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就位,镜头开启。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他正安静地坐在一把原木色的椅子上、被暖色的灯光笼罩着,背景是图书馆内一排又一排高大的书架,画面显得沉静又幽深。
“能先请您说说自己跟a大文学院的渊源么?”一个女人的声音来自画外,“您在这里学习工作多少年了?”
“我的本科教育就是在a大文学院完成的,后来也在本校申请了直博,毕业后留校工作,”他按部就班地回答着,温和而有条理,“到现在的话……大概有十四年了。”
“那么您做老师已经有……有六年了?”
“七年,”镜头中的男人耐心地纠正,“本科提前毕业一年,博士毕业后没有再读博后,直接任教了。”
“啊……那真的很了不起。”
“只是很幸运。”他谦逊地微笑。
“您太谦虚了,您是学校最年轻的副教授,这是非常惊人的成就。”
“谢谢。”他像是有些无奈地接受了这句赞扬。
“您为什么会选择学术道路呢?又为什么会选择留在a大文学院成为一名老师?”
“因为感兴趣,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好,”他很直白地回答,“学术是很纯粹的东西,只要认真去做总会有新的发现,即便是很笨拙的人也能得到诚实的回馈——我比较喜欢简单的事情。”
“至于留在院里做老师……”他在此处顿了顿,不像在斟酌答案,仅仅像在回忆过去,“大概也是一种习惯,自然而然的结果。”
“那么您喜欢授课么?这跟做研究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吧?”
“是有一些区别,”他点点头,“做研究是一个人的事,上课就需要跟学生交流。”
“您一定很擅长这个,所以选您课程的同学特别多。”
“也没有,”他笑了,淡淡的,“只是尽力。”
——这就是谎话了。
采访中的尹孟熙默默地想。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特别特别好的老师。
她上过他的课,就在大一那一年。
其实那年他本该读大四的,但因为申请了提前毕业所以直接升入了研一,研究生的实践学分要求他们去做本科生课程的助教,他那时就是给他的导师贾莘膺先生打下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门课叫“宋代文学源流”,是文学院开的公共课,往年也都有的,并不是很热门;可他做助教的那一年却特别难抢,原本60人的选课上限被抢得扩容到了150,教务处都帮着给换了好几间大教室了,依然还有一大堆人抢不上。
“好家伙,这课咋这么难抢?”
寝室里室友们都在议论,任薇薇的抱怨最多,因为她已经决定要从新闻学院转到文学院去,想抢这门课作未来的专业课。
“因为这课给分特别好还是怎么的?”
“不是不是,是因为肖学长呀,”汪雪茹坐在下铺的床上狂刷选课页面,“就我们上次吃饭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帅哥,他是这门课的助教。”
“上次那个?”闵瑞转了转眼睛,也想起来了,“确实挺帅的——靠,那我也抢个试试。”
任薇薇和汪雪茹一听都是笑,调侃闵瑞怎么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都有男朋友了还想勾搭学长。
“第一,金阳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就是玩玩儿,”闵瑞义正词严,已经打开电脑了,“第二,肖至那样的美人是全世界的共有财产,我就要看就要看就要看。”
至理名言引发啧啧声一片。
“嘻嘻你不抢吗?”闵瑞贼兮兮地回头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自己书桌前的尹孟熙,“去看看呗,不看白不看。”
尹孟熙抿抿嘴,当时就“哦”了一声,好像根本不怎么上心似的,后来被室友们劝了好几句才装作勉为其难地登上选课系统,仿佛是被撺掇得没办法才要去抢的。
——可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那门课……早就悄悄躺在她的课表里了。
文学院的贾莘膺先生那年已经六十八岁了,他是宋代文学大家、国家一级教授,退休后被a大返聘,一直留在学校里带学生;老先生仙风道骨,据说但凡跟宋代沾边的东西就没有他不清楚的,只是年岁渐大精力毕竟不比年轻时候,如今已经深居简出、连讲座都很少再办。
肖至是他收的最后一个学生,刚读研究生就发了一篇c刊,还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了,老先生特别高兴,逢人就夸自己这个学生是做学术的好材料,往后一定会有大造诣。
但很显然学术圈的事情怎么样选课的本科生们都不太关心,尤其女孩子们来上课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欣赏肖学长的美貌——一个女大学生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喜欢上一个学长,即便不巧落进那百分之十里,也必然会喜欢上肖至的。
……他真的很出挑。
每次上课都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到讲台上帮贾先生提前调好ppt,低头整理点名表时侧影出奇的好看,台下坐着的学生都在悄悄看他,一半是看他山峦一般深邃清俊的眉眼,另一半则是看他漂亮的美人尖。
他似乎并不太在意他人的目光、也或许是早就习惯了被注视,该干什么干什么、从不会和本科生们多说什么话,整理好讲台就到第一排最左侧的位置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做他自己的事情。
这个课本来就难抢、教室位子不够坐,他常坐的位置附近就更成了要命的抢手货,据说管理学院有几个女生特别豁得出去,提前一上午跑到教室里占座,把他周围一圈的位置都给锁死了。
“好家伙,这么疯呢……”蹭课的任薇薇啧啧摇头,“这也太拼了,追这么猛能好使么?”
