人,刷地飞到眼前。
再比如挥动铁铲,纸人弹起来,却距离他们更近。但这么近的距离,纸人也没有将凶器刺进他俩喉咙,因为它们不能动。
纸人距离过近,极度惊恐下,人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只盯住这些怪物,谨防生变。
不能动…看不见的时候在动,能看见的时候不动。
周秦醍醐灌顶,没回头,眼也不错地注视纸人,拍了拍尤异肩膀:“别眨眼,一直看它们。”
尤异显然也有相同发现,他点点头。
周秦吸口气,手心冒汗,他解释:“北方天干,林子干燥,随意点火容易造成森林火灾。咱俩来的方向,往那边走,有条小沟。我们去那边放火。”
万一真烧起来,殃及林木,有水还能及时灭火。
尤异无所谓:“行。”他不介意一把火将这里烧干净,也不介意多费些功夫。
两个人眼睛瞪得铜铃大,不敢眨眼,没一会儿,酸涩的不行。
周秦伸手,掰开面前两只靠拢的纸人。
他和尤异背靠背,人眼视角通常是124度,这样两人大概能看清周围240度,至少在这240度内的纸人不能动。
周秦开路,尤异断后,俩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终于脱离纸人包围圈。
周秦可以眨眼了,尤异还盯着那些纸人。
“咱俩换换位置。”周秦拍他肩膀。尤异摇头:“不用。”
周处也不是磨蹭人,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客套没意思。尤异既然拒绝,周秦默认他撑得住。他加快速度朝沟渠走去。
周秦前行,背靠他的尤异后退。尤异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即使看不见身后,照样一步不落地跟住周秦。
终于抵达溪边,潺潺流水声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动听,周秦弯身拾捡干草叶,迅速生火。
“周秦,”尤异问,“好了吗?”
火光映亮面颊,周秦长呼口气:“好了。”
尤异眨了下眼睛。
刷,纸人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俩。
尤异躲到周秦身后。
周秦微笑转身,手里捏着点燃的火棍,他甚至挑衅地朝纸人们勾手:“来。”
到底没有脑子的玩意儿,顶多算吓人的怪物,找到办法对付就很简单。
纸人完全不知危险临近,它们将两人和火堆团团包围。
周秦伸出火棍。
轰——
纸和竹条,可比火棍易燃多了,火舌眨眼席卷了所有纸人。
纸人太多,火势越来越大,几乎映亮他们所在的这片地。
周秦见势不妙,赶忙脱下衣服抛进溪水中,浸满溪水后,跑回来拍打引燃的树枝草木。尤异也没闲着,次第盯过那些没燃烧的纸人,直到它们全沾上火,才跑回去帮周秦灭火。
两人吭哧吭哧拍打无辜受灾的荒草枯木,这一晚上,可是太惊心动魄了。
最后一丝火苗熄灭,周秦一屁股跌坐在地。
尤异摇摇晃晃到他跟前,两人大眼瞪小眼。周秦笑出声,尤异撇了下嘴角。
两个人脸上布满黑灰,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
尤异斜倚树干坐下,周秦点燃一根烟,叼在嘴巴里。尤异耸了耸鼻尖:“这什么?”周秦说:“烟。”尤异伸爪:“给我一根。”周秦抬手,不轻不重拍他后脑勺:“未成年少女禁止吸烟,成年了也不行。”
周秦这人虽然生在新时代,骨子里还有些保守的意思。
女孩吸烟,成何体统,那多不淑女。
尤异盯着他瞅了半天,瞅得周秦头皮发麻,默默放下烟蒂:“咋啦?”
“我十八。”尤异说:“去年底满的。”
“………”
“少女…”尤异认真请教:“和少男一个意思吗?”
“哈?!!”
