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周秦这头接电话,曹源那句“见着什么人了吗”刚出口,尤异便甩开他,拔腿跑回刘广生家中。
“尤异!”周秦大喊,急忙道:“待会儿聊。”不等曹源回答便挂了电话,跑去追尤异。
尤异在堂屋门前驻足。
刘广生的皮囊仍悬挂在椅背上,活生生地挖去内脏血肉,眼珠子淌出眼眶,血管和结缔组织暴露在外。没有骨头支撑,惨淡的皮囊看上去阴森可怖。
尤异上前,食中二指触及尸体身旁的木桌,沿边缘缓缓滑动,像是在查探什么。
周秦没打扰他,安安静静地看着。
尤异拿起白兔奶糖,在指间缓慢旋转,他回身望向纸箱,未吃完的零食,桌上咬了一半的糖葫芦。
——“都是小孩吃的东西。”
“发现什么?”周秦抱臂,斜倚门框。
“小孩。”尤异抬头望向他,隐有猜测:“我们第一次见到刘广生的时候,他在唱儿歌。”
周秦直起身:“桌子上堆的这些东西,也不像成年人喜欢吃的。”
尤异轻轻点头,并补充道:“峦蛛会吃人,却不会吸干人精气。吸魂夺魄,通常是转运之法。”
所以杀了张玉芬再吸食她精气的东西,不是峦蛛,而是别的什么。
小孩。
周秦回想昨天,刘广生面目惨白,瞳孔涣散混浊,看上去压根不像是…活人。周处大胆猜测:“会不会我们昨天下午见到刘广生时,他就已经死了?!”
“是。”尤异肯定了他的猜测:“有东西上了他的身。所以他完全不搭理我们。”
“什么东西?”
“小孩。”
周秦脑中灵光一现,嘴巴比意识更快地蹦出三个字:“古曼童。”
他是想起了那天蛋糕楼中的镇魂佛蛊,起源于泰国。而古曼童的最早记载,同样来自泰国一部经典小说《坤昌坤平》,这本书讲述了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的故事,因为出自民间传说,一并记录了大量泰国民俗。其中正包含古曼童一说。
故事主角坤平将军把自己未出世便夭折的儿子制作成古曼童,加以供养,而后古曼童帮助他不断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可以说,古曼童为坤平带来好运。
在这篇故事里,古曼童似乎只要供养得当,便能助主人平步青云,而对主人绝无危害。然而,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必要付出。
实际上,现在许多人以秘法供养的古曼童,压根就是邪性小鬼,时日愈久,主人愈发镇压不住,小鬼便会反噬其主。
渐渐地,人们把供养古曼金童一说,又称为了养小鬼。
市面上的野闻异志对古曼童记录少之又少,而真正养小鬼的法子,也没几个人知道。就连他们三处,针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不多。
周秦上岗这两年,一个养小鬼的都没碰到。吴维以前开玩笑,说小鬼养成了,堪比恶煞,每天不吃一两条人命,决不罢休。
小鬼养成恶煞,百分百灾难级事故。
“要出大事了。”周秦寒声道。
尤异没说话,看上去是同意他。
“还有昨天那里面的女人。”尤异伸手,指向电视机里,大屁股电视灰屏,已经打不开了。他喃喃低语:“同一个人。”
“杨筠玲。”周秦回答他,他昨天晚上就认出来了。
除了小猪佩奇,第一部剧《美好青春》,杨筠玲八年前的出道作,火遍大江南北,从此大众认识了这个及肩短发女孩。
第二部剧《深宫》,继《美好青春》后,杨筠玲又一部火得人尽皆知的剧,凭一部《深宫》,那年她斩获奖项无数,一举成为炙手可热的一线明星。
第三部大女主戏《海市飘摇》,杨筠玲依托戏中大女主形象完成转型,从此走事业型路线,女强人形象吸粉无数。
不过四年前,《海市飘摇》播出那年,杨筠玲也遭遇了巨大打击,她偷税漏税的事给人家举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杨筠玲同时因为剧和偷税被推上话题的风口浪尖。
那会儿女同事日常哀嚎:“为什么热搜又是杨筠玲?!”
这事足足闹了大半年,后来不知怎地,逐渐销声匿迹了。偶尔有八卦刊物提及,也只说杨筠玲补足税款,俨然已是积极缴税的优秀明星代表。
经过那一波虐粉,粉丝们更加忠诚,年底掀起杨筠玲代言产品的购买狂潮。
周秦对此印象深刻,实在因为他同事里好几个杨筠玲粉丝,成日搁他耳朵边嗡嗡这点破事。粉丝同事有男有女,无一例外对杨筠玲爱得深沉。
回顾当时,粉丝简直像中邪了。
“嘶。”周秦摩挲下颌:“不对。”
曹源打电话来:“老大,你刚才咋突然挂了,出什么事了?尤大师没事吧?”
“没事。”周秦说:“花园投资公司查了吗?”就是投资修缮蛋糕楼那家公司。
“查了。”曹源点头:“我刚正想和你说这事,你突然把电话挂了。我跟你说,老大,你知道花园投资公司法人代表谁吗?”
周秦扯了下唇角:“杨筠玲。”
“!”曹源震惊:“老大,你还能未卜先知?!”