“好使个屁,”闵瑞不屑一顾,顺手撩了撩自己迷人的长卷发,语气十分笃定,“男人都是贱种,你硬追他就觉得你不值钱,就得吊着他、靠吸引。”
汪雪茹十分捧场,赞扬了闵瑞的清醒发言,又问:“具体怎么吸引?闵姐能把他拿下么?”
“瞧着吧,”闵瑞自信一笑,又靓又飒,“还没有男人能逃得出老娘的手掌心儿呢。”
她撂下豪言壮语,当天下课也没跟着其他小姑娘一块儿殷勤地跑过去找肖学长要q丨q,只在回寝室之后给他留下的助教邮箱发了封邮件,煞有介事地向人家咨询唐宋文学相关的专业内容,还说自己有意向要转专业到文学院、想知道学长能不能给出什么建议。
眼巴巴地等了两天,肖学长回复了,内容都是专业性的,简要介绍了唐宋文学研究的学界概况、推荐了几本入门书,又说她要转专业的话还是先去咨询教务和其他转成功的学长学姐,他给不出比他们更好的建议。
闵瑞就这样又给他发了几次邮件,到十月中旬时终于去找肖学长刷脸了,明艳动人的大一学妹可是校园里最靓丽的风景,平时挑个眉招个手都能让理工科院系的那些男生看得直了眼,偏偏肖至她搞不定——他倒是还记得她给他发的邮件,可线下见面时对她的态度却跟对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一样温和礼貌但又疏远客气,甚至后来闵瑞不信邪约他出去吃饭他都拒绝了。
大美女非常无语,受挫之后也觉得有些丢脸,为了挽回颜面、一回寝室就开始给小姐妹们洗脑。
“这学长有问题,肯定是gay!”
闵瑞言之凿凿。
“要么就是假正经——你们瞧着吧,没准儿过两天能在什么约丨炮软件上看到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小姐妹对她肯定是哄着让着,也跟着一块儿说肖学长难搞,好不容易才把闵大小姐的气给顺下去——她倒也潇洒,发现追人不成以后也没往心里去,过几天干脆退了这门课,还换了个新的男朋友,又去当她鲜艳迷人的小花蝴蝶了。
尹孟熙跟闵瑞截然相反——她远不像她那么果断大胆,却比她更加顽固坚持。
她没去跟肖至要微信、也没有给他的邮箱发过邮件,更从没有起大早去抢他身边的座位,就是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她在他的课前还有另一门课、上课的地点相隔很远,她每次只能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每次屋子都挤满了、必须费很大力气才能在犄角旮旯找到一个位置,有时甚至得到隔壁搬把椅子坐在过道上;他却坐在最前面,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清晰的肩胛骨线条特别好看,可惜经常会被中间坐的其他人挡住。
……她发现自己很想把他拍下来。
也许是新闻人的职业病吧……她总觉得像他那么好看的人就应该被影像认真地记录。
但她就只是想一想,还不至于真的做这么奇怪的事,除了在上课下课时偶尔看他几眼,剩下的时候她依然在认真地听课——宋代文学是一座瑰丽的殿堂,诗词、古文、话本,三苏、王安石、欧阳修……即便不是为了他,贾先生讲的课本身也很好听,一个繁盛的时代像画卷一样徐徐在眼前展开,文学便是它的根骨,即便那个皇朝的血肉早已在历史的沙尘中化作了尘埃,却总归还会有遗迹在。
他在研究的就是这些古老又灿烂的东西么?
他……喜欢它们么?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