尤异无辜地眨巴卡姿兰大眼睛。
“我不信,”周秦严肃道,“没有男孩子能长这么可爱。”除了我本人。
尤异想了想,伸手将披散的及腰长发搂起来,随地捡一根软枝,三下二除五系了马尾,额前鬓角残留些碎发。他望向周秦。
没有头发遮挡,五官明显地呈现在眼前,眉眼俊秀,却是实实在在的男孩子长相。
周秦愣怔,张了张嘴:“卧槽。”他猝然惊醒似的,猛一下扭头,移开视线:“妈耶。”尤异哈哈笑起来。
周秦偷眼打量他,小朋友笑得挺开心,还是他第一次见尤异笑,倒真像身后不蒙尘的寻常少年了。
“傻笑。”周秦说,抬手摸了摸他脑袋,“可爱的男孩子也不能抽烟。”周处微笑,掏出另一根香烟点燃。
尤异撇嘴。
周秦道:“咱们来分析分析,尤大师。”
尤异点头。
周秦清理掉面前的碎枝残叶,随手抄起一根枯枝,在地上比划。他先画了一个圈,一棵树,这是蛋糕楼。“我们先在这里,发现镇魂蛊,遭遇树尸。”
“佛蛊镇魂,起源泰国。”尤异插嘴:“以前有人告诉我。”
给小孩子讲这么惊悚的东西?周秦撩起眼皮瞅他,尤异低着头。这小子以前经历过什么?
周秦点头:“骨灰坛上也发现了泰文。我们假设a某为幕后凶手,他布置了镇魂法阵和树尸。这个a多半和泰国有关联。”
要推测嫌疑人a的身份,就要从已有的蛛丝马迹逆向推理。确认一个人身份的最好方式,是判断他在什么时候,对什么对象,做了什么。
比如,a什么时候布置了镇魂蛊和树尸,他要镇的魂魄属于谁,为了守住蛋糕楼的秘密,他采取了什么措施?
第一个问题有迹可循,资料显示,蛋糕楼修成后,作为修缮的一部分,槐树被运至楼中栽种。据说是当时花园投资公司那边设计师设计的。所以这个花园投资公司,与嫌疑人a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二个问题暂时无从得知,但周秦查阅了报纸,蛋糕楼在成为蛋糕楼前,曾是一座烂尾楼,一位女明星在上边跳楼,女明星名叫张子韵,死后尸体由好友杨筠玲带走。杨筠玲,当红影星。可否猜测,那里镇住的魂,就是跳楼横死的张子韵?
第三个问题,为了守住蛋糕楼的秘密,毫无疑问,a安排了门卫刘广生。从蛋糕楼存在伊始,刘广生就在那儿当门卫。而刘广生本人是扎纸匠,扎纸技艺高超,纸人点睛,甚至能活过来害人。
目前他们能下手的线索,就是刘广生。刘广生大概率与幕后主使认识。
“这个人问题很大。”周秦点了点第三个圈,写上一个刘字,“他老婆死于吸干精气。”周秦问:“什么东西,能吸人精气?”
尤异略一思忖,回答:“很多,山林精怪,吸人精借以修炼的鬼魂…”确实范围很广,一个个罗列下来,纯属事倍功半。
周秦沉吟:“张芬玉很少出门,她的死与刘广生脱不了干系。我们下午看见刘广生,就发现他不对劲。嘶,”周秦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刘广生吸了精气?”
尤异拧了下眉,摇头:“活人不行。除非…”
“除非?”
“除非借助其他东西。”尤异说:“三清里有个说法,转运。借助媒介,把一个人的大运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被借运的,就像被吸干精气,多半惨死。”
“难不成,刘广生通过媒介,吸走了张芬玉精气?”周秦若有所觉。
尤异同意他的看法,点点头:“可以利用的媒介很多,下蛊、扎小人、养小鬼、布法阵、换命笺之类。”
两人对视,周秦爬起身,拍拍衣服灰尘,朝尤异伸手:“还能走不?”
尤异抓住他宽阔的手掌,被一把带起:“行。”
周秦耸动肩膀:“我特么倒要看看,这位刘先生,究竟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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