周秦望向尤异,尤异眨了下眼睛,周秦打开免提,于是尤异也能听见他俩说话。
曹源吸口气:“猜到了,但没有完全猜到。法人代表是杨筠玲他父亲杨实业。花园投资由杨实业夫妻打理。当时杨筠玲偷税,便是签阴阳合同,通过向花园公司注资,转移收入,少缴税款。”
“至于杨家父母,在当时杨筠玲遭到举报后不久,意外离世。”
“死了?!”周秦惊讶。
“死了。”曹源也觉得不可思议:“说是一场车祸,当场就死了。”那之后花园投资公司注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这个杨筠玲,有问题。”周秦断定。
“估计是。”曹源提醒他:“还有你被缠上的事。吴维算出有人把那玩意儿搁你身上,对面多半也是老.江湖。不过下这种东西,通常要你生辰八字。你最好尽快联系严哥,有没有什么人,问了你的生日。”
“行。”
“尽快去宁北,把这事解决了。”曹源正色:“老吴讲你本来就八字纯阴,那东西缠得越久,就算没有恶意,你也可能因此短命数。”
周秦没答应,他更想尽快解决这头,他自己的,倒在其次。一直沉默的尤异却忽然开口:“先去…他说的,宁北。”
“为什么?”周秦说:“我的事不急。”
尤异摇头,面上神色寡淡,语气却很坚定:“先去宁北。”
曹源和尤大师难得统一战线:“机票我帮你订好了,你放心,尤大师的也订了。”
周秦舌尖抵了抵腮帮,似笑非笑:“曹小,你可真贴心啊。”
“是啊,”曹源自我感动,“周处的贴心小棉袄!”
“呸。”周秦一阵恶寒,挂了电话。
曹源把机票信息发到周秦手机上。周秦瞅了眼,赶得还挺急,下午两三点那会儿,到宁北六点过,市局正好下班。曹源和严衍联系好了,等他俩一下飞机,严衍来接。
安排派出所封锁了刘广生家,周秦骑上小摩托,载着尤异飚去机场。
“坐过飞机吗?”周秦笑眯眯地问尤异。尤异跟随他过安检,两只黑眼珠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候机厅,摇了摇头。
周秦伸手指落地窗外:“咱们走天路。”
尤异仰头望天,瞪大眼睛,阳光洒在小孩脸上,仿佛要去见证一个从未经历的世界,满怀好奇与歆羡。
起飞时,超重感强烈,尤异小心翼翼地蜷缩。周秦摸了摸他脑袋。
下午六点半,严衍开着一辆不起眼的大众来接他们。周秦和严衍坐前边,尤异一个人盘踞后座,闭目休憩。严衍拉他俩去吃饭。
周秦问尤异想吃什么,尤异从他为数不多的美食词汇中掰出一个同陈跃学来的:“麻辣烫。”
周秦噗嗤笑出声,严衍夸:“好同志,听你的,咱们去唆麻辣烫。”
尤异满口油辣子,一个人狼吞虎咽。
周秦和严衍低声聊天。周秦把来意一说,严衍想了想,向他确认:“你当天下飞机,就直奔市局了吧。”
“对。”周秦回想当时,听说严衍结婚了,马不停蹄跑来凑热闹,结果热闹没来得及凑成,就给曹源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严哥,有人跟你打听我生日吗?”周秦点了根烟。严衍屈指轻敲桌面:“打听你生日干嘛,给你过三十呢?”
“嘿。说的也是。”周秦叼着烟,摸出手机发消息问吴维。吴维忙于陪女友,就回复仨字:已下班。周秦笑骂:“操。”
“宁北这边,几个人知道我生日?”周秦皱眉问。
他们这种国家秘密机关人员,通常个人信息不外泄,别人问起来,也只答多少岁,而不说具体年月日。怕的就是有人用生辰八字做法。
像吴维所说,非必要情况下,最好别把生辰八字告诉不相关的人,省得被有心人拿去利用。
所以除了特别熟的朋友或同事,周秦具体生日一般人不知道。
严衍嘶声:“就同事知道吧,宁北这边,就我。”
周秦两根指头夹住烟,呼口气,面容严肃下来:“严哥,我不想怀疑你。”
严衍哭笑不得:“没人来问我你生日,真的。”
“你跟别人透漏过吗?”周秦手腕搭上桌沿,烟头在烟灰缸边沿敲了敲:“要不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无意中让谁知道了。就最近这段时间。”
严衍深吸口气,端起玻璃杯,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甚至周秦离开后,严衍忙于办案,哪有空跟人家闲聊周秦生日?那不是闲得慌。
“没有。”严衍摇头保证:“真没有。”
“以前呢?”周秦追问:“从你来宁北后,告诉过谁吗?”
严衍头疼:“没。案子一大堆忙得晕头转向,再说这边也没人认识你,我跟人家聊你生日干啥。”
周秦看他神色笃定,一想也是,严衍没事跟人聊他生日干啥,又不是暗恋他,时时刻刻还惦记他生日,噫。
“奇了怪了。”周秦说。
两人面面相觑,毫无头绪。
严衍皱眉,望向麻辣烫店面外,华灯初上,川流不息。
“欸等会儿!”严衍骤然想起:“去年你过生,是不是请了我们几个吃饭。”
“对,”周秦眼睛一亮,“咱们几个兄弟到北京聚了,你不是还抱怨我生日跟你案子撞一块儿吗。”
去年严衍忙于一桩诈骗引起的刑事案件,涉案人数非常广。当时和周秦他们简单聚了餐,严衍马不停蹄赶回宁北,做最后的收网工作。
“我临时请假,”严衍说,“飞北京机票都是别人帮买的。”
“谁?”周秦正色,坐直上身。
严衍望向他:“就咱们局里的,你俩熟悉,小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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